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猫儿的手,道:“殷大人是大晏少有的清官,他夫人又经营着大晏最大的胸衣买卖,现下衙役们巡街的辛苦都不是白辛苦,殷夫人出银子养着。哪个衙役舍得无视这份银子跑去敲诈铺子?若被铺子掌柜告去官府,那衙役丢了差事,可就少了一大笔银子。”猫儿吃惊道:“胸衣铺子,竟然是殷夫人的买卖?”她在京城、龚州的几处铺子周遭,便都开着胸衣铺子。后来在逃亡路上,像广泉府、桂州等处,她都途径过胸衣铺子。未成想这胸衣买卖的背后东家,竟然是知府大人的夫人所有。可惜她那时无论在京城,还是后来搬去了龚州、衢州,都因常常做男子打扮外出,又兼各种忙碌,未曾进过铺子一回。还是到了百花寨,从百媚门门主之处,她这一世才第一回 穿上胸衣。如若她早早便能当上胸衣铺子的大客户,说不得此回到了江宁,她还能理直气壮前去见一回铺子的东家。她探问道:“那胸衣我穿过,真真是奇思妙想,不知殷夫人是怎样的人才,竟能想出那般的买卖。若有机会能见她一见……”要等着王夫人接话的当口,这位夫人却适时的端起了茶杯。猫儿只得又转回旧话题,笑道:“也是姐姐家中与殷夫人相识,才能安然无忧,不受衙役的侵扰。若寻常商户没有依靠,哪里能不遭受盘剥?”她依然做出一副郁郁神色,只道:“等夜里,我同我家夫君商议过再说。”王夫人便道:“纵然买卖不成,江宁的景致也是极好的。你二人多多留上两日,待天色转好,姐姐带你二人去山上瞧瞧。”到了傍晚时分,在外喝了一肚子茶的萧定晔回了王宅,当着侍候在房里的丫头面,哀声叹气道:“买卖果然不好做,我今儿跑了一整日,瞧见江宁各处铺子的买卖,并不比此前听闻的好。”猫儿便配合的宽慰道:“今儿听过王姐姐的劝导,我等便多多留两日再看看。江宁的富庶不亚于京城,若这般放弃实在可惜。”待用过晚饭,下人将浴桶中的热水灌满,再留下一壶开水,方识趣的退了出去。萧定晔泡在热水中,猫儿一边为他用胰子洗发,一边将白日从王夫人处得来的消息说给萧定晔听。她低声道:“你说,如若我跑去殷夫人的铺子里大闹一场,可能将殷夫人引出来?”萧定晔低声一笑:“你莫忘了满城衙役的事。只怕殷夫人一面未露,你已被抓进了牢里。届时为夫还得先去赌坊里豪赌一番,赢上几千两,好将你从牢里捞出来。”猫儿哈哈笑道:“说不得进了牢里,我还能将更多的消息打听出来。我又不是没坐过牢,有大把的经验。”他侧首睨她一眼,目光忽的明明暗暗,低声道:“你可有鸳鸯共戏水的经验?不如今儿开开眼界?”手臂微微使力一勾,桶中“扑通”一声响,哗哗水点子已溅了满地……地龙烧的热乎,新婚才一月的年轻夫妻躺在床榻上,萧定晔一下又一下抚着猫儿的背,低声道:“看来,事情真的同殷大人的岳丈有关。我曾听闻殷夫人出身十分复杂,她曾是上一任户部尚书左家的女儿,后来却离开了左家,跟着母亲姓李。殷大人现下的岳丈,该是指殷夫人的继父。继父失了踪……”江宁知府殷人离早先当着暗卫头领,手中长期握着朝中各官员的把柄,仇人不计其数。他有个爱妻如命的名声,若说仇家要向他报仇,第一位便是掳他嫡妻。退而求其次,也该是娃儿。再退而求其次,要向殷夫人的父母下手,那也该掳殷夫人的亲生母亲。继父再好,却无血缘,能拿捏殷人离夫妇的程度有限……歹人的脑子是如何拐的弯,既然掳劫了殷夫人家中最不重要的一位成员?有个念头在萧定晔心中极快闪过,又一瞬间消失,怎么都抓不住。他低声道:“明儿午后我去探探,看看这位殷夫人的继父有何过人之处,竟被歹人如此看重。”猫儿吆牙道:“不若我们大大方方的往府衙里闯,难道堂堂知府不为民做主,心里只想着自家人?府衙是他家自己开的?”