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道:“我虽不想与凤翼族有瓜葛,可我不愿看见他们和泰王勾结。几位皇子里,只有你当了皇帝,天下百姓才会平顺安乐。”他心下大震,不顾周围的目光,立刻拥住她,心中几番抽痛,哑声道:“可笑我还在喝醋,却不知你的深意。为夫……实在是配不上你的深情。”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着你我不相配,等此事过去,你我便在此分手。”他探手轻抚她面颊,深深望着她:“我虽与你不配,可也是这大晏最能配的人。旁人和我相比,更配不上你。”她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如此油嘴滑舌,世人今后若知皇帝是这般的脾性,只怕要大跌眼镜。”她追问道:“现下去何处?”他思忖半晌,道:“方才那五六个汉子要在桂州寻人,一时半刻不会离去。而印章已遗失了五六日,寻回迫在眉睫。我们先去寻小贼。”两人不再黏黏糊糊,顺着一间一间的小赌场寻过整整两遍,都未瞧见一个猪腰子脸的小矮子。萧定晔蹙眉道:“这般寻下去,不知该寻到何时。我们先下去一层,想法子从守门人口中套问。”两人又装出姐儿与赌客的模样,嬉笑连连、勾肩搭背下了楼梯,盘亘在临近出口处打情骂俏。两人行止虽令人侧目,可一个英俊倜傥,另一个原本就极美,又兼衣着清凉,渐渐也引来许多人的目光。此时已四更,守门人歪在门边,脑袋一点一点开始打盹。猫儿见时机成熟,便娇滴滴同萧定晔道:“公子,奴家有些口渴,可能为奴家寻些水来?”萧定晔一笑,款款道:“愿效犬马之劳。”待要走开,却又低声叮嘱:“数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要小心,千万莫……”她不由吆唇睨着他:“怎地,你又喝醋?”他苦笑道:“我现下哪里敢提一个‘醋’字。”她不由一笑,挥手让他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该喝醋的时候不喝醋,不该喝醋的时候又给人脸色看。”口中如此说着,心下却十分的甜蜜,只觉这般下去,怕是今后都舍不得离开他。她转了身,盈盈行去守门人身畔,忽然“哎哟”一声娇嗔,惊得那人睁了眼,瞧见眼前是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娥,立刻醒了瞌睡,转头四顾:“姑娘怎地落了单?小的记得你,你那恩客半途甩了你?”她往一旁椅上坐去,哀声叹气道:“他说要去寻个矮子,竟然抛下了我。你说,本姑娘如此花容月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矮子。”守门人只一笑,再不接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占些眼睛上的便宜。猫儿心下厌恶,立刻背转身,目光往场上众人梭巡,瞧见一个斯文的公子不错眼的望着她,她便吆唇微微一笑。那公子收到暗示,果然端着茶杯上前,微微欠身,含笑道:“在下方才听闻姑娘口渴,在下的杯中茶水还未沾唇,姑娘可愿赏脸笑纳?”将手一伸,茶杯已送到她眼前。她缓缓一笑,接过茶杯端在手中,并不去饮,只娇声道:“奴家心中有烦心事,哪里能饮下茶水。”公子一提眉:“哦?姑娘有何心事,不若说上一说,在下若能替姑娘解忧,却是荣幸之至。”猫儿便哀声叹气道:“前两日有位矮公子,说瞧上了我,想要抬我往家里去。我一时错信他,将嫁妆银子都交给了他,等着他来抬我。