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白惨惨挂在天际,晨风吹过,已带了些冷意。一行人蜿蜒而行,又经过几处暗樵。猫儿一边将通关暗号记在心中,一边留心着周遭地形。然而越接近矿区核心,各处光秃秃一片,并无地貌特色,只稍不留神,便会往岔路上去。大掌柜一边带路一边介绍:“这些岔路,都是当时挖矿时挖错的矿脉。这座山连绵不绝,树种矿藏齐聚。有金有银,山脚下一片还有炭石。乌银石最是难挖,是在众矿藏最中心,含量也不多。”萧定晔淡淡道:“这些事本王知晓,不必赘述。现下还未寻回玉匙,这却是头等大事。”猫儿立刻做出好奇之色,配合问道:“没了玉匙,挖矿的进度可是要停住?”大掌柜道:“挖矿并不至于停下,山洞中收着点化乌银石的矿引,没有矿引,炼制乌银石的进度便会降低许多。”猫儿忙忙又做出好奇之色:“在外买不到矿引?”萧定晔立刻叱道:“你好歹也是王妃,能否莫问这些无知问题?”她便滞在那里,面色涨的通红,许久方道:“臣妾记下了,再不敢多问。”之后果然不多问话,只狠狠将自己掐了一把,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那大掌柜见此,忙忙打个哈哈,赔笑道:“王妃本就忙着内务,不知此间事也极正常。此事说起来却与两国邦交相关,催化炼制乌银石的矿引,主要产自克罗,克罗想要用大批粮食换……”萧定晔便接过话头,同她道:“本王现下手中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同他换矿引。此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这么些,本来用于这点乌银石矿,便算不全够,也能够七成。”猫儿便拉着脸点头,低声道:“臣妾知道了。”他便近前两步,刻意道:“你日后要当皇后,这些事情怎能不知?莫整日将心思放在同人争风吃醋上。”她怯怯道:“臣妾知错。”大掌柜见所谓的王妃在泰王面前,果然是一副威风不起来的模样,心中对午间给泰王身畔塞人的打算越加笃定。只要将泰王哄好,兄弟们闯下的丢失玉匙的错处,便有转圜的余地。至于那个瞎了眼珠子的兄弟以及吐了血的黄大酒,虽说吃了些亏,可能保住性命已算不错。一行人再往前,要到矿洞处,已有人手上拿着帷帽和护衫候在洞边。大掌柜解释道:“矿洞中灰尘漫天,吸进腹中,危害极大。帷帽上有面纱,能护着头脸。”萧定晔点点头,待要抬脚迈进去,猫儿却在一旁拖后腿,讪讪道:“王爷,臣妾……”萧定晔便肃着脸道:“又如何?”她扭捏半晌,支支吾吾道:“臣妾早上饮了一大碗汤……”萧定晔面色立刻不耐:“你总是这般麻烦。”他往大掌柜面上瞟去一眼,大掌柜便哈腰道:“小的唤粗使婆子带王妃去略略歇息。”猫儿向萧定晔眨眨眼,跟在大掌柜身后而去。矿区歇息之处没有院落,只有几排土坯房,十分简陋。待到了房前,大掌柜一声喊,从一个简陋的伙房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五旬婆子。婆子身上系着围裙,两手沾满油,站在檐下喊道:“喊啥?正忙着熬猪油!”大掌柜忙忙上前,扯着婆子的胳膊往前提溜,悄声道:“这是贵人,千万莫怠慢。带贵人去净房。”老妪两手一摊,大着嗓门道:“哪里有净房?掌柜现盖一间出来?”那掌柜就讪讪同猫儿一笑,又扭头压低声音呵斥老妪:“去寻恭桶!”婆子又是一摊手:“哪里有恭桶?旱厕都没一个。你们老爷们哪个是要脸的人?不都是光天化日撒野尿?”