萧定晔一笑:“你现下不羡慕殷夫人了?不觉着殷大人为了妻儿放弃前途是好事了?”她叹口气道:“立场不同,自然评价不同。我管旁的汉子作甚,只要我自己的汉子合我意便好。”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觉着自家的小媳妇儿十分的好,什么话都能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他拥着她低声道:“殷大人现下这样,我倒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他虽说放弃了继续升官的打算,然而吏治严明,从不应付了事。三哥发出的缉令,江宁府必然会收到。如若你我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进了府衙,被那些兢兢业业的衙役认出来,反倒是自投罗网。我倒是不介意一死,却放不下我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扑哧一笑,骂了声“死****妻两又商量了半夜,暂且将希望放在了王夫人身上。------题外话------三更结束。旧书的老读者想再见见老人,还要等明天。明天几个人的戏份就多了。第454章 狭路相逢(一更)第二日,王夫人却是在外忙了一整日,等晌午回来后,先寻了猫儿一趟。猫儿趁机委婉表达了“多留几日继续观察”的念头。王夫人笑道:“这便好,妹妹年轻,再是做买卖的好手,却也要明白‘机缘’二字。便说江宁知府殷大人的嫡妻殷夫人,那是个从八九岁上就走街串巷做买卖的聪明人。可真正将买卖做大,也是经历了十余年,中间循着多少机缘。”她说到此时,先端起一杯茶饮过,方眼神闪烁的探问道:“小王夫人总说自家买卖做的大,不知到底是哪一家?大晏虽说成千上万的胭脂铺子,可若要做出名堂,也不容易呢。”猫儿便知道王夫人也是个在商海里浪里淘沙的老油条。她并没有在二人匍一出现,便迫不及待的将二人的背景打听的一清二楚。她是循序渐进的,每日一点一点的挖,想不动声色间了解二人的真正身份。这样水滴石穿的法子,既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又能从细节上印证那人头一日和第二日说的话是否对的上。王家不缺小钱,想要赚的是大钱。并不会见到一个买卖人就扑上去,总得先了解了解对方的实力再说话。猫儿忖了忖,坦然望向王夫人:“姐姐可听过‘画眉楼’?妹妹在那铺子里,有些股份。”王夫人吃惊道:“便是胭脂制法独此一家的‘画眉楼’?”她将猫儿上下打量几番,抚掌笑道:“人不可貌相啊,未成想几日前病沉沉的姑娘,竟然是‘画眉楼’的东家!”她感叹道:“前两年,我家汉子前去京城时,还捎回来好几套胭脂水粉,用来送人十分有面子。”猫儿便谦虚道:“不瞒姐姐,妹妹在‘画眉楼’里,只占了些份子,并非什么东家。此番前来江宁,实则是为背后真东家跑腿而已。”王夫人道:“那也极不容易,你还这般年轻,便手握了‘画眉楼’的份子。再等上十年,腰身壮的我王家难以企及。”她此时方将前来的意图透露出来:“姑娘既然不急着离开,明儿便去我家的蜂场散散心。年轻人虽说赚钱紧要,略略松懈一些也并非不成。”猫儿便点点头,应了下来。现下两人不能贸贸然出现在殷大人面前,唯有扒拉紧这位王夫人,顺着她同知府夫人先联系上,再图后事。到了夜里,萧定晔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含义莫名的消息。“殷夫人的继父,是江宁城里十分有名的铁匠。