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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180(1 / 1)

下人们进进出出,向主子传达着没有希望的消息。没有寻见。没有寻见。没有寻见。镇守在府里的殷大人叹口气,同殷夫人道:“想要瞒她,却终究未瞒住。”殷夫人冷着脸道:“胡姑娘此前既然寻过你一回,你便该斟酌着劝阻王公子。如若你办不到,就不该应承她。”想着那五皇子的行事作风,又明白自家夫君若是能劝阻,那胡猫儿就更能劝阻。五皇子想让一个本该死的人消失,谁又能阻止。她又叹口气道:“她是个冲动胆大的,若还留在江宁便好,若凭着一股怒气离开,王公子又要闹腾,到时你去陪着他闹腾,我一丝丝不会再奉陪。”殷大人理亏不敢多言,只得沉默坐在椅上。再过了半晌,却听外间接连传来人声,外书房帘子一掀,彩霞急急道:“夫人,回来了,胡姑娘回来了。”猫儿忙忙撩开帘子出门,蹙眉道:“人呢?”彩霞苦着脸道:“她扒拉着树身蹲地不走,她的黑马端地厉害,谁敢靠近便大力踢人。奴婢拼着挨了两脚,却依然不能近身。”殷夫人急急出了院门,果见自家府门前的一棵挂着花灯的树下,半蹲着个姑娘。姑娘醉的厉害,站在这处,小风一吹,浓浓酒气立刻扩散开来。殷夫人心中着急,忙忙站去近前,离猫儿还有一丈之远时,那黑马已打着响鼻,踢着马蹄,气势极其冷冽。她只得停下脚步,扬声同猫儿道:“外间冷,我们先进府。进去再细说,可好?”猫儿蹲在树边上,虽不说话,却摇了摇头,并不是醉死过去的模样。殷夫人当机立断转身同彩霞道:“所有人出府去寻王公子。”萧定晔回来的不算快。他寻了猫儿一整日,连城外都已寻过。待半途遇上殷家的下,匆匆赶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夜风徐徐,他匍一在路口出现,老黑首先就嘶鸣一声。它只知道它的主子平日最亲近的是萧定晔,却不知害令主子如此伤心的,也正是他。待萧定晔到了近前,它立刻放心的踱去一边,将守护猫儿的职责让渡给他。第542章 身世来源(一更)夜风中,萧定晔的身影风尘仆仆,有几分沧桑。他在猫儿身畔缓缓蹲下身去,哑声道:“阿狸,我们先进府,可好?”猫儿没有反应。他伸手刚刚触及她,她便似触电一般,倏地一抖,身子已躲了开去。他心中一疼,收回手,只低声道:“阿狸,夜里冷,我们进府再说,可好?”她缓缓抬头,却不看他,只仰头望向夜幕。浩瀚苍穹星光璀璨,热闹的仿佛这上元节的人间。她记得她穿来的那些日子,到了夜里,宫里废殿的天幕,也是这般星星点点。她因为原身是撞柱而死,一连几日脑袋都是晕乎乎。她经过了最初的吃惊、颓废和自怨自艾,后来认了命,孤身一人躺在炕上,从近旁的一扇破损窗户望出去,虽然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点夜空,可那星光也是一样的璀璨。她想着那星光如此动人心神,可能这一世也差不到哪里去。然而此后的路却完全不同,她几乎寸步难行。此时她望够了天幕,缓缓低头,目光便定在了萧定晔的面上。这是一张极适合上妆的脸。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下颌收紧,生气的时候嘴唇紧闭,开怀的时候却能荡漾出最动人的弧度。曾经这样的一张脸她怎么也看不够。他是皇子装扮的时候,她看不够。后来逃亡路上,两个人一起成了野人,她也看不够。他爱她至深,她也用同等甚至更深的爱回报他。可后来,事情的走向又一次与原以为的不同。此时他目光紧紧盯着她,眸中的情绪她看不懂。或许是爱,是他以为的爱。可这样的爱,再不能引起的她的心悸。从今夜起,不,从他夜不归宿的那夜起,她和他之间,就再当不起这个“爱”字。他望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低声道:“阿狸……”她摇摇头,道:“我的生辰是六月十八,我不叫胡猫儿,我不是凤翼族圣女,我没有父母双亡。亡的是我。我是异世的一抹游魂,飘荡到了此世间,占据了现下的这具尸身,顶着胡猫儿的身份继续生活……”离她不远处的殷夫人听得清清楚楚,惊得魂飞魄散,立刻扬声命令:“所有人进府,全都退入内宅,不可有一人在外!”一瞬间,殷宅门口所有下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守门的门房也跟随众人避去了远处内宅。