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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妙人》TXT全集下载_14(1 / 1)

萧妙磬红唇嘟了嘟,“我觉得这很难。”“那我也要和她谈谈,努力潜移默化。”萧钰拍拍萧妙磬的头,“不能再让你受母亲的委屈了,音音。”萧妙磬没说话,以笑容回应了萧钰。他收回手,替萧妙磬绑好斗篷的系带,“睡一会儿吧。”“嗯。”两个人靠着身后的土坡,静静的歇着。劳累一天,困意很快就上来。萧妙磬的眼皮耷拉下来,视野里如霜的月色在摇荡,漫天都是大大小小的星辉。别说,今天晚上的星星还挺多、挺亮。那些战死的人,大概变成了星星,在天上远远的守护他们吧……夜风徐徐,像是梦乡的召唤,令萧妙磬很快陷入睡眠。在睡得恍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歪倒在了萧钰肩头,因着身体本能的寻求温暖,她抱住萧钰的手臂,身子贴着他。他好像僵了一下,把手臂抽出来了。她迷迷糊糊的不想失去这份温暖,对于他抽走手臂的行为感到不满,咕哝了一声。可接着好像整个身子都被他抱住,他抽走的那只手绕到了她身后,揽着她。萧妙磬觉得暖和了,迷迷瞪瞪埋在萧钰怀里,像依附着一个暖炉一样。萧钰是被萧妙磬这无意识的动作弄醒的,他也睡得迷糊,见萧妙磬冷,才将她连人带斗篷揽进怀里。他也有些冷,抱着萧妙磬,也和抱着暖炉一样。天光乍破,对于时刻绷着一根弦的萧钰而言,当即就能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怀中毛茸茸的小脑袋。身体的知觉也快速的告诉萧钰,怀里的萧妙磬正抱着他,脸贴在他身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唇瓣翕动时带来的轻轻触觉。不由得身体一僵,心里产生一道尴尬困窘的滋味,昨晚真是睡迷糊了。但想着萧妙磬到底没受冻,这才是最重要的。眼眸低垂,落在萧妙磬身上。她还未醒,略有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阕光洁的额头,被拂晓染作金红色。萧钰能看到她的睫毛,长长的、根根纤细,带着恰到好处的卷曲弧度,被初生的朝阳洒上一层金色的薄屑。明明他们身处困局,明明他肩上承担无数压力,可此刻奇异的是,看着萧妙磬,他的压力、孤苦和隐忍,都像是被蒙上一层软软的金色。思及昨夜她温宁而坚定的话语,萧钰心里一道念头无比坚决。父亲已然时日无多,添音的身世怕也即将大白。无论将来她想以什么身份活下去,他都护她到底。不为权利和霸业,只为她给了他所行之路上,唯一的温暖。第34章 共同的江东随着黎明到来, 萧钰唤萧妙磬醒来。萧妙磬醒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 不好意思的脱离萧钰的怀抱,连忙起身。这么睡一夜实在是腰酸腿麻,萧妙磬站起来后简单的活动了一下, 揉了揉腿,就赶紧和萧钰一起去召唤将士们。将士们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息, 精神都好了一些。大家继续急行军, 向着长江方向。这后面的路上, 他们遇到过几波追击。除了徐州牧派来的轻骑兵外,还有别的诸侯率军趁火打劫。每次境况都十分凶险, 要不是萧钰随机应变、水来土掩,顺手做下几个迷惑敌人的局,将士们都不敢想自己会死成什么样。终于,离江畔只剩下不到五里路, 战船在等着接应, 偏在这时, 又一队徐州牧派的轻骑兵杀过来了。大家不由精神紧绷。这个时候要是和轻骑兵对上, 离江畔太近,很容易被逼到还来不及上船就全军覆没。可要是继续逃跑, 怕也会上船上到一半时, 轻骑兵追到岸边。怎么看都不能所有人都上船渡江,除非留下足够的人在这里挡着。那便是以命相换。“予珀……”萧绎唤了萧钰,让他来安排。