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一提醒,心中洞若观火,瞬间做好了进洞后的计划。几人穿好石衣,缓缓往石门而去。待快到近前,黄大酒转头再望她一眼,她已将手掌放在颈子上缓缓一抹。黄大酒心中更是笃定,微不可闻的点点头。大掌柜站在他身畔,看好戏似的催促:“现下已到了石门前,你倒是演示该如何开锁?”黄大酒似笑非笑望着他,手掌一翻,指尖已多了一枚玉匙,往石门上的玉锁探去。大掌柜倏地一愣,吃惊道:“玉匙在你手上?你何时得手的?莫非玉匙一直在你手上,从未丢失?”黄大酒缓缓一笑,立刻将石盔戴在头上,将整个头脸在遮住,只在双眼部位,是用略能透光的特殊材料替代,好令人看清前路。他恭敬同萧定晔道:“王爷请仔细看,此锁是家师精心设计,开锁不但需要有钥匙,还有开锁手法,缺一不可。”萧定晔聚精会神盯着他的手法,但见他抖抖索索,几进几出,仿似有些规律,却又不明显。他正在急速默记,却听“嘎巴”一声,玉锁已开,黄大酒头一个进去,缓缓推开门,恭敬道:“王爷,请!”萧定晔正要抬脚,却听身后猫儿担忧的唤道:“三郎!”他转回身去,望着几丈外的她,向她挥挥手,跨进了石门里。第383章 火上浇油(二更)时间一息一息而过,严密石门里没有一丁点儿响动。那三人仿佛被石门吞噬,再也没了音信。猫儿抚着小猴脑袋,心中慌乱:“你说说,他们在门后做什么?可是一个向另一个捅刀子?你阿爹腿上还受着伤,怕是要吃亏。”小猴抬起爪子抓抓痒,无聊的扒拉着她的手臂,转悠着脑袋四瞧。倏地从她手臂中跳出去,往前窜了几丈,在一处凹陷处不知捡了个什么东西,便往衣裳里塞。她忙忙跑过去阻止,边往外掏东西边教育:“别像个捡破烂似的,把什么都当成宝贝!”小猴便同她拉锯,拽着衣裳不让她。她再一用力,“刺啦”一声,衣裳裂开道缝,藏在里间的东西“卡卡”掉了一地。她捡起其中一段,迎着火光一瞧,倏地将那东西脱手甩开。骨头,是死人的手骨,指骨上还套着一只玉环!玉环连同手骨跌落在地,立刻被摔的粉碎。她用力在衣襟上擦着手,不知身畔的一处凹陷里究竟有什么。她竭力稳住心神,同小猴道:“我们进去瞧瞧?”猫儿抬手往前一指,小猴从善如流,刺溜往前几蹦,便消失在凹陷处的黑暗里。她忙忙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跟进凹陷处,那却是一个小山洞,不到一人高,只有猫着身子才能走进去。洞里深不可测,光线打在虚空里,到不了头。小猴一蹦一蹦向前,沿途瞧见新奇之物,便要捡起来往衣裳里塞。无非是石块和骨碎之类。可它早已忘记衣裳漏了底,它装多少漏多少,一个也没给自己留下。它越跑越快,同猫儿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山洞还未见底,四处都是一重一轻的脚步回声,听在耳中仿佛恶鬼来袭。猫儿心中越来越怕,又担心萧定晔,终于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喊道:“狗儿,快回来,我们去等阿爹!”回音一声一声传远,并不见小猴的身影。不知何处陡的吹来一阵阴风,火把几摇,忽的熄灭。四周立刻被黑暗吞噬。她的心咚咚直跳,后悔一时好奇竟然进了洞。现下狗儿不见了踪影,她又不能弃之不理,只得摸黑继续往前。她听着风声缓缓前行,渐渐到了一处岔路。岔路的一边是黑暗,风便是从黑暗处来。岔路的另一边却有些微弱光亮,将四处照出些影子。她只略略思忖了一息,便进了光亮处。前方空气立刻温和。她猫着腰继续前行,再拐个弯,近处忽的有了声响。仿佛什么动物的呼气之声。