大掌柜心头一阵骂娘,吆牙切齿,一字一字道:“你们娘们儿家家在何处如厕,便带贵人去何处,可成?”婆子被他喷的一脸唾沫星子,用油手一抹,一张圆脸立刻油光闪闪,显出些地主婆的风姿来。她哈腰上前,面上挤了些笑,同猫儿道:“贵人同老婆子来,贵人娇滴滴的小娘子,来了这矿上,可就要开始遭罪……”又将话题转到猴儿身上,笑道:“今儿一大早就听闻,有位贵人收养了只猴崽子当儿子,老婆子还当是说笑,未曾想竟是真事。人常说猴精猴精,贵人莫被猴儿骗了,这些小畜生为了两口吃食,什么鬼事都做的出来。”婆子少见贵人,又没什么心眼子,边走边同猫儿拉起了家常。猫儿忙忙趁机问道:“要去何处?龌龊之地,我却见不得。那大掌柜住何处?”婆子撇撇嘴,往一排房的端头一指:“那些臭汉子整日带着姐儿乱来,屋里龌龊比旱厕还不如,贵人还是跟着老婆子往前头去。”猫儿转头瞧着那屋子虽掩着门,却开了半扇窗,心下有了主意,立刻同婆子道:“你可备了如厕绸布?本夫人可不能纡尊降贵用树叶,恶心死人……”婆子“哎哟”一声,笑道:“我们这等粗人平日都是抓一把草了事,老婆子我倒是未想到贵人的身份……”她立刻道:“贵人等在此处,我去寻大掌柜,极快赶来。”猫儿立刻挥手:“不着急,慢慢来。”待那婆子在前头拐了弯,她立刻抱着小猴奔向那间窗扇半开的屋子。只将将在那窗外露了头,她倏地急急下蹲,一颗心狂跳不止。屋里有人。像是个女子,歪在床上背对着窗户。她鼓起勇气悄悄起身,探头探脑从窗户望进去,刻意发出点声音,那女子睡的深沉,并无半丝儿反应。猫儿左右一瞧,立刻将小猴放在窗户沿上,从袖袋里掏出小猴早间偷来的纸片,塞进小猴手中,指一指房里的一方桌案。小猴果然聪慧,倏地从窗户里一跃而入,悄无声息跳上那桌案。猫儿心下一喜,已向它竖起拇指夸赞。谁知它的聪慧只持续了一息,便在桌案上开始踱步。左看看,右看看,不慌不忙,冒充内行。猫儿额上立刻渗出一层冷汗,不停的向猴儿打着手势。猴儿歪头看它半晌,竟然弯着腰身将脑袋探进桌案底下,伸出爪子握住了一只抽屉把手。把手上虚虚挂着个铜锁,并未锁死。猫儿一滞,慌忙向小猴摆手,心中无望大喊:“完了完了,这回是真要完了……”小猴瞧见她的手势,立刻咧了咧嘴,小爪子一扒拉,便将铜锁摘下来,“咚”的一声丢去地上。继而抓着把手潇洒的往外一拉,“咔嚓”一声,抽屉被它拉开一半,露出里间乱七八糟的物件来。床上沉睡的女子倏地转了个身,陈旧薄被半垂,露出半个颈子,并未睁开眼,只嘟嘟囔囔道:“又做甚?折腾人半宿,不让人睡个好觉……”猫儿站在窗边,只觉头顶随时都有一把大刀落下来,拼命向小猴做手势。然而此时,小猴辜负了她过去近一个月的悉心教导。小猴只将手中捏着的纸条往抽屉里一丢,便恢复了好奇的天性,扒拉着抽屉里的玩意儿,对什么感兴趣,就将什么塞进它的衣裳里。床上的女子不由埋怨道:“真烦人……”提上被子蒙住脑袋,将自己与嘈杂声隔离开来。猫儿缓缓舒了一口气,立刻压低声音同猴儿道:“快走,莫等我打你!”话毕,自己悄悄做出两步跺脚的动作,猴儿果然住了手,站在桌案上直起身子,便要往窗外来。她只得指着抽屉,连续做出一个关抽屉、挂锁的姿势。猴儿便模仿着她的动作,先关上抽屉,又将铜锁挂上,方出溜一声顺着窗户钻出来,投身进她怀中。她连汗珠都来不及抹,疾走几步,回到原处,将将做出个随意赏景的模样,周遭便传来来脚步声。为她寻如厕绸布的婆子急急而来,远远便高声道:“贵人再等等,马上就好。”疾步往那大掌柜的房中而去。------题外话------我搜了一下,大概在我国元朝时期,富贵人家如厕就开始用纸,到了明清时候,皇室上大号是上好的锦缎来擦屁屁,真的是豪了。