他的打铁技法之高超,能打出硬度极高的铁器。”他拿出一根黑熏熏的铁棍,道:“这是我花了五十两,从一间酒楼里买到的烧火棍。”他取出匕首,在烧火棍上“当”的砍上一刀。那铁棍上只现了一点刀痕,离被砍断还有十万八千里远。猫儿吃惊道:“竟然能同诡道门的铁器相媲美!”萧定晔摇头:“比诡道门的铁器还要厉害。”他将手中的烧火棍晃一晃,道:“你可知这跟棍子当初从那铁匠手中卖出去是几两银子?”他竖了两根手指。猫儿猜测道:“二十两?”他摇摇头,送上了答案:“只要二两银子。当初酒楼那伙计来买这铁棍时,还因铁匠要价太贵,险些同铁匠吵一架。只因怵着他是殷夫人继父,方才不情不愿的掏了银子。”猫儿吃惊道:“酒楼买的时候是二两,还嫌贵,转卖给你这冤大头,却收了五十两?”怎么看怎么觉着这笔买卖,自家吃了大亏。早知道要花银子,她就应该跟着去。将那二手烧火棍用一两银钱买下来,不是不可能啊!萧定晔看着她一脸的心疼劲儿,笑道:“虽然贵,以后从殷大人身上赚回来。”她只得忍下不舍之心,追问他:“如何个赚法?”他放下铁棍,一边宽衣一边道:“此前在衢州,我曾听闻过一件事……”他将他因护送兵卒去衢州、又听闻他三哥在衢州有些什么勾当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末了续道:“当时随喜发现三哥的人押送了一位铁匠,而恰好三哥出产的兵器柔软,不足以上战场砍杀……”猫儿听得吃惊:“也就是说,被你三哥之人掳劫的倒霉铁匠,很可能是殷夫人的继父,殷大人的老泰山?”萧定晔含笑点点头,道:“你猜猜,若我们卖殷大人这个消息,他会不会倒向我们一头?”……冬高气爽,冬日暖阳。两辆马车在半山腰停下,几位丫头下了后面的马车,争先恐后上前,要扶着自家主母。萧定晔从老白背上一跃而下,站去车厢边上。待王夫人出了马车,方撩开帘子,向车里的猫儿探出手。猫儿一笑,将手搭在他掌中,顺着他的力道下了车,站在他身畔望着周遭风景。花香袅袅,山林秀丽,站在半山腰上远眺,还能瞧见碧蓝湖水。果然是个风景如画之地。一行人顺着山坡继续前行。猫儿和萧定晔是徒步远行的好手,一路赏景前行,说不尽的惬意。王夫人年已五旬,又兼周身肥硕,不过行了一刻,便喘息连连,汗如浆出,不得已喊着下人抬来三顶软轿相送。软轿顺着山路往上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园子前。一行人下了软轿,进了园子,园里却是花香四溢,仿似春日。极远处可见层叠蜂箱,养蜂的帮工身穿防护服,正在做着割蜜的准备。王夫人并不带着猫儿先去看蜂蜡,而是在园子里游逛一阵。待远处帮工们传来消息,一行人方往蜂房方向去。蜂房近处皆是蜜蜂缭绕,众人不敢停留,只进了一间仓室。过了须臾,帮工端着个红漆盘进来,这回盘子里搁着七八块蜂蜡,等待猫儿评价。猫儿细细看过、闻过,吩咐帮工起了红泥小炉,将蜂蜡搁置在碗里隔水蒸,等蜂蜡融化后,用滤网捞出杂质细瞧。如此一块块都认真探过,猫儿方选出其中两种,笑道:“此两种倒是极好,无论用来入药还是入胭脂皆可,若用来佐糕点点心却有些可惜。”王夫人心下有些高兴,待猫儿拭过手,一行人往外而去,方道:“妹妹觉着,这蜂蜡的成色可能供‘画眉楼’?”猫儿点了点头:“正好与‘画眉楼’的所求相合,如若价钱适宜,妹妹倒也能为王姐姐引荐东家。可现下去往衢州、龚州、京城的水路被严管,陆路又远。等运送至画眉楼的作坊,却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一年迟了半载。”王夫人默默点头,叹了口气,骂了几声时局,忽的道:“可这座蜂场,却不是王家一家所有,殷夫人也入了股。