她压低了声音,低呼一声:“狗儿?”并没有什么回应,那喘息声却渐渐急促。伴随着那喘息,忽的有人低呼一声,继而周遭一片安静,就连喘息声也戛然而止。猫儿怔忪中,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骂了一声娘,正要原路返回,却听一个妇人的声音怀着些怨气道:“你占我便宜占了多少回?究竟打算何时娶我?”一个汉子懒洋洋道:“我倒想娶你,可哪里有胆子?黄大酒恨不得将你栓在裤腰带上。”那女子气道:“你就打算同我这般偷情?我此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同你们养的那些姐儿不一样。”汉子便哄着她:“你莫急,总有机会。老子找到机会拿了他把柄,还怕他不放了你?你先家去,黄大酒唤你相陪,你也莫哭哭啼啼。我有办法……”他的声音忽的减小,猫儿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再也听不到完整的话。过了不多时,那喘息声又重起,带着压抑的快活。猫儿立刻猫着身子走出岔路,顺着黑暗再往前去。过了不多久,前方终于传来轻微的“抓抓”声,小猴的身影一蹦一蹦,搅动微弱光影。待它到了近前,立刻跃进她怀里。她摸着它湿漉漉,不知猴去了何处,顾不上教育它,抱着它便蹑手蹑脚往前走。待经过那略有微光的岔道,她却住了足,脑瓜子一转,便脱了绣鞋,抱着小猴静悄悄往里行。待离人声渐近,她转头四顾,在地上寻了颗石块塞进小猴爪子里,往里间指一指,自己做了个投石子的动作,将小猴往地上一放,转身便走。她走走停停,待快到洞口时,小猴终于赶上来。她蹲身下去抱住它,悄声问道:“可惊起了那一对野鸳鸯?”小猴挨在她怀里,自然不会说话。她几步出了山洞,穿上绣鞋,先探头往石门望去。石门严丝合缝,关的死死。她离开时是什么样,现下依然是什么样。她坐去石阶上,一边等着石门后的动静,一边擦拭着小猴的湿毛,从它身上摘下无数的棘刺果和草屑,嫌弃道:“你都去了何处?弄的这般脏。”待她勉强将小猴清理干净,石门里还无动静,石洞里先传出脚步声。她心下着急,立刻往石门处逃了几步,一吆牙,又坐回石阶,待瞧见石洞里钻出个汉子,她立刻扬声道:“哎哎,你过来,对,就是你!”那汉子一怔,当先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衣着,方迟疑道:“姑娘是唤在下?”她立刻肃了脸,叱道:“什么姑娘,姑奶奶是东家夫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儿。”汉子眉头一蹙,先转头往洞里瞧过几眼,方上前站在两丈之外:“夫人一人在此?方才可是四处洞子参观了一回?”她哧的一笑:“你当此处是宫里的御花园?破烂地方有何参观之处?!东家同大掌柜、王大酒进了石门之后,按例多久会出来,你可清楚?”汉子闻言,转身走开几步,前去拉开小木门,见里面的防护服果然不见了踪影,方相信有人进了石门。他虽听闻矿上来了贵人,可并未见过猫儿。此时他见她怀中抱着一只猴,一脸闲适坐在石阶上,并不像偷溜进来之人,心中虽还有所怀疑,却也不敢造次,只躬身道:“小的只是小小监工,并没有机会随同两位掌柜进石门。至于需多久才出来,小的委实不知。”“哦?”猫儿装出好奇之色:“你既然是监工,怎地不去矿洞,却从此洞中出来?莫非这洞中也有工事?”监工干笑两声,搪塞道:“小的虽是监工,可每十天便要巡视一回各矿洞,谨防里间塌方,带累了整个矿区。小的方才便是进洞巡视。”她立刻想起萧定晔昨儿击杀之人。那人的尸身,后来便抛进了废弃矿洞。