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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96(1 / 1)

半张熟悉的脸。“他”唇角一勾,冷冷道:“胡猫儿,好久不见。昨日杀错了人,今日却是你的死期。”猫儿脚下一软。楚离雁。阴魂不散的楚离雁。她自出宫后,变换了多少身份,胭脂铺子又变换了多少回东家。这两年再未遇上过故人。楚离雁既然能寻见她,可见是长年累月、心细如发的关注着她,追踪着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她稳着心绪同楚离雁周旋:“姑娘既知我是胡猫儿,便该知道,我有起死回生之大能。你使计将我掳来,纵然杀死我,不出两三年,我又能活。”楚离雁“哈”的一笑,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起死回生?你当你真能起死回生?”她的面容开始狰狞:“若你能起死回生,你那腹中孩儿又是如何掉的?难道他未继承你起死回生之能?哈!”猫儿心中立时一抽。楚离雁瞧见她的神色,心中快意,只哈哈一笑,又道:“你可知,起火当时,我用金簪未戳中你,我在你腹中补了几脚?你可知,其中哪几脚令你疼痛难忍?哪几脚要了你那孩儿的命?我听说,怀胎三月,胎儿在母体中,都已长出了小手小脚,可爱的很呢……”这些恶毒的语言仿佛一只手,生生掏进了猫儿腹腔,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最后用力揪住不放。她心中剧痛,当年的割肤之痛仿佛又在她身上过了一遍。万丈怒火在她心中一瞬间嘭起,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既然要死,若不报当年之仇,不为她的狗儿讨一回公道,她就妄怀了他三月!她不退反进,缓缓一笑,道:“你今儿掳了我,便是要同我叙旧?我倒不知,你竟如此想念我,嫉恨我。”她眉头一抬,关心道:“我原记得你嗓音柔美,如夜中箜篌,雅中带悦,令人如沐春风。怎地现下却如枯山老鸦?”一阵清风吹来,拨开楚离雁的发丝,露出她半边面颊,狰狞疤痕立刻显露在外。猫儿低吸一口气:“怎地被毁了容?啧啧……”她话音未落,楚离雁手起刀落,她的衣袖立刻被鲜血染湿。“闭嘴!”楚离雁狰狞着嘶吼:“若不是你,我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我堂堂侯府怎会家破人亡?我表哥,他怎会一眼都不看我?!”原来如此。猫儿妩媚一笑:“原来我夫君,已经为我孩儿报了仇呢。你可知,他为何只中意我,却半眼都瞧不上你?”她脚下缓缓往前逼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丑,你像茅坑的蛆虫一般令他作呕。他当年立了你为侧妃,却又在赐婚后解了亲事,那全是我授意为之,皆是要羞辱你!”楚离雁被这话刺的怒火中烧,挥动着匕首往前扑去。猫儿就势一闪,顷刻间便解开绑在腰间的喜服,往楚离雁身上兜头罩去,继而合身前扑,拔出金簪不停歇的刺了进去。一簪,为了狗儿。二簪,为了狗儿。三簪,为了狗儿!她心如刀割,面上已被泪打湿,疯狂挥动手臂。身下楚离雁受到袭击,手中匕首不知何时已落了地。铺天盖地的疼痛激发了她的癫狂,她扛着猫儿不停歇的往周遭山体树身撞去。猫儿口中立时腥甜,紧紧箍着楚离雁脑袋的双臂却半点不松开。要死吗?那就一起去死吧!……半山腰上,萧定晔挥剑斩落一名刺客,大喊道:“断后!”跃上马背,猛夹马腹,顺着山道飞奔而上。仿佛两年前也是这般。他或许只晚了半柱香,甚至是一息,他的阿狸原本还好端端的坐在人堆里说笑,后来却满面苍白倒在血泊里……他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他宁愿永生不见她,他也要她活着,他不能让她死。山路陡峭,马行艰难。他一剑刺中马腹,胯下马长嘶一声,发疯的往前窜去。倒斜花轿陡然出现在前方。他从马背一跃而下,窜去探过。空空如也。再往前寻,是红色盖头。再往前,是红色喜服。他脑中抽痛,险些没了主张,却隐隐听得前方有什么声音传来。他立刻循着声音而去,立刻魂飞魄散。