第379章 假意真银(一更)端头的房里忽的传来一阵吵骂声,婆子从屋里跳出来,站在门口唾骂道:“小骚娘们睡着赚银子也就罢了,还敢扭锁偷东西,你就等着大掌柜扒你的皮!”屋里的姑娘哭哭啼啼道:“我何时偷了物件儿?我自来这里两三年,何时传出过偷盗的名声?”猫儿未想到事情这般快就暴露了出来,立刻低头望着小猴,悄声道:“你干的好事!”小猴眨巴眨巴眼,一只爪子塞进自己衣裳,邀功似的要往外掏东西。她忙忙按住它,苦笑道:“你光天化日再把更多见不得人的物件掏出来,阿娘同你阿爹今日可就要死在矿区。”她转头扬声同那婆子喝道:“取个绸布这般艰难,你这婆子是欺我那护卫不在身边?有护卫在,你的项上人头早已落地。”婆子慌忙疾步过来,塞给猫儿一团衣料,赔笑道:“贵人受惊了,婆子先带贵人去解手……”猫儿“啪”的将手中衣料丢出去,嫌弃道:“也不知何处寻来的陈旧衣料,就拿来糊弄我。罢了罢了,你也莫陪着去,有我这猴儿就成。”婆子只得抬手指了路,又将如何走说清楚,方转身疾步而去。婆子所指处是整片齐腰高的野草,莫说人蹲坐进去,便是直着腰站进去,只要衣着素净,一时半会都不易被人瞧见。猫儿寻了一根树枝一边打草惊蛇,一边进了草丛,方将小猴放下来,查看它的得手之物。一封书信,一个白玉扳指,还有几颗碎银。她极快的抽出书信,大体扫过两眼,并看不出什么章程。寥寥几行字,是让一个叫“金哉草”的人,去往一处盛产“凡爪花”的地界儿,去送药材。写的没头没尾。她将所有物件塞进袖袋,开始教育小猴儿:“纵然昨夜是阿娘利用了你,可你怎能被利用的停不下爪子?再不能随意拿旁人东西,可知道?”小猴听出她语气中的责备,便垂头丧气蹲在她面前,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她心头一软,只得将它抱进怀里,正要带它离去,却听得不远处已传来几双脚步声。她忙忙趴地身子,向小猴做个噤声的手势。小猴才被教训过,自然不敢放肆,便乖乖靠在她怀中。那脚步声渐进,缓缓到了近处,便听一个汉子道:“你莫担心,王妃虽还介意在青楼之事,可王爷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他虽向你施了重手,看着凶险,可你今儿就能勉强起塌,可见是饶过你的。”另一人哼哼两声,语声沙哑道:“你当我是担心小命?老子是想着如何报仇。凭她是王妃又如何?在青楼时,老子知道她是王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猫儿听出后一个人,便是那名为“黄大酒”的汉子,因在青楼曾搂过她腰,昨儿受了她重重两个耳光,还被小猴抓花了脸。一阵窸窸窣窣后,传来两道水声,空气中立刻充满尿骚之味。待水声消失,前一个人方道:“你万万不可冲动,王妃纵然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你我能动的人。”黄大酒冷哼一声:“天高皇帝远,老子做了的上官也不是一个两个。想来此处摆威风,贱人是打错了主意。”两人撒完夜尿缓缓离去,猫儿全身却多了一层冷汗。她紧紧抱着小猴,低声道:“再也莫乱跑,阿娘都自身难保,只怕更保不住你。”她起身脚步轻轻原路返回,待到了几排民居跟前,便听那大掌柜的房里传出妇人的嚎啕大哭,大掌柜站在门口,叱骂道:“你他娘的莫只知道哭,快想想方才是谁进来?紧要的物件没了踪影,你死上几十回都不够用。”他余光瞧见抱着小猴的猫儿,立刻几步上前,恭身站在一旁,苦笑道:“惊扰到贵人……”带着猫儿往矿洞方向而去,其间几番忍不住叹气。猫儿撇一眼他,不耐道:“何事?可是不见了物件儿?