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这才敛了面上神色,不轻不重道:“你敢干涉我同阿狸之事,我就敢让你家穆贞消失。”萧四忍无可忍,拂袖而出。待出了房门,转头四顾,又一脚迈进来:“这是我的房。”萧定晔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我去寻我家阿狸。”前行三步后退两步,直到萧四面色铁青,他方哈哈一笑,大步离去。***隔壁房里,猫儿睡的不甚安稳。萧定晔取了巾帕拭去她额上汗珠,方坐在她身畔,握着着她的手。经过在殷家的一段将养,她手上的厚茧已薄了许多。现下这般握上去,再没有此前的刮人,已有些柔软。他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身边的猫儿忽的发出几声含糊呓语:“道不同……阳关道……”他再竖耳静听,她又没了声音,只蹙着眉昏睡。他抬手抚上她的眉间,想要将她的眉头抚平。他低声问道:“你究竟,藏着什么心事?”猫儿依然蹙着眉,嘴唇血色淡淡,闭着眼睡着,不能回答他。***翌日,猫儿醒来的时候,萧定晔已雷厉风行,办好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借着萧四的消息传送渠道,向京城的随喜发出了密信。密信中交代,由随喜秘密派人手在从江宁到京城沿途等候运送异邦囚犯的船只,防止泰王的人要半途截囚,杀人灭口。第二件事,将萧四的三个侍从提前派往攀刚石铁矿,先与殷大人的暗卫们接上头,做好等待大军前去接应的准备。第三件事,借用萧四在文州的买卖,再次向军营里的乔大郎递送消息。萧四是个行商之人。萧四的母妃位份不高,他自小在念书、练武上资质有限,他早早就明白自己离皇位太远,没有必要去争那个位子。后来他将注意力转去到经商上,却大有所成。十年来,大晏主要州府,都有他的买卖。他能循着兵器的线索,一路寻到文州黑市,也得益于他在文州的人手,能帮着他暗中打探消息。他在文州有三四样买卖,其中有一样是菜蔬买卖。而文州城防大营,正是这个买卖的大主顾。军营的粮草一般是由朝廷拨付,各地州府粮仓供给。可菜蔬却无法配备,需要军营采买。萧四的人每隔两日,便要往军营里送一回菜蔬肉类,每半月结一回账。军营里只知这买卖明面上的掌柜,却不知背后真正的东家,故而也常常拖欠银两。就着萧四的人手,萧定晔定下的新计划便是,由那菜蔬掌柜前去军营,借着催账的名义,再向乔大郎送一回信。萧四向萧定晔拍着胸脯做保证:“五弟放心,我的人手出马,最晚今日晌午,你一定能见到乔大郎。”萧定晔终于松了一口气。多了一个帮手,果然比只有他和猫儿两个人,多了一条路。午时用过午饭,猫儿喝过汤药,不愿在床上躺着,萧定晔便扶着她在院里缓缓散步。萧四站在檐下,望着眼前的二人,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他五弟在旁人面前,眉目言谈间,已隐隐有帝王的气势,常常一个眼神下来,他的这些侍从便不敢多说一个字。可在这个女人面前,却全然失了这些气势。莫说皇帝,连一个皇子的架势都没有。看看现下,他五弟扶着那狐媚子的胳膊缓缓遛弯,一阵温言细语,一阵嘘寒问暖,就像家养的小白兔,温驯的没有一丝野性。男人没有野性,那还是男人吗?再看那个狐媚子,他五弟都做到这种份上了,她还爱搭不理,想说话就说两句,不想说话,他五弟哪怕赔上多少笑脸,都得不来她一个眼神。简直了,真是令人发指!