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西宁侯心酸,一时语塞。宝珞赶紧趁热打铁,又道:“有些事我知道作为女儿家不该妄言,但我还是想说。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武安伯执着与您联姻说明了什么?那么多与太子有关的人,偏就选中了您,可不止是您有女儿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您现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可你越是出头,我心里越是不安。我不祈求父亲能位高权重,大富大贵,我只求您平平安安,喜乐康健。所以,您千万不要站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这话确实不该她说,不过西宁侯还是尊重女儿,解释道:“父亲从不结党,也未站队,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本分。而太子倚重,也非我欲图得之,我更左右不了。不过你放心,太子早晚要继承大统的……”“可这事有史以来便是最说不准的!”宝珞急了,冒然抢了父亲的话。“太子又如何?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还少吗?我不是说当今太子不好,只是皇帝遗诏尚未立,二皇子又天资纵横,谁能保证谁走到最后!就算您押中太子了,可还有个兔死狗烹在其后吧。所以女儿劝您,还是收敛锋芒的好。”女儿话语殷切,西宁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历史为鉴,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身陷其中,当局者迷。他沉默,宝珞叹了声。“父亲,我知道您是忠贞之士,为太子倾尽全力。可您不能只为忠,不为孝啊。您总是陪着太子,可想过有多长时间没陪过祖母了,她最近病得越发严重,您有多久没没去看她了。”这话猛地将西宁侯刺醒,他惊诧地望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父女二人对视半晌,他淡然一笑,道了句“我的宝珞果真长大了”,便起身去了北跨院。宝珞送父亲,然才一返身,便见杜嬷嬷跟了上来,附耳兴奋道:“小姐,柴嬷嬷找到了,而且已经入京了!”……宝珞是去了熹月楼见的柴嬷嬷。对这位嬷嬷,原主的记忆里她是个不苟言笑且端庄沉敛的人,据说她原是位晋商家里的庶女,后因家族破产,才被卖到了保定裴家。裴氏和她很投缘,便一直留在身边做大丫鬟,极其信赖,甚至带她出嫁西宁侯府。怀着复杂的心情,宝珞推开了熹月楼包间的门,然眼前一幕让她登时僵住了。八仙桌旁坐着位妇人,身穿花蓝粗布褙子,很干净,但许是因为洗得太多次,深蓝上一层白花花的浮色,很旧,也像她花白的头发,尽显沧桑。她侧容相对,看不清面容,只瞧见左颊出那块巴掌大的伤,狰狞得触目惊心。这哪里是记忆中的那个风采夺人的嬷嬷,若非她挺直的腰背隐约还透着当初的端庄,宝珞真不敢认。听到声音,柴嬷嬷蓦然转头。二人对视,皆是一惊。宝珞看清了她浑浊的左眼,除了瞳孔,青白浑浊……一股酸楚涌了上来,原身的潜意识让宝珞眼眶湿了。柴嬷嬷亦是——她终于见到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小小姐了,不仅见到,而且她还出落得这么标致,夫人泉下有知,该安心了。随着那只好眼隐忍阖目,泪水簌然而落。她哽咽地唤了声:“二小姐……”宝珞努力含笑点头。“是我,柴嬷嬷。”柴嬷嬷抹着止不住的泪水,起身给宝珞施礼。她目光恋恋,却又怕自己的盲眼伤疤吓到二小姐,她极力躲避她的视线。她越是如此,宝珞越是心酸。