如若此汉子真的要去巡视矿洞,发现了矿上之人的尸体……她一吆唇,面上笑意越加亲切,拍一拍身畔石阶:“坐,他们几人还未出来,我一人在外等的无聊,你同我说说这矿上的趣事,也算解闷。”监工才睡了黄大酒的女人,哪里还敢在此逗留,忙道:“今日等着巡视的矿洞还极多,小的不敢逗留。夫人略略等一等,他们必会出来……”转身便要走。恰逢此时,石门方向忽的“咔哒”一声响,从里被拉开一道缝。猫儿立刻起身,拉着那监工道:“去,帮着开门。”监工忙道:“夫人是外行。石门大开,我等身无防护服,皆要避开,哪里还敢上前关门。”话毕,一甩衣袖,急急往外躲开去。猫儿再也阻止不得,只得作罢。监工仓皇的身影将将离去,石门大开,门里已有一人踉跄而出,一身防护服已破了条袖子,裸露在外的手腕和手掌依然发紫,项上石盔更是被鲜血浸染。她脑中嗡的一声,手已抚上发髻,将金簪捏在手中,缓缓上前:“三郎?”那人摆一摆手,扑通一声躺在边上。门后又迈出一人,先转身将石门一掩,走开两步,摘下项上石盔,方转头给猫儿一个安抚的笑,同躺在地上的黄大酒道:“成啊,没想到,你有些能耐,勉强够的上大掌柜的位子。”猫儿心中一跳,心知大掌柜在石洞里已凶多吉少,怕是出不来了。她立刻上前,一脚踢向他,催促道:“快起来!”她原本惊扰那监工的好事,便是想要等黄大酒从石门中出来时,正好那监工和女子也从洞中出来。两厢里一碰面,既能引得黄大酒同人再恶斗一回,多死一人算一人,又能将她自己摘开,免得她在其中搅和的太明显,被黄大酒怀疑。然而她未曾算准时间,也未想到,只有汉子一人从洞中出来,那女子却还敢壮着胆子躲在里面。她此时顾不得她的戏自不自然,忖着那监工还未逃远,又踹黄大酒一脚:“起来,你当男人太失败,你家里人被偷啦!”黄大酒听得迷迷糊糊,拄地而起,摇摇晃晃上前用玉锁将石门锁死,再解开身上防护服,方有气无力道:“王妃方才之话何意?小的怎地听不懂?”她冷笑一声:“王爷说你蠢,你果然是个蠢的。方才本宫等在门外,瞧见一对男女鬼鬼祟祟进了那石洞。等再出来时,那女子却衣衫不整。两人言语间,听闻女子竟然是你的相好?你倒是说说,你的相好同旁的汉子钻了山洞,是为何事?难道是研究挖扩的十种最佳方式?你可知道,王爷同本宫纵然是要扶你上位,可绝不会瞧上一个家宅不宁之人。”黄大酒半边面上皆是血迹,闻言另半边脸刷的转绿,缓缓问道:“王妃可看清那监工是何模样?”她形容过那汉子的长相,又加了一句:“光线昏暗,本宫未看清也是有的。”黄大酒听罢,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急急抱拳道:“小的忽的想起矿上有些急时,需先行一步。此矿洞进来需暗号,出去却不需要,贵人慢行”带着半身伤匆匆离去。猫儿一笑,转头同萧定晔道:“你三哥这矿区,人人心里都有小九九。这黄大酒性子冲动,倒是我们的一把刀。”萧定晔一笑:“阿狸的心智,为夫甘拜下风,不过在外等候这一点时间,就有人被你摆了一道。”他解下防护服,同她边行边道:“这黄大酒武艺十分不俗,若我抛开身份同他对打,几招内取胜也不易。方才他同大掌柜在里间恶斗,十分凶悍。”猫儿往石门方向努努嘴:“大掌柜死透了?”他点点头:“死的透透的。那矿引十分邪门,大掌柜防护服被黄大酒割裂撕下,大掌柜身子顷刻间红如熟虾。死后尸身收缩成一团,十分恐怖。”他后怕道:“若你我未穿防护服,冒失闯入此间,定然是有去无回。”猫儿想起黄大酒的手臂,忙道:“黄大酒的袖子也少了一半,半边膀子岂不是留不住?”萧定晔点点头:“日后若是未死于为夫剑下,定然也成了残障。”两人结伴出了山洞,沿途遇见人,必要夸赞黄大酒,透露出要扶黄大酒上位之言。