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擦擦汗。”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湿巾,结果一不留神就擦到江宴额头上去了,等他看到江宴嘴边的笑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他额头的汗水擦干净。“我怎么就……”他扔了手里的湿巾转过来面前一白,鼻尖萦绕着茶清香,脸上凉悠悠地舒服极了。江宴细细地将他整张脸擦了一遍,笑说:“太感动了,我们空空心里全都是我——哎别动,还没擦好……”“感动于我们两个站在小卖部门口互相擦汗的情谊然后考试迟到吗?”席之空哭笑不得,一手搭在他手腕上人往后退了一步,又说:“好了快走吧,你考场远一些。”“互相擦汗的情谊,那也是很独特的了,我——”“考试真的要迟到了快走吧你!”席之空扒着他的肩把人转了个面往前推了几步,然后朝自己的考场走去。站在考场门口,席之空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万里晴空,转身轻轻推开考场门。他想,十七岁这么美好的年纪,在学校里谈一场浪漫又可爱的恋爱,还是和江宴谈,实在是人间幸事了。第五十章 很长的一章五一三天小长假如期而至。三天假期前一天晚上,江宴和江雯说起要带席之空回老家的事情,连光济在一旁看文件,顺口问了一句在哪里,江宴一说地名,他想了想说:“那个度假村项目是吧……”“嗯,就是要改造成度假村,所以小空想回去看看,小时候我和妈也去过那里。”江宴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连光济旁边坐着的席之空,连光济以为是给自己的,伸手去接了一下。席之空的手差点就抬起来了,看连光济好像没注意又伸手够了两下,他只好尴尬的摸摸鼻尖准备假装去拿茶几上的橘子。江雯一把将苹果拿过来放在席之空手里,自己拿起一个苹果给连光济削起来。“呃…雯姨我——”“哎,那个度假村是不是就是上次那谁,说的那个康养项目啊,说是度假村实际上是个康养园,上次那人是不是约你了来着?”江雯把席之空的手按下去继续削苹果,抖了抖刀上的果皮又说:“听他说地名我就觉得耳熟,宴宴小时候我带他跟着意书姐回去过一次,环境挺好的,正好放假,咱们一家人都去。”连光济签了字合上手里的文件,笑呵呵地说:“行啊,那我安排一下咱们明天就出发,那附近还有一个什么万亩花海,这月份也还没过,我看他们传回来的图片,花都开得挺好的,正好过去看看。”席之空本来想说自己和江宴过去随便看看一天就能来回,没想到这马上就变成了一次家庭出游,看着三个人已经开始计划未来三天的行程,他突然心里暖呼呼的,不由自主嘴角弯起来也凑过去跟着讨论。晚上席之空洗漱完回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微信上收到江宴发过来的“睡了吗”三个字,他回了个没有,然后把手机按在心口闭上眼睛默数着:一、二、三——果然,他听到江宴卧室门被小心打开,接着那人可能是垫着脚猫着腰往客房走,席之空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江宴这种趁着爸妈睡了就跑到男朋友卧室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好描述了。他转了个身手机塞在枕头下面本来是想装睡,可听到身后江宴关好门落了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爬上床,还是忍不住笑得肩头耸动,整个脸闷在被子里说:“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在古代——”他揭开被子转过头,正好江宴撑起上半身趴在他肩上也在看他,他咬了咬下唇,又道:“是要被浸猪笼的。”“为什么?”江宴问得一本正经,席之空憋得不行了,捂住脸笑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江宴又不依不饶的追问:“为什么啊,我看我自己媳妇儿不行啊?”“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席之空笑着一拳垂在他肩上,结果被抓了手腕翻身躺下带过去趴在他心口。他趴在江宴身上,边笑边说:“名不正言不顺的你天天进我房间,要是被府上发现了,祠堂可容不下我们。”江宴沉思片刻:“今天这剧本是少爷和长工旷世虐恋?”“但是浸猪笼之前我们还可以做一件事。”席之空忍笑,指尖从江宴眉心一路刮下来,在他唇上一下一下的点。江宴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问:“怎么,剧本到这里还有个番外呗?”