这要是放在他的后院,哪个婆娘敢给他脸色,他……即便大耳瓜子不抽下去,定然也会冷落半年,让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们儿好好认识认识,这府上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此时,在院中缓缓遛弯的猫儿,因着萧定晔的殷勤,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了萧定晔身上。她蹙眉低声道:“你莫搂着我,我能走。”他忙道:“你受了内伤,如何能走?你要么回屋躺着,要么就这么靠着为夫走两步。”猫儿:“院里大伙都看着,成什么样子。”萧定晔:“他们都是奴才,看就看了,心里还敢怎么想。”猫儿:“怎地,奴才就不能随便想?别人失了人身自由,难道连思想自由都没了?”萧定晔:“这……”猫儿:“当初你识得我时,我是个宫女,你那时对我百般压迫,是不是想着我是个奴才,只能任你搓圆揉扁?”萧定晔:“这……这……夫人可累了,不若回房里再歇歇?”猫儿:“什么夫人?我不爱听这夫人二字。在你们萧家,‘夫人’就是妾,我明白的很。”萧定晔心中浮起冷汗若干,觉着这回陪护的活计有些棘手。他自小有个毛病,凡事觉着一棘手,就想去小解。后来心里素质大大改善,能令他棘手的事情大大减少,他无端端想要小解的频临已下降了许多。现下他又有了想要尿遁的心思,脚尖不由研磨了两回。猫儿这一年同他几乎形影不离,对他哪怕一个动作,也能说中八成。她立刻道:“快去尿尿,若溺在裤子上,怕是满院侍卫要笑话你。”萧定晔长吁一口气,将她抚着靠在窗沿上,立刻尿遁。午时的日头十分温和,天上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萧四站在斜对面的檐下,附庸风雅的扇着纸扇,眼神冷冷的盯着猫儿。猫儿匍一察觉,立刻向萧四咧了个大大的笑脸。萧四心中更是嫌恶。猫儿垂首抠了半晌指甲,仿佛自言自语道:“你讨厌我,想悄无声息的将我弄走。”斜对面的萧四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他。他合上纸扇,缓缓走过去,站在她一丈之外,转头望着天上云彩:“你果然有些小聪明。你既已猜中,若有自知之明,就该主动离开。”猫儿哧的一笑,也抬头望着天空,道:“没头没尾道:“你不像个有钱有势的人。”萧四摸不着她话中何意,歪着脑袋向她看过去。她却不看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有钱有势的人,要驱逐一个女子,最经典的话难道不是:给多少银子,你才愿意从我五弟身边离开?”萧四从善如流,复述道:“给多少银子,你才愿意从我五弟身边离开?”猫儿伸出两根手指。萧四:“两千两?好办,我现下就给你。”猫儿嗤笑道:“四殿下怕是不知道我那几个胭脂铺子,一年里能赚多少银子?你看看姑乃乃的能耐,是个见了两千两银子就两眼发光的人?”萧四眉头一蹙:“两万两?”猫儿收回目光,转而投去萧四面上:“这世上,如若皇子正妃、未来皇后的位子,能像买官卖官一样花银子买,你猜猜,天下人愿意出多少银两来竞买?”当然不止两万两。不但不止两万,恐怕是两万的数十倍,甚至百倍。萧四低声道:“你何时要?”猫儿:“办完铁矿之事后,你给了银票,我就在十日内离开。”萧四听她说的如此干脆,反倒有些不信:“你为何要离开?我五弟对你不好吗?”猫儿再不多言。