你这巴掌大的地儿,遭遇偷儿不是一回两回。上回是玉匙,这回又是何物?此事明明白白就是有内贼,你若还想不明白,便卸了大掌柜的位子,多人等着上位。”大掌柜倏地一愣,抬头望向猫儿:“小的愚钝,王妃可能再多说两句?”猫儿冷笑一声:“本宫只会同女子斗,自来不是个提携人的人,你若想再多听……”她低头摸一摸小猴的脑袋,续道:“本宫同王爷此行,打定了主意不插手各处内务。你们斗下去,本宫同王爷坐收渔翁之利,乐见其成。可看在昨儿夜里你照顾了小公子的份上,本宫便多提醒你一句。方才在偏僻处,本宫远远听到有人说,‘老子做了的上官不是一个两个,老子怕过谁。’那人仿佛是个瘸子或是病着,有些不良于行。你想一想谁会这般,自然明白这些事都是谁搞出来。”大掌柜一阵怔忪,心下渐渐有些发凉。猫儿看着他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本宫记得你曾提过,藏矿引的山洞之门,只有一个人能打开?此人有这一手绝活,矿区缺了谁,可都不能缺了他呀!昨儿本宫未想透,一心想着要他死。今儿却想明白,看谁不顺眼都不能影响大事。待大事成了,他可就是大功臣,福泽三代子孙。”管事怔怔道:“贵人说的对,他,功劳是有些大……”有些太大了些。猫儿看着他的神色,心知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便也不再絮言,只跟着往矿洞而去。……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响彻整个矿洞。尘土缭绕,只不过行了一刻钟,帷帽纱巾上已覆盖极厚一层矿灰。猫儿既然已经开启了“傻王妃”的路子,自然要适时卖弄一番好奇心。譬如瞧见极多岔道,便要问道:“这些都是废弃的矿洞?”大掌柜摇摇头,笑道:“有些也是误挖的洞。自从开始挖矿,废弃的矿洞已有好几十,小的带着这些人,可一日都没敢糊弄事儿。”猫儿便做出听不到的模样,用力喊:“几年?听不见?挖矿挖了几年?”大掌柜忙提高声儿道:“三年,小的来之前,前面那些人都是吃空饷,一个洞都未挖出来。现下这些都是小的一手一脚建出来的。”三年……猫儿同萧定晔互望一眼,心下皆有些沉甸甸。便是每天只有一点进展,三年能炼制出的乌银石都不是小数目。把乌银石往铁矿处一送,再配合着炼铁……泰王上回就想通过炸城发动叛乱,可见在兵器上的储备已有了一定规模。萧定晔便肃着脸道:“再去招矿工,招人手。以现下进度,离成大事还远的多。”猫儿立刻火上浇油道:“没错,臣妾方才出去瞧见,前后就两处院落,多数住的还是在矿上赚皮肉银子的姐儿,真正的汉子没几个。就这般规模,离成大事还远的很。”大掌柜一听,不由讪笑道:“两位主子不知,这招人极简单,可是这花销……”萧定晔恍然大悟。缺银子,三哥要起事,处处都要用银子,分到矿上的便不多。银子少,卖命的人就少。这就是三哥在起事之事上,为何必须借用震天雷的因由。银两不够,人手与兵器皆不宽裕。要起乱子,必须先借用震天雷开道,再由兵卒手持兵器冲锋。震天雷与兵卒缺一不可。他想到此处,立刻上前挨在猫儿身侧,假意道:“本王记得爱妃是个能攒银子的……”猫儿便一笑:“三郎又惦记臣妾的这些嫁妆银子?成倒是成,可是此前你才收进房里的那小狐狸精……”萧定晔瞪她一眼,又退让道:“本王不过注意那些女子三五日,爱妃可永远是本王的爱妃。”她便娇声一笑,转头对大掌柜道:“将矿工的工钱加三成,监工管事的工钱加两成。这个月五十万两银子就能到位。”大掌柜一时有些难以相信,只怔忪望着她。猫儿便往前努努嘴,道:“先为本宫扬名吧,便说是京里来的东家。