“江宴,那天晚上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你自己定力差——”席之空手伸进夏凉被里,大大方方的在某处戳了一下。看江宴皱眉,他笑道:“那就不要来招惹我啊。”“嘶!席之空!”“你又凶我!”“没有没有…空空,那个——”“你废什么话啊,那你自己脱裤子!”“……”完事后两人是一人盖的一床夏凉被睡的,江宴把空调开低了些,检查了席之空身上的被子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往床边挪了挪才睡去。第二天早上席之空先睡醒,他睁眼看江宴还在睡,于是悄悄从自己的被子里光着腿伸过去,一点点挤进了江宴用被子构筑的“防线”,脚丫子在他腿上戳了戳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裤子都穿上了。这怎么搞得像要防着他对他下手似的?他笑着笑着正准备抱着被子扑到江宴身上,门外突然响起了江雯敲江宴卧室门的声音,吓得他赶紧又缩了回去。“宴宴,宴宴你起了没有呀,我们吃完早饭出发了啊,宴——”江雯拍了几下江宴的门,低头看了眼时间嘀咕两句,照理说这时候江宴应该是起床在洗漱了才对,不会还在睡啊。她转身看了眼席之空睡的客房门,想着要不还是先把席之空叫醒好了,她走到门口手抬起来还没敲下去就听见里面咚的一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江雯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小空,你醒了吗?要——”江宴从里面拉开门,头发乱糟糟的站在她面前,她心里咯噔一下,越过江宴往床上看了一眼,果然,席之空背对着门还睡。她看江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想了想问他:“你怎么跑来和小空挤一个床?”其实江宴刚刚已经清醒了。两分钟前席之空疯狂摇他,把他从一场春梦里摇醒,他睁开眼翻身就把人压住想亲亲抱抱腻歪腻歪。席之空手脚并用抵住他,努努嘴指了指门他都没反应过来。然后席之空两脚把他踹了下去,他终于清醒了。听见敲门声他赶紧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从床边走到门边这段距离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了,他就说——“我那房间空调遥控器找不到了,太热。”说着为了让表演更加真实,他还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是不是待会儿就出发?那我叫小空起床。”江雯心里犯嘀咕,这空调,不是还可以用手机开么。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着走下楼,去厨房多给两人煎了个鸡蛋。餐桌上连光济拿了份报纸一边喝牛奶一边看,念了一串新闻标题:“联城集团旗下子公司宴宴教育今日成立,市内七个培训中心同时启动营业。”那语气里的自豪,让江宴几乎失语。宴宴教育,这是什么鬼名字。江雯咳嗽两声,给江宴补了半杯牛奶,“那个,你爸找风水先生看过,这名字搞教育正好——”“对!说到这个哈,你妈给你起这名字真的好,说什么子孙——不是,说你秀气多才,这不就是读书厉害的意思么?”连光济用叉子敲了敲面前的瓷盘,就像没看到江宴的脸色一样。“爸,这名字——”非要用我名字叠字起名的话,我感觉应该是“宴宴美体中心”“宴宴美发”什么的搭配在一起才顺眼。江宴咬了一大口鸡蛋,闷闷道:“起得挺好的。”“你看!我就说我儿子肯定喜欢这名字!”连光济大喜过望,立刻拿手机给秘书打了电话,说是成立宴宴文化公司那个项目可以启动了,江宴猛地抬头摆了摆手,咽下口中的鸡蛋说:“不行!爸!”“啊等一下——”连光济捂着手机问江宴:“怎么了宴宴,这不挺好的么,‘宴宴影视’,我觉得正好啊!”江雯朝他使眼色让他挂电话,他和秘书打了招呼后把电话挂了,手机放桌上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观察江宴的表情。“宴宴,你爸没别的意思,就是用你名字命名了以后也不一定要让你去管是吧,就是这个暂时想不到别的名字了……”江雯打着圆场,扯了张纸巾递给江宴,“以后你自己想做什么还是可以自己去做的。”江雯一句话说到江宴心坎上,他这个人不是不稀罕钱,是更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够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最怕连光济一言不合就让他去跟着打理公司。连光济沉默片刻,又拿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宋大师啊,除了宴字,你看看‘空’字行不行啊?