待两人回了住处时,整个矿区皆知,黄大酒成了东家的眼前红人,要继任大掌柜一职。自晌午饭开始,院门便未清静过。最多一盏茶时间的间隔,便有人前来,拐弯抹角的建议:“原来的大掌柜当的好好的,为何要换人?便是要换人,备选人才众多,怎能便宜黄大酒一人?小的随口这么一说,东家随意听听,当不得真。”还有人历数黄大酒的罪状:“强抢民女,再强抢民女,还强抢民女。这般好色之人,眼里只有炕头上的那点事,怎堪大任?小的随口那么一说,东家随意听听,当不得真。”又有人补充:“自他来矿上,仗着开锁的本事,同矿区哪位掌柜、管事、监工未动过粗?没问候过哪个人的十八辈祖宗?小的随口那么一说,东家随意听听,当不得真。”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两句话:第一句,黄大酒是狗肉上不了砧板,不是当上官的料。第二句,诸人虽都是随口说说,东家却要三思而后行。”萧定晔对每个人都可亲一笑,赞道:“我瞧着你也是个人才,如若黄大酒难堪大任,扶你上位,也是个选择。”对黄大酒羡慕嫉妒恨的对家们,现身时带着满腹牢骚,离开时却被点燃了希望。而一直到月上柳梢头,被众人吐槽的真主还未出现。猫儿悄声道:“那黄大酒该不会忽然想明白我们的计策,不愿被我们利用,悄悄的溜了?”萧定晔摇头一笑:“如若为夫所料不差,现下,他要么已提刀砍了给他戴绿帽之人,要么提着刀正在往砍人的路上。可就是他前去杀人的这一会会未曾露面,矿上诸人连遮掩心思都极敷衍,早早将与他的矛盾摆在了台面上。如若他暴露在矿引中的手臂暗伤还未发作,最晚三更时,他该会出现。可惜,已经太迟。矛盾一触即发,再无转圜余地。”第384章 小河村的闺女明儿要出嫁(一更)萧定晔对下半夜的事预料的极准。三更时分,猫儿抱着小猴齐齐打起了盹,院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小猴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吓得吱吱直叫。猫儿忙忙哄着它:“这几日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地胆子还这般小?”萧定晔鼻翼翕动,低声道:“你闻,有血腥之气。”猫儿细闻,果然有一股极淡的甜腥味从外传来。待外间院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那血腥味便越加浓重。小猴的不安跟着加剧。猫儿忙忙将它搂在怀中,扬声叱道:“何方歹人,竟敢半夜冲撞小公子!”院外的脚步声一顿,几息后房门被轻轻敲响,黄大酒略带压抑的声音传了进来:“东家可睡了?小的前来商议继任大掌柜之事。”萧定晔同猫儿一对视,低声同她道:“你在房中莫出去,这厮有勇无谋,莫被他惊到。”他披了外裳打开房门,站去檐下,借着云层里半露的隐隐月光一瞧,不由低叱道:“怎地是这番光景?”黄大酒一身血迹,手上刀刃还在滴血,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萧定晔肃着脸道:“混账,见王解剑的规矩,你不懂?”黄大酒忙忙一松手,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血迹飞溅。倨傲的王爷蹙眉道:“这是去了何处?又与何人性命相拼?你这般桀骜不驯,本王如何将大掌柜之职交给你?你可知,从午后到现在,本王耳根子未清静过,整个矿区,无人服你。”黄大酒急急道:“小的来觐见王爷,便是因此事。王爷莫听信人言,他们皆是因为妒忌。”