忖了忖,唯恐他泄露了消息,便又道:“你大可去问他。但你要清楚,无论你同他说任何话,我都能否认。以我一路同他荣辱与共的经历,你猜猜他会不会信你?”此时远处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四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成交”,缓缓走开了去。萧定晔万万不会想到,他只尿遁了一点点时间,他最亲的两个人,就背着他达成了一桩协议。他回到猫儿身畔,重新扶着她,面上含着脉脉柔情,道:“可想再走一走?”猫儿摇摇头:“腹间有些痛,回去歇着吧。”他便扶着她缓缓进了房里,待将她送上床榻,方从门帘外探出脑袋,同站在对面檐下,四十五度望着天空、明媚而忧伤的萧四道:“我歇一歇,若乔大郎前来,四哥唤我一声。”又缩回脑袋,关掩了房门,上前躺在猫儿身畔,小心而谨慎的将她搂在怀中,张嘴打了个哈欠道:“为夫小睡一会,你若有不适,一定要记得推醒我。”连日疲乏的萧定晔,因着有他五哥的出现,心里松了劲儿,在猫儿身畔躺着的这一觉,睡的极沉。他做了个梦。他梦的是他的后半辈子。待完结铁矿的事,他和猫儿回了江宁,两个人伪装成异邦人,混进了异邦囚犯的队伍,一路有惊无险的上了京,当着宫中人和百官的面,掀开了他三哥的阴谋,三哥终于被治罪。他祖母、母后和父皇看到他,心情大好。祖母的身子好了一半,等宫中着手筹备他和猫儿的亲事时,猫儿又有了孕,祖母的身子又好了一半。宫中司礼监与礼部将他和猫儿的亲事办的盛大无二,猫儿如期成了他的正妃。他推拒了其他所有的亲事,他的亲人和朝臣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他此前想到的应对之法反而没了用武之地。后来他和猫儿的娃儿呱呱落地,还是起名“狗儿”。狗儿健健康康的成长,到了天下完全太平时,他和猫儿又给狗儿添了个小妹妹。后来他成了皇帝,猫儿成了皇后,满后宫大大的院子,由着他的一儿一女敞开了撒欢。真是一个好梦,萧定晔不由的笑出声来。他把自己笑醒的时候,已过了晌午。乔大郎坐在宅子里的客厅,已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萧四像个心疼自家娃儿的老妈子一样,同乔大郎道:“他太累了,让他多歇歇,你多等等。”乔大郎昨日已根据萧定晔留下的线索去了一趟酒楼,可等了一整日,也未见有人前来同他碰头。今日再出来,心中只想着尽快同五皇子接头,哪里还有其他的想头。他忙忙抱拳:“下官出营时寻了万全的借口,多晚回营都无事。”萧四见萧定晔还未来,忖了忖,同乔大郎唠起了家长:“等五弟回京,乔姑娘同五弟的亲事,便该办了。你此回好好辅佐五弟,便是大功一件。”乔大郎还不知萧四的催婚背后有原因,只拱手道:“四殿下放心,五殿下对卑职有再造之恩,卑职无论如何都会辅佐五殿下。”乔大郎见他听不懂他的话中之意,只得压低声道:“你不知道,那狐媚子跟在五弟身旁。”乔大郎一愣。谁?萧四提醒的更确切:“那个猫妖,会起死回生的那个。”乔大郎吃惊道:“她……卑职此前听闻,她……胡夫人不是病逝了?”想着萧四方才的提醒,又低声惊呼:“她真的起死回生了?”萧四却又摇摇头:“许是没死,许是真的又活了,谁知道呢!这些都不重要,你此前应该听过,五弟对她痴情一片。她此前死了,对乔家没有威胁。可她现下又活了,你那妹子能否真的当成王妃,却不一定。”乔大郎一时头绪纷杂,半晌方道:“军中有些她的传言,说她除了是猫妖,还是半仙,她……该不会害了五殿下?”