谁知他带着银子一去不复返……”她望着那公子,幽幽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有几分脾气。虽说方才身畔的公子也想抬我当个妾室,可我却要同那猪腰子脸的小矮子理论理论。”她楚楚可怜道:“公子可知那矮子何时前来?我也好再继续等他。”斯文公子却摇头道:“你今儿怕是要扑个空,他昨儿输的精光,只怕短时是不会出现。”猫儿听闻,心下一阵心痛。五千两啊,那不是五百两啊!那个死矮子就那样输的彻底,一点不给她留。她真心实意的红了眼圈,哽咽道:“挨千刀的,我若寻见了他,定要将他扒皮抽筋,让他赔我银子!”斯文公子摇头道:“他本就是个穷的,你便是寻见他,他也赔不了你银子。不如……”他一笑:“你同在下去过一夜,你那些损失便又能赚回来。”猫儿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娇羞状,跺脚道:“公子乱说什么,若去帮我端茶的公子回来,听见这些话,怕是要喝醋打人。”此时萧定晔已站在几丈之外,面色冷冷望向此处。她立刻给他一个眼色,转头望向眼前的斯文公子,含羞道:“此事……我们外面去说。”她立刻起身疾走两步,待到了门边,又转头向那公子抛个媚眼,含羞跨出了赌坊。斯文公子一笑,抬步跟了出去。赌坊边上的小巷里,猫儿一边应付着那公子,待听闻巷道口出现脚步声,她立刻窜去萧定晔身后,低声道:“这人知道那矮子住在何处,就是不愿说实话。”萧定晔的目光笼罩着她,问道:“他可占了你便宜?”她一笑,点头道:“没动手,可眼珠子没停下。”他冷哼一声,大步往巷道里而去。过了不多时,里间忽的传出一阵痛呼。那痛呼持续时间不久,萧定晔便已行了出来,牵着她手道:“城东,柳树街。”她悄声问道:“你将里面那公子如何了?”他冷冷道:“他要当一个月瞎子。”她不由抿嘴一笑,赞叹道:“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呀!”……城东,柳树街。天还未亮,远远传来几声犬吠。这是一处贫民聚集之地,便是黑夜中望去,也能感受到周遭房舍破烂。萧定晔牵着猫儿边行边叮嘱道:“等会见了那矮子,你莫往前凑。偷儿和强盗,往往只是一线之隔,身上极可能带着凶器。你只在一边问话便可。”她将将应下,周遭忽的传来嘈杂马蹄声,听着像是有五六匹马。他立刻拉着她藏去路边荒草中,不发出一点动静。只一瞬间,马上之人贴在马背上急速驰过,留下极浓的铁锈味。猫儿一惊,低声道:“是那几人,与乌银石相关的那几个汉子!”萧定晔心中一动,立刻拉着她往前行,着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妙。”前方拐个弯,便是矮子所住的院落。狗叫声越加嘈杂,院门大开,血腥气铺天盖地而来。两人将将跨进院落,远处传来几声吱吱的尖锐急叫,旋即一个极小的身影向着两人飞奔而来。萧定晔神色一禀,手已摸上腰间。猫儿望着那黑影,连忙拉住他:“莫动手。”话音刚落,已有一只猴儿拉着她的裙摆爬了上来,钻进她怀里,瑟瑟发抖。她下意识抚向猴儿的背,触手之处,一片黏腻。------题外话------多谢“丢了鱼的猫”小可爱打赏的告白气球。萧老五:“本王喜欢你……”胡猫儿:“谁?还有哪只猫要和我抢汉子?萧定晔,不许偷看别的女子!!”第373章 杀人猴(一更)烛火憧憧。猪腰子脸的小矮子躺在地上,一只手微微前伸,临死时保持着最令他有安然感的行窃姿势。然而周身鲜血与刀口,还有面上狰狞的神情,透露了他生前的煎熬。萧定晔捂着猫儿的眼睛,低声道:“你闭眼莫看,我再去查探。”猫儿微微侧身,不去看小矮子的死状,低头望着怀中的小猴,轻声道:“你可是被同一批恶人所伤?”