杜嬷嬷今儿也是头次见她,眼中的泪也含不住了。当初她们是一同从裴家来的,关系颇好,柴氏留在夫人身边打理,自己则照顾小姐,后来小姐被接回保定,自己也跟着回去了,这一别,便是这么多年。“我们走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都说你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去的,别人不了解,我可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杜嬷嬷拉着柴氏道。柴嬷嬷冷哼。“我若不走,她如何能名正言顺接了夫人的嫁妆!”“罗姨娘?”杜嬷嬷问道,随即啐了一口,“我就知道是这个狐狸精!”柴嬷嬷叹声,望着二小姐颇像夫人的脸庞,曾经的事如烟云翻涌。她伸手想去摸摸她,却又瑟缩地收回,宝珞一把握住了她。这双手,曾经给母亲绣过嫁衣,理过侯府账目无数,甚至还抱过她……可现在却粗糙得让人心疼。“嬷嬷,给我讲讲吧,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柴嬷嬷点头,便从头道了来……保定原乃京畿重地,老侯爷任总兵时曾驻扎此地,姚如晦儿时便常来保定。老侯爷与裴家交好,姚如晦与裴樗瑜自小便两情相悦,定下了婚约。樗瑜方及笄便嫁入京城,起初夫妻恩爱,日子过得顺遂,直到大小姐宝璎离世,裴氏伤心欲绝。那段日子,姚如晦日夜安慰,可都无果,渐渐耐心消磨,夫妻二人没少吵架,姚如晦怨妻子走不出,裴氏恨丈夫无情。再后来夫人怀了小少爷,渐渐走出阴霾,本以为夫妻可以走上正轨,却不料姚如晦竟带回个怀了孕的女人。而这女人不是她人,正是裴樗瑜的族妹,罗氏……“罗氏解释,道她不知这个男人是她的姐夫,这话她骗谁去!在保定时,每每世子爷来裴府,她都在角落里偷看,我还亲眼见过她背着小姐勾搭过世子爷!当初世子爷满心都是小姐,无动于衷。怎知她竟贼心不死,在二人成婚后,还要干那下贱的事!”柴氏愤然道。宝珞追问:“那父亲没认出她吗?”“想来是没有,毕竟那时候还小,他未曾走心,而后来她又随母改嫁姓了罗。可他不记得,夫人记得!就是因为她,夫人气得险些没流了孩子!”柴氏怒得咬牙切齿,看得出她当初有多恨。她平静了须臾,又接着道来……许是因有愧,姚如晦对妻子愈加体贴,并没把罗氏放在心上,只是当做对自己荒唐的弥补,故而养在府中罢了。罗氏也有自知之明,对主母恭敬,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曾踏错。日子久了,裴氏对她放松了警惕,姚如晦也渐渐接受了她。接着,宝珞七岁那年秋天,才出嫁一年姚兰亭被和离。裴氏受打击,和小姑大吵一架,晕倒了,醒来后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可她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而且大夫道她此次伤身,怕是再不能有孕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裴氏身子越来越差,直到第二年春天,到底还是没挨过,去了。“……夫人刚走,罗氏便被查出有孕。夫人孩子没了,她却趁夫人病重之际怀上;夫人去了,她又企图用喜悦冲淡侯爷对夫人的怀念……她这孩子分明是用夫人的命换的,我岂能容她!”柴氏这话一出,杜嬷嬷登时吸了口冷气,讷讷道:“难道当初,罗姨娘流那孩子,果真是因为你……”她简直不敢相信。“当初罗氏那胎不稳,她脚底虚飘撞上花架子导致流产,她把这责任怪在你身上,可我们都认为你是无辜的,道她把你赶走也是因此事迁怒。”“她说的没错,那花架子是我故意摆在那的。所以她才会怀恨于我,先设计将我赶出府,接着又让人尾随,把我毁成了这般。若非被救,只怕连命都没了……”“你这是何苦呢!”杜嬷嬷感叹。