这些天的奔逃、劳累, 还有战败的打击,加重了萧绎的恶毒之症。现在萧绎无时无刻不在腹痛,眩晕而无力,骑在马上都还要分出一手捂着肚子。萧钰看了萧绎一眼,“父亲别急。”他点了一队人马,包含吴琪和几个将领在内,“你们带人护着父亲先行渡江,我留在这里拖延时间。”萧绎面上一震,“予珀!”吴琪也失声:“长公子!”长公子贵重,是他们江东军将之魂。他留在这里殿后太危险,万一和她父亲吴均一样……吴琪忙道:“长公子和亭主同主公先走,我等大不了就是一死,万没有让长公子留下的道理!”“是啊,长公子您快走,我们不怕死!”“对,我们不怕死!”一道道声音响起,先是将领,然后是普通的士卒,接着连负责喂马和做饭的伙头兵都纷纷呼喊起来。他们死不要紧,江东可以没有他们,但不能没有长公子。长公子在,江东在。他们即便死了,家眷遗孀也还能在长公子的庇护下继续安稳活下去,不是吗?看着这些人逐渐坚定的眼神,就像是被雪水洗亮的,像是被压在石头下的小草坚韧的冒尖,萧妙磬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热。她对上萧钰的目光,从他眼底看到同样的神色。他兢兢业业打理江东,即使双腿不便亦与普通将士们共存亡,换得他们的信任、他们的牺牲和托付,值了。“你们去吧,听我的命令,先送父亲走。”萧钰斩钉截铁,“留下五百人,我来想办法拖延时间,尽我最大能力护大家全身而退。”他说罢,转眸向萧妙磬,“音音,你也走。”“长公子,我愿意留下随您一同御敌!”“我也愿意!”“我留下!”“俺也留下,拼了!”一个接一个的士卒喊出来,站出来。长公子始终不放弃他们,士为知己者死,他们无惧死亡!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了,吴琪等将领们终是听了萧钰的命令,护着萧绎赶去江边。吴琪想拉上萧妙磬,但萧妙磬却不为所动。“我不会走的。”萧妙磬定定说道,眼睛看着萧钰。她昨晚就说过了,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萧钰一起面对。让她抛下双腿不便的萧钰自己逃跑,不可能。萧绎他们走了,这里只剩下五百名士卒。远处追兵的马蹄声渐渐变大,很快就要赶到这里了,萧钰在快速的思索该如何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果。却就在这时,他看见从士卒们中间走出十几个女子。他微怔,这十几个女子是军中的舞姬,这两天也随着他们奔逃。她们被同是女子的吴琪护着,原本二十多人折损一半。方才她们可以随着吴琪和萧绎一起离开的……“为何不走?”萧钰不由问出。舞姬们已是灰头土脸,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们身上散发出一种决然的亮烈。“我们不走,长公子,请让我们留在这里拖住敌人,请您带各位将士们走吧!”萧钰吃了一惊,萧妙磬同样吃了一惊。一路上一直没说话的袁婕,这会儿也从士卒们中间走出,一身红衣艳烈如血。有士卒道:“娘们胡闹!你们能拖什么敌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为首的舞姬明眸湛湛,“我们可以的!我们别的不会,但我们可以跳舞。就在这里跳,让敌军看着,你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你们、你们这是去送死——”“难道你们留下不是送死吗?是死我们姐妹十几个,还是死你们这么多人?!”舞姬说着流出泪水,面目却更加坚决如铁,她转身向萧钰道:“我们都是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孤女,承蒙长公子收留,有口饭吃,有容身之地,亦不必像烟花女子那样以身侍人。此番江东兵力大减,多保住一个是一个,也该是我们姐妹报答长公子的时候了!”