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退出去,长宁更是不悦:“为什么要打发她们出去,我这些话又不是说不得。”“不是说不得,只是舅母想问你一句,宁远将军对公主你的心思,公主知道多少?”“什么心思?”薛怡芳下了痛手,直言:“你情我愿的心思。”长宁一愣,羞恼道:“是我母妃叫你来劝我的吗?你情我愿,你情我愿,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所有的婚事都是你情我愿了?母妃当年进宫,我父皇给她商量了吗?是你情我愿的吗?”“嘘……”薛芳怡急道:“这话也是你说的?更何况,皇上对贵妃的娘娘好,世人皆知,公主难道不知?皇上对公主的宠爱,可不就是为着贵妃娘娘。”长宁强词夺理:“这不就得了,谁说非得是你情我愿,才能举案齐眉?”“宁远将军的心性公主一定了解,若是由皇上下旨赐婚,婚后他是否会对公主体贴,公主就无半点怀疑?”“他还敢对我不好吗?”薛怡芳很少这样硬碰硬地同她说话,长宁都快气哭了。薛怡芳深吸一口气,仍是半点不退,句句见血:“他或许不敢不对公主好,可公主所求难道就是个不敢吗?公主自己也说了举案齐眉四个字,难道不像夫妇和睦,真心相对?”长宁一拍桌子,也不称她舅母,厉声道:“魏琪侯夫人你到底要说什么?”薛怡芳闻言,起身跪拜,“公主三思,宁远将军绝非良配。我劝公主,只是怕委屈了公主,公主才貌双全,又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实在无须勉强自己。”除了贵妃,还没有人敢在长宁面前把这层纸戳破。这层窗户纸不破,风就漏不进来,她就可以继续装傻,顺了自己的心意。可是……薛怡芳到底还是客气了,字字句句的不必勉强不就是再说,宁远将军无意,强扭的瓜不甜吗?长宁气得浑身颤抖,她知道沈元嘉不喜欢她,可他也不喜欢别人呀。更何况,她是真心看重他,她千金之躯,拼了命地对他好,他还就一直暖不热吗?长宁忍着眼泪,推搡了一把薛怡芳,尖声呵斥:“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对我指手画脚,你给我走,走啊!”薛怡芳眼眶一热,哽道:“公主……我……我…我真的是为了公主呀。”盛怒之后,长宁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冷冷道:“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即使父皇赐了婚,所有人也都会笑我,不过是仗着皇恩逼婚而已。 ”“是。”“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不在乎呢?”“公主当然可以不在乎。众口悠悠,不听也罢。我劝公主舍了他,更是因为宁远将军注定要为大梁朝疆场厮杀,于他而言,有国无家,公主又何必非要做他的家人。”“呵,”长宁冷笑一声,“照这么说,你又为什么嫁到苏家?”薛怡芳沉默片刻,轻声道:“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总是没得选,所幸,公主不是没得选。”—自从那日跟沈则闹了个不痛快,这人就再没出现过。陈茗儿白日里要忙绣作坊里的活,夜里还要赶制给疏影阁的私活,忙得颠倒,倒也没什么空去想这件事。只是再来月事,再不像上回那样疼得起不来身,陈茗儿的心里猛地多出些灰晦涩不明的情绪来。重来一世,她再也没有那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的鲁莽了。不是有心难为他,她丁点都不想难为他,只是她心头的墙太厚,而墙内圈着的又是一片荒芜。陈茗儿凝着窗外那缺了一块的月亮,眼皮渐沉,她浅浅地打了个哈欠,翻身睡了。第二天,她同万妈妈讨了半日的假,去给疏影阁送做成的衣裳。她步履匆匆,人刚拐上府正街,闵源迎面过来。陈茗儿一惊,刚要回身,就听闵源哼咛一声笑:“这不是小哑巴吗,好久不见,没了个我那个冤大头的弟弟,不知道你如今又攀上了谁家啊?”陈茗儿不想同她纠缠, 转身欲走,跟着闵源的丫鬟胳膊一横堵住了去路。