萧四冷哼一声:“若无她,五弟便不会有失踪这回事。你说说,她会不会害了五弟?!”他虽然与猫儿达成了两万两银子的协议,可这个狐媚子有多狡猾,他是看的清清。如若她收了银子事后却反悔,依然粘着五弟,惦记着正妃的位子,那就不成。他得想法子扩大阵营,让乔大郎也对那狐媚子施加压力。如若到了最后一刻还不成,少不得要痛下……不成,不能杀人。五弟将那狐媚子如此看重,如若他真的杀了她,五弟只怕真的会不顾念亲情,向他下手。萧四与乔大郎安静对坐没有多久,萧定晔便已匆匆赶来。两人相见,自然少不了通过寒暄,互相了解对方的现状。待两人激动过,萧定晔方说明他要调动文州城防大军、挥师巴蜀之意。乔大郎忙道:“此事有些难为。现下的总兵周梁庸是泰王之人,要让他转头殿下麾下,难上加难。此人操练兵卒严苛,可极会笼络武将。现下营中有近将领,都已归附了他。”萧四听闻,立刻道:“那就掳了他,多简单的事。”他转头望着萧定晔:“你手里不是还有个狐媚……胡猫儿?她一手的乔装本事,难道就只能用在冒充算命神棍上?”萧定晔忖了忖,同乔大郎道:“周梁庸何时出营?常常会去何处?只要能掳了他,本王就能伪装成他,发令拔营向巴蜀而去。”乔大郎蹙眉道:“伪装倒好说,只是这周梁庸在肃州为官多年,已沾染了满嘴的肃州方言,来了文州,又沾染了文州腔调。殿下即便是伪装成他,若在言语上漏了蹊跷,也容易引人怀疑。”萧定晔摆摆手:“此时顾不上那许多,待本王见了周梁庸,先听一听他说话的强调。能模仿便模仿,若模仿不了,再想旁的法子。”他顿了一顿,又问道:“那周梁庸身边的亲兵有几人?只要将亲兵一起换过,危险就少的多。待进了军营,本王立刻调整福将,将可信之人调到身边,就不怕被旁人发现。”乔大郎听着这个主意可成,便低声道:“周总兵平日算的上自律,用饭、穿衣皆无要求,可有一样,他好断袖。他身边虽说只有一个亲兵,却包圆了他日常所有内务,包括陪夜。”------题外话------继续三更第561章 假总兵忍辱负重(二更)萧定晔与萧四齐齐一愣,对周梁庸好男风的消息有些出乎意料。乔大郎续道:“除了营中的亲兵,他在文州城里,还养着一个小倌。如若无突发之事,每隔五日他会出营一回,前去那小倌的住处过夜,第二日才走。”萧定晔立刻追问:“那小倌住在何处,你可知道?”乔大郎却摇摇头:“自周梁庸升任文州总兵,卑职被他多处打压,平日里忙碌各种琐碎事,想要探听更多的消息都不能够。卑职不瞒殿下,过去半年,卑职只有昨日和今日才出了营。今日回营之后,积累下的杂事,怕是要彻夜去办。”萧定晔明白乔大郎的处境。如若文州城防大营,没有周梁庸空降总兵之位,乔大郎就是最佳人选。周梁庸当了总兵,自然要先打压最大的竞争对手。乔大郎能保住副将之职,自然也是因为平日兢兢业业,未让周梁庸抓到把柄。萧定晔问道:“周梁庸下回再去寻小倌,又是何时?”乔大郎忖了忖,道:“他两日前才出过营,下回该是后日,午时之后离营,第二日一早回营。”萧定晔点点头,转头望向萧四:“你的侍从,在官道上等待周梁庸,一路跟去那小倌家中,在不惊动随行护卫的情况下,将周梁庸同那小倌绑了,可有难度?”萧四立刻道:“五弟放心,小事一桩。”几人定下策略,萧定晔又从乔大郎口中问了一些往日人脉是否可信,心中渐渐有了计划。一晃时间过了三日。到了夜间一更,萧四送来了消息:“那总兵已被控制住,是送来此处,还是我们过去?”萧定晔立刻道:“送来此处,阿狸伤势还未好,怎能让她过去上妆?!”萧四不由撇撇嘴,目光便瞟向了靠坐在床榻上的胡猫儿。猫儿也急着想要铁矿之事完结。