受伤的小猴抬头望她一眼,立刻将脑袋埋进她怀中,颤抖自一开始便未停下过。它后背的伤口缓缓往出渗着血,一滴滴淌在猫儿鞋面上。她蹲下身子,将小猴放在地上,要为它包伤口,它立刻尖锐的“吱吱”叫起来,紧紧抓着猫儿不松手。她忙忙抚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安慰:“莫怕,不是要离开你。”小猴的情绪却并不能安稳。她只得又将它抱在怀中,如同萧定晔经常抚她背那般,避开小猴的伤处,一下又一下抚着它背。不过片刻,萧定晔检查过四处,方道:“这贼子太过胆大,偷到了不该偷的人身上。”他望着被翻的一团狼藉的屋子,摇摇头:“看来,那一伙人即便逼供杀人,都未找出被偷之物。”猫儿叹了口气:“看来,那印章也同样寻不回来。”他摸摸她发髻,低声道:“怕是被这贼子丢去了何处,甚至卖进了当铺也极有可能。待回去,我们再一间一间当铺去问。”两人说毕,方想起一开始就投奔二人的小猴。猫儿低头望着怀中可怜的猴崽子,低声道:“怎地你又在此处?莫非你同你那主人合伙诓骗矮子,矮子买了你,却没放你离开?”小猴望着猫儿,忽的吱吱叫两声,从她怀中蹦出去,往院中角落跑去,却停在一面黑影前并不进去,只凄厉大叫,似有深意。两人忙忙跟过去,却发现那角落的黑影实则是个小门。萧定晔护着猫儿躲在边上,一脚踹开小门,更浓的血腥味从房中荡开。火折子亮起,将门里照的影影憧憧。小猴惊声尖叫。耍猴人并四五只猴子的尸体在光影中显现,均是一刀毙命。猫儿低呼一声,萧定晔立刻将她护在怀中,低声道:“我们快走,此间发生这般命案,一定会惊动官府。”……客栈里,小猴背上的刀伤已敷上膏药、绑好了纱布,此时正霸占着床铺躺在上面,两只手紧紧拉着猫儿的裙摆,一副昏昏欲睡却不敢阖眼的模样。猫儿一下又一下抚着它的脑袋,微微一笑:“真像个娃儿。”萧定晔见她神色温柔,不由便想到了他和她的娃儿。狗儿。如果狗儿能安全出生,她也一定是个好母亲,永远那般温柔的对待娃儿。然而他高看了她。此时他眼前的姑娘只温柔了一瞬,便换上凶巴巴的神情,赏给小猴几个爆栗:“骗我,嗯?同你主人两个演戏骗我?二十两还来,否则我便杀你吃肉,送你回老家!”小猴虽不懂她的话中意,却看得懂她面上神情,不由爬起身松开她的衣裳,在床帐里东躲西闪,吱吱叫个不停。几番翻腾跳出了床帐,往桌案上一跳,但听吧嗒一声,从它手心里掉下两个东西来。印章。玉匙。印章是王三赠给她的印章。玉匙……猫儿吃惊道:“同我那枚玉匙极相像!”她转去从包袱皮里翻出来,将两只玉匙摆在桌案上。一样的白玉所制。一样的齿锯。区别只在于,一只上系了红绳,原本被她系在颈间,因要扮姐儿,方摘了下来。另一只光秃秃的,便是从猴儿手心里落下来的那只。萧定晔不由一笑,转头同猴儿道:“你家主人跟着偷儿同住一院,你竟然近水楼台,跟着学了偷窃的行径。”他忖道:“该是那偷儿顺走银子时,荷包里还装了玉匙。谁知养猴人和偷儿共住一院,玉匙和印章这种亮晶晶的东西便被猴子盯上。那一伙歹人寻来拷问偷儿时,养猴人和一群猴子怕是撞上了杀人现场,方被牵连丢了性命。”他搂着猫儿后怕道:“你之所以在青楼遇上他们,便是因为他们也同你想的一般,要先去青楼寻贼子。好在你机灵,同他们遇上却脱了身。否则……”她知道他担心什么,忙道:“你放心,你知道我只在你面前耍耍脾气,真正却是个怂人,不敢拿自己小命去硬碰硬。”他不由一笑,道:“你倒是知道你将我吃的死死的。”她不由扭捏道:“我何时将你吃的死死?我又不是个真吃人的。”他低声道:“几年前你就吃了我的心,哪里不吃人?我却是心甘情愿让你吃的。”此时外间天色已亮,窗外人声喁喁,又是新一日的来临。