萧定晔摇头道:“任何人上位,有阻力十分正常。可无一人支持,却是罕见。事到如今,本王不得不做第二考虑。”他作势要转身进房,黄大酒扑通跪倒,着急道:“王爷,小的对王爷同王妃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萧定晔乜斜他一眼,低声道:“本王看在你尚有些能耐的份上,最后指点你一回。一将功成万骨枯,要上位,势必要削弱敌对力量,培植己方羽翼。本王明日一早便会宣布大掌柜一职的最新人选,除你之外,确然还有几人有些本事。你如何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这就是你展现能耐的时候。去吧,本王不喜蠢人,你若领悟不了,便不适合大掌柜一职。”他转身进了房里,站在门边静听,待一阵脚步声出了院门后,方推开窗户往外瞧。晦暗月光下,方才两人所站之处,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意料之中的消失不见。他立刻转身,同猫儿道:“今夜莫睡死,警醒些,你我随时都要离开。”猫儿二话不说,起身将两身换洗衣裳皆穿在身上,又将床单揭下,将一床被褥卷进床单,扎成个包袱皮。再看到床帐十分眼馋,却不好携带,只得作罢。待收拾好,她方低声问道:“大概何时离开?会不会有些仓促?沿途暗号我只记了一些,还有些未记住,若被拦下如何是好?”他安慰道:“不怕,黄大酒为了上位,今夜一定会铲除异己。届时外间大乱,防守松动,便是你我离开之时。”他抚一抚她面颊,低声道:“又要带你逃亡,还是这般凶险。等逃出去后,若有人追杀,我断后,你径直向前。马车进不来,该还在原处,我们驾车速速离开。”她长叹一声,偎依在他怀中,喃喃道:“终于能够离开,这足足一日的勾心斗角,我脑袋都快炸开。狗儿被你我诸般利用,只怕也厌烦了这种生活。”他抚一抚她发髻,拥着她坐在床畔,低声道:“此行虽凶险,然有你配合,却搅动这一池暗涌。今夜之后,矿上管事、监工大减。再过六七日,矿工等不到矿上兑现涨工钱的承诺,来一回暴乱,此矿等同废弃,再无大患。乌银石矿废弃,三哥一时半刻寻不到新矿,必会牵制铁矿挖石炼铁的进度。只是不知,那铁矿究竟在何处。”他回忆着小猴此前从大掌柜房中翻出的密信。金哉草兄,特往凡爪花之地,送去草药。寥寥数语,语焉不详。金哉草是谁?凡爪花又是什么花?要送的草药,又是何草药?……约莫四更开始,院外开始有了响动。有妇人披着衣裳从房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嘟囔囔骂道:“臭汉子不是折腾妇人,就是折腾汉子,吵吵嚷嚷,赶着去投胎!”她打开院门,顶着两颗眼屎,眯眼往远处细瞧。灯火通明的挖扩区,原本该是偶有监工经过的萧瑟场面,此时却人影憧憧,喊杀声不断。继而“嘭”的一下,远处屋子起了火,火光瞬间冲天。妇人双腿一软,嘴唇几张,终于直着嗓子喊出来:“快,他们疯啦,他们疯啦!”熄了灯烛的房里,猫儿倏地起身,一把将小猴抱在怀中,往它手里塞了一把花生米,安抚着它躁动的情绪。萧定晔将包了被褥的包袱皮背在身上,牵着她手道:“到时候了,走!”……外间已大乱。一场持刀群架在深夜里展开的动人心魄。火光憧憧,空气中带着烤肉的香味,却没有人馋涎欲滴。两人一猴一路往前,待到了一处路障,两人只当无人值守,山石中却忽的传出一阵“呼噜呼噜”的暗号。是模仿猴子的叫声。猫儿立刻晃动怀中小猴,催促道:“快,到你了。”小猴正忙着嚼花生,百忙之中“吱吱”两声,态度十分应付。猫儿一把从它手中抢过花生,肃了脸道:“快对暗号,否则一辈子没花生吃。”