殷夫人急急上前,蹲在猫儿身畔低声道:“你醉了,你在说醉话。回去睡一觉,什么都能好。”猫儿望着她,眼中淌下一行泪:“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她转首继续望着萧定晔:“你中意的人是胡猫儿,可惜我不是她。所有人都以为胡猫儿是起死回生,可真相是借尸还魂。”他一把搂住她:“阿狸你别说,阿狸你别吓我。”她从他怀中挣扎开,缓缓站起身,脚步踉跄,晃了几晃方站稳,口中虽已开始含糊,却仍然不停歇道:“我三岁启蒙,读书二十年。我知道万物起源,知道生物进化,知道古今五千年,知道地球是圆的。我知道风的原理,知道电的生成,知道向日葵为何总向着太阳,知道萤火虫为何会发光。我知道人可以上天登月,可以日行千里……萧定晔,我不过是不记得圣人之言,忘记了诗词歌赋,你就瞧不起我……”她上前点着他的胸口,大着舌头道:“萧定晔,我比你进步了几千年,你一小小古人,凭何瞧不起我?”一旁的殷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忙忙上前牵着她,便要往府里拽。她跟着殷夫人行了两步,又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家。她转头四顾,继续道:“我家中原本清贫,父母皆是教书先生,他们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可我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快乐。他们什么都为我好……”又摇摇头:“不,我阿娘不好,她也看走了眼。我成亲时,她送我的嫁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错了,她太抠,她只送了一句话都能送错。车到山前没有路,我的前方永远是悬崖峭壁。”萧定晔脑中纷乱如麻,见她面上满是苍凉,忙上前哽咽道:“阿狸,不是,前方不管是什么路,都有我,我都陪着你走。”她忽的笑出声来,眼泪却更肆意的流淌:“你陪我?你如何陪我?你杀了克塔努,就不能再陪我。你去了那里,就不能再陪我。我对你仁至义尽,为何你要这般对我……”她说到最后,神情已极恍惚,身子不停的晃荡。萧定晔忙忙抬手要稳着她,她立刻退后几步,怔忪的望了他半晌,转身对着殷夫人一笑,直直倒向了她。***猫儿因醉酒伤风,连续昏睡了三日。醒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了下去。无论萧定晔同她说些什么,她都恍若未闻。她每日只是喝药、用饭、睡觉和发呆。萧定晔惊恐的夜不能寐。时间仿佛回到了此前在宫里、没了狗儿之后的日子。那时她苏醒后也常常是这样。后来她就出了宫,将他一人留在了冰冷的宫里。他几乎日日使人去请殷夫人,求殷夫人帮着他开解猫儿。殷夫人好话歹话说尽,黔驴技穷。在新一日殷夫人又来时,阿蛮进了客院,站在院里道:“公子,我家大人请您前去。”萧定晔站在窗前道:“一切事由殷大人决断,不用再问我。”他不能离开,猫儿还病着。阿蛮望着这个衣不解带连轴转了六七日的公子,心下叹了口气。六七日之前,这位公子多么的风流倜傥,谈笑风生,与自家媳妇儿多么的恩爱。一夜之间,所有事都变了样。现下眼前的公子声音嘶哑,胡茬满面,憔悴的不能看,哪里还有此前的风姿。他见萧定晔执意不去,只得压低声道:“与公子此前要寻的物件有关。”失了踪迹的紫玉。萧定晔忖了忖,只得转头坐去床畔,先用巾子拭去猫儿额上浮汗,方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不会太久。”猫儿没有反应。殷夫人看着她的模样叹口气,同萧定晔道:“公子去吧,我守着胡姑娘,不会有事。”萧定晔点点头,又陪着猫儿坐了坐,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府衙前堂外书房,殷大人掏出一块紫玉,郑重双手呈上。萧定晔收了那玉,问道:“在何处寻见?”殷大人眼皮一颤,沉声道:“青楼。百花楼的一个姐儿,拿了这紫玉。因到处显摆,方被暗卫们发现。”萧定晔立刻将紫玉放在鼻下嗅了嗅,仿佛被蛇咬了一般,一把丢去小几上,忙道:“快擦擦,上面有脂粉味,若阿狸察觉出来,只怕情形更糟。”殷大人心中腹诽:你睡姐儿的时候想不到这些,现下一点子脂粉味,却将你吓成这般。他也不唤下人,只自己掏出帕子略略蘸了些茶水,将那块紫玉细细擦拭干净,方重新递了过去:“现下是一股茶叶味,再无脂粉之气。”