萧定晔正色道:“那些歹人提到钥匙丢了,震天雷又未到手,可见这钥匙定然与乌银矿石极相关。这玉匙的背后,要么是关着开矿的重要物资,要么是存放着乌银石中炼制出来的金属。那些歹人未寻到玉匙,一定还会在城中露面。趁热打铁,我怕是要……”他话说到此处,却有些踌躇,望着猫儿迟疑不绝。她忙道:“你放心,你外出奔波,我不会再这个时候逃开,不会给你添乱。”他叹一口气,抬手抚着她面颊,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道:“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放心,你折了的银子,为夫替你挣回来。”……仿佛一瞬就到了夜里,猫儿靠在床头不愿阖眼,一颗心从萧定晔离开便没有放下来过。她怀中的小猴吱吱两声,仿佛在提醒她,虽然她肚子不饿,可它早饿了。她起身打开留下的饭菜,取了根鸡腿递给小猴。小猴立刻抱在爪中,吃的狼吞虎咽。她叹口气道:“你这只小畜生,果然是养不熟的。你家主子养你多时,如今惨死,你却还能吃能喝,没有半分忧愁。”她站去窗外,望着天上圆月。星子繁密,皓月边上的长庚星,亘古到今,都守护在月亮边上,虽不再往前靠近,却又不离不弃。小猴吃过鸡腿,哧溜窜了过来,顺着她腿爬上去,挤进她臂弯里,一双圆圆的眼睛吧嗒吧嗒望着夜空。她不由一笑,点在它额上:“花好月圆之景,你可看得懂?”它吱吱两声,倚靠在她怀中,同天上的星子大眼瞪小眼。五更时分,萧定晔顺着窗户一跃而进。她一咕噜从床榻上爬起来,他已到了床边,低声道:“无碍,未寻到那几人,先歇息。”躺在她边上,一瞬间便睡了过去。如此一连过了三日,到新的一个五更来临时分,他从窗外跃进来,催促道:“快收拾,城门一开我们就离开。”……第一缕晨曦打在城门上时,等待进出城的百姓已排了几列,熙熙攘攘挤占了半个道。一位胖乎乎的兵卒站在椅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喊着:“捉贼盗,捉劫匪,捉人,捉猴……”一旁的同僚见他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由揶揄道:“不过是被姐儿诓骗了酒水银子,已过了好几日,怎还这般不死不活?能被姐儿瞧上,那是你有面子。”胖衙役长叹一声,喃喃道:“红粉骷髅啊,美人都是蛇蝎心肠啊!”他站在木板凳上一边懒洋洋喊着,瞧见一辆马车从眼前而过。一阵清风吹来,拂动马车帘子,露出半张美人的娇俏的脸庞。他立刻来了精神,遥遥向美人抛一个媚眼过去。那美人在马车里瞧见他的神色,也回他一个媚眼。两厢里友好客气,仿佛在这城门处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回。马车不停歇前行,午时歇息时,萧定晔方去了车厢,先从他鼓鼓囊囊的袖袋中掏出一堆银票和碎银,低声道:“那几人不见了踪影,官府却在捉一只猴子。”猫儿低头望望这突然出现的一堆财富,再转头望向倚在她身畔的小猴,对小猴的关心终于占了上风,吃惊道:“官府以为,是小猴杀了人?”他道:“过去确然有过受训猴儿杀人之事,官府的怀疑听起来荒谬,却也不算全无道理。可是……”他揪住小猴的耳朵,笑道:“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说它能杀人,却是高看它了。”小猴立刻吱吱叫了两声,从他手中挣扎开,转去躲在猫儿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瓜防备的望着他。他一笑,同她道:“如若我们将猴儿交出去,你一定会舍不得。