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宝珞茫然。而叶羡却笑而不语,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吃。宝珞吃了几块便吃不下了,见还剩不少,叶羡又不肯吃,她提议给弟弟送去,也让清北看看什么叫“别人家的弟弟”。叶羡随他同去了,然才到前院大书房前,二人便听闻到琴声阵阵,悠扬婉转,好不动听……可宝珞却一点想要欣赏的心思都没有,脸色登时阴了下来。这两日在观溪院她没少听,这琴声再熟悉不过了。她斜睨了眼叶羡,连个言语都没有,猛地推开了房门。房里人惊了一跳,琴声戛然而止——清北惊慌地唤了声“姐!”而宝珞却朝书案边望去,果不其然,是雪蚕。雪蚕匆匆揖礼,神色惶惶地连头都不敢抬。宝珞盯着她问道:“你如何在这里?”“是我让她来的!”清北开口便道,还下意识地往前站,试图遮住她。宝珞脸色更差了。“我没问你,我问她!”雪蚕紧张得喉咙发涩,怯声道:“小少爷说读书累了,想听琴,我便给他抚了一曲。”“在这?大书房?”宝珞冷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整个侯府,除了祠堂,这里是最不容亵渎之地,若是被父亲和长辈发现,你可知道后果?你是挨打没挨够吧!”清北不乐意了,嘟囔道。“君子之座,必左琴右书,士无故不撤琴瑟……怎么就能说是亵渎呢!”“你!”宝珞气得指着他不知该如何应,一旁的叶羡淡淡道了句,“君子以琴为媒,往来于天地精神之间,感悟高山流水阴阳之道。你悟到了什么?”这回被噎的是清北了,他拧着眉头给叶羡使眼色,叶羡只当没瞧着。宝珞望着雪蚕,失望道:“雪蚕你是聪明的,当初我为何肯帮你,又因何留下你,你不是不清楚。这几日在观溪院,你为她抚琴,我没说什么,可今儿来大书房便是你的不对了。”“姐,是我让她来的!”“你闭嘴!”宝珞呵斥。“你也逃不了!”说着,她继续对着雪蚕叹息。“清北年少顽劣,但是你比他年长,且又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我以为你足够成熟,可今儿不该做出这种冒失的事来。”“二小姐,是我错了。”雪蚕低声歉意道,“我不会干活,连个婢女都做不好,就这么当闲人被养着,我内心不安。可我能做的,也只有抚琴……是我急功近利,想要讨好小少爷,所以放纵了。”“我早便与你说过,侯府不差你一人,安心留着便是。”“我知道了二小姐,我往后再不会了。”雪蚕再次揖礼,诚恳道。她心性高,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宝珞能够体谅她的难处。可再体谅也不是对弟弟含糊的理由。“仅此一次,若我再发现你越界,别怪侯府留不下你了!”说罢,宝珞连糕点的事都没提,转身便走,才到门口,见清北没跟上来,眼睛还颇是怜惜地盯着雪蚕,她冷哼道:“姚清北,今儿晚饭没有了,你就留在大书房抄《春秋》,不抄完别回观溪院!”清北“啊”了一声,吼道:“我就是抄一夜也抄不完啊!”“那就抄两夜!”宝珞回了他一声,见他满脸的不忿,她又道。“你今儿若是敢跑,我就告诉父亲,到时候留不下雪蚕的就不是我了。”她居然威胁自己!清北打小被宠,除了父亲他还没怕过谁,可偏就栽到了二姐手里,他盯着她满肚子不敢撒,恨恨地喊了声“我抄!”便恼气地坐了回去,挥笔而书。雪蚕默默退下,宝珞也同叶羡离开。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清北给毁了。可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的至亲,更是侯府的希望,宝珞放松不得。然这事过去,心愤依旧难平,她忽而愣住……能吃……心情烦躁……算算,她可不就是快到小日子了……叶羡不懂,见她脸色不晴便在一旁开导。