“就算我不动她孩子,她也不会留下我的,她早便觊觎夫人的财产了。”柴氏说着,眼神黯淡下来,“只是我害了条人命,还是姚家的后。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毕竟孩子无错,只因它投错了胎。”“你不必愧疚。”宝珞淡然道了句。“要愧疚也该是罗姨娘!”罗姨娘为取悦姚如晦,刚产下姚澜便急于行房,伤了身子,故而这么多年后她还在服药调理。当初那胎怀得不稳,想必是留不住,所以才借此机会摆脱柴嬷嬷,从而夺取裴氏的嫁妆。“她那么谨慎的人,如何会这般不小心。她肯定知道那花架子是你摆的才会撞上去,目的就是要找理由赶走你。”宝珞一语点醒梦中人,柴氏回忆,罗姨娘当初可不就是在一直吃药。如此看来,她果真够狠!柴氏悔自己被算计,可她更担心与狼为伴的二小姐。然宝珞安慰她道:“善恶终有报,罗姨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必担心我,只是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嬷嬷。”“小姐你说。”柴氏赶紧道。宝珞凝神,严肃道:“我母亲到底如何病的,又是如何去的,她和我姑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22.婧沅梁氏离开侯府后被入京的大兴佃户收留,佃户丧妻唯有一女,久而久之二人便过起日子,如今也有了个五岁的儿子。梁氏此次入京便是继女陪同来的,宝珞安置好了她们,带着杜嬷嬷回府了。回去后,宝珞神思一直离不开梁嬷嬷的话。据她所言,母亲流产后只是气虚体弱,并没有实质上的病灶,怎么会如何用药都不见好,终了导致身亡?这个医学不发达的时代,他们能够接受,但是宝珞不能理解。这不合常理,除非母亲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此想法一出,首当其冲要怀疑的便是罗姨娘。可梁氏又道,打裴氏病后,罗氏就再未靠近过,即便请安也只是隔着次间,面都碰不到。还有裴氏的吃食和药材,也都是梁氏亲自动手,甚至品过之后才会端给裴氏。哪一环都没有破绽,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至于母亲和姑姑,梁嬷嬷解释,姑嫂二人如母女,姑姑并未想气母亲,甚至和离和当初沸沸扬扬的谣言都是罗氏讲与裴氏的,还有姑嫂吵架,也是罗氏事先和裴氏说了什么,才引起二人爆发,使得裴氏蕴怒,再不肯见姑姑了。所以说,母亲被气病,罗氏逃不了干系。宝珞甚至怀疑,罗氏早就猜到裴氏有孕,所以才故意拿姑姑的事激怒她。可这些都是□□,终究导致母亲离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夜深辗转,宝珞嗅着稼云燃起的熏香昏昏欲睡。然就在她临近晓梦迷蝶的那刻,瞪时睁开了眼睛,蓦地望向了房间里的香炉——她突然想通了。好像有些东西,不止能通过口入的…………这几日思虑太多,宝珞每夜睡得都不大好,早上起来连拳都没打。清北瞧在眼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想到过几日便是皇家秋猎,全城公侯门阀都会聚齐,他还是很兴奋,决定今年定要和姐姐一起去。狩猎当日,天还没亮他便叫醒了宝珞。可一叫醒她,他便后悔了……洗漱,梳妆,描眉画唇,选衣试衣……他足足等了她一个时辰,本来还想趁早去,可出发时日头都出来了。他埋怨姐姐太慢,宝珞却不屑。对他们男人来说,这是猎场;可对她们这些不懂骑射的闺秀而言,这可是小型时尚发布会,她岂能输了阵势!宝珞晕车,她乘轿而来,等姐弟二人随西宁侯抵达时,人差不多都来全了。除了参与狩猎之人,大多数还是坐在台上的观众。西宁侯去拜见太子,清北则跃跃欲试地下了场子,剩余宝珞一人,只能自觉地坐在了观众席中,女眷那圈子里。