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它一起出城。只沿途却要小心,若遇上杀人的那一伙,却有些不妙。耍猴人和偷儿身上的刀伤我仔细看过,俱是极毒辣的刀法。那些人武功不弱,如若同他们狭路相逢,极是危险。”猫儿点点头,注意力方转移道面前的一堆银子和银票上:“这些是……你这几日五更才归,是去赌钱的?”第374章 猴狗儿(二更)萧定晔含笑望着猫儿,揶揄道:“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阿狸心疼了好些日子。我只有赚回来,看着你高兴,我才高兴。”她心下喜滋滋,手中不停歇的理好银票,面上却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拿腔拿调道:“赌钱可不是好事,十赌九输,你日后若再去赌钱,遇上赌术高手,只怕要将我输了去。”他不由捏一捏她脸颊,笑道:“我若敢将你输给旁人,依你的脾气,定然要同我两个同归于尽。”她扑哧一笑,睨他一眼:“你想多了,你要能放手,我不知多高兴,定然要敲锣打鼓欢送你,哪里会和你动刀。”待整好银票,她忖了忖,一分为二,将一半交给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若再被偷,你身上还有银子,后半程可就要靠你了。”他不同她推拒,接过银票揣进袖袋,方展开舆图,指着一条极偏僻之路道:“我们走这一条道,虽绕了些,行路之人少,你我更安全。”马车日夜兼程往前而行,待过了三四日,渐渐远离危险,车速方慢下来。两人救回来的猴儿因受伤,前些日子还算乖巧。随着伤愈,猴性显露出来,越加的调皮。马车行进中,它前一刻还在车厢里乖巧坐着,下一刻便窜进了车轮下,逗弄那些藤筐里的鸡兔。猫儿担心它,少不得要惊呼出声,引得萧定晔停了马车,要从车底里将它逮出来。萧定晔逮它的时候,它只当他在同它玩耍,一溜烟的窜去车辕,揪着马缰便要赶车。如此调皮捣蛋的停歇不下来,回回都是萧定晔使出了轻功同猴儿比快,才能将它逮住。偶尔它也有斯文的时候。猫儿在车厢里坐的无聊,前去车辕陪着萧定晔赶车时,它便跟出来,乖乖坐在两人中间,仿佛娃儿偎依在爹娘身畔。萧定晔望着它,摇头叹息道:“宫中兽园多少珍奇异兽,谁能想到,我堂堂一皇子,最后却沦落到为一只猴儿赶车、还与它同吃同睡的地步。”夜里歇息时,猴儿便躺在两人中间,十成十是一盏没有自知之明的灯。每当两人说些情话,想略略亲热一番,这只猴便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稀奇,引得猫儿红了脸,再也不愿同萧定晔有任何接触。他恨的牙痒痒。这日日暮时分,前路陡峭,马车提前停下歇息。两人分工,一个去寻野菜,一个砍柴生火。猴儿白日在马车上猴累了,在车厢里呼呼大睡。此时醒过来,东倒西歪下了马车,四处寻不见猫儿,便躲在车底逗鸡玩,引得鸡惊叫不止。萧定晔生好火,被鸡吵的聒噪,趴伏低身子,从马车底下将猴儿拽出来,扯着它耳朵威胁道:“小东西,你再这般不识趣,莫怪本王将你丢在这秃山上。”小猴最怕被他揪耳朵,此时又无猫儿维护它,立刻乖乖蹲在他面前,可怜巴巴望着他。他冷笑一声:“莫这般望着我,这种眼神,只有阿狸的有用,旁人皆无用,更何况还是只畜生。”小猴听不懂他的话,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垂首接受他的教诲。他便点着它脑袋提要求:“你是猴,逗狗撩鸡都由你,可不能逗阿狸。夜里歇息时,自己自觉往车辕上去,莫不知廉耻挤在我和她中间。