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秋很丧气,语调都颓靡:“可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他就真的不会触动分毫吗?”很久之后,离开谢府、与祈华郡主重新回到娘家的前一夜,谢涵秋还是决定最后再为自己的倾慕之情奋力一把,从此就终于可以没什么杂念的放下。对着刘异曲和初见时丝毫未见两样的神情,谢涵秋终于受不住,将这么多年忍受的委屈都倾泻而出:“我不喜欢乐曲,更搞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谱子有甚么好看的,左不过都是些奇怪的东西相叠加而已。我都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努力地替你收集的,你真的觉察不到吗?”听着刘异曲局促地道“老友”的声音,谢涵秋更是愤怒:“别叫我老友,我不是为了做你的知己捧你的臭脚才这么做的,你自己五音不全你不知情吗?”她泪水潸然而下:“我心慕你啊,刘异曲。”“原来如此,但是这不是努不努力的事情。”彼时,本来以为是知己和自己来告别的刘异曲,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他认真抬起了眼睛,嘴唇轻动。那时候的回复和此时此刻阿笙微启的唇瓣重叠在一起,宛如时间回溯。又好像有更多更为灿烂的广阔未来,一下子撕裂在了眼前。“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啦祝美人们都可以拥有喜欢的人或者事物,没有的话就喜欢自己吧,或者来喜欢我也是可以的嘿嘿嘿第101章 皇子到伶人到男妓把最后一碗梨子水都吞干净, 谢涵秋也不怕自己明天晨起会脸肿, 眼睛都哭成了胖乎乎的小桃子, 她抹干泪水:“不说他们了,你想好谢家的事情怎么办了吗?”谢家的家产,不是简单的银子和铺子就能说得清的, 枝枝脉脉都是河流,延展向不同的城镇和农庄, 香脂水粉的生意掩映在号角声声的船舶之上, 从指间穿过的雪白大米不是农作物, 而是灿灿发光的金子,若是把全天下的掌柜都叫过来问账, 怕是连谢府都要堆不下。光是想想,谢涵秋就头痛,特别是她母亲祈华郡主更是懒得理庶务的,打理后宅之事算不得什么, 真的要把所有这些恼人的账簿都放到手里, 那就是烦不胜烦。一般来说, 像是豪门世家里, 绝大多数的儿郎都会投身官场,只有旁支或是精于此业的庶子才会打理这些钱财之事。然而谢三老爷是个意外, 他既继承了偌大谢家的人脉和谢大老爷的官职, 原本做普通庶子时,钱财也并没有放开手。阿笙笑起来:“看起来你父亲很是善于时间管理,做的很不错啊。”“不错什么啊。”谢涵秋冷笑出声, “别人是两个全不落下,他是一个都不行,全靠着请来的掌柜和账房给他做假账,这些年合谋不知道吞下多少钱,那个光头掌柜还想勾搭我母亲,我父亲还全不知晓,跟人家称兄道弟。对了,他还当自己肾水足,以为自己这个姘头做的很不错,梨贵妃调头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那个被阉掉的二皇子姬补绌是他的亲儿子的事,还父亲呢?这就是个傻傀儡。”然后她捂住嘴:“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姐姐你当没听到吧。”这可真是太过于不小心了。阿笙都被这些信息给闹得头昏脑胀,揉揉额头:“你父亲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敢置信,后来有证据露出来的时候,我当他是个哪里都想伸一脚的八爪鱼。”谢涵秋冷嗤一声,抿抿唇,“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八爪鱼,他是把自己的脚全都给剁掉的蜈蚣,就是个只会蠕动的天字第一号大蠢货,倒贴上去都没人稀得要。”噫,谢家的最后招牌名门淑女就这样痛快地陨落了。