…不太好用?那‘之’字呢?行,你帮我看看,电话联系电话联系!”席之空呛得不轻,江雯帮他拍着后背说:“小空慢点喝。”“咳、咳咳,叔、叔叔……”上午九点四个人终于是收拾好出了门,因为要去三天,去了顾意书的老家可能还要开车去邻市联城集团的新项目基地看看,江雯给两人收了三套换洗的衣服,还买了一大堆零食放进后备箱。上了车江雯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转身和席之空说话,“小空,你家那房子水费是你自己交,还是别人来抄表?还有那个电费啊——哎呀,你看,就说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东西你都顾不上,还是跟我们住一起方便,那房子先放着吧,你找时间去把东西都搬了,我请人去把卫生全都打扫一遍,暂时就不住人了。”席之空正在看江宴打俄罗斯方块,光听见个把东西搬了跟他们住一起,条件反射点点头嗯了一声。江雯看席之空答应得这么干脆,美滋滋地转回去在座位上坐好,把椅子放躺了些。连光济将她额前碎发往而后撩了撩,宠溺道:“你看你,高兴那样儿。”他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又说:“不过我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能有这么几个孩子。”江雯一把拍开他往自己小腹探过来的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赶紧开车出发。到顾意书的老家,四十分钟高速后从乡镇下站,再有个四十分钟就到了。正因为离市区不远,度假村的老板才大着胆子往里面投了十好几个亿,后续还有项目资金往里面注入。连光济把车停在顾家老宅的院子里,抬头打量着这栋两层小洋房。八年前翻新的房子,现在看还精神着,只是里面早就不住人了。二楼的窗户应该是被调皮的小孩儿用弹弓打烂了,破了好大一块。墙面有点脏,前几天下了几场雨,刮了挺大的风,房子旁边的牛棚几乎被推倒。一位老者牵着牛从门前路过,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四个衣着不凡的人,走到院角了终于停下来回过头用方言问:“那孩子,是不是顾家外孙喂?”席之空一下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他走了两步走到老者面前,礼貌地回应:“爷爷我是顾家的孩子,您认识我吗?”他太久没回来了,能有个同村老人认识他,他心里莫名地感觉到亲切。“哎哟我是你顾舅公啊!”老者把手里的绳子随手拴在牛棚的柱子上,脸上满是皱纹,笑得一脸亲切,“你顾小狗表舅!记得吗?”顾…顾小狗…席之空仔细想了想,感觉印象中有这么个人,但就是想不起来具体长什么样——关键是他这名字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农村起贱名好养活,这传统还真是经久不衰。顾舅公抬起手大概是想捏捏席之空的脸,他看着席之空干干净净的模样,又尴尬地把手放下去背在了身后。席之空没想起顾小狗表舅,但是对这个舅公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按理说江宴应该也认识这个顾舅公。那年冬天非常冷,元宵节了这乡下还凝冻着。江宴和席之空都是城里长大的,没见过村里那样大的池塘,一眼望过去池子面上还结着一层冰,莹莹泛着光,俩小屁孩儿撒丫子就往冰面上跑。可再是什么冰,这正月里来了都没有寒冬腊月那会儿冻得结实。第一回 俩人还没靠近池塘,就被顾意书提溜回了家,没多会儿趁着大人们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他俩一前一后悄悄地就从家里跑出去了。他们先是跑到村头去溜达一圈发现没什么好玩儿的,还是蹦蹦跶跶去池塘边了。江宴看到冰面上有一群小孩儿,把一脚踏上去的席之空又叫了回来,说:“还是不过去了吧,你看那边好多人,万一这个冰面塌下去了怎么办!”席之空的性子其实要比江宴野一些,他反手把江宴的手腕抓住,不由分说就往冰面拖。脚下滑,江宴站不稳,重复着跌倒又站起来的动作,席之空干脆拎着他的裤脚往前走。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找到乐趣,江宴虽然没办法站起来稳妥地走两步,可他坐在冰面上被席之空拉着跑了几圈,屁股都湿了,还是乐得哈哈大笑。席之空就这样拉着江宴不知疲倦的在冰面上玩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也不知道是天黑了还是要下雨,反正江宴感觉他们应该回家了。他屁股底下咔一声,两人还以为是远处的枯枝落在冰面上,丝毫没有在意,席之空站起来又拉着他走。