有殷大人的势力,前往京城之路倒不难行。”猫儿的心倏地一跳,转头同萧定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意。王夫人续道:“今儿我除了邀请妹妹前来,还邀请了殷夫人前来散心,只怕再过片刻她就会到。”猫儿的心咚咚直跳,面上却做出八卦的模样,问道:“听闻殷大人同殷夫人感情极好,不知殷大人可会跟来?”王夫人笑道:“这两位是秤不离砣,殷大人白日要上衙,若无要事,等下了衙定然是要来接殷夫人的。”猫儿听到此处,只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若殷大人能给些方便,自然又不同。只等见了殷夫人再说。”她隔着衣袖捏一捏身畔萧定晔的手臂,忽的指向远处一座山头:“那处景色好,那一片紫莹莹的不知是什么花……”萧定晔便笑道:“左右无事,我陪你去看看。”猫儿忙邀请王夫人:“王姐姐可愿一同去?”王夫人望着那高高山涧,讪笑道:“你们年轻人腿脚有力,我却是不成了。我还要留在此处等待殷夫人前来,你二人自去玩耍。”……山道幽静,只有冬日未远行的鸟雀调皮的啾鸣。两人手牵手行在山路上,悄声商量着新的计划。萧定晔道:“等殷夫人露面,我先隐晦提及铁匠之事,顺着殷夫人探探殷大人的底。如若他已坚定倒向了三哥那头,你我立刻就出城。”猫儿点点头,望着远处茫茫山涧,叹气道:“希望殷大人能不负众望,切莫投靠到你三哥麾下。”两人怀着心事,周围多少美景都无心观赏,只走马观花匆匆行过,便原路返回。待拐过一个弯,要到蜂场园子时,却瞧见一队六七人在前路上行来。王夫人早已收到音讯,站在园子门口等待,待那六七人在路边闪现,已忙忙下了坡道,亲自去迎接。她搀扶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妪,远远向猫儿和萧定晔挥挥手,转首又同身畔两位三旬左右的美妇人说了些什么。两位美妇人便顺着王夫人的目光望了过来。其中有位妇人十分眼熟,与猫儿有着三四分的相似。那妇人微微一愣,神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同二人从未有过任何纠葛一般。猫儿脚下一顿,一颗心扑通直跳,紧紧握住了萧定晔的手。萧定晔低声道:“莫担心,见招拆招。”第455章 虚虚实实(二更)天上日头热烈,仿似进了春末。猫儿抬起手在脸颊边搭了个凉棚,行止有些僵硬。毕竟前几日两人还将旁人在马车里短暂的掳劫过,将锋利匕首和金簪在旁人的面目上比划过。现下要装出没事人一般,苦主与凶手同路而行,便是连猫儿这等长期厚着脸皮行事之人,心中却也有些担忧。她不怕那名唤“青竹”的妇人认出她两人来。她怕的是,青竹振臂一呼,将周遭什么暗卫之类的唤出来,对着她和萧定晔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能想到,这位“青竹”当日提及她有个阿姐在府衙内宅里当管事,那位管事却是堂堂的知府夫人。猫儿和萧定晔迷迷糊糊里,竟然成了劫持过江宁知府小姨子的胆大歹人……这样的缘分,猫儿怎么想怎么觉着前路茫茫,怕是要往黄泉里蹚一遭。好在她嫁的人是皇子,自小便浸淫在宫斗的浑水里,演起“陌路相逢”的戏码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镇得住场子。此时王夫人言简意赅将双方引荐过,并未第一时间提及蜂蜡买卖之事,只含糊提到一行人上山散心,又同她搀扶的老太太道:“李伯母,今儿来四处散心,才割的蜜甜极了,您吃过再带着走。”