第16章此时天色尚早,府正街还没热闹起来,偶尔有人来往,也俱是神色匆匆,没有功夫管闲事。陈茗儿也不打算躲了,扬起脸,平视闵源,眸中没有丝毫的胆怯。闵源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陈茗儿的衣袖扯了扯,冷声嗤笑:“以前锦缎不是最时兴的花样都要闹脾气的人,穿上着布衫,感觉如何啊?”陈茗儿微微侧首,躲过闵源。“对了,你不会说话,”闵源咯咯笑了两声,“要不然,你娘肯定能再把你卖个好价钱。”崔氏爱财,明里暗里地找了各种由头没少向闵之讨要,闵之不愿陈茗儿受为难,钱财上从没二话,崔氏张口,他就给。闵源为此,更是不喜陈茗儿。闵源挑着眉梢,洋洋自得地看着陈茗儿,“我们家倒是不缺几万贯银钱,能买个嫁祸于人,也是好的。只可惜你现在成了哑巴,京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肯要你,你娘给你找了什么营生?那勾栏瓦肆的地方,倒是不用说话,只要……”闵源同丫鬟相识一笑,垂眼看向陈茗儿纤细的腰肢,啧啧两声:“你这身娇体软的,怕是也不错。”闵源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新仇旧恨,从前顾忌着自己那个傻弟弟,眼下好容易不用再忍着了,她简直恨不得直接撕了陈茗儿的脸。可陈茗儿始终淡着一张脸,眉头都没皱一下。闵源勾唇一笑,“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要不然怎么不脱衣裳就能勾引得男人一个个失了魂似的。”闵源铆足了劲儿的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心中怒火更盛,言语上也越发露骨不顾。周围的人渐渐多了,闵源是个人来疯,非得闹个大家没脸方才作罢,陈茗儿不想由着她满嘴胡说八道,脏了耳根子。她弯起眉眼露了一个笑给闵源,喟叹似地道了一句:“你还真是恨我。”“你……你……”闵源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圆,“你什么时候医好的?”“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你记好了。收了你闵家钱财的是崔氏,你若是要讨,向她去讨。还有,我现在有心避着你弟弟,也算是如了你的意,不过,你若再像今日这般口无遮拦,那我倒不妨给你添添堵。”陈茗儿莞尔一笑,“你说你弟弟要是知道了我能开口说话,会不会立马从峡州回来啊?”她口口声声弟弟,只字不提他的名姓。一番话话说完,趁着闵源还在发愣,陈茗儿扬手拨开挡路的丫鬟,两步就扎进人堆了去了。闵源回过神来,指着陈茗儿的背影:“她,她这是什么意思?”丫鬟张了张嘴,慢吞吞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这人怎么看着不大一样了。”—人要是不顺,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先是碰上了闵源,小偏门一进来没走多远,又碰上了沈则。陈茗儿还因为闵源的话生闷气,低头走路,走得又急,沈则其实老远就看见了她,本来也想装作看不见,只是眼瞅着这姑娘就往门柱上撞,还是伸手替她挡了一下,冷声提醒:“能看着路吗?”陈茗儿猛地停住,一抬头,眼底带着残余的愤怒。“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没怎么,”陈茗儿气鼓鼓道:“碰见闵源了。”“她难为你了?”“也不算。”她走路走得急,额前挂汗,眼睛也湿漉漉的,微微喘着气,玲珑的身体跟着起伏,这一路上也不知道着了多少人的眼。沈则心里有些发堵,嗯了一声,冷道:“你以后没事少往外头跑。”听他这么说,陈茗儿诧异得皱了皱眉头,抿着唇没吭声。沈则自己把话说进了死胡同,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放缓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往回找补:“有跑腿的活,可以使唤杨平去。”