果然不出所料,凡是有名媛相聚之所,必是时尚引领之地,无论千金抑或贵妇,哪一个都是盛装艳艳,风姿特秀。远观之,竟是好一副百花争妍图。然而即便如此,宝珞的出现还是惊诧了一众人——她今儿穿了件妃红的罗衫,紧袖窄腰,把玲珑身材显得淋漓尽致;下扫胭脂裙,行动间堪比三月阳春风,轻巧灵便,却又不失雅致。如此靓丽的色彩,趁着她那张百般难描的精致妆容,整个人简直明艳得不可方物。她若也是枝花,那便是会发光的那枝……上次在清音阁遇到的几位小姐也到了,再次见到宝珞,虽惊却也不诧了,心里酸得很。尤其是靖安侯家的杨令贞,切齿冷笑。当日被自己辱的仇,她还正愁没机会报呢!“还你以为你不来了呢。”杨令贞哼道。宝珞扫了众人一眼,清波流转,便是女子也觉得心动了。她笑道:“大伙都来了,我如何不来。”“大伙来不来不要紧,主要是武阳伯世子来了呀。”长兴伯家的楼锦程揶揄道。“他不来,姚二小姐围着谁转啊。”这话一出,大伙哄笑,叽喳起来。谁都知道姚宝络追求盛廷琛那是出了名的痴,去年秋猎,她跟着他甩都甩不开。不过今年……“何为今非昔比,去年人家是世子未婚妻,今年呢?婚都被退了还跟着人家,这脸皮还要不要了。”杨令贞说着,还不忘夸张地拍了拍脸颊。大伙笑得更欢了,连同来的宝蓁也跟着鄙笑。宝珞却没言语,剥着手里的果仁,淡然吃了。不过她却咂么出点味来,杨令贞处处针对自己,始终放不下退婚的话,难不成她喜欢盛廷琛?她不吱声,杨令贞来了兴致,讽道:“哎,本来想拿乔,拿住人家,却不成想人家不吃这套,连个含糊都没有将计就计,直接退婚了。这就叫偷吃不成反蚀把米,想玩欲擒故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话一出,尴尬人多,笑的少了。一个个都瞪着眼珠望向宝珞,可人家不以为然,依旧剥着果仁。其实盛廷琛的事,她们不是没有耳闻,杨令贞的话是言过其实了。可就是因为言过其实,她们才惊讶,面对如此羞辱,换做往昔,暴躁的姚宝络早炸开了,今儿怎这般淡定……“姚宝络,你也忒怂了,就这么让人骂!”不远处,有人道了句,声音清越好听,可语气却不怎么友善了。宝珞抬眼望去,愣住。面前人二十上下,少妇模样,生得是桃腮杏面,绝色殊胜,标致极了。只是那双微挑的凤眼,透着股刁蛮劲儿。见她望向自己,那少妇瞪了她一眼,又道:“哼,这人真是越活越窝囊啊,以前还敢作天作地的,今儿遇到这么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就怂了?你怼我不是挺厉害吗,敢情也是个窝里横啊!”记忆碎片拼凑,看着这张和叶羡像极了脸庞,宝珞猜出她是谁了,正是叶羡姐姐,叶婧沅——宝珞噗地笑了,道:“那怎么办,人家说的也没错啊,我可不就是退婚了。”“呸!你还有脸说!这满京城的姑娘谁不稀罕武安伯世子,追着人家跑便算了,那简直三句不离世子爷,好似世子爷便是她们家心头肉似的,生怕受了委屈,时时便要抱个不平。熟不知啊,人家都不识得她是谁,还自作多情,非要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没皮没脸啊。可小贱人你倒好,把人家给甩了,还甩了不止一次两次!你说说你哪来的自信,难不成就凭你那张脸……”说着,叶婧沅眼皮一撩,慵然扫了一圈,哼道,“还别说,这么一比,你还真就剩张脸!”这话说得,谁脸上也挂不住了,这哪是说宝珞美,不就是变着法说她们丑吗!从“上不了台面的”到“狗皮膏药没脸没皮的”,杨令贞也反应过来了,吼道:“你骂谁呢!”“我骂她呀。”叶婧沅不客气地指着宝珞,表情无辜又可气。杨令贞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宝珞没忍住又笑了,叶婧沅瞪着她道:“你还有脸笑啊!瞅把人家杨小姐气的,啧啧,挺俊的一张脸,比我这当娘的还老。”“你当娘了?”宝珞拉着她惊讶道,叶婧沅嫌弃地拍开她手。“别碰我,竟招这魑魅魍魉的,嫌你晦气。”“叶婧沅,你积点口德吧!”楼锦程听不下去了,道了声。