悬崖边上,一人披头散发,将一身沾血中衣的猫儿扛在肩头,已作出要将猫儿往悬崖抛出之势。他手中软剑立刻飞出。继而身子一跃,一脚踩中崖边柏树,借势扑向猫儿。身子一转,将猫儿揽在怀中滚落地面的同时,那软剑已直直对着楚离雁而去,穿胸而过。楚离雁身子一滞,软倒在地。萧定晔见猫儿满身鲜血,双目紧闭,只觉来迟,心中立时大恸。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尖利而嘶哑的哭声震荡整个山峦。他以为他放她出宫,她就能活。为什么还是这种结局?他当时在甲板上时,为什么没认出她来?他当时在酒楼里,瞧见青楼门前有人要杀她时,他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拦?!阿狸。阿狸!他迷迷糊糊中不知原地坐了多久,怀中人忽的传出几声咳嗽,继而道:“痛……”他立刻松开她,见她竟然睁了眼,只觉天间重新有了色彩。他一遍又一遍的唤道:“阿狸?阿狸你活着是不是?阿狸?”她听得这称呼,定定盯上他的面,仿佛知道是他,又竟似不敢相信,只缓缓伸手抚上他面,用力抓一把胡须,陡的又涌上一阵猛咳,眼中却缓缓流了泪:“我就知道……大胡子衙役……是你……”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连声道:“是我,是我……你受了伤,我先带你回去医治。”她只缓缓摇头,道:“不是我的血……那是楚离雁……快为狗儿报仇……是她杀了狗儿!”萧定晔如万箭攒心,只安慰她道:“她已死,我已为狗儿抱了仇……”他话音刚落,一阵大力陡的扑了过来,垂死的楚离雁抓着二人纵身往山崖处纵身一跃。“表哥,生不能一起,我便与你死在一处……”如练瀑布滔滔不绝。------题外话------这一章有点套路了。不过,终于写到这一章了。撒花!第306章 星火燎燃(二更)鸟鸣清幽。日头照落到崖底时,光线早已冷却。偶有一丝丝吹来,猫儿立刻打了个冷战。萧定晔抬眼深深望了她一眼,继续垂首,将从衣内撕扯下来的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她手臂和肩膀的刀伤处。身畔瀑布声震耳,寒潭水溅上岸,偶尔落在两人湿透的衣衫上,隐藏的没有一丁点痕迹。待简单处理过她的伤口,他方道:“我们得先寻一处干燥之处点火,先将衣裳烘干。”她点点头,再不说话,将将要起身,却又重新跌回原地。他面色立刻一变,便要伸手去扯她裤脚。她立时伸手遮挡,满身已是防备之色。他只得道:“你让我看看,我深怕你摔断了腿。”她不答话,只吆牙从地上爬起身,缓缓前行。他见她行走虽慢,却并未瘸着,忖着她该是从悬崖落水时被水面拍打了身子,虽皮肉会痛,好在不是伤筋动骨。他跟在她身畔行了两步,却又道:“等等。”转身回去站在潭边四望,从潭水中一跃而入。过了片刻,水潭咕咕咕冒起一股血气,他从潭中爬上岸,将手中寻到的软剑重新缠绕进腰间。只这片刻,潭水中已漂上一具尸体。那尸身的长发在水中扑散开,露出苍白而满是伤痕的脸,皮肉翻开,其状甚为恐怖。猫儿一步步走过去,站在潭边直直望过去。他唯恐她害怕,只将手掌遮挡在她眼前。她却伸手拨开他手臂,双目瞪大,将那尸身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他望着她的神色,上前牵着她的手,低声道:“狗儿是个好孩子,他在天有灵,得知大仇已报,一定会放下执念,好好去转世投胎。”她听闻,喉间一梗,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转身慢慢走开去。悬崖陡峭,仿佛刀削,崖壁光滑,没有任何能着力之处。原路爬上去已无可能,两人只得寻一处高坡缓缓而行。崖底树子茂密,午时过了不久,四周便已幽暗难行。他行在她身侧,听闻她腹中传来一阵长鸣,不禁停了脚步,道:“我们爬上去,只怕还要两日。得歇一歇,先寻些吃食才成。”他同她道:“你在此处带待,莫胡乱走。我去猎些鸟雀过来。”他将将行了两步,却听身后脚步窸窣,她已跟了过来,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些许依恋。他心中不禁有些欢喜。她在悬崖上认出他时显露过几分激动,等掉下来,便对他不苟言笑,保持着相当大的距离。