日后取了天下,百姓自然知道是本宫。”大掌柜忙忙哈腰应下,立刻上前,站去灰尘缭绕处。一声尖锐哨笛声响起,挖矿声渐渐熄止。大掌柜的高呼声在矿洞中回音阵阵:“京里的东家许诺,从本月起……”他到底有些不放心,又退回去,站在猫儿身畔,悄声道:“贵人方才说本月五十万两就能到,可是一定能成?此事需得谨慎,如若许下诺言不能成真,只怕矿工们要闹暴乱。”猫儿立刻一跺脚,同萧定晔道:“三郎,他们不信我,日后当了尊位,我可能服众?”萧定晔转头望着大掌柜,冷哼一声:“我瞧着掌柜一职得换人。”大掌柜见大东家都发了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续着前话道:“东家发话,所有矿工工钱涨三成,监工工钱涨两成,从本月起生效!”欢呼声响彻矿洞。待欢呼声回落,大掌柜继续陪着二人巡视,心下终究有些惴惴,趁萧定晔在一旁同矿工说话时,凑进猫儿身畔,悄声道:“贵人方才所言的五十万,可千万不敢迟啊。矿上还有七日就要发工钱,若晚上一日,就得……”猫儿不耐道:“近有广泉府,远有衢州,本宫在哪家钱庄里没银子?”她忍痛往袖袋里一搜,抽出五百两银票递过去:“这三日加伙食的银子,一日一百五,花不完,小心掉脑袋。今后矿上的伙食,就按一日两百两银子的水平开,矿工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挖矿,便是没有震天雷,我们的进度也不能落下。”大掌柜手中捏着五百两银子,虽说不多,可这是短短三日的伙食银子,却显得极其财大气粗。他终于放了心,忙忙道:“贵人放心,小的现下就差人去置办伙食。”待萧定晔垂询过矿工,转回身来,猫儿立刻迎上去,挽上他手臂,低声道:“搞定,不出八日,矿上要大乱!”------题外话------先上传一更,第二更下午两三点再上传。这两天秋雨不断,初九简直像被点了昏睡穴,整日睡不醒瞌睡。今天偷点懒了,各位包涵。第380章 双重危险(二更)从矿洞出来时,萧定晔神情凝重。猫儿摘下帷帽,指使着大掌柜:“成了,不用相陪,本宫同王爷自己走走,你快去操心伙食的事。”大掌柜转头看看萧定晔,见东家并无异议,忙忙“嗳”了一声,转头行了两步,却又住了步子,笑道:“这其中暗哨无数,还有若干暗号,贵人不知,回去路上要被拦下。左右也不急于一时,小的陪贵人通过暗哨再去不迟。”猫儿瞥眼看了看萧定晔的神色,只得应下,这一路便可着劲的打听消息。“这暗哨有几处?可要再增派人手?本宫的几十护卫都在路上,寻到玉匙便要循着记号前来,可需留一半在此?”“回贵人,暗哨虽说只有十处,可平日只有小的和几位二掌柜有通行暗号,每三日一变,过去三年从无人能闯进来。”“炼制好乌银石之后,运送可需人手?”“回贵人,过去三年,也就去岁才运送过一回,由小的和几位二掌柜亲自押运,路线隐秘,人手已够。”“锁着矿引的山洞在何处?本宫想去看看。”“回贵人,歇晌之后,便安排了王大酒觐见两位主子。王大酒会陪伴两位去山洞。”猫儿听到此时,对着大掌柜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王大酒不错,是个人才……”大掌柜听闻她的夸赞,面色阴郁了两分,转瞬间又展开眉头,笑道:“能打开山洞玉锁的,原本还有王大酒的师父。三年前那师父去了趟京城,一去不复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这矿上只能仰仗王大酒一人。”“哦?”猫儿一笑:“竟然还有矿上留不下的人?那是何等人才?”