“你们这些娘们……”“别说了,都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她用尽了满腔力气吼道,“江东不只是你们的江东,也是我们的,是我们共同的江东!”萧妙磬心间猛地震荡,这一瞬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牵住萧钰的袖子,含泪用目光询问他。她看见萧钰的眼眶同样泛红,眼底既有着被拥戴和信任的欣慰,也有着对这些人的敬佩。他唇角微牵,牵出一道苦笑:“虽然我不愿你们如此,但此法的确可行……”且牺牲最小。袁婕也开口了,她走到萧钰近前,说道:“既然是跳舞,妾随她们一起迎敌。”萧妙磬不由倒吸一口气,“颂姬……”“亭主与长公子快走吧,妾能脱身,说不定还能带两个姐妹回去。”萧妙磬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她紧紧牵着萧钰袖口,听见他沉而有力的承诺:“你们若生,我荣养你们到老;若死,牌位入忠烈祠,我亲自为你们超度。”“还有你,袁婕,活着回来,我与你父亲袁繇终将交手。来日我必拼尽全力活捉了他,把他交给你处置。”袁婕展露笑颜,笑得好不开怀,连连抚手,“好、好!长公子,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妾可都记住了,等着您来日兑现承诺!”“出口之诺,必守一生。”袁婕笑得张狂恣意,眼泪都要落下了。就在一滴泪滑至眼角时,她止了笑容,红裙一扬,转身朝敌军过来的方向走去,俨然成为了舞姬们的领头者。“走吧,姐妹们,这将是我们这辈子跳得最难忘的一场舞。”“是。”她们跟上了袁婕。十几道身影,凌乱的发丝和衣衫被风吹起,年轻而秀美的脸孔迎着风,宛如是去赴一场盛宴,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远。“长公子,保重。”“亭主,再会。”望着她们的背影,萧妙磬落下泪来,一只手攥紧萧钰的袖子,另一只手在袖口下死死捏着百珑的剑柄,捏得那么用力。“音音,我们走吧。”“嗯。”很多年后,萧妙磬想起这一天时,眼前舞姬们离去那一幕依旧清晰如初。一个个纤弱的身躯,铮铮铁骨,那是江东子弟的气节。她有问过袁婕,可不可以把她们在战场上跳得那支舞跳给她看。可袁婕刚一翘袖折颈,就停下摇头。彼时孤注一掷的傲骨和壮烈,过去了,就再也跳不出来了。……舞姬们真的拖了很长时间。直到萧钰和萧妙磬带着五百士卒上了渡江的战船,敌军也没有追过来。萧钰命令载着五百士卒的战船起航,只留下两条船,并自己和萧妙磬这条,总共三条船等待接应。萧妙磬不知道袁婕是否真的能脱身,更不知道舞姬们能回来几个。就这么等着,终于,视野中出现一抹红色,那是袁婕。萧妙磬不由扒在甲板上探出身,远方袁婕与另一名舞姬各自策马,飞奔而来,袁婕背后还带着一个舞姬。总共回来三人。两个舞姬都是袁婕救下的,她们在阵前狂肆舞蹈,让没见过这等阵势的敌军呆滞良久。待敌军们反应过来朝她们射箭时,这些弱女子如失了翅膀的蝴蝶,一个个倒下。唯有袁婕借着烟雾球干掉两名骑兵,将离她最近的一个舞姬丢上马背,自己亦一跃上马,顺手抓了另一名舞姬放在身后。此刻骑兵就追赶在她们身后,不断朝她们射箭。只听箭矢入肉的声音,袁婕身后的舞姬惨叫一声,俨然是中箭了。袁婕喝道:“抓紧我!”可抱着她腰的那双手却渐渐松开。“我不行了,不能拖累袁姐姐……谢谢你救我……”随着最后几个字散开,身后空了,留下坠马的声音。与袁婕并驾齐驱的那名舞姬哭了出来。“不许停!”袁婕吼了她一声,随即拔.出匕首,狠狠捅在马股上。一骑绝尘,那舞姬只愣了一下,便也含泪拔下簪子学了袁婕,策马追赶上去。“颂姬!”萧妙磬在船上呼喊。袁婕和舞姬冲到江边,袁婕霎时一手拍在马背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踏过另一名舞姬座下的马背,将那舞姬从马上带下来。紧接着一掌拍在舞姬背上,灌注所有内力在掌,内力化作暗劲将舞姬推向战船!