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拎出两件黑玉所雕的虎头:“拿在手中把玩,倒是极好。据闻,当今太后娘娘手边便有这么一件,十分喜爱。”掌柜一拍大腿,恭维道:“姑娘果然好眼光,这黑玉虎头原本便是要进贡之物,因进京之路无故被封,是以才流落民间。”王三望着猫儿,缓缓一笑:“姑娘竟真的是个见多识广的。”猫儿笑颜如花道:“不敢不敢,在王公子面前,不敢班门弄斧。”因着五百两银子要到手,此时她再也想不起她和王三的尴尬,想不起她和他额上的那一对“情侣款肿包”,更想不起萧定晔的面满怒火。她只一心想着为日后的逃难多多攒钱。王三含笑望她一眼,转头同掌柜道:“王姑娘方才指出来的几样,都包上。”掌柜大喜,立刻吩咐伙计做事,自己将算盘珠子一扒拉,含笑抱了个数:“共计一万三千两。”猫儿被惊得腿软,下意识便道:“你诓人!”五百两银子还没到手,她自然得继续服务,将王三捧好。她立刻指向掌柜,叱道:“你倒是奸诈,前脚说自家物件无假货,后面便在价钱上做手脚。你当我等皆是傻子?”她蹭的起身,将遗忘在角落的萧定晔拉过来:“你见过的好物件更多,你说说,方才那些该值多少?”萧定晔瞟一眼她热切过头的脸,心中忍了几忍,方冷冷道:“这些物件本已贵重,又乃孤品。所谓物以稀为贵,在我看来,一万三千两显然要低了,至少该有个两万两。”猫儿立时瞪向他,低声道:“你什么毛病?”他望着她额上的红肿,越加气不打一处来:“你既不让我说真话,又何必来问我。”她瞧着他阴阳怪气的模样,“哼”的一声转过头去,想着王三讪讪一笑:“我外甥脑子不好使。”王三含笑道:“他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掌柜见一个两个的都帮着他说话,忙哈腰向猫儿诉苦:“姑娘不知,好的饰品百年难寻。小店常年遣人在外四处奔波,便是为了广寻天下好物件。这些皆是投入啊!”猫儿冷笑一声,转头向王三使个眼色,嫣然一笑:“今儿才出来,并未四处逛。不若外面再看看,若瞧上更可心的,也说不定呢。”王三配合的点点头:“王姑娘说的对,去旁处看看,顺便走一走,也是极好的。”猫儿当先抬脚便要走。好不容易得来的大买卖,掌柜怎能放开,忙忙赔笑道:“姑娘着急了,所谓谈买卖,自然是要‘谈’才能成。不若姑娘开个价?”此时伙计已包好各物件,捧在手中等在一旁。猫儿懒懒瞟去一眼:“忽的又觉着不怎么好,若五六千两,买来玩个两日也不算什么。可要拿去送礼,却有些不合意。”她转身看向王三:“哦?你说是不是?”王三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语言中却配合着她:“姑娘说的是,现下想来,那几样确然有些不入眼。”掌柜心中长泣一声,看出来王三今日是全凭这位姑娘做主。他拦着猫儿不让走,央求道:“姑娘再加两个,六千两实在卖不出去,要赔个底朝天。”猫儿做买卖的人,听到要让加两个,心中立知有门,面上懒懒道:“再加嘛……加个一两二两,也无甚意思。”掌柜被迫的眼圈一红,转头看向王三:“三爷,再加些,六千两实在是不成啊!”王三不欲逼迫他太过,只笑道:“七千两,若你愿意,明儿去家中取银子。若再加……王姑娘便要恼了。”掌柜心中估算了一番赚头,一吆牙,从伙计手上接过礼盒,向站在一旁的领队递过去:“小的明儿去府上结银两,三爷慢走。”日头已斜,映照的晚霞红似火。几人出了铺子往马车而去。缀去人后的萧定晔一把揪住猫儿衣袖,恨恨道:“你还要跟进马车里去?”猫儿悄声道:“五百两还没到手,我若不追紧点,方才在铺子里,岂不是白热心了一回?”眼见王三已到了马车旁,忙忙拽回袖子,追了上去。车厢里,猫儿一瞬不瞬盯着王三。王三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眼,疑惑道:“王姑娘如此瞧着在下,可是起了什么心思?”她立刻探手:“五百两。”王三忍不住笑出声:“王姑娘果然坦荡的有趣。”他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数了八张递过去:“王姑娘方才尽心尽力,王某要多谢一些。”猫儿见八百两轻松到手,哈哈一笑,抱拳一揖:“好说好说,王公子日后再有陪着买物件之事,千万莫忘了我。”