小猴眼巴巴望着她,又垂首往她手中瞧去。此时第二声“呼噜呼噜”已经传了出来,山涧上的阴影中有人不耐扬声:“谁,谁要下山?”猫儿再一晃小猴,小猴终于开腔:“呼噜呼噜呼噜噜……”萧定晔向山涧中的人影扬声叱道:“老子要下山,还要向你交代?”路障被撤下,两人立刻前行。前出若干暗哨或路障处,有些有人守着,有些无人守。然而有人值守的暗哨,比萧定晔预想的多的多。远处已起了火,喊杀声一片,可大部分暗哨和路障都还在坚守,可见泰王在用人上,是有一手的。原本的大掌柜,也确然算个人才。此回若不是利用内部矛盾挑拨离间,两人想搞废矿区,实在是白日做梦。萧定晔牵着猫儿一边往前行,一边低声交代:“若躲不开暗哨,我们便立刻返回,往山上走。”猫儿咽了咽唾沫,将他的手牵的更紧,一颗心扑通扑通,全身力气皆灌注在双腿上,一点点不敢拖后腿。经过一个暗哨,再经过一个暗哨。离前夜停放马车之处越近,猫儿就越紧张。唯有萧定晔脚步稳稳,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他体察到她手心的汗,垂首望她。身后的火光微弱打来,她的身子半明半暗。暗的那一半隐藏了情绪,仿佛她遇险时顷刻间的大气沉稳,像二十岁的她。明的那一半,将所有畏惧都显现,嘴唇因不安而抿紧,像极了她十六岁那年,他在皇后的极华宫看到她的第一面。他一边撩开她鬓边发丝,一边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她勉强向他挤出一个笑,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待再往前行过几息,方道:“有你,我不怕。”他眼中神色越渐温和,脚下却不停歇的往前。待到了最新一处的暗哨,两人将将靠近,便有人高喊道:“小河村的闺女明儿要出嫁。”两人倏地一愣。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暗号?猫儿压低声问着萧定晔:“你可记得如何应对?”萧定晔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只一沉思,便扬声道:“自今日起,大掌柜所定暗号一律失效,你故意启用旧暗号,可是不服黄大酒,要与他叫板?”昏暗中什么亮光极快的一闪,刀刃带着杀气如闪电一般而来。萧定晔瞬间将猫儿护在身后,一扬手,腰间软剑已握在掌中,手腕轻抖,软剑如蟒鞭一般,带着雷霆万钧的的臂力,将周身护的严严实实。光电火石间,连续几声“当啷”之声,那歹人偷袭而来的利刃皆被打回。萧定晔带着猫儿急退几步,扬声叱道:“何来歹人,竟然偷袭自己人,可是要造反?!”那人手握大刀冷笑一声:“老子告诉你,现下这暗号便是黄大酒所定,你竟不知?你倒是说说,你是何来的歹人?”萧定晔立刻侧首,低声同身后的猫儿道:“退回,快!”她不敢停留,抱着小猴转身便跑。身后的打斗越渐激烈,瞬间将便隐藏在暗哨周围的人吸引过去。刀剑声阵阵,不断有人发出惨叫,然而萧定晔却久久不见跟上来。猫儿的心咚咚作响,纵然知道萧定晔武艺高强,然而他却也数次提到过此处歹人卧虎藏龙,不容小觑。身前火光憧憧,身后刀剑无眼。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倏地转身,一吆牙,将小猴放在路旁,低声道:“莫乱跑,等阿娘!”第385章 再弃(二更)暗哨处的缠斗凶险。十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围攻萧定晔一人。