送走舞姬,身后一箭射来,袁婕低身一躲,如蚱蜢般一头扎进江水之中。船上的士卒们一把接下舞姬,岸边一轮箭矢射来。萧钰手中不断飞出暗器,只一瞬间,他的几名暗哨也出现在甲板,同他一起将这一轮箭矢扫落江中。萧妙磬快速从士卒们手中把舞姬接过来,塞进船舱。士卒们随即支起盾牌,将整个甲板围了一圈,护住萧钰和萧妙磬。萧妙磬视线始终梭巡在船周的江面,试图看到袁婕的身影。忽的江面发出噗嗤一声,水花飞溅中,袁婕自船尾下的水面冒出头来。“快接应!”萧妙磬立刻发令。几个士卒在同袍的掩护下,将袁婕拉上了船。萧妙磬忙脱下斗篷,给袁婕披上,急促道:“进船舱休息。”她旋即向萧钰呼道:“钰哥哥!”“众军听令,撤!”随着萧钰一声令下,三条战船快速驶离江岸。一轮又一轮箭矢射来,很快便射不到战船。终于彻底安全了。萧妙磬松了口气,将士们松了口气,萧钰更是一颗心终于安定。萧妙磬过来推着他进了船舱,船舱里,袁婕靠在角落,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另一名舞姬在用手擦眼泪,当看见萧钰和萧妙磬进来时,她含泪笑着唤了声:“长公子、亭主……”“辛苦你们了。”萧钰低低的声音,饱含对她们的钦佩和认可,“你们皆是我江东的英雄。”舞姬闻言,忍不住泪流得更厉害,捂住嘴低低哭出声。许久之后,战船停在了长江南岸。他们回来了。虽然救回了萧绎和吴琪他们,但此番埋骨在徐州的将士太多太多。这样惨痛的败仗和惨烈的损失,犹如厚厚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沉重的难以喘息。自从萧家在江东站稳脚跟起,再没吃过这么大的败仗。去往建业宫这一路上,萧钰都因此而心事重重,沉默着,手里的岫玉被时轻时重的抚过。萧妙磬与他同乘一车,他不说话,她也未说。他们赶着回宫会合萧绎。到了建业宫门,两人下车,直奔萧绎处。可他们谁也没想到,在到达萧绎的殿前时,一个医者从殿中走了出来。见他们人来,医者快速的奔跑而至,带着悲怆与无力说道:“长公子、亭主,主公忽然恶疾加剧,我等刚为他看过,怕是……”他望了望西沉的太阳,艰难的吐出一句话:“请长公子下令准备后事吧,大概就在今晚了。”萧钰凄身一颤,这番话就像是一把剑冲他直掼而来,狠狠戳在他的心脏,鲜血淋漓的感觉窜上喉间,这一瞬他甚至能尝到血的味道。萧妙磬何尝不是如此?身子晃了下,猝不及防的震惊和莫大的创痛似一张大网将她捆住。纵然已经知道萧绎命不久矣,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们赶忙冲进殿中,看见珠帘后,萧绎躺在床上那死气沉沉的身影。还来不及至萧绎跟前,就见萧绎吃力的转头,看向他们,说道:“回来了……”他声音气若游丝,好似一捧柳絮随时要散得不剩什么,他说:“去……去将甄素和孟蕤叫来,我有话要说……”萧妙磬潸然泪下,跪倒在地。有话要说,这是个什么意思她焉能不懂!她和萧钰赶回建业宫这一路上,还在念着与萧绎相见,谁料见到萧绎的一刻,他便要留下遗言!侍从们立刻去叫人了,萧钰看着萧绎,再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妙磬,无声垂下眼眸。他已经猜到萧绎要说什么了。第35章 一切真相甘夫人和甄夫人很快就来了。殿中所有下人都被萧绎屏退, 萧绎让他们离得远远的, 不得接近大殿。甘夫人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萧绎, 她眼睛红了,流着泪颤动。这些天她是坐立不安的,不知道萧绎是死是活。有时候她想, 那负心汉死了算了,她不想再见到他;可夜深人静时入梦的依然是那负心汉的音容笑貌, 一个人枯坐时亦忍不住回想刚嫁给萧绎时的快乐时光。当得知萧绎平安回来, 甘夫人是松了口气的。医者们进进出出, 她只当是要为萧绎处理些皮外伤,所有人都告诉她萧绎没事, 要她不要动了胎气。然而变数来得这样措手不及,她没想到,没想到萧绎竟……!“负心汉!”