萧定晔接过再一闻,又掏出自己的帕子,将紫玉再擦拭一回,揣进了袖袋中,方道:“那姐儿如何处置?这紫玉可是她趁本王醉酒偷了去,并非是馈赠。”殷人离道:“已关进牢里,按偷盗罪论处。”他当然明白,这位皇子再如何好色,也不可能将自己身份证明随意赠给旁人。只在断案上,他又有些细节要问:“那姐儿关押在牢里,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殿下被她侍候的满意,方掏出玉佩赠了她。她也有些狡猾,说她只当这玉价值一二两。许是殿下因醉酒随意打赏,却误赏了这贵重紫玉。”萧定晔忽的站起来,骂了句粗口:“她放屁!老子都没碰她。”他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趟,方蹙眉道:“本王夜里醉酒,第二日已醒。醒来时衣衫严实,那姐儿衣衫整齐,曾被点过穴,站在地上不能动,本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若说这玉佩,定然是她趁本王醉偷了玉佩。本王醉中有所察觉,抬手点了她穴道。这穴道要至少要三日才能解。大人去查,那几日她定然没有出过房门。”殷人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殿下还保得清白,心中倒是为自家那表妹有所安慰,却又叮嘱道:“殿下千万莫令王妃知道曾在青楼过夜之事,女子多容不得这种事,若被她知道,她怕是要误会殿下。”萧定晔忙忙点头,又叹气道:“她现下对本王,已是冷若冰霜。若被她知道此事,怕是……”他想着这几日事,不由打了个冷战。房中一时安静下来,萧定晔蹙眉坐了半晌,方低声问向殷人离:“世间常有借尸还魂的传言,大人可相信?”殷人离并不知那夜猫儿曾说过什么,不知萧定晔何以忽然有了兴致,要谈论鬼神之事。他忖了忖,摇摇头:“不信,若世间真有借尸还魂,战场上多少忠臣良将死的悲惨,都该借助旁的尸体回来。”萧定晔点了点头,再不多言。------题外话------今天三更第543章 虚与委蛇(二更)客院厢房。殷夫人坐在床畔,同猫儿继续老生常谈:“那克塔努虽说死了,可也并无多少冤屈。他牵涉到的是大罪,无论参与多少,原本都是个死。我听闻,他葬的极好,棺材是上好的木料所制,埋葬之地,正好是异邦人朝拜的那处圣庙。若送到京城过了刑部,莫说下葬,要先悬尸示众数月,才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猫儿并不言语。殷夫人又道:“我知道你重情义,一时半会觉着难以接受。可为了一个外人影响了夫妻情分,不值得。王公子在这件事上动了些手脚,是有些不近人情,可他这些日子多么后悔,你也是见到的。人孰无过,你该给他改错的机会。”她看猫儿还是不言不语,油盐不进,心中着急,便道:“你纵然是恨他,也要将自己养的生龙活虎,才能向他寻仇。你以为这般不言不语,就能达成目的?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女中豪杰,倒是不知你这般懦弱,竟想着用旁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猫儿听罢,眼圈终于一红,缓缓开口:“我……不弱。”殷夫人见她肯说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安慰她道:“事情总要过去,一切都要向前看。王公子是有错,你怎可轻易绕过他,就该罚他用后半辈子向你认错。你可着劲儿的折腾他,这才是你胡猫儿,才是那个没有武功却义无反顾去往平度府的你!”猫儿怔怔坐了半晌,缓缓点了头,这六七日终于第一次开口,低声道:“夫人说的是,是我又想岔了。”殷夫人握着她手道:“你想明白便好,只有一点,切莫再提及你真正的来处。提及这些没有任何用,反而暴露了你自己。王公子爱你至深,不受任何影响。可若是旁的男子,只怕就会将你当做妖邪,亲手架上火堆。”萧定晔只去了一刻钟,便匆匆而回。殷夫人便笑道:“公子果然是个爱妻至深的,这般快就回来。”萧定晔心知殷夫人这是在和稀泥,只向猫儿瞟去一眼,见她歪在床头并无表情,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他见殷夫人要起身离去,便将她送至院外,一直到出了院门,方借了几步说话:“阿狸那夜说过的酒话,还请夫人守口如瓶。”