跑了这么一会儿,席之空累了,他走两步停下来坐会儿,江宴试着站起来,抓着他的手往前慢慢蹭,还回头问他:“你饿了没?”“有一点,大家都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吧。”“好。”江宴点点头,把他拉了起来。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走在冰面上,他们已经跑到了池塘对面,坝坎太高爬不上去,只能又原路返回回到刚刚下来的岸边。一路走到离岸边还有个十来米的地方,路边一个老人家扔了手里的锄头就从路沿上跑了下来,嘴里喊着:“娃儿!不要动!不要动啊!”其实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席之空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会儿那老人一喊,他害怕得一屁股坐在冰面上,脆弱的冰面咔嚓一声裂开,他半个身子立刻跌入水中。江宴反应极快,反身趴在冰面上伸手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老人就是顾舅公,他认出了冰面上趴着的小孩儿就是今天下午才跟着侄女儿来的,让岸上几个小孩儿赶紧去顾老大家报信,自己随手捡了个树枝试探着也踩上了冰面。江宴在电视上看过冰面救援,这会儿趴在冰面上拉着席之空不松手,可也一动不敢动。席之空一手扒拉在冰面上,一手被江宴抓着,胸以下已经完全没入寒冷刺骨的水里,他撇撇嘴两颗金豆子从眼眶里滚出来,哭着说:“阿宴哥哥,小空害怕。”“别怕,有人来救我们,你抓着我的手,别松开就行。”江宴整个人紧张得几乎颤抖,可看到水里泡着的席之空害怕的样子,他又定了定神接着安慰他:“别哭,等一下阿宴哥哥就带你回去找妈妈。”这边顾舅公半趴着终于快要接近两个孩子,却不敢再往前一步。江宴趴着的那块冰看样子也支撑不住了,他把手里的树枝伸到江宴脚边,哄道:“娃不怕,拉着这个树枝,爷救你过去。”江宴迟疑着把树枝拉过来让席之空握住,“你抓着这个,我拉你这只手。”“娃你这样不行的!你得先过来!”顾舅公心里着急,害怕俩孩子一起跌进水里去,慌忙朝他摆手。可江宴不干,他咬着下唇一点一点把席之空往外拉,“不、不行…我要把小空弟弟先…先拉上来…”顾舅公没办法,只能一手拽树枝,一手把江宴的后领抓住,防止他也掉下去。后来等众人赶到,顾舅公已经抱着浑身湿哒哒不停发抖的席之空站在岸边,他身边的江宴两只手死死抱着席之空的一条腿,两个孩子看上去都吓得不轻。席之空甚至哭都不敢哭。顾意书鞋都没来得及换,从家一路跑过来,冲下来一把抱着席之空整个人就跪坐在了地上,连连给顾舅公磕头不停说谢谢,旁边江雯也是双手抖着把江宴抱在怀里,呼吸停了好几秒而后才恢复正常。可能是精神和身子都暖和过来了,席之空终于在顾意书怀里哇一声哭了出来,江宴也撇着嘴趴在江雯肩膀上小声地哭着。第五十一章 你每条路的终点虽然落了水着凉受了惊吓,好在席之空和江宴都没有生病,只是蔫儿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活蹦乱跳的了。看席之空那精神头,顾意书昨晚没发的脾气挪到了今天,罚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小时,然而一个小时站完了还没有要他去休息的意思。江雯心疼席之空可又劝不住顾意书,一狠心就把江宴也推到院子里去站着,故意大声吼:“你说!为什么带弟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玩!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江宴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十分配合地低着头委屈道:“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不带弟弟去危险的地方玩了。”“错?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错!你看把小空吓成什么样了?!”江雯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又带上几分哭腔:“小空,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母子俩在院子里一唱一和几分钟,顾意书手里拿着两个烤好的红薯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三个人,皱眉说:“你们就给我惯着席之空吧!”她走下来把红薯塞了一个在席之空怀里:“以后再给我乱跑去危险的地方,小心我不打断你的腿!”