阿笙笑到眼睛都流出来泪花,喘不过来气:“放心吧,我也会另外找帮手的,旁的不说,总计要比八爪鱼强不少。”谢涵秋很是忧虑地点了点头:“我母亲现在想和他和离,但是又有点怕他狗急跳墙,毕竟他原本想推二皇子上位,然而现在多年谋划成空。要是我母亲再离开,你又重新拿回了家产,他肯定会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不过没关系。”还不等阿笙说些什么,谢涵秋已经低声接着道,“我母亲已经写过信,而外祖就要来了,希望我父亲不要做出来什么傻事,好歹能留个全尸。”一个美丽的幻想。话说回来,“梨贵妃现在怎么样了?”长长地啊了一声,谢涵秋摇摇头:“自从上次宫中一别,我也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不过她想的总是比我开。要不是有二皇子的事,过的一定会更加的不错。”是的,本来梨贵妃梨九还可以肆意潇洒,接着和其他的小白脸做快乐的事情,但是因为姬补绌已经下半身不保,所以只能自请出宫,走上为儿子求医问药的道路。纵然姬补绌再怎么口出恶言,也终究是她的儿子。听到梨九黯然伤神的自述,画舱里的郎君少爷们无不纷纷感动落泪,大把的金锞子往外掏,然后改头换面的梨九用帷帽上的轻纱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好在绌儿很是懂事,自愿去戏班子当一个伶人,可惜就是技艺实在不好,又被老板给赶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有富商嘿嘿笑起来,“夫人你别急,绌儿做不得伶人,还可以去做一名小倌人,不说旁的,老爷我当然会去捧场。”这小倌人,说的自然就是去做栾宠。本来规矩坐在长椅上的姬补绌顿时剧烈挣扎起来,宽大的袖子掩住了他并拢受缚的双手,而坐在台下的老爷反而抚掌大笑起来。“绌儿这是激动了,现在就想去做事呢。”“这般细皮嫩肉的孩子,可不得叫人好好怜惜才是,梨夫人你实在不懂孩子的心,怪不得从前他会怨你的。”“听闻他那处也去了,身上却不见多少天阉的秽气,值得上手一试。”微笑着点头,梨九轻声道:“多谢各位爷的指教。”然后她走过去,俯身在眼睛里满是惊慌与恨意的姬补绌耳边轻声说:“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二皇子你说的不错。既然如此,果真还得是让男郞来爱抚你,是也不是啊,绌儿?”确实应该要给自己的儿子治治病。不过不是治下半身,而是要治疗一下这恶毒货色的脑子。这些事情不仅仅是阿笙不知道,谢涵秋更是难以知情。毕竟梨贵妃疼爱自己的二皇子是宫闱里面出了名的,大皇子姬将勤都是放养,至于姬补绌,那可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前两年朝堂上甚至有隐隐的传闻,说将来姬补绌会荣登大宝。这样的疼宠和溺爱,梨九又怎么可能会下此狠手呢?阿笙和谢涵秋又闲扯了两句有的没的,也就离开了小厨房,准备回去就寝入睡。“你在这里做什么?”因着谢涵秋怕黑,身旁也没带别的侍女,阿笙就先把她送回了院里,这才折身回到自己的院子。哪曾想,还不等走出谢三老爷的院子两步,阿笙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这声音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是轻柔而悦耳的,不过花锦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恶鬼的哭嚎一般猛地抖了一下,若不是阿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怕是就要跌在地上,被丛生的荆棘划破膝盖。直起了身子后,花锦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还叹了口气:“奴婢睡不着,就想着溜达出来赏月,也好不耽搁明天伺候小姐。”这倒是有意思。阿笙抬头看了眼乌云笼罩的天,寥落的星子不少,都是黯淡的颜色,然而连月亮的影子都瞧不到。