知不知道我和她是夫妻?啊?”他手指每点一下,它的脑袋便低的更低,委屈的仿佛随时要哭出来。萧定晔还想继续教训,远处已传来脚步声,猫儿背着藤筐兴高采烈大喊:“快来看,我寻到了野椒!”小猴嗖的一声窜了过去,躲进她怀中,转头望一望萧定晔,抖两抖,再望一望他,再抖两抖,心机告状的意图十分明显。猫儿抱着它,心疼道:“怎地了?谁欺负你了?”一抬头,原本还柔和的表情立刻消失,她抱着猴儿几步走过来,凶巴巴望着他:“你拿它怎地了?欺负它了?你是个人,还是位皇子,还武功高强,你欺负一只猴宝宝?”他怒瞪小猴一眼,讪讪笑道:“我哪里会和一只畜生计较,阿狸对为夫的偏见太深了……”上前从她背上接过背篓,取出野菜和山椒在一旁清洗,心中十分郁郁。他混到现下,人的醋不能吃,猴的醋也不能吃,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篝火熊熊,锅里的鸡已散发出阵阵香味。猫儿当先夹了一只烧熟的山椒,匆忙吹了两下,急急塞进口中,猛嚼几下。下一息便哇啦一声吐出来,瞬间满脸通红,汗如浆出,在原地不停的蹦跶,连声喊道:“辣,辣辣。”猴儿来了精神,也学着她的模样上蹿下跳,乐不可支。萧定晔忙端水喂她,忍俊不禁:“不过一个野山椒,哪里值得你馋成这般……”她咕噜咕噜饮了满腹的水,口中如火一般,半点都未缓解,依然不停歇的喊辣。马车里的果子早已吃尽,他左右寻不到缓解之物,见她面上的通红已蔓延到颈子上,下意识往前倾身,精准的噙住了她的唇……过了不知多久,他方松开她,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哑声道:“可还辣?”耳边猴叫“吱吱”不停歇。小猴只以为猫儿受了欺负,却碍于萧定晔的银威不敢上前,只敢围着两人打转闹腾。她紧紧抿着唇,不理会他。他便含着笑,耐着性子一遍遍启发她:“可还辣?真的不辣?为夫随时都乐于助人……”她竭力忍着口中火辣,只觉整个脑袋仿佛要燃起来,终于再也忍不住,张嘴急速喘气。他一笑,义不容辞贴了上去……时间仿佛又过了许久,刚开始耳畔还有猴儿的吱吱声,不知何时,四周已静,只有架在火上的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她靠在他臂弯里,面上已不知是被辣红,还是被羞红,扭捏道:“你惯会趁机欺负我……”他抿嘴一笑:“哪里要趁机?就不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他长叹一口气:“过去一个月,为夫因想岔了,而冷落了你整一月。如今你我和好,中间却多了一只猴,真真碍眼。放了它好不好?”提到猴,她立刻转头四顾,瞧见两人身后,小猴保持一个诡异姿势愣愣站在那里,摆明遭了黑手。她立刻上前抱着猴儿,愤愤望向他:“还说没欺负猴儿?把人家定在那里是何意?你可是堂堂皇子!”他长叹一口气,上前为猴儿解了穴,揪着它耳朵道:“别人夫妻两个亲热,你在一旁鬼哭狼嚎什么?”猴儿立刻转过身,缩在猫儿怀里不停歇的发抖。猫儿望着萧定晔,冷哼一声:“你就是个小气鬼。”她抱着猴儿去了锅边,捞出最好的鸡胸肉,将肉块掰的碎碎,喂着小猴一边吃,一边柔声安慰它:“他本就是个脑子有病的,你莫同他一般见识。”萧定晔内心越发悲哀起来。夜里,头顶一轮明月,偶有云朵经过,撩拨了皓月一番,又被风吹走。两人一猴躺在车厢里,透过大开的厢门望着外间。猫儿抚着昏昏欲睡的小猴,低声道:“叫它‘狗儿’可好?”她和他失去了一个狗儿,再也寻不回来。月光打在她的面上,照的她湿润的眼眸亮晶晶一片。他的手越过两人中间的小猴,抚上她的面颊:“狗儿是个好名字,得给我们的孩儿留着。”