在那个她醉酒的夜晚,她得知了一些事情,她再也做不到将萧定晔的事情当成她的去做。在她已着手筹备要离开的事情时,命运再次将她和萧定晔绑在了一起。她不但得去往铁矿一回,怀着侥幸的心理,看一看她的倒霉娘家人是否真的被人掳去了铁矿,好将那“眯眼王八”救出来替她造调令纸。除此之外,她还得尽最大能力帮着萧定晔完成此处之事,好压缩耗费在此事上的时间,为自己的事情争取多一些转圜时间。她不理会萧四的眼神,只同萧定晔道:“我跟着你去那小倌的宅子。若将那总兵带来此处,我照着他的面容上过妆,你再潜入宅子……听闻那总兵身边还带着一队小兵?你进进又出出,如若引起那些小兵的注意,岂不是前功尽弃?我身子已大好,一点点疼痛都没有,如若不是你拘着,我已经活蹦乱跳的下了地。我们一起去那小倌的府上,在那处替你上妆,更安全。”她为了让他确信她已大好,立刻下地在他面前蹦跶两下,却不防心里一股酸水倏地涌上,扑的一声就飚了萧四一身。萧四立刻嫌恶的跳开几步之远,指着猫儿叱道:“你故意的,你故意的!!”萧定晔大惊,忙扶起猫儿,见她呕过之后并无不适,歇息了这几日恢复的容光焕发,想起郎中此前对用药上的叮嘱,心知这算正常状况,方转头望着萧四,得意道:“报应,你此前如何对待阿狸,阿狸总要一点一滴的将仇抱回来。”猫儿的活蹦乱跳令萧定晔放下心,终于松口,同意带她去往那倒霉总兵下榻的宅子里。三更的春夜寂静,天上一轮皓月静悄悄挂在天际。一辆包了马蹄的桐油骡车从一处宅院驶出,前行了两刻的时间,听到了城郊连片民居的路边。路边树上藏着个暗卫,待瞧见骡车上下来三人,方跳下树,现了身,上前向来人抱拳行礼,转身带路。约莫行了半盏茶的时间,几人钻到了一处三进院落的后墙,暗卫打出几声鸟叫的暗号。后墙里立刻传出同样的几声鸟叫。暗卫便转头同三人道:“前门与角门处,有周梁庸带来的人值守。从后墙进去,此处安全。”待几人顺着后墙跃进宅子,站在墙里接应的侍从继续带路前行。他并不带着几人进厢房,却一路进了后院,一直到了一处半截深入地下的酒窖前,拉开酒窖门,低声道:“此酒窖声音轻易传不出去,属下将人绑在此处。”萧四挥了挥手,先一步跨进酒窖。酒窖不算深,沿途只燃着一根火把,便将并无多深的酒窖照的亮堂堂。倒霉的总兵与倒霉的小倌被五花大绑、堵了嘴,便被塞在一个空置的酒架边上。听闻脚步声,那小倌吓的瑟瑟发抖,周梁庸却镇定自若望着来人。萧四唇角一勾,抬手鼓掌:“周大人果然不同寻常,我三哥能收拢你去他麾下,可见他果然有眼光。”他向左右努努下巴,守在近处的侍从便上前拽去周梁庸口中布。周梁庸躺在地上,转动着颈子打量着两者,操着一口不南不北的腔调道:“两位殿下,好久不见。”萧定晔登时觉着此回掳周梁庸,是掳对了人。几年前这位大人面对着伪装成三哥的他时,还战战兢兢一副狗肉上不了台板的模样,短短几年,这位大人已经历练的荣宠不惊。如若留下他,必成大患。他站去周梁庸身畔,蹲下身子,道:“大人是想活,还是想死?”“活是怎么个活法?死又是怎么个死法?”周梁庸不急不缓问道。萧定晔并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攀刚石的铁矿,是怎么回事?巴蜀一带的城防大军,可也已入了三哥麾下?”周梁庸听了此话,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位五皇子能向他问及这等机密,无论他说与不说,定然都不会让他活。萧定晔见他紧紧闭着嘴再不说话,五指立刻探去他腹间。那力度比猫儿受逼问时强了不少,可周梁庸竟然能强忍着不出一声。