就连花锦也自觉失言,不过她从容不迫:“奈何出来以后,奴婢才发现没什么上弦月。奴婢想着,许是小姐院子的屋檐遮住了月光,所以就向别的院子走了走,或许就能瞧见月亮了呢?没曾想,哪里都没有,正想回去,就碰到了小姐。”别的院子就是谢三老爷的院子,花锦看起来是完全不知道阿笙正因为家产的事情,和谢三老爷龃龉不断呢。不过阿笙也没动怒,还清浅地微笑起来:“花锦,我今年几岁?”花锦一下子卡了壳:“小姐正是刚过碧玉年华,还未到桃李之岁呢。”虽说花锦不是愚钝的人,但是她因着各种想法盘旋在心头,是真的一下子傻了,也想不到为何对方会突然换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原来我不是髫年的稚童啊。”阿笙凉沁沁地开口,“你这话是糊弄七八岁的孩子呢?”花锦愣住,低下眼沉思了半晌,再抬起头时已是泪盈于睫:“小姐,不瞒你,明天是家姊的生辰,府里不许烧火祭拜,奴婢是知道的,也不想给您惹麻烦,实在是心里闷得紧,这才想出来走一走。”她的姊姊,自然就是在牢中吞金自杀的双桃。阿笙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她这个说辞,“府里是不允许烧火,不过我明天可以给让你提前休沐,去旁的寺庙里头祭拜一下自是可行的。香火钱还够吗?不够的话,你明早去找鸣绿支四、五两银子。”这只是花锦临时支吾出来的说辞,其实她一出口就后悔了,在她看来,阿笙必然是恨双桃恨得咬牙切齿,是恨不得唾其骨、啖其肉的咬牙切齿。不然当初怎么可能一定要双桃去死呢?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还会给她花锦好脸色看?没有想到,阿笙竟然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连一句话都不曾多问,还很体恤一般地塞给了她银子。因为过于惊讶,花锦不仅停下原本往前走的脚步,还直接将心里的困惑给问了出来。湿润的晚风撩动起阿笙的头发,一绺黑色的发丝绕动在星子下,“我和双桃可是相伴了将近十五年,总不至于这点肚量都没有吧。”她的眼睛是清莹的明亮,云山雾罩却更加和柔美好,“你姊姊应该也和你说过,我很小的时候还经常缠着她玩呢,怕是比你更像是亲妹妹。”双桃说过的。每当双桃休沐的时候回到家里,都会将府里的趣事讲给自己听。出现频率最高的并非崔姑母,而是很爱躲懒又黏人的阿笙。那时候花锦还很是妒忌这个不知从哪里而来、直接就夺走自己心爱姊姊的人。而且阿笙还能在双桃差点被卖掉的最为紧要的关头,把救命的银子赠予她,这不是随便的谁都会愿意做到的,特别是那时候两个人已经生了罅隙。既然如此的话,花锦望着回过头来微笑着的姣妍女郎,默默地想。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害双桃甚至于间接杀了她呢?双桃不是自尽,是你的谋杀,谢洄笙。第102章 男扮女装也值得英雄救至于帮手。谢老太太也有点忧愁地摸了摸阿笙的头, 很是担心地说:“你父亲母亲倒是很擅长打理这些东西, 但是你出生没多久他们就过世了, 都来不及好好教导你,没关系吗?”“没关系。”阿笙甜糯地笑起来,“虽然我不会, 但是有旁的人会啊。”谢老太太挑起眉,就连发髻下面的抹额都跟着绷紧, “乖孙女, 你可小心被人骗了。”阿笙充满信心地摇摇头:“不会的。”正挖着秋梨膏当零嘴吃的百叶舔舔勺子, “所以你的帮手是谁啊?”阿笙望着她,笑而不语。过了很久。“不是吧。”百叶差点没呛出来, 甜蜜的膏脂染亮了她的嘴唇,“你这位帮手就是我?”阿笙帮她拧上秋梨膏的盖子,非常理所当然地道:“自然啊,之前在涿郡的时候我不就说过, 之后百叶姐姐发达了, 会来抱着你求帮忙的。”想起来阿笙送过来的五百两银子, 百叶的手指是颤抖的:“你, 你这是早有预谋!”“错啦错啦。”阿笙把她的手指抓拢,摇了两下, “我这是挟恩图报。”笑闹完, 百叶很是小声地说:“虽然我学得是挺不错的,但是可从来没有对这么大的谢府操过刀,你就不担心我会吞钱走人吗?”是个非常不自信的语气。