她低头将银票揣进袖袋里,神情十分认真。王三的目光从她纤细手指移到娇艳面上,最后定在她额上的鼓包。他抬手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由唇角一勾。------题外话------晕,设置错了更新时间,设置成明天了,还好刚才看了一眼。第334章 矛盾的魅力(二更)马车平稳,再没有“乱配鸳鸯”的事情发生。王三开口道:“此前听王姑娘说自己败家,方才一瞧,姑娘竟是个节俭的,哪里败家?”猫儿嘿嘿一笑:“我虽喜欢花银子,可又不傻。我的败家属于有脑子的败家。”王三听得一阵笑:“在下竟不知,败家也分为好几类。”猫儿得意点头:“自然要分,我曾见过一个傻蛋,一千两银子买回一根蜡烛,这种败家才真是气的祖宗要诈尸。我的败家,只是喜欢买买买罢了。”此时马车行到了衙门附近,猫儿忙忙拍动车厢,唤停下来,同王三道:“我同银子有仇,现下多了八百两,不去花一回,浑身难受。”话毕立刻跳下车厢,前去车辕边上,向冷着脸的萧定晔一摆头:“走,带你去开心。”驾车的领队忙忙问道:“姑娘可别是要一走了之?”猫儿大方的摆摆手:“不走不走,你家东家的银子好挣,我得挣够了才走。”车厢里的王三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不由又是一笑,自语道:“又贪财,又磊落……有趣。”衙门附近的酒楼里,雅间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色。猫儿寻了一块去了刺的鱼,夹去萧定晔碗中:“吃啊,你不饿?”萧定晔瞟她一眼,并不理会,只捧着半盏茶一动不动。她见不得他一副怨妇的模样,放下饭碗,正色道:“萧定晔,你再同我无缘无故闹别扭,什么重修旧好,免谈!”他闻言,方幽怨道:“我生气。”猫儿点点头:“生气也得吃饭,你今儿还要夜探府衙,得吃饱。”他一把将她拉到面前,吆牙切齿道:“胡猫儿,你同旁的男子打情骂俏,你还不准我生气?我是你夫君!”“啪”的一声,她一掌拍在桌上,咄咄望着他:“萧定晔,这不是你第一回 污蔑我,我也不会回回都原谅你。”她蹭的起身便要往门口去,他立刻上前一把抱住她,急急道:“我错了,我听到你同他在马车里谈笑风生,我被嫉妒冲昏了头。我知道,你眼里只有我,不会对旁的男子动心……”她一把推开他,冷笑道:“萧定晔,你想让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你妄想!你说的不错,我鞍前马后跟着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我就是想自择夫婿,鸳鸯双飞!”他闻言,脑中一抽,捂着心口艰难道:“你莫说气话,我难受。”她一脚踩在他脚面上:“你难受,我快活!”推开雅间门跑了出去。……王家宅子是广泉府数一数二的豪宅。虽说王三一年里来不了广泉府几回,然宅子里的下人却置办的充足,一年如一日将整个宅子打理的妥妥帖帖。猫儿回到内宅时,桌上端端正正摆了只小木盒。金丝楠木的盒子十分眼熟,不久之前,她为了省银子,曾险些将卖主逼哭。四十岁的汉子,对着她频频作揖,回想起来,其实有些过分。丫头前来服侍她换了家常衣裳,重新梳了个发髻起来,将木盒中的玉簪取出来别去她发髻上,举着铜镜让她瞧:“公子巴巴的送来,果然适合姑娘呢。”铜镜中的人穿着一身水红色夏衣,发髻上的红玉猫眼白玉簪,正好与衣裳相映生辉。而那人儿的面上,却是一番恹恹神色。猫儿推开铜镜,取下玉簪放进盒种,郁郁坐了半晌,心中烦闷依然不得纾解。身畔的丫头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不由道:“姑娘定是有些苦夏,园子里有湖,姑娘不若去湖边走走。”猫儿便点点头,也不会丫头跟随,缓缓而去。圆月当空,晚风吹来,撩动湖面水汽。王三的宅子极大,园子里的湖泊远远望不到尽头。四处蟋蟀叫的欢腾,偶有鱼儿跃出湖面,又扑通跃回。岁月一边静好,一边清冷孤独。不知何处传来幽幽笛声,曲调一阵悠扬,一阵又似有些失落孤寂。猫儿不由跟着那笛音而去,渐渐到了一处白汉玉凉亭。亭里并未点烛,寡白月光打在人世间,凉亭边上吹笛青年长身祁立,身姿不凡。