便是爬坡上坎,她也不拉他伸向她的手,只固执的一人前行。他看着她的神情,便又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在一处略微平坦的地上生起一蓬火,方温和同她道:“莫怕,有火,野兽不敢过来。”她便点点头,半晌方低声道:“你快些……”他不禁咧嘴朝她一笑,抽出腰间软剑,往丛林深处而去。耳边柴火哔啵,她坐在火堆边上,心中一片茫然。重新遇见前男友,该有什么样的表现?如若她当初是同他含恨分离,再见到他,她当然会同他理直气壮的冷漠,叱责,攻击。或者是情淡而分离,重遇时说不定还能微笑互道你好,就像对待路人一般。然而两年前,她和他分开时,其实是相爱的时候。只是那样的爱是灼人的火,两个人越爱,反而伤的越深。她和楚离雁厮打时,她只以为这一回要活不了。她没想到,他会冲出来救她。时隔两年,他再一次站在她面前,顶着一蓬长荒了的胡须,将她从阎罗王手中夺走。接着却又和她一起掉进了万丈深渊。初见他的激动过后,她没死,她就要想着往后。等从这悬崖绕出去,日子还要往前过。她依然是那个要成亲的人。她的夫婿,依然是那个被迫要入赘的贾忠良。一切都没有变,也不能变。萧定晔回来的极快。猫儿的衣裳才烤了个半干,他已提着一只褪了毛、开了膛的锦鸡回来。他用软剑砍下树枝,一下一下削的极仔细,简直像在对待一件最心爱的兵器。待削好树枝,卯好一个木架,他将木架跨在火堆两侧,将锦鸡放上去,开始极细致的转动锦鸡,谨防有一丁点儿皮肉被烤焦。空气中慢慢传来熟肉的香气。在火堆的对比下,周遭一切显得更加昏暗,唯一清楚的是坐在火堆边的两个人。心中各自迷茫,各自做着心理建设。他在崖上以为她身死,抱着她痛不欲生时,满心都想着她只要活着就好。现下她活着,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鲜活的坐在他身畔,不会他一靠近她就像雾一般消散。他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活。他的心底,每一个心跳都在叫嚣着,想要和她在一起。“阿狸……”他缓缓开口。她立刻打断他的话头。“我有名字。”她的冷淡和梦里一般无二。他轻叹一声,道:“猫儿……”“我有姓。”她执着要和他生份。他再叹了一口气:“花猫儿……”这什么叫法!她不由蹙眉。早该改姓改姓,当初怎能头脑一热,就去姓了花!他瞧见她的神色,不禁一笑,退了一步:“花姑娘……”她立时吆了牙。你是日本鬼子吗?什么花姑娘!她冷着脸道:“公子若不嫌,可唤我一声‘花掌柜’。”他面上的笑意便又隐去,只默默转动着烤鸡。火堆烧的极旺,不久烤鸡便已开始冒油。他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忽的却抽一口冷气,一只手已捂上了下巴。她不由偏头望向他,继而倏地扑向前,双手拍打着他面,待将他须上火星子拍熄,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将手上烤鸡一丢,转身一把抱紧她,哑声道:“好想你……”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又岂止是一个“想”能概括。她再不挣扎,只等着他的身子渐渐停了战栗,方吸一吸鼻子,忽的惊叫:“快,烤鸡糊了!”糊了的烤鸡吃起来,十分费牙口。待猫儿咽下最后一口肉,方做出个长谈的姿势,低声道:“殿下……”他却立时示意她噤声,只竖起耳朵静听。只过了几息,便上脚踩灭火堆,用浮土盖住灰烬,压低声道:“有人在搜山,我们快躲!”说话间,数人的说话声、搜寻声已在山谷窸窣回荡。他立时带着她猫着腰,往密林深处而去……天已大黑。四周不见一丝儿亮光。一丝儿风吹来,忽的起了一阵雨。雨越下越大,打在枝叶上沙沙作响,遮掩了一切痕迹。猫儿和萧定晔躲藏的是一只熊洞。熊瞎子经过漫长冬日的冬眠,到了春日苏醒,便弃洞而去。洞穴并不算深。冷风吹来,将两人逼迫的半分不能躲。猫儿要打个喷嚏,却又用手紧紧捂住嘴,谨防将搜山之人招来。黑暗中,萧定晔欲抬臂搂着她暖她,她酝酿了几乎一整日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要成亲了。”他身子一滞,手臂颓然垂下。这话中之意太过明显。