大掌柜忖了忖,道:“此人却有些不入流,原本是个偷儿,一手的开锁本事。开锁久了,有了心得,便设计了几套全天下最难开的锁。其中一套就用在咱矿上。”猫儿心里一动:“那开锁的师父,三年前去了京城,就再没回来过?或许是去了别处呢?”大掌柜点点头,道:“或许是吧。那人当惯了偷儿,满天下晃悠,拘在一处总不自在。或许是去了别处,总之此后再无音信。”猫儿不由同萧定晔互看一眼,心中有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她追问道:“此偷儿有几个徒弟?我们好几处矿,若只有黄大酒一个徒弟,岂不是他也要满天下跑着去开锁?”大掌柜一笑:“黄大酒倒是不用满天下跑。他师父有四个徒弟,其余几个是否在旁的矿区,倒是不得而知。”说话间,几人已出了道道暗哨,大掌柜自去指派近三日增加伙食之事,猫儿同萧定晔借口观景,渐渐到了偏僻处。待四处无人,她忙凑去他耳畔:“几年前在刑部大牢,曾交给过我一把玉匙之人,怕就是大掌柜方才所提到的黄大酒的师父。”她从袖袋中掏出一把玉匙,自己颈子上还有一把,再加上萧定晔手里的一把,已经有三把。如若这三把对应的是三处矿区,除了乌银石矿、铁矿,还有一处又在哪里?萧定晔思忖道:“当年那偷儿不是说这玉匙是借用的柳家钥匙?想借你之手还给柳家?”她蹙蹙眉:“方才听大掌柜言,那偷儿是个爱自由的。或许是想借用我手将玉匙给柳家,又由柳家转交给泰王,他自己落个清静,不想再沾染此间是非?他与我只有刑部大牢里二十日的交情,对我隐瞒了真相,也是人之常情。”她倏地一笑,同他道:“你三哥什么运气?几把钥匙都不在自己手上,全被你我阴差阳错拿到手?”他便抚了抚她面颊,笑道:“你旺夫又聪慧,自然都是你的功劳。”又道:“以三哥的谨慎,一处隐秘处,必然不会只有一把玉匙。像我手上的这枚、原本被莫愁缝在皮肉里的,还有你从牢里所得的,极可能是三哥手上的备用钥匙。只有小猴偷来的那把,是矿上常用的一枚。”远离矿区,四周景色又恢复了繁盛。鸟雀啾鸣,秋色无限好。他牵着她手,面上又恢复了肃然,低声道:“方才进矿洞,瞧着短短三年,此处规模已不小,不知那铁矿上,又是何光景。想到三哥已储备了巨量铁矿石,我就胆寒。若真的打起仗来,又是生灵涂炭。”她长叹一口气,道:“若打起来,我那买卖可要大受影响,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他乜斜她一眼:“你就不心疼人命?”她耸耸肩:“人命当然也心疼,可是那些人没站在我面前,我便是听到,也只是数字而已。我又没有忧国忧民之心,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待说罢,见他还盯着她,只得干笑一声,上前搂了他颈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可是我夫君忧国忧民,我爱屋及乌,自然也得顺着他的心思,流上两滴眼泪。”他望着她摇摇头,叹息一声。她便道:“你看,你此前一直勉强我,要我当什么正妃、皇后,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不是那块料吧?我没有那个觉悟。大难来临时,我自然只能想着自己。再扩大一点,想到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再扩大一点,想到的便不是人,是我的买卖和银子。这就是我的格局,小气家家,没有能站在你身边俯瞰天下的气魄。”