席之空站得饿了,低头连连认错,结果抬眼就看到顾意书蹲在江宴身边给他剥红薯,小嘴一撇差点委屈哭了。“宴宴乖,妈妈是不是故意让你站这儿惹阿姨心疼的?跟阿姨回家得了!”顾意书开着玩笑,把剥好的红薯喂到江宴嘴边,白了一眼江雯说:“你看看你把那孩子惯的。”江雯耸耸肩,走到席之空身边把他一把抱起来,“走喽,宴宴挨你妈妈,小空只能跟雯姨做一家人了,走,姨给你剥红薯。”……江宴站在小池塘边上,一阵凉风拂面而来,水面起了一圈圈涟漪。他蹲**捡了一块石头往里面丢,一点水花溅在席之空的裤腿上。席之空转身看他,扬声问:“你干嘛。”“你说小时候要是顾舅公没有过来,我们俩是不是就死在水里了?”他往岸边走了几步,伸了个懒腰,对着天上的太阳眯起眼睛,“我们这是不是也算——‘同生共死’了?”“说到这个,你好像是救了我一命。”席之空看着对面那个坝坎,又说:“你说啊,这池塘本来就没多宽,而且那边看起来也不高啊,怎么我们当时就想着往回走呢?”江宴在他后颈拍一下,笑道:“你傻不傻,那时候那么小,看什么不觉得高不觉得远啊?”席之空低下头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江宴,你说天大地大的,未来还有那么长,我们以后要是分手了,回过头来看现在的这些事,会不会觉得我们自己很傻啊?”“……席之空。”听见江宴叫自己全名,席之空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看都不敢回头看江宴,支支吾吾道:“干、干嘛啊…”江宴走入路沿下面一颗参天的树下,站在裸露的树根上又喊了他一遍:“你过来。”席之空轻叹一声回头看一眼,脚下磨磨蹭蹭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啊…这么凶…”他一撇嘴,扔了手里的树枝走过去,抬头看他,“干什么!”江宴左右看了看,岸边没人,背后的路上就算是有人经过也不会看到他俩,他抬手勾住席之空的脖子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我说你这么凶干什么!”席之空知道这人肯定是因为刚刚“分手”两个字找他算账,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修正道:“说你凶我还不行了,现在就这样,以后老了可怎么办。”“老了我——”江宴已经准备好要把这口无遮拦的人先亲一顿然后再好好教训教训了,没想到这小机灵鬼这么会“哄”,他才大声开了个头,品出他话里的意思就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么,你最近老是对我见色起意也就算了,还总是叫我全名吓唬我……”席之空其实也是很心虚的,他当然知道江宴没这么好忽悠,只不过是拖拖时间让那两个字从他脑海里慢慢消失罢了。江宴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头说:“叫你全名就是吓唬你了?那你不也总叫我全名。”“我叫你全名的时候都不是认真的呀!”席之空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看得江宴心中怒气全无。他直勾勾地盯着席之空看了会儿,又道:“你刚刚把宴哥惹生气了,别想糊弄过去,想想怎么哄我,快。”席之空也玩不下去这种幼稚的游戏了,他抬起双手圈着江宴的脖子,踮着脚凑过去贴着江宴的薄唇,快速地啄了几下,轻声说:“还说不是见色起意,老是骗我亲你。”“你不是在亲我吗?怎么还有空说话?”江宴扒拉了一下他额前的刘海,将人抱进怀里吻了上去。听说拆迁的时候小池塘会保留,开发商决定把这里扩建成一个莲花池,两人相拥而立的这颗大树会好好地保护起来,然后在原来坝坎的地方搭建一个湖心亭。凉爽的风不断的拂起树上落下来坠在两人身边的枝条,轻轻地扫在席之空裤腿上。江宴抱着席之空,在他耳边呢喃:“我不怕空空说那两个字,天大地大天长地也久,未来那么长,可我早就习惯身边是空空了,换成别人不行的,你也要习惯。”“你怎么这么话多。”席之空捧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又亲了上去。晚些时候顾舅公家的午饭快做好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刚坐下,顾舅公嘴里的顾小狗表舅就回来了。席之空看着进来的人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这位表舅学名叫什么,从小就听到别人叫他顾小狗了,那总不能叫他——小狗表舅?这位顾小狗表舅手里拎着一只拔了毛烫过的鸡,热情地和江雯连光济打了招呼。“小空,这是你小狗表舅,认不出来啦?快喊表舅!”席之空赶紧喊了一声表舅,江宴也跟着席之空喊了表舅,然后两个人乖巧地坐在了一张长凳上。连光济给小狗表舅递了一张名片,做了个自我介绍:“连光济,江宴的爸爸,感谢顾舅公救了我家宴宴一命。”