男子们忙着逼供的时候,猫儿抓紧时间打量着周梁庸的长相。四旬汉子,虽蹲坐在地,可只看曲起的腿长,也是个八尺以上的汉子。因此前长期驻扎在肃州,虽已到了文州数月,面上依然残留着被肃州风沙与烈日暴晒的痕迹:肤色黝黑,双颊微微有些高原红。容长脸,五官并无突出之处,只在下巴处有一处手指宽的陈年疤痕。她的目光继续往下。虽是武将,却有一个大肚皮,被绳索一绑,勒的他的肚子越加明显,仿佛已怀胎六月。他那般被绳子绑着,以蹲坐的姿势靠在墙根,大肚子被压迫,说话时便微微带着喘息。猫儿上前打断萧定晔的逼供,低声道:“解开他的绳子,我得看看他身后,还有他的手。”萧定晔后退两步,向侍卫努努下巴。被解开了绳索的周梁庸,仿佛一只放了气的气球,虽然身子并未松瘪下去,可“咻咻”的喘气声,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恐。人都是怕死的。便是面上装的视死如归,可没有强大的内心做支撑,任谁在死亡面前,都不可能完全不屑一顾。侍卫提溜着周梁庸,将他往宽敞处拖行了几步。猫儿绕着周梁庸打转,将他耳后、后颈等处都看过,再微微弯腰,打量过他的手和手腕。因为才被捆绑的原因,这个汉子手上与手腕还留有印子,其他的便没有特殊痕迹。一双手上除了些老茧,手背连明显疤痕都没有。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将此人的特征全部记在心间。萧定晔便低声同她道:“你先去房中做准备,等事情了了,我便上去寻你。”猫儿心知后面的情节必将是十分血腥的。以萧定晔在外逃亡了一圈、今时今日的作风,这处酒窖怕就是这位总兵大人最后的归宿。然而身在官场,明明知道铁矿不能私营,却依然要助纣为虐,这种人造反的心思明明白白,当的上一个死。她点点头,转身往外而去,守在前头的侍从便带着她出了酒窖。掩上窖门的瞬间,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从酒窖里隐约溢出。***五更天时,萧定晔与萧四携带血腥之气进了厢房。猫儿正好已将用枕头改造的假肚子缝好,开始为萧定晔上妆。周梁庸除了下巴上有一处疤痕,面上没有特异之处,上妆不难。她画好妆,在下巴上特意点了些珍珠粉做成高光效果,再取了一点点眉黛混合在妆粉中涂在高光周围,通过明暗对比,达到疤痕的视觉效果。待画过面容,她将假肚子绑在萧定晔腹上,替他穿好总兵衣裳,再站远看了看,方道:“马马虎虎能糊弄人。”这样的“马马虎虎”看在萧四眼中,却大为观止,登时明白他五弟在逃亡中还能击破三哥的重点阴谋还活到现在,果然是有这狐媚子的功劳。然而她的功劳再大,都不能抵消她将五弟拖上“逃亡路”的罪责。他上下将萧定晔再打量了几回,见挑不出什么明显的瑕疵,便道:“样子看着差不离,可周梁庸的口音,你怕是伪装不来。”萧定晔开口尝试了几回,果然差异极大。总兵是发号施令之人,腔调有异,一旦开口,旁人立刻就能发觉。猫儿出主意道:“不是说周梁庸唯一的亲兵,同他搞断袖?不若你伪装成被那亲兵伤了舌根?”萧四忙道:“不错,等你回了营,便假装同那亲兵亲热时受伤,大怒之下杀了亲兵,重新点了另一人当亲兵……为兄去,为兄冒充新的亲兵,待在你的营帐里。”萧定晔听着他前半句主意还不错,后面却倏地走上了不归路,他连忙拒绝:“不成,太恶心!”他此前男扮女装,被那朱力五郎看上,已被恶心坏了,现下哪里还能容忍一个男子钻进他营房。萧四强调道:“假的,为兄当然不会同你断袖,你想到哪里去!”