殷夫人脸上做出怔忪神色:“什么话?那夜她醉的大舌头,我倒是未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萧定晔便点点头,向殷夫人抱拳谢过,转身进了客院。时已至未时,丫头煎好药送进房中,照常放置在案几上。萧定晔端起药碗,耐着性子吹温,自己先抿一口,觉着不烫嘴,这才端着上前坐在床畔,含笑同靠在床头的猫儿道:“先用过汤药再歇晌,若错了时辰再服用,药效却不好。”他将药碗停在她面前,只当她要如平日一般,自己端了药碗喝药,却见她向着药碗前倾了身子,就着他的手便将汤药一口口饮了下去。因汤药苦口,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待咽下最后一口,咧着嘴喊了声:“苦,好苦。”萧定晔只怔了一怔,立刻起身冲去窗前,一叠声支使着下人:“蜜枣,快,蜜枣……”整个院子陡的忙碌起来。待院里再次安静下来,萧定晔坐在床畔守着猫儿。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待所有的话都冲到了舌尖,再张口时,依然是他平日里说过数遍的“我错了……”克塔努的事情上,旁人无法转圜,可他能。她就是知道他能,才曾出言求过他,也曾将希望寄托于他。他使计逼杀一个异邦囚犯,于公来说没有错。然而除了让一个人死,确然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他终究还是替克塔努选择了死。于公来说没有错,于私来说,终究少了人情味。他低声续道:“我被嫉妒冲昏了头……”猫儿眼圈开始发红。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她并未反抗,可眼皮一颤,已流下两行泪来。他心中大恸,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一叠声道:“我的错,为夫的错,再也不会了……”她终于哽咽出声:“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将心都掏出来,你还是不信……”他眼圈发红,不停道:“信得信得,全天下我最信的只有你一人……”***殷家客院里,因着一对夫妇僵持了好几日的关系有所缓和,下人们的脚步也轻快许多。到了夜里,底下人将汤药和蜜枣一起送进来,萧定晔侍候猫儿服用过汤药,猫儿有了些力气折腾人,便支使的下人团团转。不多时,她睡着的床边,便多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床榻。这小床榻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萧定晔刻意苦着脸道:“为夫体长,这小榻如此短,怎能躺的下高大的我?”猫儿便冷哼一声:“你爱睡不睡,不睡便去院里站着。”他抱着枕头站在她床畔,往她那高床软枕看看,再往不起眼的小榻上看看,继续苦着脸央求:“夜里冷,为夫抱着你睡,不好吗?”猫儿摇摇头:“不好。”他只得唉声叹气一阵,认命的蜷缩上了小榻,抬头见猫儿面上露着些得意,心中缓缓松了口气。莫说让他睡小榻,便是让他去卧冰潭,只要她能消气,比什么都好。他支起身子为猫儿掖好被角,道:“你好好睡,我替你守夜。夜里口干想喝水,你便唤我。”猫儿从善如流,这一夜果然折腾了他五六回。不是渴了,就是饿了。要么热了,要么冷了。要么这痛了,要么那酸了。一直到了第二日五更时分,她方短暂的放过了他。他自己却睡不安稳。略略阖一会眼,便倏地惊醒,见她好端端的躺在他身侧的床上,并没有消失不见,便摩挲着紧紧牵着她的手,这才放心睡去。猫儿折腾人是一把好手。萧定晔纵然乐的被折腾,可连续了六七日,也有些吃不消。待新一夜的三更,猫儿将他唤醒,说肚饿时,他忍了又忍,终于试探道:“这回拿来吃食,你可不能像此前一般又任性不吃。得吃,得多多吃。”猫儿坐在床头半晌,打了个哈欠道:“人一阵饿一阵饱,也属正常。莫非你堂堂皇子端来的吃食就格外金贵,我得三拜九叩吃的渣都不剩?”他便叹了口气,起身去叨扰了下人。待下人端着红漆盘将一碗鸡肉羹送到萧定晔手中,他端到她面前时,她果然道:“等待时间太久,我都等饱了。”躺倒就睡。他叹口气,上前拉起她,低声道:“你看看你这些日子,清瘦成了什么模样。马无夜草不肥,既然端来了鸡肉羹,你多吃一口,就能快快圆回来。”他用小勺舀起一勺,凑近她嘴边,哄着她道:“乖乖张嘴。”