“杨平是五爷你的奴才,不是我的,”陈茗儿低声道:“我也是沈府的奴才,不敢坏了规矩。”她语气不卑不吭,不像赌气,倒像是在提醒沈则要按规矩办事。陈茗儿总是能用自己的坦然把别人逼到墙角。沈则冷笑一声,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又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行,规矩,按规矩我那天就不该把你从野狗嘴里救下来。”陈茗儿冷不丁被他噎住,咬了咬嘴唇,应了一句:“是。”“你……”沈则觉得自己五脏都要气炸了。陈茗儿偷偷地瞄了沈则一眼,旋即垂下眼皮,密密的羽睫颤巍巍的抖动着。瞧她这副模样,沈则强压着心里的火,冷硬又无奈道:“你就不会好好同我说话,是不是?”陈茗儿鼻息微动,软软的嗓音中带了些许不着痕迹委屈,“我今天被闵源羞辱了一番,心里难受,你别同我说话了。”她微微福了福身子,也不再看沈则,低头兀自朝前走。沈则跟着拧过身,凝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那背影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孤烈,又因着她骨相极好,孤烈之余又多了些蚀人魂魄的妩媚。陈茗儿专挑没人的地方走,脚步慢,也不知道避日头,整张脸连着耳朵都晒红了。晃晃悠悠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回头,果然,沈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了,两步过来,抬手在她额前虚虚挡了挡,低声问:“你现在不怕晒黑了?”陈茗儿像是被晒蔫儿,抬了抬眼,没什么情绪。沈则把人往廊下一推,抱臂望着她,“闵源究竟跟你说什么了?”陈茗儿眯了眯眼睛,像只困倦的小猫,瓮声道:“她说我没别的本事,只会勾引男人。”沈则背靠着廊,笑了一声:“勾/引男人也是本事啊。”陈茗儿眨眨眼,转头看向别处,一副不想同他理论的困倦。沈则弯下腰去找陈茗儿的眼睛,神色认真:“让男人心甘情愿对自己好,这怎么就不算本事了?你想想,君主治国,说白了也就是‘勾/引’臣下,让臣下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这是一个道理。”这话虽荒唐,却终是惹得陈茗儿笑骂了他一句:“胡说。”沈则一撩袍角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粉红的耳垂,戏谑道:“美色也是力量,你可别瞧不上。”陈茗儿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过,小声问:“你帮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沈则挑眉,不紧不慢:“我若说是,你怎么办?”陈茗儿搓着衣角,声音低浅:“是就是吧,我能怎么办。”“我怎么还听出些不情不愿来?难不成貌若无盐,会叫你更开怀?”陈茗儿摇摇头:“以色侍人,终是不能长久。”沈则看着她,表情探究,“那以何侍人,能得长久?”陈茗儿答不上来,凝眸望着他。“错不在色,而在长久。无论以何侍人,想得长久终究是难的。”他的话,乍听总是荒诞,细品却别有深意,听得陈茗儿早忘了心头的不快,一双眼盈盈亮亮,转而问他:“所以你不娶妻,是因为不信长久?”“呵……”沈则低头一笑,“我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其实不光是男女之间,还有……”他一顿,似乎不想多言,简短道:“世事皆如此。”他伸出胳膊捡起陈茗儿落在地上的一截绦带,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话也说得散漫:“闵源其貌不扬,对你是口出恶言那是公报私仇,你大可不必在意。”