他摇摇头,道:“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低头望着她怀中的小猴,转了个话题:“方才去送还路线图,可有新的发现?”她终于想到这岔,忙忙道:“那黄大酒,想杀我!他竟然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她将她借口解手所看到、听到的经过细细道来,又将得来的信封和扳指掏出来,道:“狗儿顺手牵羊,又得了这些物件,也不知是否有用。”他立刻拆开信看过,眉头一蹙,摇头道:“不是三哥的字,可内容写的语焉不详,越显得无心,越是蹊跷。”他将信中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掏出火折子将信焚烧干净,正要抽了软剑刨坑埋去灰烬,身子忽的一顿,瞬间腾空而起,身如闪电往侧方一处草丛茂密处跃去。猫儿怀中的小猴立刻兴奋跃出,父子两合力一出手,但听一声急速惨叫,一个汉子从草丛中窜出来,双目已鲜血淋漓。萧定晔一个重手掐住那人颈子,缓缓道:“听见了多少?”那人忍着眼眶剧痛,吆牙切齿道:“好小子,竟然冒充泰王,狗胆够大,你二人能走出矿区,算老子输!”萧定晔一声冷笑:“自身难保,还敢口出狂言。”他瞬间点了汉子几处要穴,再将内里灌注于五指,抚上汉子胸腔,汉子立刻汗如浆出,面目狰狞。萧定晔冷冷道:“想死的痛快,我问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什么,否则……”他话还未说完,眼前忽的寒光一闪,一道匕首却直直向猫儿刺去。猫儿大惊失色,立刻倒地滚开,可转瞬间,那匕首已道眼前。眼瞅着便要隐没进她体内,萧定晔的软剑已随后而来,顷刻间卷住了匕首,甩去了边上。萧定晔一跃而来,一把搂住她,看她并未受伤,方长吁一口气,额上冷汗已扑簌簌而下。等再回头,却见那瞎了眼的汉子正使出浑身力气往远处窜去。小猴见状,也如闪电般跟去,几窜便到了那汉子近前,伸手啪的拍中那人脑袋。汉子立刻转了身子,不辨方向往前一窜,只听咚的一声,便重重撞上一棵树杆,身子一软,直直往后倒去。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两人目瞪口呆。待萧定晔上前,探指放在汉子鼻端半晌,摇摇头道:“这般好死,却让你占了便宜。”他转头叮嘱猫儿:“你藏在草丛里,千万莫露头。”转头将小猴唤到身边,掏出一只花生递给它,抚一抚它的脑袋,叮嘱道:“护好你阿娘。”一瞬间跃开,急速往四周巡视过,并未发现那汉子有同伙在附近,方回转身背起尸身,要将尸身藏去近处的废弃矿洞中。猫儿蹲在草丛中,将啃花生的小猴抱在怀中,后怕道:“你险些没了阿娘,可知道?你就知道吃。”萧定晔回来,蹙眉道:“方才我使出的点穴手法十分独特,这世间能躲过去的人极少。此处众人看着不显眼,却卧虎藏龙,我等千万不敢大意。那叫王大酒的想要动你,我更不能留他。待今儿晌午见过他,就得想方设法除去他。”……午膳过后,便是歇晌之时。紧闭的房里,一扇屏风后,两人前后将各自身上沾染的矿尘洗去,猫儿同萧定晔道:“你先歇息,我去要两身换洗衣裳。”萧定晔身穿中衣躺上了床榻,叮嘱道:“你莫在外多逗留,院里这些妇人,虽无功夫在身,可各个都不是善茬。”猫儿将小猴擦拭干净,同他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善茬,怎能轻易被人诓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