等从悬崖出去,摆脱了危险,她是要将亲事继续进行下去,让生活继续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她要成亲,她不能让不相干的男子随意对她搂抱。话匣子既然已打开,猫儿只得继续道:“殿下,过去两年,我过的极快乐……”“可我不快乐!”他的声音压抑而伤感。黑暗中,她几乎能从他被烧焦弯曲的蓬蓬胡须里洞观他面上的伤痛。“快不快乐,人都要往前走……”她哑声道:“你日后就是帝王,快乐不重要,成就感和掌控感才最重要。”他哑口无言。旁的帝王如何,他不知道。然而小时候,他见过他皇祖父。皇祖父历来严肃,极少有笑意。后来他看到的是他父皇。父皇也常常蹙着眉头,少有展颜时。是否为帝都会这般,在痛苦中前行,直到人生尽头。他脑中开始抽痛,只低声喃喃:“我放不下你,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们重新在一起吧,今时不同往日,我能护好你!”她缓缓抽出手,只低声道:“子嗣呢?”他的声音无力而苍白:“我将……旁的娃儿记在你的名下……”她的心渐渐冷硬,话中充满了嘲讽:“你同旁的女子生出的娃儿吗?你觉着,我是个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人?”“为什么不能?”他用力握着她消瘦的肩膀:“你能让明珠当妾室,未来将她的娃儿记养在身边,你能对旁的男人宽容至此,为什么对我不能?!”他的话刚说完,就立刻后悔。她不知他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然而是不是谣言都不是重点。她用力挣脱开,冷冷道:“全天下,就你不成。”再不发一言。长久的寂静。外间的雨还未停,语声打在枝叶上,沙沙声如情人呢喃。他的处境却并不旖旎。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身畔,近的咫尺可得。多少回,他想象过多少回,如若有一日,他和她重遇,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一万零一种的重遇场景中,他没有想到过会起争执。他艰难道:“我并不想……同旁的女子有何瓜葛,我只想……能平平顺顺和你在一起。”一整夜没有回应。第307章 天罗地网(一更)第三日的清晨,两人终于从悬崖下爬出。这里已是衢州乡间。正值春播时节,农人们一大早便扛着农具,前往各家地头。猫儿一身带血中衣,自然不能露面。她躲在草垛后,不多时,萧定晔已寻了一身农妇的衣裳给她。他自己也做了农人装扮。两人将将换好衣裳,远处便来了一队官差。两人忙做出蹲地拔草的模样,大气不敢出。官差经过附近,只四处瞧了瞧,便匆匆离去。时隔三日,猫儿终于开口问道:“那些追杀你的,究竟是何人?”他摇一摇头:“许是三哥的人。”她面色无波道:“不要再牵连上我。”他一时哑口无言。这几日躲避搜寻的间隙,他曾细细思量过。他潜入衢州,行踪算是隐秘。固然同四哥曾一起出入过,然而四哥在衢州也是隐藏了身份的。断不会暴露行踪。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一连四五日,于夜间在猫儿铺子外窥探,方被人寻见了踪迹。现下连官差都已出动,可见三哥的人已经迅速布下了网,至少整个衢州都在捉拿他。她抓了两把土抹在她和他面上,两人又分别顺来一把锄头和一个藤筐,往藤筐里胡乱放了几把草,方徒步往城里而去。沿途虽未再遇见官差,却偶有听到农人抱怨,言官差大半夜敲门搜人,吵的鸡飞狗跳。离城越近,听到的抱怨越多。猫儿心中忐忑,又寻了锅底黑灰,极其细致的为两人上过妆,从肤色、肤质、抬头纹皆进行了伪装。她将沿途经过的农人仔细观察一回,叹息道:“农人终日风吹日晒,面上并不是单纯的黝黑,还该有两团健康红晕才对。可惜手头上无胭脂口红。”萧定晔闻言,只将手探进袖袋中,掏出一只口红给她。其款式包装,正正就是思眉楼所出之物。他垂眼不看她,只低声道:“想你的时候,就会去买……”她默默接过口红,拧开盖子,将被水泡成一团的膏体抠出,同锅底灰混合后,再在两人面颊上涂抹过。待上好妆,她一边打量他面上妆容,一边道:“他们只当你还在城外,实际上已进了衢州。衢州城里反而最安全。待进了城,你我便尘归尘,土归土,回归正常生活。”