她微微一笑,叹了口气:“你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我觉着小猴叫狗儿,也极好。”他便一下又一下抚着她背,无力的叹口气,道:“你二十两买下的猴儿,叫什么,自然是你做主。”她便一笑,打起精神将打盹的小猴逗弄清醒,低声同它道:“就叫你狗儿好不好?狗儿?狗儿?阿娘爱你。”小猴懵懂的望着她,从那一声声的呼唤中感受到她的温柔,便也应景的吱吱两声,两只爪子箍紧她的手臂,将脑袋埋在她臂弯,安心睡去。她惊喜道:“你看,它喜欢这个名儿呢!”自从猫儿将狗儿这个名安在小猴的头上,对待它更是不同。凡是好吃的,必然要将第一口喂给它。好玩的,必然要耐心同它一起玩。甚至在车厢里翻出她的旧衣,要为它做几身衣裳。俨然要将它当成真正的狗儿对待。她同萧定晔打商量:“下一站要去哪个州府?可要进城?我的针线手艺极差,做出的衣裳穿不得。还是去买来娃儿的衣裳,再改动几针,它穿着才合意。”他轻叹一声,道:“它……总归是要回山林中,你越是牵挂它,它越不能长大。它的爹娘是猴,人能教给它的,始终不利于它日后回归山林中。”她怔怔望着他半晌,倏地一笑:“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它是猴呢。”话说的潇洒,面上的微笑却显见的有些苍白。他低声道:“沿途经过合适的山林,我们便将它放回山中去。”她倚在他怀中,心中几番挣扎,挖空心思寻了借口:“它已在人世间好几个月,若放它回去,它这般小,岂不是要受同类欺负?它亲近人类,日后看到人一定会上前,正巧被人捉走,又要在街头卖艺。”他叹口气,道:“放心,自然要等它能自保,才放它走。”第375章 人猴合作(一更)皓月当空,猫儿躺在车厢里,还未睡去。她其实不算是个特别喜欢追忆的人。譬如她现下,已极少梦到她老娘。上一回梦到,还是她要强嫁给贾忠良的婚前一夜。那一夜她实则没怎么睡,只微微打了个盹,老娘就站在了她面前,一个劲儿点在她额上,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可劲儿折腾吧!”那时她觉得挺委屈。这朝代和她上一世不一样。女人难,单身女人更难,一个寡妇身份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她将贾忠良寻来当挡箭牌,庇护着她日后安稳过日子,怎地了?人人不都是自私吗?自那回母女俩在梦中起了嫌隙之后,她就再未梦到过她老娘。相对应的,她的狗儿也只在她梦里出现过几回。以前她在宫里,和萧定晔以一种“合约情人”的状态在一起,说起来仿佛是“霸道皇子强留小宫女”,实则因着这一段感情的不笃定,两个人反而爱的极热烈。狗儿的到来,是她和他相爱的证明和结果。那时她因未来的迷茫,常常陷入隐隐的悲伤中,对狗儿便格外珍惜。她珍惜狗儿,实则是珍惜她和他之间的那段情。后来狗儿没了,她也终于清醒,知道她和他之间终究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此后离宫,她极少想起她和他之间仅有的孩儿。偶尔梦里,会有个红肚兜的小娃儿蹦出来和她说话,笑的时候咯咯咯咯咯,小手臂仿佛藕节一般,白白胖胖想让人吆一口。她在梦里有多欢喜,醒来后便有多悲伤。还要强忍着心痛,将梦里的那股难舍压到心底。近来路途上多了一只小猴,她反而常常会想起狗儿。想起狗儿如果在,是不是也像小猴这般闹腾。如果狗儿真的在,像猴儿这般闹腾,说不得她日日要后悔的想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