甘夫人捧着肚子,强烈喘息着怒骂, “萧绎你这负心汉,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负了我, 现在是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要了吗?啊?!”“母亲……”萧钰划着轮椅靠近, 轻轻牵住甘夫人的衣角。在场的人谁也不适合去搀扶甘夫人,而他又无法站立, 唯能这般做, 试图安抚甘夫人的心情,尽管他知道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的征战,让萧绎原本不堪重负的身体变得更坏, 接着又遭受惨败的打击和没日没夜的逃亡,他确实撑不住了。腹部痛得厉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要没有。他自作自受。“孟蕤,别哭……”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萧绎死死凝视甘夫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情绪。愧疚、爱意、自责、不舍,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千言万语道不尽。“孟蕤,你听我说……”萧绎抬起手,指向甄夫人。“甄素,我与她这些年的一切皆为做戏,我们并无夫妻之实。”甘夫人一怔。“她的前夫也不是鄱阳郡守虞翻。”“甄素是假名。”“她姓苏,叫苏含贞。”甘夫人蓦然变色。萧妙磬亦处于震惊之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苏含贞……苏含贞……苏贵嫔!灵帝的苏贵嫔!萧妙磬陡然大震,她还跪在地上,心底阵阵狂涛翻涌。她看向甄夫人,后者并无任何反应,是那么平静。阿娘是灵帝那位死于非命的苏贵嫔?等下……一道狂猛的霹雳乍然在萧妙磬脑海炸开。阿娘是苏贵嫔,那自己岂不就是……她倒吸一口气,仿佛三生三世的震惊都聚集在这一刻,震惊的忘却呼吸,只愕然的失去眼中焦距。她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灵帝之女,是齐氏的……公主!过分的颠覆让萧妙磬无法接受,她犹如被一场看不见的暴雪击中。那暴雪轰的一声,猛烈击打在萧妙磬胸口,打得她几乎什么都忘了,千络百脉在震惊中变得麻木远离,身子却本能的弹了起来。萧妙磬猛地跪直,看到和她一样震惊难当的甘夫人。震惊的人只有她们两个,没有萧钰……她转眸向萧钰,“钰哥哥……”原来他都知道的吗?“伯父……”萧妙磬又唤萧绎,“怎么会……”回答萧妙磬的是甄夫人,柔婉的音色含着愧疚和疼惜。“添音,对不起,我们一直瞒着你。”“阿娘……”“我出身兖州门阀苏氏一族,确实是灵帝的苏贵嫔。那时候赵王作乱,与灵帝两败俱伤,郭贵妃和徐贵姬在后宫兴风作浪,都想要杀死灵帝,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灵帝彼时大权旁落,他知我怀有身孕,苦于护不住我,便密诏了萧绎潜入洛阳,偷偷将我带走。因我与徐贵姬交好,郭贵妃在杀死徐贵姬时,亦在我寝宫放火欲将我烧死。”“只是那时我已被萧绎换出,留在寝宫的是我的贴身侍婢,她代我赴死。所谓萧绎从鄱阳郡将我带回,还有所谓我的亡夫虞翻,都是掩人耳目的说辞。”“就如萧绎所言,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他与灵帝自幼相识,感情匪浅。他所做是在忠于灵帝,护我们母女周全。”萧妙磬说不出话,她望着甄夫人的眼睛,听见自己一下下失序的喘息。她心里复杂极了,却又在这一刻,恍然想到袁婕。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和袁婕长得像了。她的父亲是灵帝,袁婕的母亲是赵王族人。