殷夫人娘家姓李,李老夫人便是殷夫人的娘家妈。李老夫人面上略有戚色,闻言并未展颜,只应付的微笑两下。殷夫人便偷偷向王夫人耸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猫儿行在王夫人的一侧,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殷夫人看上去只有三旬出头的模样,体态匀称,相貌极美,神情中略略有些少女的活泼,可见寻常日子过的极舒心,极少为俗事伤怀。她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殷夫人,一边心下盘算着该如何不引起青竹的注意,又能同殷夫人搭上话。殷夫人却也向她瞧过来,忽的“咦”了一声,却拉着她阿娘的手臂晃了晃,做出一副小女儿情态,逗引着李老夫人:“阿娘快看,这位姑娘竟同青竹有几分相似呢!”李老夫人闻言,只略略打量了猫儿一眼,便转头低叱着自家姑娘:“两个娃儿的娘了,还大呼小叫,这般的不稳重。”面上到底展露了一点笑颜,同猫儿搭话道:“小姑娘是何方人士?听着口音倒像是北边的。”猫儿忙忙抓紧机会混脸熟:“晚辈在京城生活过几年,可心中一直向往江宁,今年终于来了一趟,果然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李老夫人便点点头:“既然来了,多多玩耍些时日。”只说过这一句话又住了话头,闷闷不语。殷夫人见自家亲娘出门在外也并无开怀之色,心下叹了口气,又刻意同王夫人说些娃儿的烦心事,也渐渐引得李老夫人转了神色,不似最初的郁郁。待进了园子,李老夫人却要同殷夫人去解手,王夫人又要亲自去厨下安排饭食而离去,随侍的丫头又极懂事的等在几步远之外……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气氛瞬间浓了几度。寂静终于被萧定晔打破。他对着青竹抱拳,低声道:“夫人此前曾提过铁匠的话题,可是指夫人的父亲失踪一事?”青竹倏地盯着他:“你果然知道?”萧定晔越加压低了声音,道:“三皇子泰王,夫人可听说过?”他细细打量着青竹的神色,却见青竹神态十分自然的道:“自然听过,可泰王又与家父何干?”萧定晔便不能再直白讲下去。他含糊道:“殷大人该略略知晓些其中内情。”青竹敏感的抓住了他话中意,疑惑道:“原来那日,你二人本是想见殷大人?”猫儿未想到这个青竹聪明至斯,忙笑着岔开话:“其实是我夫妻二人想与殷夫人合伙做买卖,那日并非是要寻殷大人……”青竹的目光头一次锐利如剑投去猫儿面上,又游移向萧定晔,半晌面色重新恢复温和,话题却陡的一转:“你父皇可还好?”萧定晔倏地后退一步,怔怔望着青竹,一瞬间又恢复了从容,只淡笑道:“夫人是问何人?方才晚辈只顾着赏花,却未仔细听。”青竹淡淡一笑,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你要同我阿姐做买卖,却要先过了我姐夫那关。我姐夫神思慎密,旁人轻易欺骗不得……”正在此时,殷夫人已挽着李老夫人的手臂缓缓过来。她低声细语的同李老夫人道:“阿爹虽说还未寻见,可殷郎从未松懈,城里城外都派出了人手。阿娘担心阿爹虽是人之常情,可总这般郁郁,等阿爹回来见阿娘消瘦至此,却要心疼。”李老夫人便长长叹了口气。殷夫人又续道:“今儿带阿娘出来便是散心,你多多想开些,保不齐阿爹明儿就回来。阿娘整日这般闷闷,还不到一年就多了几根皱纹,阿爹若回来嫌弃你想纳妾,我同青竹可不帮着你。”