陈茗儿抿唇一笑,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沈则把绦带往她膝上一扔,起身,“你要先学会心安理得,再去学诚惶诚恐。”“心安理得又诚惶诚恐?”陈茗儿好似能体悟他所说的情景,却又不大真切,懵懵懂懂地等着沈则的解释。沈则朝着在远处等了半天的杨平摆了摆手,转而道:“太子找我,我得进宫一趟。下回你要去疏影阁送东西找杨平,他腿脚快。”陈茗儿仍坐在原处,看着沈则快跑两步,接过杨平抛过来的马鞭,走得倒是又快又利落。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回头多看一眼。陈茗儿收回目光,看向垂落在膝头的绦带,弯了弯唇角。—自打撞见陈茗儿,闵源的心内就一直不安定。她不得不承认,那如画的眉眼,不盈一握的细腰,玲珑精致的身段,别说男人了,同为女人她看着都有些挪不开眼,她那个弟弟就更别提了,留着陈茗儿在京城,始终是个祸害。伺候闵源的丫鬟从崔氏那打听到陈茗儿人在沈府,闵源一听,连说了几句不好,“你想想,她怎么偏偏就进了平阳侯府?这定是闵心远的迂回之计,把人交给沈则护着,等他从峡州再去磨老太太去,他还真是不死心呐。”“那倒也不难,您跟平阳侯夫人说一声,叫她把人驱了就是。”“不行,这事儿不能惊动夫人,也不能叫沈元嘉知道,”闵源抓着手中的帕子,恨恨道:“咱们得出其不意,绝了这个后患。”作者有话要说:啊,马上就是狗血但又让我暗搓搓兴奋的情节……嘻嘻嘻第17章从东宫出来,尽管沈则特意绕了远路,却还是被长宁截住了。“公主。”他后撤一步拱手行礼,特意把尊卑后面的疏远演到淋漓尽致。长宁蹙着眉头,幽幽地瞪了杨平一眼,杨平后背一凉,知趣地退开了。落日余晖中投射在地上的是泾渭分明的两片人影。长宁上前一步,生生地让两人的影子重叠,她固执地看着沈则,一字一句同他道:“我及笄了。”“我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去求了父皇要他赐婚。”“知道。”长宁无声地笑了笑,“那你也肯定知道了,父皇说要等荆州战事平息再议。”沈则嗯了一声。长宁深吸一口气,又问:“那荆州战事何时能了?”沈则默然须臾,苦笑,“我也想知道。”“那我等,”长宁咬着牙,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哪怕十年,二十年,我都等。”残阳余晖恰在此时被吞尽,沈则的脸匿入淡薄的暮色中。半晌,除了长宁带着哭腔的急促呼吸,没有别的声音,连风都停了。“你说话啊!”长宁沮丧地抹了一把眼泪,强硬又卑微。只是沈则刚一提气,还未开口,长宁就立刻后悔了,下意识捂住耳朵,声音拔得更高,几乎叫破嗓子:“你别说了,别说了。”“你这又是何必呢?”沈则还是说了,语气是隔岸观火的淡漠,不管长宁这里如何九曲回肠,患得患失,燎原的火势却终究烧不到对面去。“沈元嘉,我可是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公主。”长宁憋着一口气,尽管眼泪根本止不住,语气却仍是凛冽,不肯认输。可这几个字出口,就如同她亲手将自尊摔了个粉碎。她的狼狈,因狼狈而生的气急败坏,都在里头。可沈则的眼中连同情的不忍都没有,仍是寒潭一般,除了冰冷,生不出任何涟漪来。自知颜面丢尽的长宁使劲儿抹了一把腮边的泪珠,索性破罐子破摔,“沈元嘉你给我听好了,反正你一日不娶,我一日我不嫁,看咱们谁能耗得过谁。”凄厉又无助。然而就在这一刻,沈则的脑中鬼使神差地闪过另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人面来。她出嫁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也这样慌乱无措地质问过,她又是为什么死了心?随着这些念头,心间陡然翻滚起一股难言的挣扎来,只要想到她可能在别处受到委屈,他就无论如何都放不了手了。长宁压抑的抽泣零星漏出几声,眼底噙的泪愈发暗沉的天色下闪着破碎的光。可纵是这般梨花带雨,也惹不出他丝毫的动容。沈则抬了抬头,语气中有淡淡的不耐:“我再不走,宫门就落锁了。”长宁梗着脖子,眼泪吧嗒落下来,语气仍是强硬:“好,你走。”