她却抿紧了嘴,做出个宁死不屈的坚贞模样。他微微一笑,便道:“我听说有一种灌汤的法子,极好用,为夫也来尝试一回。”他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搂着她就要倾身过去,她面色大变,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用力向他推去。他毫无预警,被她推的一个趔趄,登时往后一仰,重重跌落在小榻上。手上端着的鸡肉羹全部泼到了他身上,没有浪费一滴。空气突然凝固。两个人之间陡然又现了一道隔膜。这个隔膜有人知道为何,有人却不知因由。然而知与不知,却并不妨碍气氛中的尴尬迅速蔓延。猫儿低声道:“我还生着你的气,怎能同你亲热……”萧定晔叹了口气,从小榻上起身,先重新换过衣裳,方坐去她身畔,牵着她的手坐了半晌,方没头没尾道:“我中意你,不是以皇子的身份,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我中意你,与你叫什么、是什么出身皆无关。你是胡猫儿也好,不是胡猫儿也罢,都是我心中的阿狸。”这便是隐约在回应她那夜的醉话了。猫儿面上显出些困惑:“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这些年倒也是换了不少姓,倒还没换过名儿。”他便不再多言,只低声道:“你只要知道我的心,便好。”猫儿望着他,缓缓一笑,道:“夜了,睡吧。”这一夜,猫儿未再折腾人。此后萧定晔拿出万般的耐心对她,她也慢慢开了怀。两个人之间再没有出现过“克塔努”三个字,也没有出现过“借尸还魂”的话题。随着猫儿伤风的好转,过往的那些波澜,也随着春风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第544章 倒霉殷微曼(三更)日子一晃悠,正月便已结束,进了二月。这日一早,猫儿又同萧定晔起了些小僵持。院里的下人们也跟着提心吊胆,完全无法预估这样的小僵持会向哪个走势发展。僵持的缘由是猫儿不肯喝药。她苦着脸道:“我伤风已好了多时,哪里用得着继续喝药?是药三分毒,喝多了有什么好?”萧定晔却坚持道:“伤风哪里好了?一大早是谁连打几个喷嚏?再坚持几日,等痊愈了再停药。”猫儿扭头不说话。萧定晔无法,只得耐着性子道:“为夫同你做个买卖,你饮一碗药,就能赚二百两银子。现场兑付,童叟无欺。”猫儿将他上下打量一回:“你身上有多少银子?上回你去赌坊赢来的,可没剩多少。”他一笑:“这天下都姓萧,又何止区区几两银子。”低声道:“上回去平度府,截留了殷家的三千两。为夫脸皮厚,再未还回去。”猫儿不由扑哧一笑:“你竟能知道你脸皮厚,可见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她端起碗“顿顿顿”将汤药喝尽,向他亮了碗底:“二百两。”萧定晔捻着一块蜜枣喂进她口中,从袖袋里将所有银票都掏出。但听“当啷”一声,一块紫玉从他袖袋中掉落,咕噜噜滚了老远,又兜了几个圈,平躺在了地上。外间日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那紫玉只需一点点光芒,便折射出万般光华。这样的紫玉,猫儿也有一块,是凤翼族诡道门的巧手工匠,将萧定晔的那块一分为二,其中一块给了她。两块分开便是他和她的定情信物。两块嵌合,就是他的身份证明。他看到这紫玉,心中有些烦恼,立刻上前捡起玉石塞进袖袋,将他拿出来的一堆银票都交给她,卖乖道:“家中经济还是要媳妇儿管账,男人手里不能有余钱,否则要变坏。”猫儿垂首收了银子,只微微一笑,抬首道:“你怎么会变坏,全天下的男子变坏,你也不会。”他忙忙点头:“你相信为夫便好,有没有银子,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猫儿再不多言,起身站去窗外看看日头,问道:“今年是否天气转暖的快?不知河面何时解封,若要提前上京,我也要提前做准备。”他便道:“你可想外出走走?我们去秦淮河畔瞧一瞧冰面。”猫儿却摇摇头:“我身子困乏,不想外出折腾,只在府里走一走吧。”他便笑道:“也好,这几日先在府里走动,待身子好全了,我们再外出游玩。”作为知府衙门相配备的宅院,殷府没有多大,却算得上豪华。殷大人早些年与殷夫人成亲仓促,曾经的宅子因十分落魄,曾被殷夫人笑话过数年。