灵帝与赵王是堂兄弟,与袁婕的母亲亦都流着齐家血脉。原来这才是真相啊。“呵呵,萧绎……”甘夫人低低的笑声忽然响起,听来像是钝刀磨过耳畔。“到今天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难受,是不是这天底下有苦衷的只你一人!”“呵,也对,你不可能早早就告诉我。”甘夫人又自顾自的苦笑,“我是个烈性子,心里藏不住事,你要是告诉我了,说不定我就说出去了……可是萧绎,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把我伤透了,再来告诉我这些……负心汉,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自己都要死了,是不是觉得死前告诉我就能死而无憾?你做梦啊!”“负心汉,滚、滚……我这辈子为什么会嫁给你,我的一辈子,大好的年华啊,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母亲!”眼看甘夫人已然失控,萧钰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道,“母亲,您腹中还有孩子。”这么多年,这还是萧妙磬第一次听见萧钰用乞求的语调说话,心里不能不酸涩。甘夫人还在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萧钰唯恐她再待在这里会动了胎气,忙转着轮椅出去,喊了侍婢们进殿来,将甘夫人扶回同心殿去,顺便他还命人通知医女去同心殿照顾甘夫人。甘夫人没有拒绝萧钰的安排,她已经不想闹了,感情早就磨没了,纵然知道萧绎的心没有背叛她又能怎么样?没用了。她低笑着靠在侍婢肩头,被她们扶走。在踏出内室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萧绎一眼,脸上是无比讽刺的苦笑。这苦笑刺痛了萧绎的眼,一代诸侯流下泪来。甘夫人走后,殿内安静了许久。萧绎忽而说:“添音留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说。”萧钰和甄夫人出去了,殿内只剩二人,萧绎看着萧妙磬说:“你过来。”萧妙磬起身来到萧绎床头,重新跪下,像女儿陪伴父亲那般守着他。“添音,你对我刚才说的话,存有疑心吧……”听了萧绎的话,萧妙磬神色微动,没有说话。萧绎道:“有些事情我是想过永远不告诉你……但你一向聪慧,我瞒不过你,我想,现在你心里就在怀疑吧,且多半已经有猜测……”萧妙磬道:“是,我的确觉得不对劲。”她停一停,说:“按照方才阿娘所说,您是受灵帝托付,救出阿娘,并保护阿娘和我。但既然阿娘的侍婢已经替她而死,骗过郭贵妃等人,阿娘的处境便并不算危险。您可以将她送回兖州苏氏,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安置我与阿娘,却为什么要将阿娘纳为妾室,将我当作亲女儿?”萧绎虚弱的笑道:“你当真聪慧……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私心。”——挟公主以令诸侯。萧妙磬已经猜出来了。萧绎将她收为女儿,先瞒着她和阿娘的身份,待有朝一日萧家坐大,拥有争霸天下的能力时,萧绎便会亮明她的身份,告诉天下人,公主是站在萧家的。萧绎不能预知未来,那时自然不会知道阿娘肚子里是男是女,同样也无法预知将来在位的天子是谁。但不论天子是谁,亦不论萧家挟得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能为萧家招揽民心。皇子自然最好,公主的话,也可以利用她生下的儿子,为萧家树立正统的形象,使萧家凭借她的儿子一争上位。那么她要与谁生下儿子?答案呼之欲出。——萧钰。她从一开始就是萧绎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来给萧家的霸业、给萧钰铺路!