她几乎就要以为那是萧定晔。即便两人外形极为相似,然而各自的气味并不相同。只要萧定晔在她近处,她总能感受到他。除了他,她再也分辨不出旁的汉子。无非是有汗臭、无汗臭,有狐臭、无狐臭之分。眼前这位青年便是无汗臭,也无狐臭。仅此而已。青年一曲吹罢,转头缓缓瞧向她。她幽幽道:“王公子年轻有为,家财万贯,如此人生赢家,竟也有烦心事。”他眸光一闪,微笑道:“哦?王姑娘也对乐理有研究?”猫儿一哂:“我只瞧的出公子手持的那根玉笛极贵重。”他缓缓走过去,站在她身畔,望着眼前平静湖畔,也淡淡道:“王姑娘聪慧伶俐,似从无事能难倒你,怎地也会有烦心事?”她望着天空皓月,喃喃道:“哪里不烦?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他转首望着她。发髻空空,是个贪财的,却并未佩戴他送过去的那根红猫眼白玉簪。微风吹过,鬓角散发在她面颊扑腾,令她多了几分柔和。白日里那个神采飞扬甚至有些跋扈的姑娘,和现下这个郁郁寡欢的姑娘,是一个人,却又不像一个人。然而无论是哪个她,都给了他十足的新奇。狡猾又坦荡。娇蛮又温和。肤浅又神秘。强硬又脆弱。诸般矛盾集结于一人身上,却并不别扭,反而显出了奇异的和谐与诱惑。“文翰。”他道。她转头一提眉:“嗯?”他低声解释:“文翰,是我的字。”猫儿点点头,再不多言。他只得追问道:“在下唐突,可能知道姑娘闺名?”她摇摇头:“不能。”他立刻一笑:“你这个样子,倒是十分接近白日的你。”他终于问出昨夜就产生的疑问:“姑娘怎会知道珍珠养殖之事?若是胡诌,不至于说出那些细节。姑娘可能再多说一些?”猫儿瞟他一眼,道:“若告诉你也无妨,只我是个不安于室的,中意游山玩水。公子日后可能将我托付给车队,带着我往京城而去?都听京城奢华,我倒想去比一比,看京城的贵女里,可是比我更败家。”他不由蹙眉道:“姑娘怎会想跟着车队而行?车队所行路线颇为繁复,且歇息不定,一路颠簸。莫说女子,便是男子从头到尾走一趟,也要哭鼻子。随车队而行,不是个好方案。”她扶额道:“我就是喜欢犯贱,你就说成不成吧。”他摇头道:“不成。”她立时一滞。他不禁笑道:“如何,被人拒绝感受如何?若你愿将闺名透露一二,在下再告诉你实话。”她一声冷笑:“公子既出自大户人家,便该守礼,女子闺名怎能随意告诉外男?我虽不是个守制的,却也不愿被不相干之人随意相问。珍珠之事,我不过随口诓人。你既说我聪明,便该知道,随口说两句谎话,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她再不停留,转身往外而去。王三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笑意却越来越浓。……外书房里,王三问向眼前的车队领队:“你等在半途遇上王姑娘姑甥,可曾打听过她二人的来历?家中在沧州何处?”领队躬身道:“那王姑娘颇为蛮横,说两句话便喊打喊杀喊劫道,那王五宝又是个寡言少语的,小的能问出来的十分有限。只知沧州王家原本富贵,养出了王姑娘一身的富贵病,后来家道中落,日子难捱。王姑娘是个不愿吃苦的性子,王五宝方受家中差遣,带着她要去往衢州寻未来夫家。谁知寻而不得,返回时被山贼所掳。”王三点点头:“她同一般内宅妇人颇为不同,还是有些见识。若说她原本富贵,后来家道中落,倒也算合的上。”又喃喃道:“若想再打听,近期怕是有些难。”领队忙道:“再想打听,至少要等沧州开城。她家虽早先富贵,可也算不上数一数二,外间无甚传闻。”王三便起身,同领队一起出了外书房,瞧见客房漆黑,里间并未点烛,不由往那处努努下巴:“王五宝除了武艺高强,人品如何?”领队立刻竖了个大拇指:“大义,这小兄弟太过大义。王姑娘一路上撺掇他劫道,楞是没有说动他,兢兢业业护着车队安全抵达。”王三听闻,想起他同猫儿的两回相处下的所见。咋呼是有些咋呼,骄横也是真骄横。可却坦坦荡荡,算计他的每件事都说的清清楚楚。一边将他送去的金簪倒腾进了当铺,一边又拦着首饰铺子的掌柜赚银子,为他节省……他摇头一笑,往客房努努下巴:“再观察他几日,若放心,便让他这几日跟着你熟悉车队之事。王家家道中落,连自家未嫁女儿都要推出去给夫家,经济艰难可见一斑。