殷大人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后来迁至江宁后,请了专门的工匠,将后宅装扮的十分精妙。因为斥资重建后宅,还曾被旁的官员弹劾过。殷大人梗着颈子只有一句话:“老子花的是老子媳妇儿的嫁妆银子,谁不服气?”这话他原原本本写在自辩的折子里,等送到皇帝手中时,皇帝也这般原原本本对着朝臣念出来。朝臣们又一轮弹劾,说殷大人花媳妇儿的嫁妆银子,没脸没皮。可花嫁妆银子的事,毕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殷大人的媳妇儿乐意,旁人还能说什么,最多是鄙视鄙视殷大人,也便作罢。猫儿和萧定晔平日在府里遛弯时,所行之处,皆能看出殷大人对自家夫人所花的心思。譬如府里各小道、墙根边上,每每隔开七八丈远,就有一个小石凳。那是因为殷夫人年轻时腹部曾受过伤,伤愈后长达好几年,留下个肚子疼的后遗症。有了这些小石凳,殷夫人无论走在何处,但凡微有不适,便能就近坐在椅上歇息。再譬如,从二门通往后厨,有一条专门的小道,叫做“蹄髈路”,是因为殷夫人中意吃红烧蹄髈,殷大人便请了厨子专做蹄髈,这条小道也是专门的采买将生蹄髈送去后厨的专道,不与旁的食材混在一处。猫儿初到殷宅时,瞧见这府里装扮精巧又怪异,初始心下还有些诧异,待了解了其内情,却又羡慕的不得了。此时她和萧定晔牵手行在府里,沿着道路往前,就像沿着一个男人的心脉前行,看到的都是满溢出来的爱意。这些爱不是一瞬间的动情,也不是花团锦簇的花言巧语,而是一滴墨点渗透进日复一日的生活里。你以为它平淡如水,实际却是烹调浓郁的一碗鸡汤,永远带着滋润的力量。萧定晔拉着猫儿坐在一张石凳上,道:“殷大人这个法子好,等日后回京,搬出宫外,我就在府邸里多多设置桌椅,无论你走累了,还是忽然想到了胭脂制造的灵感想要记在纸上,都能就近坐下。”抬头望一望日头,又有些得意:“可见殷大人的心思还不到家。日头这样热烈,这些桌椅上可不得都配上大伞,也好遮风挡太阳。”他带着些请功的踊跃神情同她道:“你说,为夫的想法可好?”她含笑点头,道:“你在机关上所花的心思,原本就比殷大人多的多。”两个人坐了坐,又继续往前,待坐进了凉亭里,却见殷小曼在远处前后张望。待瞧见萧定晔二人,他忙忙奔过来,停在凉亭两丈之外,恭敬的行了个礼,面带央求之色:“师父,徒儿请求您去劝劝我阿爹,他还是不愿徒儿习武……”他刚刚说到此,远处又跑来个小尾巴。殷微曼追到他跟前,叽里呱啦道:“都说了问题不在阿爹身上,你总是不信。你要劝,就该先去劝阿娘。”殷小曼转头低叱:“闭嘴!”又恭敬同萧定晔道:“阿娘只当习武便是要上沙场,阿爹从未仔细同阿娘说过武人的路子。求师父先去帮徒儿向阿爹说一说,再由阿爹去说服阿娘。”猫儿见他今日大有请不动师父便不走的架势,便同萧定晔道:“你去吧,徒儿有难处,师父理应出马。否则,他拜这个师有何用。”殷小曼听闻猫儿为他说话,终于克服往日羞臊的心里,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萧定晔却道:“不成,你还病着。”猫儿笑道:“我这病同没病,也大差不差。”她看向殷微曼:“你可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微曼冷哼一声:“你二人都不是好人,我若留下,怕是又要遭殃。”忖了忖又叹了口气,道:“可是小曼是我阿哥,我为了我阿哥,少不的得吃些亏,我就大度的留下吧。”猫儿一笑,前倾身子牵着她手,将她拉到身畔,转头同萧定晔道:“你去吧,莫担心我。我身边有殷曼这个地头蛇,谁又能欺负了我。”忖了忖又道:“你若回来寻我不见,我定然还在这府里,没有出去。只是在这府里溜达罢了。”萧定晔听她如此强调,心下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病着,若独自一人出府,我不放心。待日后病愈,去哪里都成。”殷微曼看他二人牵牵连连分不开,心中不耐烦,转头同小曼道:“小曼,我看着你这位师父也不牢靠,不若我们还是去想旁的法子。”小曼又低叱一声“闭嘴”,出声央求道:“师父~~~”这声“师父”喊的百转千回,激的在场众人纷纷起了鸡皮疙瘩。猫儿忙忙推着萧定晔:“你快去,你再流连不走,我们旁的人怕是要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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