“为了让你日后能够对萧家死心塌地,我在予珀很小时就不断告诫他,要对你好……”萧绎道,“他的确对你很好,孟蕤磋磨你,他也会护着你……也是你们性格投缘,他才会偏心你,比对令致、银瓶都要偏心,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看重你……”萧妙磬心里五味陈杂,她沉默了会儿,道:“这些,我阿娘从一开始就都知道吗?”“是。”“我明白了。”原来阿娘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宫,也希望未来能靠萧氏让她们母女回朝,取得她们该拥有的荣光。萧妙磬向后退了一些,面朝萧绎磕了个头,“我与阿娘的命是伯父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我自不忘。”“添音,你要相信我……”萧绎朝着萧妙磬伸着手,迫切言语,“我宠你、养你,虽是为了利益,但这些年来你体贴懂事,善解人意,我……我确实是把你看成亲生女儿的……”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已经不重要了,萧妙磬说:“我相信您。”听见萧妙磬如此说,萧绎好似得偿所愿,露出笑容来。他放下手,胸口像是微微翻滚的海浪在起伏,看起来仿佛用光了力气。“原本我还想继续瞒着你的身世,但我大限已至,唯有提前告诉你……”“添音,为父欠你一句对不起。”“请看在予珀为你废了双腿的份上,不要迁怒他,他同你一样本不知情。”“替我告诉孟蕤,欠她的,我下辈子还上。”“你……去吧。”萧妙磬眼眶涌出泪花,她含泪道:“添音告退,伯父好好休息。”走出寝殿,冰冷的冬风扑面而来,枝头凝露,满地残叶。侍从和医者重新进入殿中照看萧绎,早已聚集过来的小甘氏等人也入了殿。萧钰和甄夫人等在殿外,萧妙磬对上两人的眼,一时相顾无言。恍惚中,忆起那一年的仲春,萧绎把小小的她抱在腿上,目光炯炯看着她道:“瞧瞧我的妙磬,越长越标致了。”“就晓得夫君喜欢妙磬,今日又是妙磬的生辰,不如您为她取个小字。”“报——主公!前线传来捷报,余杭之役大胜,已被我军拿下!”“好,吾女生辰之喜,前线又添佳音!妙磬就字‘添音’吧。”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殿中哀声四起,那些侍从和妾室子女纷纷发出悲怆的哭声。萧妙磬回过头,怔怔望着大开的殿门,泪水潸然而下。“主公,薨——”……“音音。”怆然时分,一只手将帕子递到萧妙磬眼前。她对上萧钰的目光,“钰哥哥……”“擦擦吧。”他没有流泪,可萧妙磬知道,他痛到了极处。至亲死了。殿内的哭声凄厉而出,他转身划着轮椅要走,“我去看看母亲。”萧钰远去,萧妙磬捏着他给她的帕子,恸然掩面而泣。肩膀被温柔的手揽过,甄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添音。”“阿娘……”萧妙磬低泣,“伯父全都告诉我了。”“添音,对不起,阿娘也在瞒着你,你会怪我吗?”“我不怪阿娘,阿娘被迫与灵帝分开,从高处跌落,想要重回昔日的光景我是理解的。何况若是没有伯父在,也许我们活不到这一天。”甄夫人眼睛红了,将萧妙磬抱进怀里,“添音,我的女儿……”相拥的母女剪影落在地上,被头顶最后的一缕残阳覆盖。一盏盏灯火点亮建业宫,入夜了。可就在这时,远处同心殿的侍婢匆匆而来,大叫声划破长夜。“不好了!甘夫人、甘夫人难产了!”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萧爹就是军阀时代典型的政客,不管自身有什么情感诉求,霸业都是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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