为他寻个稳定赚银子的活计,也让王姑娘……”他话头一住,再不往下说,大步离去。领队送走自家东家,忙忙上前拍着客房门:“王兄弟,你可睡了?有好消息。”门里寂静一片,连一丝声响都没有。他想到今日下午王五宝那一张臭脸,不由摇摇头,喃喃道:“怕是要回来个醉鬼。”------题外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设置错了更新时间。第335章 你是孙子(一更)这一个夜晚,财富对猫儿的抚慰效果骤减。高床暖枕,再没有像昨夜一般,让她迅速进入美梦。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今日的一番造作,能不能引得王三的信任,不得而知。但多少会有些效果吧?否则王三怎么会自报家门?他的字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无所谓。思绪又回到了她在湖边时和王三的所言。也不知王三的车队,到底覆盖了大晏的哪些地域。若王三应下能让她跟着车队去京城,此人就对她和萧定晔的获救大有助力。他的路线能到达京城,便让车队带了求救信去京城。以萧定晔暗卫的效率,过不了多久,她就能躺进自家的被窝里,恢复安生的日子。届时少不得要重新换身份。换就换吧,她熟门熟路,正好顺便将“花”姓一换。可若王三不愿帮着她二人呢?甚至于,王三是萧三的人呢?她再翻了个身,想到萧定晔今晚要夜探府衙,不知能否将舆图偷出来。若有了舆图,届时王三察觉她二人的身份,她和萧定晔逃跑时的路线选择也明确一些。她整晚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渐渐睡了过去。屋里的丫头开始蹑手蹑脚准备起身之物,又是一屋子的衣裳和首饰。到了辰时,她缓缓睁眼,便有丫头恭敬站在床边道:“姑娘可醒了,今儿想穿哪件衣裳?中意何种首饰?公子昨夜听闻姑娘许是中了暑气,今早送来的衣裳都是极轻盈的料子。”猫儿迷迷糊糊起身,先往净房去将一身的黏腻冲去。丫头从昨儿知道她沐浴不喜身边有人侍候,在备好热水和巾子后,便乖巧的自动退了出去。猫儿看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便想起了在宫里时秋兰侍候她的那些日子。一晃两个月过去,不知秋兰、明珠、李巾眉、王五和红豆她们可好。是否会以为她又死了?她又想起了萧定晔。以她对他的了解,昨儿两个人吵了一架,半夜他一定会溜进她的房里,将值夜的丫头迷昏,然后挤上她床,抱着她亲亲热热说几句话,一定要哄的同她和好,才会离去。她既期待他来,又害怕他来。纠结等待了他半晚上,他却并未露面。她出了浴桶,擦干水珠,换上干净里衣,出了净房。丫头正帮她搭配了几身衣裳,含笑道:“姑娘中意哪一身?”猫儿随意指了一身,坐去梳妆镜前擦头发。自有丫头上来接过巾子擦拭她的湿发,另有人帮她换好衣裳,开始梳头上妆。司妆的丫头看着镜中的她,可惜道:“姑娘花容月貌,唯一的缺陷便是面上多了几道细疤。瞧着才伤了不多久,早敷膏药还挽救的回来。”又看着她眼下青紫,道:“姑娘是担心王公子的病情,操心了一整晚?不用怕的,外院将消息报进来,主子便使人去寻了郎中……”猫儿倏地转头,揪着上妆的丫头急问:“哪位王公子?是你家的王公子,还是我家的王公子?”那丫头蹙眉道:“姑娘竟是不知?便是姑娘的那位外甥。”猫儿蹭的起身,抬腿便往外跑。……外院客房,门紧紧掩住,只溢出淡淡汤药味。“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躺在床上的青年微微睁开眼,看清从门外窜进来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眉头一蹙,转了个身,背向外,表达着冷漠的态度。猫儿扑上去,掀开他被子,三两下已检查过他周身,见他并未受伤,心下松了口气,悄声问道:“你昨夜,没去探府衙?”他闭着眼不说话。她抬手探他额头:“没发热啊!你究竟何处不爽利?”他继续闭眼。她终于觉出了他的态度:“萧定晔,你不愿理会我?”沉默是他的回答。她立刻掰过他脑袋,扒拉开他眼皮:“你不理我?你又不理我?”他任凭她挥动爪子,坚决不睁眼。很好!