李老夫人抬手作势要打她,她忙忙大喊道:“阿妹,阿娘要行凶啦,快救我!”李老夫人不由笑骂道:“四十岁的猴儿,看你还能猴几年。”青竹听闻,不由转头望着母女两哈哈大笑。殷夫人便愤愤看着青竹:“你莫幸灾乐祸,你和我同岁,我四十,难道你还比我年轻了去?”又转头看着李老夫人:“人家明明才三十九,哪里四十了?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必揭女人的短……”李老夫人又作势要追打她,她忙忙手脚麻利的小跑几步,往青竹身后一躲,撺掇青竹:“你去哄阿娘,她最听你的话。”青竹便看着她反唇相讥:“回回惹了阿娘都要拿我挡枪,你这个阿姐当得真能耐。”她转头望向萧定晔和猫儿,同殷夫人道:“你做买卖的名声在外,这二人又打上了你的主意,你去忙着赚银子吧。”她向殷夫人使个眼色,退开两步,转去同李老夫人说起寻常闲话来。一时清风徐来,带走了日头的浓浓热气。殷夫人行在猫儿和萧定晔身畔,笑道:“我家的买卖,明面上是我在操执,实则要我夫君拿主意。你二人此前该打听过,我夫君是江宁知府,他想要为官清廉毫不贪墨,就要想法子自己赚银子。”萧定晔抱拳恭维:“殷大人清名远播,远近皆知,令晚辈佩服。只是不知怎样才能见到殷大人?”殷夫人却不接话头,只问道:“京城画眉楼便开在我家铺子不远处,听闻背后东家姓李?”猫儿便应道:“李东家乃兵部尚书家的姑娘,她确然是画眉楼的东家。除了画眉楼,还有几处叫添花阁的铺子,都是一个东家。”殷夫人便点点头,道:“小王夫人讲的头头是道,可见真是做着胭脂买卖。我夫君今儿晌午该会来此园中,届时,我先向他引荐你二人。余下之事,却要你等自己去谈。”她通身都带着些少年人的无忧之色,全然没有为了买卖殚精竭虑的愁苦。猫儿同萧定晔互看一眼,两人便都信了她的话。一时只觉着在百花寨遇见的小罗公子真真是两人的贵人,若不是攀着这条线,怎能如此顺利便识得殷夫人。一行人在园中随意走走,用过午饭,略略在几处房里暂歇,又赏赏园子,日头便已西斜。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从园子外大步进来两个汉子。一位四旬出头,身材高大、面色肃然,唇上留着两撇短髭,通身皆是中年男子的魅力。猫儿不由在心里叫了声好。另一位做长随打扮,目光炯炯,行止灵活,显见的有功夫在身。殷夫人几步上前,望着那中年美男子一笑,十分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下衙了?那些新到的官员没再找你麻烦?”殷大人见了她,原本严肃的面具立刻裂开,面上几多温情:“那些伎俩不够瞧,为夫懒得同他们兜圈子。”她便牵着他的手避开众人,说着悄悄话,神情颇为甜蜜。猫儿艳羡的叹口气。萧定晔觉着她的叹气中颇有深意。他转头望着她,笑道:“怎地,你如此羡慕,是觉着你夫君没有旁人的夫君好?”她便道:“一时好怎能算是好,不到进棺材的那一刻,都不能轻言好。”青竹瞧着他二人情意绵绵,忽的插话道:“你二人真是夫妻?我是指,姑娘是公子的嫡妻,而非妾室?”萧定晔便紧紧握着猫儿的手,抬手淡淡望向青竹:“她自然是我的妻。”王夫人唯恐双方在买卖上出了岔子,忙忙在一旁附和:“他二人蜜里调油,感情极好。在我家中住了几日,从未见两人红过脸。”青竹面上便显出几分若有所思。过了须臾,殷大人同夫人双双回来,殷夫人依然如此前那般挽着自家夫君的手臂,道:“便是这两人,想同我们做买卖。我不愿操心,你看着办。”萧定晔忙上前,抱拳道:“殷大人……”他的目光从眼皮底下飞出,似有似无落在殷人离身上。