人倔强地没有回头,余光却追着沈则被拉长的影子,直到什么也不剩。沈则走得飞快,杨平欲言又止地跟在他身后,肚子里的话,他憋了小半天了。“五爷,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他还在这儿铺垫,沈则那儿却猛地回头,“知道不当讲就不要讲。”“哦,”杨平吃瘪,半天没吱声,临上马前却还是没忍住,自然自语地念叨:“您对陈姑娘是不是太照顾了些,太子今儿生生等了您半个时辰。”“哟呵,”沈则握缰绳的手一顿,“听你这意思,是要代太子来训诫我?”“属下不敢,”杨平后退一步,小声嘀咕,“就是怕闵公子回来,您不好交待。”沈则都气笑了:“我跟他交待什么?”“就……”杨平磨磨蹭蹭说得稀里糊涂,突然贼兮兮地凑到沈则跟前,小声道:“陈姑娘确实好看,能比得上她的人,还真没有。其实,属下私心里也盼着她能进咱们侯府呢。”说罢,朝着沈则挑挑眉,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沈则皱了皱眉头,一副头疼的表情,弯起手中的马鞭照着杨平头顶就是狠狠的一下,“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是个傻子?”“不是,这是属下的心里话,您……”不等杨平说完,沈则翻身上马,冷眼睨他:“你还是给我闭嘴吧。”—陈茗儿怎么都没想到崔氏会突然找上门来。当着绣作坊里其他人的面她也还算客气,只说是家里出了事,要接陈茗儿回去。由舅母领着,万妈妈自然要同崔氏客套几句,虽然不过几句话,却看得出崔氏是个世故泼辣的。万妈妈心里不免嘀咕,真是人各有命,崔氏这样的竟也能生养出陈茗儿这般水灵的姑娘来。陈茗儿乍一见崔氏,心里突突两下,以为她是来讨要银钱的。谁知崔氏拽住她的手腕,什么都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走。陈茗儿转了转手腕子,挣扎不开。她也不敢开口同崔氏说话,一旦叫她知道了自己能说话,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这是……”舅母看不过去,拉扯住崔氏,“你这是要把孩子带去哪里?”崔氏搪塞:“你姐夫这几日身子不好,想见闺女。”陈茗儿一只手死死拽着舅母的衣袖,连连摇头,示意她崔氏是在撒谎。舅母犹犹豫豫地多问了一句:“姐夫怎么突然不好,请郎中去看了吗?”崔氏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急着想打发她走:“你忙你的吧,府上事儿多,别叫人说你躲懒。”陈茗儿一听,用力拧开崔氏的手,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见她开口说话,崔氏也不惊讶,反而朗然一笑:“我的好闺女,你终于憋不住了。”陈茗儿微微喘息,脑中却伶,直问:“闵源找你了是不是?”“你倒是聪明。我原先还不信,没想你真是出息了,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你们俩这是?”舅母在一旁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头雾水,“茗儿这病好了,是好事啊。 ”崔氏哼咛一笑,对这舅母抚掌:“当然是好事,这不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嘛。”果然被她猜中了,陈茗儿心下一沉,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按压下心头的惊慌,故作平静地问崔氏:“那你这次又挑的是哪家?”崔氏也不遮掩,坦然道:“是承恩伯家的小儿子。”“好,好,”陈茗儿一连道了几个好字,“鄂琛不到三年娶了两位夫人,两位夫人都是过门不到半年就暴毙而亡,坊间传闻鄂琛有隐疾,心里不痛快才往死里作弄女人,折在她手里的侍妾丫鬟更是不在少数。您这是要送我去死啊。”崔氏面上有一瞬的尴尬,转而恢复如常:“我是不愿意糟践你,可闵家那么好的婚事,你非要作死,谁也拦不住。”