萧定晔连听都不能听:“不成,都不成。你再莫说,否则我要杀人!”萧四无奈,只得向猫儿努努下巴:“那就只有你了。”猫儿等的就是这句话。如若这句话由她说出来,萧定晔必定还是要拒绝。可先由旁人提议,她再助攻,效果就会大大不同。果然萧定晔面上的神情不是那般决然,只踌躇道:“营里太过危险……”萧四立刻叱道:“那该如何?你受不得男人,又舍不得你女人。等你伪装成舌头受伤说不成话,谁帮你传话?!婆婆妈妈,为兄初初见你时还觉得你杀伐果断不同从前,现下却发现,你依然是这副德行。任何事情一牵扯到这个狐媚子,你就不是你!”他第一回 在萧定晔面前明明白白的表现对猫儿的不满,虽然只提及了“狐媚子”三个字,可面上厌恶的神情半分未遮掩,萧定晔登时冷了脸:“四哥,话不可乱说!”萧四便缓和了神情。他可没忘他五弟此前拿穆贞姑娘威胁他的事。他纵然要将胡猫儿遣离,也得暗中进行,不能让他五弟察觉。他唇角缓缓浮上一丝笑意,道:“为兄一时出言不慎,为兄的错。只是,你同胡姑娘一路逃亡,早已建立了非一般的默契。若论同你配合,谁能比的上胡姑娘?就连为兄也自愧不如。”猫儿见火候已到,方同萧定晔道:“你带我去,我保证不乱出头,一切听你指挥。”萧定晔还在犹豫。猫儿一咬牙,顾不得萧四在前,上前勾了萧定晔的颈子,撒娇道:“总兵大人,小的思慕大人良久,可否给小的一个近身侍候的机会?嗯~~~”她最后那个“嗯”字说的缠绵悱恻,动人心弦。她已好些日子未向萧定晔这般撒娇,他不由心肠一软,叹了口气:“好吧。如若有危险,我随时送你出营。”猫儿忙忙点头,赞道:“夫君真好。”萧四在一旁冷眼望着这二人,见胡猫儿果然不负“狐媚子”的盛名,他五弟被这狐狸精吃的死死的,想要驱离猫儿的心思越加坚定。第562章 小亲兵身不由己(三更)当清晨的日头照亮了半个宅院,院门开了条缝,有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探出脑袋,往守着院门的十来个兵卒身段上一一望去,向其中一个略有些清瘦的兵卒招招手:“总兵大人穿不上靴子,你进来帮帮忙。”那兵卒不疑有他,抬腿进了门。刚刚被带进厢房,便被人击昏在地。过了须臾,院门重又开启,先是个压低了帽檐的小兵出了院门,重新站在了原处。再是总兵大人沉着脸出来。离门最近的小兵忙忙上前接住他:“大人。”总兵“嗯”了一声,再不多说,上前爬上马背,轻夹马腹,缓缓往大营而去。**辰时刚至,营里的早训才结束,兵卒们还等在训练场上,伙房营的厨子们开始分发饭食。待兵卒们用过早饭,原地歇息一阵,再继续训练。大营门口的哨兵号令远远传来,兵卒们纷纷转首,瞧见总兵一行从大营门里进来,纷纷垂首,不敢再抬头。总兵好男色这个特点,是大营里人尽皆知的秘密。自从兵卒们知道此事,练兵时再不敢惜力。总兵空降的短短两月,大营的兵崽子们各个比此前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无他,只要能与总兵营房里的亲兵外形相差越大,自己的清白就越安全。只是今儿,不知总兵遇上了何事,从大营进来的时候,就阴沉着一张脸。兵卒子们越加胆寒,唯恐这位总兵一言不合就“选妃泄愤”,脑袋垂的越低。果不其然,待兵卒子们才用完早饭,正集合站的笔直,总兵营房里忽的传来一声震怒。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继而从营房里抬出一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