看着用心的他,她笑容更勉强,凉苦感慨:这就是“别人家的弟弟”啊……自打那日被姐姐罚,清北果然两日两夜没回观溪院,他食宿都在大书房,可算是把《春秋》抄完了。回来后,怕给雪蚕添麻烦,一直也没去后罩房见她,唯是遣小丫鬟前去安慰,偷偷送些曲谱和好吃的罢了。可就在第三日,清北偶得鸾音阁临川先生的填词,想要雪蚕给他谱个曲子时,前去的小丫鬟回报:“雪蚕姑娘不见了,连东西都没了!”☆、39.挑拨“姐, 你把雪蚕弄哪去了!”清北推开西厢门便吼了声, 惊得宝珞持笔的手一抖, 险些没把账本上的总目给洇了。“你吼什么呢!雪蚕怎么了?”她擦拭着墨迹嗔道。“雪蚕不见了,是不是你把她送走了?”清北靠近, 重复了遍。宝珞顿住,抬头望向弟弟。“不见了?怎么会, 我前儿个还见她了。”“就是不见了, 连东西都被拿走了。”清北急迫道,还神色狐疑地盯着姐姐, 质问道,“真不是你把她弄走的?”宝珞翻过笔杆戳了他胸口窝一下,恨道:“你心里就只有她!我若想她走还会留她至今, 你就这么看你姐姐!”清北也是无奈,狠叹了一声跑了,任宝珞如何唤他也不回头。望着弟弟急匆匆的背影, 宝珞沉思良久, 让杜嬷嬷去后罩房瞧瞧情况, 她继续算着未完成的账……清北急得去找雪蚕, 慌慌张张方出院门便和路过的紫燕撞了个正着。紫燕“哎呦一声”手里的药膏洒落,小瓶子滚得满地都是。清北着急, 可想到这药膏必是紫燕拿给姨娘的,便蹲在地上帮她捡。还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问了句“姨娘如何了?”紫燕一听, 心里乐了, 却哀叹道:“姨娘本就身子弱, 年纪又长,挨打伤了元气不说,那伤口总是好好坏坏,就是不见痊愈……”见小少爷没吱声,她又道。“小少爷,不管姨娘做什么,她都是为了你。许她方法用错了,可她也是怕失去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早把你当亲生儿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最后一只药瓶拣起,清北交给了紫燕,顿了半晌道:“我改日去见她。”说罢,他转身就要走,紫燕再次唤住他。“小少爷,您去哪?”“雪蚕不见了,我去找。”“她真的走了?”紫燕惊讶地道了句。清北猛然回首。“你知道她去哪了?”“听说,她好像,好像被二小姐卖了……”清北脑子嗡的一下懵了,他原地定了许久,随即飞似的奔了出去。大门外护院正在给要出城的叶羡备车,清北二话没说,卸下匹马,不顾人阻拦跨马奔着东四牌楼去了。除特批武将,京城禁止骑马,便是官员也只能乘轿子或牵马而行。清北这一路狂奔已然引起了巡城的注意,追了上去。一直到了东四牌楼南的勾栏胡同他扔下马,直奔暖春阁,却被妈妈拦住。“这位小爷,瞧把您的急的。”她扯着他媚笑,“难不成是瞒着爹娘来的,怕回去晚了挨罚?来来来,跟妈妈说说,想要听哪出戏,叫那个姐陪?”“我找雪蚕!”清北吼了声。妈妈愣,随即干笑两声。“真不巧,雪蚕才回,正陪着刘家公子呢!”“刘彣彧?!”“哟,这名讳可不是好叫的。”妈妈轻笑道。清北懂了,跨过妈妈几步便要朝楼上去,大声呼喊,妈妈和护卫跟在后面追着,乱了起来。二楼靠近天井的门突然被打开,走出了一人,清北认出,正是刘彣彧。他下意识朝里面望,看见了罗汉床上,裙钗凌乱,脸色惨白惶恐的雪蚕。雪蚕也看到他了,二人视线对上,她半边脸都是红肿的,望向他的目光除了绝望还有深切的恨!清北正要冲进去,却被刘彣彧拦住,上去便是一脚,丝毫不留情!为何留情,那日他在西宁侯,他们可给自己留情了?清北被踹翻在地,正要爬起来,刘彣彧又是一脚踏了上来——不过这次被人拦住,是叶羡。叶羡一掌将刘彣彧震开,刘彣彧脚下不稳,一个跟头滚向了门里,他狼狈起身,还要朝二人扑去,却被身后的雪蚕拉住了。刘彣彧恨得回手扇了她一巴掌,“你就是为了他不跟我走的是吧!到现在还护着,你忘了是谁把你送回来的!”“把我送回来的不是他!”刘彣彧冷笑讽刺道:“有区别吗?