她冷笑一声:“王五宝,你要一直这般,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一刻钟内就破功,你就是孙子!”她倏地前倾身子,贴上了他的唇。没有一刻钟。连一刻钟的一成都没有,他就反客为主。她不由自主就笑出声来,直起身子悄声道:“孙子!”未得来他的回应。她扑哧一声笑:“你若以为我还会再来一次,那可就想错了。”他终于睁了眼,目光中带着浓浓幽怨:“我昨儿夜里就病了,你现下才来探我,后宅的富贵窝,果然噬人心志。”他声音带着些嘶哑,她不由软了心肠,好言好语道:“我以为你要夜探府衙,哪里还敢来前院看你?若暴露了你的行踪,王家人要怀疑,最后还不是你我受罪?!”追问道:“你究竟是何病?怎的来的这般陡?昨儿瞧你还极好,一整日精神的像一头牛。”又叹道:“可惜我知道的晚,否则定要追着郎中问清楚。”她转头瞧见桌案上有一只空碗,碗底残留了些许漆黑汤药,便起身要端碗细闻。他只当她又要离去,立刻拉着她抱在怀里:“别走!”她便静静缩在他怀中,伸出一只手抚上他面:“不走,不走。”她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胸腔里,一颗心“咚”“咚”“咚”的稳稳跳动,一整夜的纠结烦躁的心立刻平稳了下来,低声道:“富贵窝里再好,只麻痹的了我一时,又怎会长久。”他听闻,立刻委屈道:“怎么,你还真的被麻痹过?”她扑哧一笑,支起身子点着他鼻头道:“你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你瞧不出昨儿我同王三之间是互相试探?他试探我的人品,我试探他对我的信任程度。你自小在算计中长大的人,怎会被小小过招就蒙蔽了双眼?”他沉默半晌,道:“我心疼,我想到你令他开心,我就心疼。”猫儿点点头,赞同道:“这一点我能感同身受。我把旁的汉子逗笑,就像你同旁的女子定亲,令人难受的程度是一样一样的呢。”他立时一滞。她笑吟吟道:“你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风采无双,被仪仗队护在中间,十足十的天之骄子。这位天之骄子行在街面上,要按六礼,往他的侧妃家中去,正正经经行纳彩之礼。那时你那位妾室夫人就站在你必经之路上的天香楼,看着你身骑白马经过,心中跟着你一起喜气洋洋。你看,两件事情的难受程度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呢。”他一把揽住她,哑声道:“别再说。”她不动声色从他怀中挪开,笑道:“怎地不能说?那妾室做错了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自家汉子去迎娶旁人?还不能生气,不能吃醋,不能使小性子。连她想逃离京城都不能。因为那天,在她汉子骑在马上经过她眼前时,她吐得昏天暗地,原来竟是有了身孕,真真是双喜临门呢!”她一句句如钢针一般扎进他心里,他第一次听她说那时的情景,只觉得倍加残忍。偏偏她说起往事,竟还是眉眼含笑,说的仿佛是他人的故事。他起身搂她在怀,连声道:“我的错,我是王八蛋……”她的下巴支在他肩窝上,点点头:“没错,你就是王八蛋。我跟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是痛苦,你却只想满足你自己,想让我一生都伴着你,日日受那煎熬。一直到我奄奄一息,你才愿意放手。我做了什么,要你这般恨我,要将我置于死地?”她说到此时,声音终于哽咽,面上留下两行泪来。他紧紧搂着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她背:“不会了,再不会让你受那痛苦。”她挣扎开,往后退去几步,方道:“自然不会了,我已经那样死过一次,就不会让自己再有一回。我既然已经出了那牢笼,便不会再进去。”一时房中寂静下来,再无声响。她抹去面上泪痕,低声道:“你歇着吧,我还得进去内宅同王三周旋。”他一把拉住她手臂,低声道:“两年前,自你离开后,我便得了头痛之症。我不能想到你,不能想到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事情,否则便头痛难忍。