“是这样吗?”阿笙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脸颊, 眼泪汪汪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找别人了。”百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再去拧她的脸,“你这真是和蒋钦一样,是逗我玩呢?”本来还拖着腮欲逃的阿笙顿住脚步,疑惑道:“等一下,百叶姐姐,这位蒋钦又是哪里来的人?”情势逆转,只需要说错一句话的功夫。“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郎君而已。”百叶咳一声,饮了一口茶润润喉。阿笙磨刀霍霍地走过来:“快,老实交代,不然不给你甜糕吃。”笑着叹口气,百叶放下了茶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在路上遇到地痞无赖在欺负一个戴着帷帽的柔弱小姑娘,我看不过眼就上前去搭了把手,没想到这女郎会武,自己就把十来个壮汉统统掀翻。”“啊。”阿笙慢半拍地问,“所以这和你说的那位蒋性郎君有什么干系?”百叶面无表情:“直到这柔弱女郎一摘下帷帽我才发现,原来这不是女郎是男郞。”是这样啊。刚想若有所思地点头,阿笙的发丝都跟着主人的动作凝固在半晌,“等一下,所以蒋公子是在男扮女装?”这话说起来有点复杂。云鬓倩影的女郎点缀过人流如织的街市,社火与银花在黛紫色的夜空上绽放,还未等最后一片秋天的花飘落在绸缎一般的暗河里,已经有盈盈转着的灯笼挑亮了街市的一角。因而阴仄角落处的嘈杂声响,也就在这样辉煌盛大的暮景下不值一提。腥臭味是臭鱼烂虾驻足的头发,破着洞打了无数补丁还点缀偷来食物碎屑的衣服书破烂的欲望,邪祟的是眼神,阴暗的是思想。团团围拢的是天光。绢纱银丝雕琢过的是过膝的云纹斗篷,随风而动的帷帽遮不住锁骨的精妙细巧,手腕的莹白是秋日凉雪,向巷子里躲的姿态是勾起兽念的欲擒故纵。这要是普通的丐帮权力倾轧,百叶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奈何因着阿锄从前的事,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欺负姑娘家的事情,当即从袖子里挥出来一把银簪,就要上前助阵。然而她才刚大喝出一声“住手!”还不等近身作战,就看到像是在变戏法一般,眼前孔武有力的腥臭地痞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了。就连阿笙很是喜爱的万花筒,都比不上此刻给百叶带来的震撼。什么啊?难道她已经厉害至此,光凭声音就可以制裁坏蛋了吗?而且还不是什么无差别攻击,中间那个缩在墙角的女郎,看起来倒还是没什么大碍。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正在百叶想上前几步搀扶起对方,问一句“姑娘你还好吧?”的时候,才察觉出来不对劲。鲜红色的花纹不是温柔浅紫色的晚霞映衬,而是实打实的血液流淌在雪亮的刀刃之上,雪白的手指轻松撩动起帷帽,薄薄刀刃上的最后一滴血坠落黎明,流淌在一色艳丽的唇瓣之上,脸颊倒是想象中的细致白皙,奈何英挺的五官和凸起的喉结都在告诉她。这不是什么柔弱的女郎,而是一个变态的郎君!伪装成柔弱小姑娘的郎君展颜一笑,脏污的血液被他漂亮的嘴唇洁净成白色,他声音很轻:“恩人,你怎地不说话了?”“这可真是了不得的缘分。”阿笙发觉,百叶的桃花不开则已,一开那就是惊天动地。这简直是现场演绎的话本子,阿笙兴致盎然地问:“所以说后来呢?”“也没什么后来,就是互换了个名字,我就急匆匆落荒而逃了。”百叶回忆着,“他自称是叫蒋钦的,还约我明天去看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阿笙举起手,“很简单,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百叶正是心思复杂的时候,闻言连忙不住点头:“你说。”