他听了这话,心下一阵难受,脑中立刻开始痛起来。她瞧见他的神情,只极低叹了口气,续道:“我跟了你,就会死。我已经躲出宫整整两年,楚离雁都还能想方设法寻见我,掳了我。我一个人,斗不过整个宫。她的声音渐渐沙哑:“我十六岁上遇见你,如今已经二十,其间死死活活数回。你我两年前就该做个了断,此回见面,也不过是一回偶遇。你我分开,对谁都好。我不会煎熬,你也不会受人威胁……”他缓缓抬手,抹去她面上泪水,心中纵然难受的无以复加,却知她说的对。他纵然再爱她,都没有她活着重要。他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脑中抽痛,喉中梗了半晌,方缓缓点头:“好。”她便在面上重新补上妆容,同他各拿一件农具,往衢州城方向而去。到城门时已快到晌午,城门前等待进城之人排成两条长队。萧定晔排去队尾,猫儿拎着藤筐一边兜售:“猪草,谁买猪草……”一边往城门近处而去。却见排在最前头的民众,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明显看着不是孩童,皆被一桶水劈头盖脸泼下。遇上有人面上有须,守门的兵卒还要上前粗鲁撕扯胡子,以确认是真是假。猫儿心下阵阵发凉,缓缓往后退去。经过城墙外间榜文张贴处,却见最醒目处贴着几张追缉悬赏人像。追拿名目虽是杀人掳掠,姓名也隐去,可其上所画之人,分明是装束不同的她和萧定晔两人。女装的她,男装的她。有须的他,无须的他。她心下着急,口中继续兜售着:“猪草,卖猪草,一文银子一大筐……”脚下不动声色,缓缓往队尾而去。待经过萧定晔身畔,她立刻给他一个眼色,继而捂着脑袋道:“晕,日头晒的晕……”身子已摇摇欲坠。他顺势搀扶着她离开队伍,足足行了十几丈之外,扶着她坐在路边歇息,方低声问道:“如何?”她将所见所闻向他转述过,着急道:“如今连我也在缉拿之列,可见泰王那边已知你我二人在一处。知道我活着,知道我有一手伪装技能。妆粉不防水,他们用泼水来破坏伪装,我们如何还能混进城里去?”她越说越心惊,只拉着他急急道:“我既然已被通缉,我的人,明珠、王五、贾忠良……他们会不会已经被抓进了牢里?”他一下一下抚着她背,安抚她道:“莫着急,你的人不会有事。随喜在城里,我早先就交代过他,一旦我被三哥杀死,或在沙场上身亡,他手下所有能用之人,分为四队,同时去护着祖母、母后、父皇,还有你。现下四处明着拿我,随喜定然第一时间就使人去护着你的铺子。”她并不信他的宽慰:“既然随喜知道你出了事,为何过去三日都未带人出城寻你?”他往城门处努一努下巴,悄声道:“我们站了这许久,可瞧见有一人从城里出来?衢州城定然已被戒严,只许进,不许出。目的便是防着有人出城营救你我。”她心下一阵慌乱,一叠声道:“后面该如何?进出皆不能自由,官差定然想着要将你我堵在城外捉拿!”他低声道:“莫急,城门进不去,还有河道,有码头。我们绕往城西,先去码头。”……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隐去,星子坑次坑次爬了上来。遥遥码头以及大半河道,皆被停止的船舶堵满。衢州是整条河的端头,船舶被停,货物、船客皆运送不出去。船客、船工们同船下阻路的官差们吵的沸反盈天,最后由官差将其中闹腾最厉害的几人抓住吊在码头示众,方暂且压下民愤。官差们如在城门处一般,在码头设立了验伪处。所有人皆要领一盆灌顶凉水,方能离去。猫儿和萧定晔两人皆会游水,此时心中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进不了衢州城,就先下了河,游出衢州。中途扒拉上岸,先去旁的州府,再想法子打个回马枪。然而现实太过残酷。两人将将挤到河道边上,救命稻草便被斩断。数丈远的河道被火把映照的彷似白日。官差们几人一组,各拿着与河道同宽的勾淤刺,已一条条布进河道里。勾淤刺原本是每年清理河中淤泥时使用。勾住个把人,简直是手到擒来。衙役们布好一条勾淤刺,隔去几丈又布上一条。只看岸边堆积的勾淤刺,怕是要将整个河道都布满。猫儿脚下一软,喃喃道:“城门、码头、河道,天罗地网,你我插翅难逃。”她转头望着萧定晔,一字一字道:“为什么,只要我和你一起,都逃离不脱个死?”萧定晔沉默不语。天边长庚星亮的惊心,河道上的嘈杂吼叫声从未降低一点点。