“闵源给了你多少钱?”崔氏猛地瞪眼,“这话轮不上你盘问我,我管你吃,管你穿,还找丫鬟伺候你,你识字读书琴棋书画哪样不花钱,你跟我谈钱,你还不配。”说着话,又要伸手去拉扯陈茗儿。陈茗儿把手往身后一背,冷声止住她:“你别动手,我跟你走。”崔氏一愣,甩甩了手腕,清脆道:“那感情好。”陈茗儿侧过身叫了一声舅母,同她嘱咐:“茗儿多谢舅母这几个月的照拂,还想再劳烦舅母帮我带句话给念夏,就说我先回去了,叫她别惦记。她能去老太太那里不容易,叫她去道个谢,她知道同谁道谢。”她轻声细语地说完这些,朝着舅母行了个礼,水灵灵的眼睛如两汪映着月色的清泉,清澈动人,叫人不由心生怜惜。舅母欲张嘴劝说崔氏,被陈茗儿拦住,“舅母一定帮我把话带给念夏。”“行了,别啰嗦了,”崔氏心中莫名不安,急急打断两人,“还得回去梳妆呢。”“舅母,快去吧。”陈茗儿用力握了握她的小臂。-时隔三月,再次回到自己的闺房,谁能料想境况竟比离开时更不如。陈茗儿在妆台前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崔氏给她备好的头饰花钿,对着镜中的崔氏勾唇浅笑:“娘亲可知道,这是要送我上路的装扮?”崔氏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倒还不至于。鄂琛倾心你许久,这两年四处去找眉眼像你的姑娘,知道你跟闵家的婚事没成,老早就派人来问过,只是那个时候闵家没给个准话,娘也不好答应。”陈茗儿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崔氏别开脸,她才垂眸低笑两声,“事已至此,又何必说这么多。”崔氏往榻上一歪,翻了翻手中的绢子,也不怕把话说透,“我捡着你的时候,你就剩一口气了,没有我你活不到今日。”“我知道,”陈茗儿柔柔道:“可我真希望你当年没救我。”她伸手去抓金钗,崔氏忽然神情慌乱地钳住陈茗儿的手腕,颤道:“我来。”“你怕我自尽是不是?”陈茗儿盈盈一笑:“我不会,既然当年一口气都能活下来,我就不能轻易死了。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她甩开崔氏,敛了笑意,慢条斯理地对镜篦发,细细上妆。美人楚楚,尖尖的小脸如瓷如玉,柳眉杏眼,乌发垂腰。崔氏收回视线,沉沉地叹了口气,“红颜薄命,下辈子别生得这么美了。”陈茗儿正在涂唇脂的手一顿,又起沈则同她说的那一句——错不在色。红颜薄命,红颜祸水,这世间,不知有多少黑锅就这么一股脑地扣在了女人身上。外头的人进来在崔氏的耳边咬了几句,崔氏应了一句,起身拍了拍陈茗儿的肩膀:“走吧,鄂公子的人来了。你放心,该过明面的还是会过,他不过是担心夜长梦多,想先将你接进府里。”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高能预警第18章鄂琛派了十几个家丁来接陈茗儿,这阵仗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押解,就差直接拿绳子给捆起来了。陈茗儿一声不响地钻进马车里,面上端庄沉静,实则心慌的厉害。也不知道舅妈是不是找到了念夏,念夏有没有听懂她言语中的暗示,她甚至也不敢保证沈则还愿不愿意再蹚这趟浑水。陈茗儿心烦意乱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对付鄂琛 。就算今儿到底也没人来救她,她也不能就这么认命了。鄂琛留个心眼,没有把陈茗儿接进鄂府,而是接到了自己的一座外宅。陈茗儿下车一看,心里原本的期待噗簌簌的全灭了。“这是哪里?”她转头问身边的伺候婆子。鄂琛派来的人一个个都哑巴似的,只管带路,多余一句话都不跟陈茗儿说。没人理她,陈茗儿索性倚在门口不进去,怒道:“你们一个个什么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里头是谁?我不进去。”这些人竟也真跟木头似的,仍是一声不吭,陈茗儿不走,他们也不走,十几个人直愣愣地把陈茗儿围堵在门口。跑是肯定没办法跑了。