“他相貌如何?”“挺英俊的。”百叶不疑有他,认真地回答。等话一出口,他才觉察到不对,果不其然,就见到阿笙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多带一点丫鬟和侍从去,免得出现什么旁的意外。”什么东西啊?百叶又好气又好笑:“算了吧,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我是真的对帮你打理这么一个偌大的家族没有把握”阿笙笑眯眯地摇摇头,温声安慰:“我肯定会帮你找其他帮手的,这几年我也不是在王都白活的。再说了,一个谢家算什么,你从前不是还想励精图治,为百姓谋福祉吗?”唬了一大跳,百叶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可真是我祖宗,什么话都敢说,治国安邦、励精图治这是皇上需要操心的事,你是疯了不成?”“怎么就疯了呢?”阿笙哼一声,把她的手扯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待到本来很是惊慌失措的百叶看到信封上的戳印时,一下就镇定下来,连秋梨膏被她挥落到桌底都没有发现,眼神很平和地看过来,“署名是昭的人是我想的那位殿下吗?”“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谁,但就是就是姬昭时公主殿下。”阿笙俯身将顺着波斯地毯的绒毛乱滚的玻璃罐子捡起来,细细地拿布巾擦拭了两下,“不用这么害怕,公主本来也是崔家的孩子,都是涿郡人,还可以称得上是同乡呢。”完全不觉得提起这些皇室的秘辛有什么,阿笙像是在闲谈一般道:“因着公主觉得皇位上的事情很琐碎。大皇子殿下一心想做男宠,二皇子殿下现在已离宫、下落不明,今上又是早就和出身的世族断绝关系,没什么旁支的血脉可以抱养,因而没什么旁的人可以继位了。”听一件秘辛会战栗震惊,听两三件会激动畏惧,等到各种秘辛像是网一样层层叠叠铺开在一起的时候,百叶就已经彻底淡定下来了。“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干系?”百叶喝了两口茶,抬起头问阿笙。阿笙:“公主表示,由于今上没有其他的孩子,又已经想退位,所以就把找下一任储君的任务交给了一向非常能干的姬昭时公主,而她又转而将这个事情交给了我。”“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百叶疑惑地挑起眉。阿笙把信递过去:“所以让你看信啊。”“就算是今上这么胡闹,朝上的百官也不会听之任之的,储君之事岂是儿戏?能这么三言两语就易主?再说了,帝策是从小就需要学的。”百叶一边嘟囔着一边拆开信,等到浏览过一半的时候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什么叫把帝位直接传承给她?今上本来登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以写退位书给她又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担心朝中有异样的声音,还可以把前朝皇帝的骨头剖出来,伪装一段滴骨认亲?觉得都太过麻烦的话,可以把大皇子纳入后宫,这样可以做一个类似今上荣登大宝的女驸马翻转版,还就算是正统血脉?哪和哪啊?啥跟啥啊?每一个字百叶都可以看得懂,但是为什么连起来,她就完全不明白了呢?旁边看着的阿笙倒是很有教学精神:“你哪里看不明白,可以告诉我,我解释给你听。”“不是解释给我听的问题,而是为什么这事要托付给我?皇位是这么随便的事情吗?”百叶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结果出口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我只和两情相悦的人成亲,才不会随便就嫁给旁人。”“不不不,收做男宠也不要。”