沿着河道巡逻的衙役远远看见两人,已开始大喊:“回去……不可乱行……”萧定晔忙忙哈腰点头应承,立刻转身同她道:“先去郊野避一避,过几日再来看。我总不能……让你以身涉险。”两人的打算太过幼稚。当晚,两人在沿途一间废弃草棚借宿时,便被跑动声惊醒。猫儿二话不说,熟门熟路带着萧定晔钻进了炕洞。外间瓮声瓮气的人语声,顺着炕洞传进来。“这里有烧火的灰烬,还热乎着。”“这里有用水的痕迹。”外间人语声减弱,继而是各处传来的搜寻声。最后所有脚步声停在炕边上。炕洞里的猫儿大气不敢出一声,三月的天气,她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蹲着的双脚开始微微打颤。连日来的奔走,疲惫在这个夜晚开始显现。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炕洞外的官差却还未离去。只从叮叮框框的声音中便可知,简陋废弃的民居,已被检查了不止一遍。蹲在她身畔的萧定晔觉察出她的轻微颤抖,立刻让她靠着他,极低声道:“先忍一忍。”只过了几息,外间终于传来官差的说话声:“不在此处,定是已逃远,我等快去追。”一阵脚步声极速远去。猫儿长长吁了口气,正要推开炕洞门,萧定晔一把拉回她手,悄声道:“嘘……莫着急……”果然外间忽的有人懒懒道:“出来吧,还要藏多久。”猫儿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转头望向身畔的萧定晔。黑漆漆的炕洞里,她身畔的大胡子青年紧紧握着她的手,蹲在原处,如岩石一般岿然不动。她狂跳的心慢慢平息。外间的人等了许久,见这句话并未诈出人来,方同另一人道:“走,还有几批兄弟要沿途继续寻找,我等先离去。”一阵脚步声而去,久久的沉寂后,萧定晔终于道:“这回该真走了……”两人七手八脚从炕洞里爬出去,还未来得及将满头黑灰擦拭,他便将屋里重新作出有人生活的痕迹,继而道:“走,再耽搁下去,又会有人前来搜寻。”猫儿身子一滞,问道:“要逃去何处?”他艰难的望着她,低声道:“这般搜寻力度,只怕整个衢州,包括乡下都极危险。衢州往下是苍州,我们先去往苍州,再看情形。”苍州……猫儿脚一软。那处她虽未去过,然而却知道,是个离衢州有十日马程的地界。马都要跑十日,人的两条腿呢?她抬头望着他,喃喃道:“萧定晔,我为什么要遇上你?”第308章 但凡是你,都不成(二更)夜色如水。乡间的夜晚,有一种舒朗怡情的美。月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妇蹒跚着脚步赶路,无暇欣赏夜色的美。非但无暇欣赏夜色,她还要增加负能量。她满脸的生无可恋,口中拉着哭腔咕囔着:“……想我夫君。想我忠厚老实的夫君。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的夫君。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中了软筋散、能让我为所欲为的夫君……”她这句话已经车轱辘一般念叨了三日,行在她身侧的另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头,吆牙切齿道:“花掌柜,住嘴!”她住了嘴,也住了腿,站在月下望向他:“我为何要住嘴?你不喜欢听?”他沉声道:“不喜欢。”她又问:“你为何不喜欢?可是因为听着心里难受?”他应道:“难受至极。”她点点头:“好……”抬腿继续前行。“……想我夫君。想我忠厚老实的夫君。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的夫君……”他一把拉住她,目光定定望着她:“你就如此不想与我有难同当?”她连看他都不想多看一眼:“我又不想与你有福共享,为何要与你有难同当?”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苍州我有人,若你我能进苍州城内,我便将你留在苍州。过上半年一年,风声不紧,或者他们将我杀了,你自然就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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