顾舅公摆摆手,豪爽道:“嗨呀多大的事,看俩娃儿长这么大了,我高兴得很!我家敏儿走得早,这娃儿麻烦你们照顾了,我要谢谢才是!”敏儿是顾意书的小名,村里长辈都这么叫她。大家都知道敏儿会念书,她上高中放假回来就都把孩子送顾老大家来,顾老二——就是顾舅公,走哪儿都把敏儿挂嘴边,说他家大哥好福气,生了个这么乖巧聪明的闺女。“没有的事,一点都不麻烦,小空乖着呢,我就像带自己儿子一样。”江雯说着伸手捏了一把席之空的脸颊,“跟我家宴宴一起,挺好的。”顾舅公抹了把眼泪:“好就好,就好哦,敏儿真是命短,阎王爷好狠的心,孩子还都这么小……”顾小狗宰好一只鸡从厨房里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劝了两句,“爸,小空现在有江姐照顾着,你别担心了,你瞧瞧你,人家来家玩儿呢,你开心一点。”“小狗!小狗你快过来!来来来!”顾舅公把顾小狗招呼过来,顾小狗手里还有血,实在不好离几个客人太近,他犹豫几秒又被顾舅公骂一通:“让你赶紧的过来!天天的守着那几只鸡有啥出息!”顾小狗搞了个养殖场,这两天鸡有点儿“闹情绪”,产蛋率降下来了,他忙得不可开交。今天被他爸一个电话叫回来说是有贵客,他于是随便拎了只鸡回来招待客人。“爸,我那是科学养鸡,我这不正研究呢嘛——”“别说了!好生跟你连大哥做做生意,天天在乡下待着,媳妇都没说处!”顾舅公卷起袖子亲自去厨房炒鸡了,让顾小狗好好跟连光济取经。连光济很喜欢有想法的年轻人,和顾小狗聊了好一会儿的“科学养鸡”。两人聊下来大家才知道,顾小狗之所以叫顾小狗,那是因为小时候他身体特别差,而且他头上有个姐姐就是小时候生病不治去世的,想着他体弱多病的说不定喊个贱名好养活,喊着喊着,这顾小狗就快喊了三十年。顾老二结婚比顾老大早,大姑娘生下来就底子不好,长到八岁的时候早夭了,同年顾老大家大女儿出生,起名顾意书。顾家祖上数三代都没人念书在行,就希望这姑娘争口气好好念书,还喊了个聪明的小名。顾小狗是顾意书十七岁那年出生的,顾意书给起的名字,按字辈起叫顾意墨。顾老二看他家敏儿侄女读书厉害,觉得就是名字里那个“书”字起了大作用,一心盼着顾意墨长大了肚子里能比别人多装两瓶儿墨水。顾意墨书是念得挺好,只不过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选了个养殖相关的专业,说是要回家乡带领村子走向致富路。理想是不错,回家就被顾舅公打了一顿,让他大二的时候转专业,他嘴上答应得好,结果大学毕业回来贷款在家开了个养殖场,搞所谓科学养鸡。顾舅公站在鸡场门口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鸡叫,彻底死心了。连光济听了顾意墨的养鸡方式,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很好,但缺了点市场营销的头脑,指点了他两句,顾意墨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连光济的意思,记在了随身的本子上。吃饭的时候顾舅公一直给席之空江宴夹菜,大概是因为老人家还没抱上孙子,看着两人是越看越欢喜,忽然的又想起以前顾意书寄养在他家那两年了。顾意书小时候顾老大身体不好,席之空外婆和他出门治了两年的病,顾老二家里没孩子,就把顾意书当亲闺女一样疼,这份情谊后来顾意书成家了有了孩子了都还记得。“小空,到了阿姨家,要听人家的话,你那个舅舅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那事我们都听说了,虽然莹莹和阿杰病了,但是怎么能做那样的事!”一提到顾意剑一家,席之空手上动作一顿,第一反应是去看江雯的表情,好在江雯今天心情很好,面带微笑给顾舅公夹了菜,说:“叔叔放心,小空我们会照顾好的。”吃完饭连光济把顾意墨介绍给了一起做生意的朋友,那位朋友是餐饮行业的,顾意墨拿到电话的时候顾舅公都快哭了,连连说感谢。在村子里又四处走了走,下午四点一行四人决定提前去二十几公里以外的那个万亩花海住下来,于是拒绝了顾舅公一再挽留他们住下的好意,驱车离开了。车上席之空实在是支撑不住犯了困,他靠着江宴的肩膀和江宴分着一副耳机,迷迷糊糊听见江雯喊他两声,但他动动嘴也不知道答应了没有就睡着了。高速路还没通,连光济开着车在盘山的公路上,二十公里走高速也就十几二十分钟,换成弯弯曲曲的盘山路开了四十几分钟才到。几个人都有些累,晚些时候吃完晚饭住进了提前订好的星级酒店。这会儿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席之空站在阳台上往外面望,看到外面成片成片的德国鸢尾,那蓝色尽头和温暖的黄昏连在一起,随着晚风摆动,看上去神秘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