“还有今上要退位又是哪里来的传闻,他不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干倒前朝皇室上位的吗?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撒开手?”“哦,原来是因为前朝的长公主想和他周游世界、游山玩水。”“等一下,前朝长公主不是早就薨逝了吗?什么时候又复活了?他们不是有血海深仇吗?”“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啦。”阿笙把信纸卷起来,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难道你不想要知道大皇子的名讳吗?”百叶耸耸肩,莫名其妙地问:“我知道他干什么,我现在只对蒋钦比较有好感,虽然他有一点变态,但是还挺有意思的。而且,我对一妻多夫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致,实在是太麻烦了。”“你听过大皇子的名字,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阿笙把所有的易碎物品都推得离百叶远了一些。百叶无奈地摊开手,“他就算是叫狗屎或者驴粪蛋我都不会再惊讶了,你放心吧。”“真的吗?”阿笙半信半疑,“姬将勤。”“大皇子的名字,是姬将勤。”啪嚓一声响。好吧,当瓷器落地摔成了碎片的时候,没有一个名字是无辜的。作者有话要说:就是爽一把第103章 生命之线就在最后一片枯叶落到地上的时候, 就是第一朵雪花飘下的时节了。“花锦因为惹怒了今上被扣押在宫殿, 就要被乱棍打死了?”阿笙一口茶差点都卡在喉咙里, 对着哭哭啼啼的鸣绿安慰道,“你先慢慢说,如若说不清楚, 反而给花锦惹麻烦。”看起来事情的发生有一点突兀,不过也都是由来已久。事情是这样的, 今儿个阿笙受才回来的姬昭时所诏, 去公主府叙话, 因着规矩繁琐,也就没有让花锦和鸣绿跟着。然而, 花锦不知道忽然收到什么信,就说是家中遇到了点小麻烦,不顾鸣绿的劝说,硬是出了府邸。临行前, 小姐明明说过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 都等我回来再说。”可没想到, 花锦竟是这样一意孤行地出了府。不过那时候鸣绿也没有太在意,最近花锦总是一个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想来这回也是一样, 不过是回来晚一些。因着独自守着屋子无聊,鸣绿甚至还开始打量起门口的槐树,支走旁边的小丫鬟, 悄咪咪地绕着它打转。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难得小姐和花锦不在,这里终于是她鸣绿独大的地方。没错,她早就想对这棵叶片都秃掉的的大槐树下手了。不过不是对着枯枝,而是对着冻得硬邦邦的泥土。有趣的是,还真给她挖出来一瓮酒,她凑近嗅了嗅,呢喃道:“莫不是梨花酿?”“什么梨花酿?”话还没落地,就看到笑意盈盈的小姐在对着她柔声发问,洋洋洒洒雪花下的阿笙是羸弱的一捧菰色霞光。花锦居然还没回来,这下鸣绿可不是惴惴不安了,只能替同伴瞒着,说她去了恭房。然而,看阿笙不知情的样子,她也不敢寻旁的人问,只是心里急个不行。结果好不容易盼来个人,却不是回来的花锦,而是一个蹑手蹑脚的侍卫,躲在长廊边,掐着嗓子告诉她,花锦犯了谢家三老爷的忌讳,眼看着就要被乱棍打死了,要是还想要命,就赶紧进去求自家的小姐。这小侍卫影子还没来得及消失,吱呀一声,内门就已经被推开了。望着才转过廊庑、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侍卫和眼泪不停往下掉的鸣绿,阿笙给她倒了擦擦眼泪,耐着性子,等她灌下两大杯自己挖出来的酒才恢复平静。不过,这可不就是麻烦大发了。鸣绿哽咽不停:“也不知道花锦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要被三老爷给乱棍打死,这三老爷怎么和今上一个德行啊。