肖郎中的师父司徒老先生医术高超,却也无法根治,只能开了药丸平日服用。”她望着他憔悴神色,怔怔道:“上回你我藏在山中,你外出打猎晕倒,便是因为头痛之症?”他点点头:“那时你连番用话刺我,让我放手,今后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念了你整整两年,从来没有一日放下过你,好不容易重遇,你让我放手,岂不是往我心头扎刀子?”她听罢,心下一阵难过,不知是为她的命运,还是为他的痴情。第336章 借一步说话(二更)眼前的青年面色憔悴,眼底紫青,一夜间胡茬便冒了老高,仿佛经历了一整夜的噬心事。猫儿望着他,道:“这回呢?你这回头疼也是因我而起?昨儿我可曾拿话刺过你一回?”他将她拉到床畔,幽怨道:“昨日你在王三面前尽情展现着你的风姿,我怎么能受的住?”她不禁大呼冤枉:“我没有!”他便一一列数她的罪状:“是谁逗的他在马车上开怀大笑?是谁和他两个挨的太近,互相撞了脑袋?是谁帮旁人尽心尽力挑选送礼之物,还帮他杀价?阿狸,你让旁的男人快乐,就是让我难受,而且我还站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我能不犯病?”猫儿听罢,不可思议望着他:“按你的说法,日后我不能同旁的男子说话,也不能有违你之意,否则你就要头痛发作?”他点点头:“便是如此,我的病因你而起,每每发作痛苦难忍。你怎能忍心频频令我伤心?”她立刻跳开:“萧定晔,你的心眼那般小,若我事事都不能做主,我还怎么活?你若拿你的病情拿捏我,你不如痛死得了!”他听闻,立刻抱着脑袋大呼道:“痛痛痛,痛不欲生!”她急急上前抱着他,忘记了刚才说的狠话,忙道:“你别痛,我再不刺激你。”他却抱着脑袋摇头:“不成,缓解不了……”她立刻手忙脚乱:“那该如何?我再去唤郎中,你等我!”他一只手搂紧她腰,目光灼灼看向她:“有个办法,立刻就能缓解。”她忙道:“什么?你快说,我立刻去办。”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眼眸已暗,向她倾过身去:“这样……”“啪!”迎面一个巴掌飞来,猫儿冷笑一声:“别想美事!”……客房里,萧定晔唉声叹气半晌,方转移了话题:“昨夜我去夜探府衙,府衙防卫十分严谨,每隔一刻钟,各处便要换防,我根本无法接近案卷室,更莫说偷舆图。”猫儿奇道:“这府尹是做了多少缺德事,连老娘过大寿都这般危险,唯恐有人行刺?”他摇头道:“不像是为了过大寿,否则即便是要增加防护,只在寿宴前一两日增加便可,不至于提早这么久就布下重重防卫。”她自告奋勇:“可要我去探探王三之口?”他双眸一眯,杀气已出:“你想如何探?”她立刻抬起下巴,乜斜着他:“你如何想的,我便如何去探。他养尊处优,那张脸虽与你相似,却比你更加英俊,我也不亏。”他恨恨道:“胡猫儿,你尽管气我。若你连气我一整日,你看我敢不敢真的动你。”猫儿重重呸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他面色一肃,向她做个噤声的动作,继而颤颤悠悠道:“头疼……许是跟着马队时,路上总担心山贼,操心太过。现下一放松,便头疼难忍……”猫儿往房门一瞧,底下门缝光线暗了一人宽,恰恰是一双脚的模样。她立刻向他眨眨眼,斥责道:“你这是自找的,我让你劫道你不愿,却要去当什么劳什子护卫。你将自己吓的病倒,旁人却未领情,给你几身粗布衣裳,让你住进这破烂客房,就算打发了你……”她一边说,一边蹑手蹑脚往房门方向而去,站在门边上,握住门栓猛地一拉。房门倏地拉开,一个汉子踉踉跄跄从外扑进来,直直摔向了床前。猫儿抿嘴一笑,上前一脚踩在汉子背上,笑嘻嘻道:“领队太客气,向我外甥行这般大礼。好在他受的住,你再来两个五体投地,他的病只怕立时就能好。”领队讪讪一笑,往边上一滚,错开她的脚爬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灰尘,一边笑道:“我是关心王兄弟的病情,正要推门,未想到推了个空,便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