还不都是西宁侯府的人,他的好姐姐!”说罢,他甩开了雪蚕。雪蚕摔倒在地,清北想要冲过去,却被叶羡拉住,楼下,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已经找了上来,妈妈带着他们上楼抓清北。事情越闹越大,在巡城御史的威逼下,清北只能跟着叶羡走了,他二人被带到了顺天府。纵马,在教坊司的官署妓.院闹事……件件不小,知府大人为难,不过好在有叶羡求情,他只能象征地惩罚了清北,以平众怨。回去的路上,叶羡劝他,可清北却哼声,极是冷漠道:“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和我姐是一伙的。”“你不该怨你姐。”“不怨她怨谁?”清北反问,“你没听刘彣彧说的话吗?是我的‘好姐姐’把雪蚕送回去的!”“你姐姐又不止一个。”清北愣,苦笑道:“是不止一个,可这个家能说的算的,还不就她一人。她当初能收了轻霜的文书,她也一样可以毁了雪蚕的!”想到早上二姐还欺骗自己,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少年正处在叛逆期,叶羡明白这火若不自己消,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他神色渐渐暗了下来,望着清北,淡漠道:“今儿的事,我不会告诉你父亲。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不许找你姐麻烦,不许提雪蚕一句!”清北就不明白了,他为何总是护着姐姐,于是不忿看向他,却被他眉宇间的肃杀震慑住,心下一凛。怨气地哼了声,再不看他也不和他言语一句了……不找麻烦是不找麻烦,他同样也不肯搭理姐姐了。这几日,宝珞发现清北总在躲着她,里里外外也不知在忙什么。应该还是为了雪蚕。那日雪蚕失踪,她便遣人去寻,结果在教坊司找到,雪蚕不肯说是如何来的,也不肯回侯府,再后来直接闭门谢客。然纵观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该是罗姨娘,她发现清北这几日没事便往东院去,父亲不在,他不是看姨娘又是看谁。所以,这事和罗氏跑不了关系。香河杨孝起来信,水利兴修已经开始了,不过工程要占农户的地,虽他是知县也不好调和,宝珞只得派了管事去。眼看要入秋,香河的田产也该决定明年是自家留种,还是出租,若自留那准备种什么,若出租,租金又如何规定,问题还真是一大堆。当然,京城里的商铺也怠慢不得,不过好在还有陈珪友,他精于算计,账理得清楚明白……宝珞忙得焦头烂额,便也没过多关注清北。先且让他折腾去吧!可安宁总是过不了三日……是日傍晚,宝珞刚用了晚饭准备去庭院里走走,清北突然回来了,一入二门直奔游廊里的姐姐,吼了句:“姚宝络,你怎么这么狠心!”宝珞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给惹火了。他见天往东四牌楼跑,都耽误几日的课了,她还没说他呢,他倒先质问上自己了。若不是自己体谅他,为他遮掩着,西宁侯若是听闻他去一次,都能把他腿打折!“姚清北,咱作也得有个底线吧,你到底何时是个头!”“何时?好,我告诉你,就现在,你满意了吧!”清北大吼,满嘴的酒气,连双眼都血丝遍布,红得跟个兔子似的。“你喝酒?”宝珞问道。“我喝了,怎么着,你去告诉父亲啊!让父亲打死我!你逼死一个又一个,传言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克星!”“小少爷!”杜嬷嬷厉声大喊,她听不下去了,顾不得尊卑身份,呵斥道,“这话是您该说的吗!你这是在往亲姐姐心上扎刀!醉了,真是醉了……”清北也意识到自己妄语了,眼神慌乱,却舍不下面子,他重喘着气,咬牙道:“雪蚕死了,被逼死的!”宝珞闻言愣住,出神了好久,才淡漠地道了句:“你如何知道的。”