殷人离半点不知他在打量自己,豪迈一笑,道:“做买卖好说,此间却不是谈买卖之处,不若我等先回府衙再详谈?”殷夫人忙道:“那便走吧,阿娘出来一整日,爬坡上坎,早乏了。”她转头同王夫人道:“你莫担心,买卖谈未谈成,我都差人向你送信。”王夫人的一颗心短暂的放回了胸腔,便笑道:“不急,好事多磨,自然是要慢慢来。”第456章 硬骨头(一更)天色转暗,远处林间老鸦嘎嘎,共享着一日的见闻。一行人下去了半山腰,各自转去马车和马上,不疾不徐往城里而去。江宁知府殷人离坐在马上,同身畔骑行的萧定晔道:“王公子这匹马,品相极好,世间罕见。怕是当今圣上身边,也不过一两匹。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萧定晔缓缓道:“只是友人相赠。”殷人离点了点头:“可见你这友人同你是真情谊,竟然舍得送出如此厚礼。”萧定晔唇角不由一勾,道:“确然是情谊深厚。”这可是猫儿的娘家人赠给他这位圣夫之礼,情谊能不厚重吗?殷人离收回目光,驭马越过前方浅坑,方续道:“王公子夫妇二人是在京城做买卖?”萧定晔模棱两可道:“时在京城,时在衢州,偶尔也去旁的州府瞧瞧。”“哦……”殷人离瞟他一眼:“王公子此番是从何而来?”萧定晔目光倏地打过去,见殷人离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神情,便缓缓道:“三月份从衢州出发,一路各处查查铺子,前几日到了江宁……现下回衢州和上京之路皆在严查,大人可知是因何故?”殷人离淡淡道:“官府严查,通常便是捉拿要犯。就本官所知,上衢州和上京之路查的虽严,可寻常百姓只要不作奸犯科,并不会真被牵连。”萧定晔笑道:“虽说不怕被官府误捉,可总归太过耽搁时辰。做买卖之人,各个都是急性子。”殷人离细细看着他的神色,似笑非笑点点头。车厢里,殷夫人同对面的猫儿道:“画眉楼的妆品五年前凭空出世,与旁处全然不同。不知那位李东家是如何突然想出了这些独特之物?”猫儿抿嘴一笑,道:“李东家她……常常有些奇思妙想……”殷夫人点点头,道:“殷大人每年上京述职时,我偶尔也跟着他同行。兵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嫡女,我倒也见过几面,有些印象。我隐约记得,她颇有些跳脱顽皮……”她目光灼灼望向猫儿,续道:“李姑娘何时突然如此细腻,又学会了一手做胭脂的手艺?”猫儿心中立刻警醒:“……民女与李东家结识不过三两年,也是恰逢她缺银子,民女因缘际会投了两万两进去,占了些股份。至于她过往是何脾性,又从何处学来的胭脂手艺……民女与李东家身份有别,却不敢去四处打探。”殷夫人便缓缓点一点头,再不多言。众人一路前行,等进了城里,天已日暮。晚霞在天边拖着裙摆短暂的逶迤了几息,便倏地溜了下去,将硕大舞台留给了星子与皓月。几人先将李老夫人同青竹送到李家门前,殷夫人扒拉着车窗向路畔的青竹眨眨眼:“你好好陪阿娘,旁的事情莫操心,都有我。”青竹点点头,笑道:“你操心等于姐夫操心,但凡姐夫操心,诸事总没错。”殷夫人一笑,又同李老夫人道:“阿娘回去好好歇着,莫想东想西。明儿我带两个娃儿过来陪你。”李老夫人佯装厌弃道:“快莫来叨扰,我一个人清静。”又向青竹道:“明儿你也走,来了江宁半年多,你不要家了?我二女婿不着急啊?”当先往角门而去。殷夫人摇摇头,同青竹道:“你去守着阿娘,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记得,你姐夫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