萧定晔一把软剑将自己周身护的滴水不漏,然而要突围,却不是那般简单。猫儿重回暗哨,从袖袋中掏出一把碎银,往人堆里丢去,高声喊道:“银子,谁的银子,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刀剑声毫不停歇。她抛银子的动作也不停歇。待袖袋的碎银抛尽,她毫不迟疑抽出一叠银票,一张张往周遭抛去:“媳妇儿有了,儿子有了,宅子有了,下人有了,小妾有了……有人开始拣银票了!小妾被抢了,下人被抢了,宅子被抢了……”随着她的呼喊,终于有人无心恋战,往猫儿撒开的四周而去,将碎银和银票摩挲捏住,继而去寻下一张。她甩银票的速度越加的快,声音更加高昂。一直到手上银票已少了足足一半,围着萧定晔缠斗的歹人也散开近一半。她当机立断住了手,撒丫子往远处跑开去。小猴见她前来,也不往她怀里去,跟在她身畔一跃一跃往前。再又到了一处路障时,猫儿扬声喊道:“狗儿,快,抓他眼睛!”小猴一跃而起跳上山壁,借着黑夜掩护挥动利爪。黑夜中陡的传来几声惨叫,混在四处打斗中,再也引不起任何注意。她使力搬开路障,继续往前跑。如此几番,直到到了一处岔路口,她同小猴终于停歇。萧定晔带着一身血腥之气,极快赶上来。猫儿忙忙迎上前,着急道:“可受了伤?”他只短促道了声“放心”,便带着她继续往前。火光处越来越近,整排瓦房都已着火,将整个天边都照的火红。萧定晔牵着猫儿一边疾跑,一边观察着火光处的混乱。原本的打斗已熄,众人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忙着扑火,另一半集结成队,各个手举火把,仿佛在齐心协力寻找着什么。远处隐隐可闻,有人气急败坏道:“但凡抓住那对狗男女,立刻处死,不能给他们逃走的任何机会!”“不好!”萧定晔急道:“他们已发觉上了当,现下是在捉拿我们。”猫儿心焦道:“如何逃?我们躲去废弃矿洞中去!只要能躲开一两日,他们只当我二人已走,必定会放下警惕心。”两人立刻往矿区而去。沿途经过暗哨和路障,他抱着她一跃而过,毫不停歇。随着周围空气渐暖,火光越来越亮,周遭渐渐多了声响:“在那里,他们没逃远,快!”两人动作更快,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等两人终于进了一处矿洞,萧定晔匍一吹燃火折子,立刻蹙了眉:“不成,太浅。”这处矿洞只有几丈的深度,连拐弯都没有,一个火折子的亮度,就能将其间映照的清清楚楚。两人立刻转身而出,沿途探过多少矿洞,终于寻着一处略深的坑洞藏在其间。四周陡的寂静。远处的嘈杂声传到这里,仿佛是隔着天幕在看旁人的大戏,声音缥缈,极不真实。趁着现下还有说话的时间,萧定晔开始做计划:“如若你我躲在矿洞,能逃过搜寻,便是最好。如若不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稳稳道:“如若他们发现了我们,你我分头逃开,往不同方向走。狗儿跟着你,关键时候是个好帮手。我去引开他们。”他的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难舍中带着坚决:“这回你千万不能再回头寻我。方才人少,银票还有用。现下对方人数众多,银票分不匀,更会引得他们追逐不息。”她立刻眼眶发红,摇头道:“我不走,我要同你一起!”他心下难受,心知此番遭遇,必定是九死一生。到了此时,他心中万般后悔。如若当时将她留在广泉府,甚至是留在桂州……她在桂州逃开时,他做的最错的便是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