“我好不容易凑足了钱去赎她,可却晚了一步,她喝药自尽了……姐,你为何要这么对她……”清北越说越伤心,忍不住落了泪。他是感性的,是纯善的,见不得美好东西被摧毁的,何况是他有感情的一个人……清北越哭越伤心,可宝珞就是瞧不得他这副模样,不是因为他表达伤心的方式,而是他宣泄愤怒的理由和途径,不分青红皂白,没有理智可言,甚至是人云亦云。十四岁,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了,如他自己所言,西宁侯十五岁已成婚,十六岁做了父亲,不管后来在罗姨娘的问题上他如何犯过混,但那时的他完全担起了作为男人的责任。可再瞧瞧清北,宝珞突然发现,西宁侯对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宝珞什么都没说,淡定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弟弟,对他身后的南楼道了句“少爷喝多了,扶他回去歇着吧。”便转身离开了,任清北在她身后如何疯叫,她也不肯回头,直到他喊声“姚宝络,我恨你!”,她微微一顿,可还是走了。杜嬷嬷急得心都烧起来了,她问道:“二小姐,你干嘛不解释呢。”“解释有用吗。”宝珞冷道,“这孩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事实不摆在面前他不会认的。让他恨去吧,不让他吃够了亏,他是不会醒悟的!”……果不其然,清北东西虽没动,但人已经回东院去了。这两日,罗氏照料,三姐开导,清北渐渐平静,可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开,于是每日给祖母晨昏定省他都不去了,就怕见到姐姐。祖母的病总不见好,宝珞只能不停地寻名医药神,连郑院判都请来了。郑院判的话和姑姑一般,都道嵇氏是心气郁结。看来祖母这个心结,刻不容缓,势必要打开了。按照郑院判的调理方子,宝珞亲自去药房给祖母抓药,回来时经过护国寺,她打算去拜拜佛。宝珞虽无信仰,可也想找个心理慰藉,于是恭敬而拜。拜过后,她去了后面的藏经阁听了会讲经,便带着嬷嬷绕过寺庙后的小池塘,打算从后门出去,径直穿过胡同里,去自己马车那。然才离开不就,还没出胡同,主仆二人便被人拦住了……☆、40.无赖“小姐这是去哪啊?不是说好了今儿在此相聚, 您怎撇下我就要走了?”面前, 一油头粉面,个子不算高,身材单薄的小生嬉笑道。宝珞睨了他一眼。“你认错人了吧。”小生泛光的脸一挤,皱眉道:“怎么可能, 咱都传情多少次了,我还能认错!是吧, 姚家二小姐!”他把后几字咬得极清楚,很怕人听不清似的。这胡同虽小, 却也不算偏, 往来之人不少,听了这话都不禁朝这边望, 甚至还有驻足多瞧了几眼的。听闻小生这话, 宝珞明白了, 他确实是奔着自己来的。于是未慌,冷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造谣,你胆子够大呀。”“我何来的造谣……小姐,听这意思,您是不认账了!”小生说着, 便朝宝珞靠近, 杜嬷嬷赶忙拦在二人之间, 怒道:“哪来的无赖, 我家小姐的主意也敢打,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好好好, 你们西宁侯府真是仗势欺人!与我好时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这会儿嫌弃我,便像条狗似的将我踢到一边!”“你还知道自己是条狗啊!”宝珞哼笑,惹得驻足者也跟着笑了。还有巷子口,四抬蓝呢轿子中的公子哥也好奇地挑帘望了一眼,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途径护国寺的颍王萧元泰。可能唯一没笑,神情紧张的便是他身边的盛廷琛。