僵持半晌,陈茗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去了,看来不认命是由不得她。一道噙着笑意的男声忽然响起:“娘子怎么不进去?”鄂琛手持折扇,气定神闲,公允地说,长相上他也算是个玉面公子,仪表堂堂,但陈茗儿一想起坊间的那些传闻,就既恶心又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娘子累着了吧,快扶着夫人,”鄂琛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便一左一右地上来想要搀扶陈茗儿。陈茗儿抬手一挡:“别碰我,我自己走。”鄂琛极殷勤,赔着笑脸:“那我给娘子带路。”一听他叫自己娘子,陈茗儿手背上都是鸡皮疙瘩。“我有名字。”鄂琛无视陈茗儿言语中的嫌恶和冷漠,她这么一说,他就嬉皮笑脸应道:“好茗儿,都依你。”鄂琛的这座私宅建得是曲里拐弯,一会儿一道门,道道门口都有人守着。他这一路洋洋得意地带着陈茗儿走进来,意在告诉她,进了门,就别想出去了。也不知道绕了几道回廊,鄂琛终于摆了摆手,屏退了下人,对着陈茗儿做了个请的姿势。眼前的堂屋,喜字高悬,红烛燃燃,俨然是照着洞房布置的,还没进门就能嗅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香味浓郁,似花香,又不似花香。“茗儿?”陈茗儿巧然躲开鄂琛伸过来的手,兀自跨入房门。鄂琛将落空的手收回,满不在乎地一笑,跟着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我叫人备了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你看看,若是想吃什么,我再叫他们去做。”陈茗儿警觉地同他周旋:“你能把门开着吗?热。”鄂琛转了转眼珠子,笑得玩味:“还是关上吧,有些声音叫那帮奴才听去了可不好。”被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陈茗儿面上烫红,心下嫌恶,只能极力忍着不发。“你坐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鄂琛把扇子一收,色眯眯的眼神在陈茗儿身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她的胸口,喉间吞咽几口:“茗儿真是极品。”话说完,人像是再把持不住,猛地朝陈茗儿扑了过来,好在陈茗儿早有防备,一个转身,叫他扑了空。“你等等,”陈茗儿伸出一根手指横在两人之间,慢悠悠道:“你这宅子迷宫似的,我也跑不出去,你急什么?”“急,我真急,”鄂琛哈巴狗一样,双目灼灼:“茗儿,你不知道,我想你许久,夜夜都能梦到你,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你先叫我亲亲,好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去扯陈茗儿的手,陈茗儿回身避开,在桌前坐下,手指轻叩桌面,舍了个笑给他:“你好歹也说要娶我,这合卺酒总该喝吧。”她这一笑,鄂琛的心肠都酥了,痴痴道:“茗儿,你可真好看。”陈茗儿斟了杯酒推过去,“我敬你的,你先饮。”鄂琛捏起酒盅,倒是一点没犹豫,这酒从她手里递过来,似比平时还上头。陈茗儿一连灌了鄂琛五六杯,自己却只抿了一小口,还都偷偷吐进帕子里了。鄂琛的眼神愈发迷离,醉眼之中,陈茗儿身上绯色的罗纱裙如一团火焰,看得鄂琛简直滴血,他颤巍巍地伸手去碰陈茗儿绾发的簪子,用力一抽,长发如瀑,划过鄂琛的手背,竟引得他全身颤抖不已。他也是御女无数,什么样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玩物,唯独一个陈茗儿,他肖想许久,始终念念不忘。“茗儿,你总算是我的了。” 鄂琛吸了一口她发丝上的香气,伸出胳膊想把人拥入怀里,却被陈茗儿用一根手指抵住额头往后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