“哟,您会写口德两字吗!”叶婧沅一句话差点没把楼锦程怼哭了,瞧着这帮战斗渣,她冷笑道,“我说你们也是,喜欢世子爷就喜欢呗,跟她姚宝络叫什么劲儿,有那功夫不若去找找他那朵白莲花表妹,多学学,没准世子爷就能多看你们几眼了。”大伙闻言,黑着脸都不吱声了。叶婧沅笑笑,令下人端了食盒来,悠然道:“我给大家伙带了点心,都尝尝吧,甜着呢。”见没人动手,她哼笑:“怎地?嫌弃我?”说着,瞥见角落里的宝蓁,递了一块过去,“表妹,你要不要吃。”宝蓁看着她,笑得好不尴尬。叶婧沅可是叶羡的亲姐姐,她的亲表姐,她不敢不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吃了,还劝着大伙也跟着吃。人家毕竟是大公主的嫡孙女,又是魏国公家的儿媳,她们得罪不起,也不敢彻底撕破脸,眼看人家给了台阶,能下便下吧。大伙纷纷去拿,赞着好吃,连楼锦程也跟着拣了两块,还递了块给杨令贞。杨令贞甩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几次推搡下,却也接了。宝珞见她们都吃上了,自己也伸手去拿,却被叶婧沅啪地拍开了。她呵道:“小贱人,这点心也是你能吃的,你嘴也酸啊!”话音一落,观台上一片静寂,姑娘们全都呆住了。几个脸色勉强撑得住的,默默把点心咽了;其余的,都瞪着眼睛愤愤地盯着叶婧沅。杨令贞忍无可忍,却也不敢发作,只得撒气似的把点心朝食盘里一扔,甩头便走了。她一走,三三两两地,人也散了少半。再不走,真怕被叶婧沅怼成筛子!宝珞瞥着叶婧沅,笑道:“如何?骂爽了?”“没有,你个小贱人,小贱人!”她咬牙骂了两声。宝珞依旧笑着,问道:“这回爽了?”“哼!”叶婧沅撇嘴,“别以为让我骂几句就能消气,我跟你仇大着呢!”“有仇你还帮我?”“我可没帮你,我是看她们不顺眼!”“对对对。”宝珞一副可怜的模样。“她们总欺负我,你不在都没人护着我。”叶婧沅一脸嫌弃。“你可拉倒吧,你别以为你的事我没听说,你能着呢!”“哪啊,我再厉害也没你厉害啊!”宝珞贴了上去,挽着她哄道,“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给您赔礼道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瞧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叶婧沅怒其不争道:“你还知道错!我当初就说盛廷琛薄唇淡眉,长了副薄情样,你偏不信我,这回知道亏了吧!”说着,她语气软了下来,还颇有点委屈似的。“当初还跟我吵,还跟我断交!我生孩子你都没来看我,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真该掐你!”叶婧沅果真在宝珞胳膊上拧了下,只是没用力。她知道宝珞不是不惦记她,只是抹不开面子而已,不然不会提前让人送了对小金锁。“你可把我小外甥带来了?”宝珞张望,果然看到台下被乳母抱着的小家伙。还没待叶婧沅发话,她便主动去接了。小家伙很欢实,头次被小姨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尤其对她耳坠上的珍珠颇感兴趣,它们一动,他就咯咯地笑。宝珞太喜欢这爱笑的小家伙了,哄着逗着,爱不释手。叶婧沅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顽童,也跟着会心而笑。“这孩子几岁了?叫什么?”“两岁了,叫映城,昶之给起的。”“映城啊?真好听,乖乖长得也好看。”宝珞笑道,“别说,他还真有点像舅舅呢!”“豆——豆——”小映城闻声,咿呀叫了起来。宝珞没听懂,叶婧沅笑了,解释道:“他在叫舅舅!这孩子,可是喜欢他舅舅呢。”小映城听到“舅舅”唤得更欢了,宝珞便抱着他朝场子里瞧,一眼便搭上了望来的叶羡……☆、23.