不过想二十来年前的那宗事,今上为登帝位能做出那些暴戾的事情,也不足为奇,全都是一丘之貉。只是花锦该怎么办啊?”“不得妄言今上,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阿笙最后倒了杯茶润润喉,披起来大氅,推开大门后,雪粒摇簌在她眉间,转眼间就融化成水。鸣绿眼泪就没停过,还摇着阿笙的袖子:“小姐,我们去求祈华郡主吧。郡主总会有办法的。”这个时间是真的不巧,谢家老太太、祈华郡主和旁的主子都去寺庙拜佛祈求平安,就连二小姐谢涵秋也在当中。如若不是因着长公主的邀约,阿笙自然也会在其列。这般的不凑巧,总是让阿笙想起几年前涿郡同样的雪天,让她心中惴惴的不舒服。“这侍卫可说了是因着什么事?”“好像,是什么五百两银子。”鸣绿拧着眉头努力地回忆,“花锦怎么可能欠别人钱啊?她孤身一人跟着小姐来王都,又哪里来的家人?都是这谢三老爷胡乱找理由欺负人。”没发现阿笙骤然的沉默,鸣绿还在愤懑不平:“要是我有前朝长公主那两下子就好了,保准全都给打趴下,一个都不留。”“你算了吧,还是好好看着府邸吧。”阿笙不顾对方的嚷嚷,指了指自己放着私房钱的小银匣,“要是被别人盗走了可怎么办?”是哦,小姐的银钱也很重要的。啼哭不止的鸣绿抱着小银匣,皱着眉头想,自己跟着小姐去也只是个累赘,只会凭空添乱而已,为什么她不能像前朝长公主一般的厉害啊?前朝长公主姬曲直金刀铁马、骁勇善战,被时人盛赞有雄才大略的盖世之能,就连她的长兄都嗟叹道:“不输寡人。”何止是不输给他啊?简直是完胜他好吗,当时众人只知大将军姬曲直,不知其长兄姓甚名谁。可以说,如若没有姬曲直的鼎力相助,她长兄能不能在天下逐鹿中去取得最后的胜利,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未知数。不过从前的常胜将军,在天下时局大稳后,反而变成了扎在手握大宝者心中横生的刺,不管是刻着血红篆字的金印,还是朝臣尊敬地口称大将军,都是在提醒皇帝,姬曲直是一个威胁。就算是亲生的兄妹,也是威胁。刚开始的时候,皇帝用从前最瞧不上眼的世俗伦理,给姬曲直弄上个长公主的头衔,逐渐削弱她的兵权,还假惺惺地微笑表示:“妹子辛苦,以后再别操心这些打打杀杀的戾事,安心等着嫁人便是。”姬曲直是非常随遇而安的那种人,对兵权也不是特别看重,她只是单纯地享受驰骋沙场的快乐。本来她对嫁人这事不太感兴趣,还是已经成为太后和太上皇的父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劝她,“女人家的归宿就是嫁人,那些世家大族已经全都说我们野蛮不知礼。你不为了兄长,哪怕你为了我们也装一装贤淑的样子吧。”这时候却是绝口不提姬曲直之前对兄长的帮助。不过长公主耐不住父母的磨,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不过列下了很是苛刻的条约,然而依旧是应征者如云而来,可惜都入不得她的眼。直到姬无厌的出现。那时候姬曲直拄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想,来有一个隽秀又对自己情根深种的驸马好像也不错。本来也就相安无事的。姬曲直的兵权被一削再削,直到最后只能守着西戎边界的一小块地皮,和从前的旧部吹着风沙、遥想当年,被禁锢在王都的时候就逗一逗姬无厌,或者教细皮嫩肉的小驸马学几个招式。虽然姬无厌最后只学会了三脚猫的空架子功夫。这样的生活虽说算不上肆意快活,但也好歹在憋屈的烦闷中掘出来几道子活水,也就依旧能过得下去。可为什么姬曲直要怀孕呢?纵然登上帝位,可是昏聩就是昏聩,无能就是无能,这是再怎么样用漂亮的辞藻堆砌都掩盖不了的空洞事实。即使收回了大部分兵权,可军中的士兵还是经常想念起姬曲直,想念从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快杀敌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