贵妃场子里几个青年扎堆,正往观台上瞧,清北也跟着凑和进去,这才发现他们看得竟是自己的姐姐。也不怪他们看,姐姐落在人群里,明艳得像让人想忽视都不能。本就是倾城之貌,又带着绰约风姿,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牵着人心似的。尤其她怀里还抱着不知谁家的孩子,哄逗间,温柔婉转,又俏生生的可爱,笑起来弯眯的眼像新月似的,娇憨妩媚。朝阳洒下,将她镀了朦胧的金边,美得越发不真实,远观之简直就是画中仙子,因眷恋凡间,而踏入尘俗……大伙都看愣了,心中享受之感溢于言表。然此时,宝珞突然抱着孩子起身,朝众人望来。她握着孩子的小手不知向谁摆了摆,随即嫣然巧笑……那一霎,众人心中芙蓉开,甚至开到了面颊上,居然有人脸红了。瞧着他们没出息的样,清北不屑,然想到他们是因自家姐姐如此,胸中顿感骄傲。他猛地朝姐姐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叶羡自豪道:“我姐最美了!”叶羡笑了,目光对上宝珞,淡然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宝珞又笑着带映城轻唤了几声“舅舅”,便坐回去了。美人出了视线,众人微感失落,纷纷收了目光。清北也跟着勒马远望,却蓦地哼了句:“美眷如此,可偏就那不开眼的!”叶羡微诧,也随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了不远处枣红骏马上的盛廷琛。二人对视,镇定若水,彼此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直到清北嚷着要走,叶羡才眸光微转,清冷地驾马离开了。盛廷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观台,低沉地长出了口气……皇帝今儿来的稍晚些,亦如往年,他只带了皇后及贵妃娘娘,还有自己的一众皇子。说是一众,除了尚在襁褓中和牙牙学语者,能下场子的也不过就三个而已,太子萧元敬,二皇子萧元泰,和三皇子萧元谨。众臣子拜过皇帝,便随陛下共祭天地诸神。事毕,皇帝宣旨,狩猎正式开始了。早些年的秋猎,皇帝还会参与其中。他骑射一等,常带着皇子们走马猎鹰,豪放任狭。可自打前年御驾亲征回京后,他身子骨便每况愈下。对此,他常道:“年岁大了,机会便留给那些年轻人吧。”这话听在那些善揣度圣意的人耳里,那就是皇帝是想在各种场地和环境下检验自己的继承人,也就是说,太子之位,许没那么想象中的那么稳啊!太子萧元敬是皇长子,与三皇子萧元谨皆是陈妃所出,可二人同母却不同命。陈妃乃皇帝萧德瑜原配,身份不高,在争夺皇位之时,为了能稳其势,萧德瑜又娶了宣国公的女儿梁氏。称帝后,梁氏顺利成章成为了皇后,而陈氏封妃。虽位居其下,不过陈妃可谓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独冠后宫。萧德瑜宠爱陈妃,一来是因貌美,二来是因她怀瑾握瑜,品德其高,让儒生都自惭形秽。不仅如此,她与萧德瑜心意相通,总能洞察他的心思,用婉转的语言开导他,规劝他,用萧德瑜的话来说,她就是一面水做的镜子,温柔鉴人,洗涤心魂。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继位之初,萧德瑜仁政得心,很大的功劳都因有她。所以,她们的长子萧元敬三岁便封太子,极受宠爱。萧元敬十一岁那年,陈妃再次有孕,皇帝大喜,怎奈天妒红颜,生产时她折腾了两天两夜,终了还是难产而亡。其间,萧德瑜甚至不惜失子,一再要求保住爱妃。可哪个母亲不疼孩子,陈妃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了,这便是当今的三皇子萧元谨。三皇子一出生便背上了“寤生害母”的名声,皇帝觉得是他夺了自己爱妃的命,把太子交给无子的皇后抚养后,把才刚满月的三皇子送到了行宫,由嬷嬷抚养长大。所以三皇子的地位,可见一斑。陈妃去后,萧德瑜陷入悲痛,久不能自拔,亏了原来跟随在陈妃身边的柳才人安抚,才让他走出阴霾。柳才人跟随陈妃多年,不但了解她的脾气和皇帝的喜好,更要紧的是,她生而妩媚,懂得如何利用女人的优势讨男人欢心,皇帝渐渐迷上这个同样懂自己但更有情趣的女人,于是很快她便升为了贵妃,荣宠不减当年的陈妃,而她的儿子二皇子萧元泰,也颇受皇帝宠爱,十六岁那年便被封为颍王。所以,这便是大伙为何会揣度继承人的原因……三位皇子下了场子,一众青年俊杰拜礼,迎了上来,叶羡也在其中,不过他迎的不是受人追捧的太子和颍王,而是被冷淡的三皇子萧元谨。太子自小便和亲弟分离,几乎无甚感情可谈,但他继承了母亲宽仁,个性温和且率真任情,看到弟弟身边的叶羡,主动道:“是叶表弟吧,好久不见了,表。何时入的京,怎也没通报一声。都是亲人,该多走动才是。”“人家不是不常走动,只是不与你我走动而已。”颍王开口道,说着,瞥了一眼萧元谨。叶羡淡笑,揖礼道:“颍王勿怪,都是昶之的表兄,不敢怠慢。只是三皇子曾在江南留居,故而昶之与三皇子更熟络些,且三皇子喜欢书画,昶之亦是,这话便多了些。”“对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找什么人吗!”颍王讥笑道。颍王天资聪颖,有治世之才,只是傲慢跋扈,在他眼中,萧元谨就是个庸碌之辈,从未把他放在眼中。可好歹人家也是个皇子,如此讽刺,便有些难堪了,何况还把大长公主的嫡孙带上了。叶羡淡定,可眼看三皇子脸色黯淡,太子勉强笑笑,劝道:“别听颍王的,他不过玩笑而已。对了,表弟,姑祖母身子可好,她也好些年没入京了,父皇时常还念叨她呢。”“谢陛下和殿下惦记,祖母都好……”叶羡笑应。二人聊着,便把话岔开了……皇帝携皇后登观台,贵妃随后,途径女眷席时,众人皆跪拜。宝珞还抱着映城,来不及让乳母接手,故而晚了一步,柳贵妃一眼便瞧见了她,笑道:“这小姑娘长得可是标致,就是有点眼生啊。谁家的?”宝珞恭敬回道:“臣女姚宝络,西宁侯次女。”“啊,我知道了。”贵妃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恍然道:“你就是那个退了三次婚姑娘吧!”深居后宫的贵妃连这八卦都知道,宝珞尴尬,苦笑应:“是小女。”“哎呀,你呀。”贵妃哭笑不得,亲昵叹声,“西宁侯怎养了你这么个活宝贝,你还不得愁坏了他啊!”贵妃人风情万种,性子也是开朗泼辣,她这话一出,大伙也跟着抿笑,尤其楼锦程,还没忍住,掩口“噗”了声。柳贵妃眼波一转,寒声问了句:“好笑吗?”楼锦程举眸,见贵妃冷颜对着自己,吓得她忙伏首解释道:“臣女错了,臣女不是笑娘娘,臣女是笑姚宝络,笑她拿前途做赌,不知深浅,被退婚了……”“退婚又如何?”贵妃反问了句,她语气明显不对了。大伙恍然反应过来,柳氏在入宫之前,乃秀才之女,因家贫十三岁便许给大兴孝廉为妾,怎奈小丫头被迎娶后整日啼哭不止,孝廉也是仁义之人,把小丫头送了回去,且连彩礼也一并赠与了,后来秀才便是用这份彩礼钱,把女儿送入宫当了秀女……如是,柳贵妃岂不是也被退过。楼锦程也意识到了,瑟瑟伏地,连连认错道:“臣女口不择言,臣女错了,请贵妃娘娘原谅!”柳贵妃乜着她哼了声,转而又看向宝珞,慵然道:“被退过又如何?我就是看你有眼缘。放心,日后若是没碰到可心的,本宫给你说媒,定给你找个人中俊杰,让她们这帮不开眼的瞧瞧。”说着,有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问道,“这谁家的孩子?”叶婧沅赶忙应声。“是臣妇的。”柳贵妃认出她,笑了,道:“怪招人疼的,赏!”接着又从手上摘下一串上好的石榴手钏让宫女递给了宝珞,“赏你的,据说可是遭桃花呢!”说着便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