被骂是狗,那小生粉白的脸皮涨得通红,想来应该不是羞而是气得。他指着宝珞嚷道:“行,二小姐,你无情便休怪我无义。今儿当着大伙的面,咱谁的脸皮也别要了,就掰扯掰扯,看看你是如何为了我,连婚都退了,眼下却翻脸不认人的!”这话一出,巷子口的盛廷琛忍不了了。且不说他根本不认解除婚约的事,便是二人真的没关系了,他也见不得宝珞被人诋毁。于是他迈步要上前,却被轿子里伸出的手拦住。萧元泰佻笑,慵然道了句。“别着急啊,先且看看。”围观人从三两个到七八个,越来越多。宝珞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那小生身上,莞尔一笑,百媚顿生,连那小生看得都有点直了。她悠然回身,在护国寺门口扫了块台阶,帕子一铺,干脆坐下了,端然望着他,从容道:“来吧,那便讲讲吧,看看我是如何与你‘花前月下’的!”西宁侯家小姐好魄力,这一幕瞧得众人兴奋不已,而那小生有点乱了,不过面上却轻佻依旧,阴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纸笺,展开示众,“这便是小姐写给我的情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念了几句,颇是得意地在宝珞面前甩了甩。本以为她会窘羞交加,却不想她哼了一声,笑了。“这是我写给你的?”宝珞问。小生表情肯定。“自然。”宝珞笑意更深了,一脸的无奈。“且唤你一声公子吧,你就造假咱也得花点成本不是。你看看这纸笺,用的是绵纸吧,虽细薄却廉价。许对公子而言这纸已算佳品,可在我西宁侯府,便是草纸都算不上。我西宁侯府用的纸笺,是徽州的宣纸,质地且不说,纸上那是加了粉彩和蜡砑光,用泥金泥银绘出图案,张张有西宁侯府的标识!我放着粉蜡笺不用,拿这草纸都算不上的棉纸给你写情书,你说我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情啊?”这话引得大伙又是一阵哄笑,然哄笑之余,不得不感慨,高门里的生活真是没法想象,连纸笺都可以奢侈到这般程度。众人取笑,可小生不甘心,赖皮道:“谁知道你怀的什么心思,反正就是你给我的。”“我如何给你的?”小生怔,看了看她身边的杜嬷嬷,哼道。“你身边的丫鬟传的。”“哪个丫鬟?我房里的锦绫?”“对,就是她,她偷偷传给我的。”宝珞默默叹了声。就这智商还出来招摇撞骗,跟他浪费时间真是多余。她撑着台阶起身,拾起帕子抖了抖,嬷嬷替她收了。主仆二人谁也没说话。小生以为她无计可施了,得意而笑。“看看,小姐没话可说了吧!”“是,你去找锦绫说去吧!”说着,她抬脚便要走,小生拦住,嬷嬷鄙夷地瞪着他,狠道:“你去西宁侯问问,偌大的侯府,可有一个叫锦绫的,撒谎都撒不圆,还在这卖丑,呸!说你是条狗都冤了狗了,好狗还不挡道呢!起开!”说着,她搡了她一把,却不曾想那人瞧着单薄力气倒是不小,一个耸肩倒是险些把杜嬷嬷推个踉跄。“我就不起了,你今儿能把我如何?”小生脸色突变,阴测测笑道。他逼着二人,杜嬷嬷护着小姐,步步后退。旁观者瞧见方要上前,人群里又窜出两人,眼神威胁地扫着众人,吓得大伙一个个都缩脖侧目。“你不是嘴巴厉害吗,来呀,喊呀,看看能个能来帮你!”那小生诡笑,依旧步步紧逼,眼看着都退到寺庙里了,忽地一阵风起,还没待大伙瞧清,盛廷琛已站在小生身后,幽沉之音朗道:“我!”说罢,上去便是一脚,这力度之强,竟“嘭”的一声小生直直撞到了寺院的墙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蒙头撞向。这还了得,其余俩人不服气冲了上来,盛廷琛单手边将二人弹开,毫不费力。瞧出他是有功夫在身,犹豫间,二人搭上了他腰间的四品绶带,愣住,默契地互望一眼,转身便跑,盛廷琛两步便将其中一个按肩扳了回来。那人急了,四下瞧不见出路,却乍然看到了池塘边的杜嬷嬷,随手便是一推——杜嬷嬷惊呼而倒。可她倒不要紧,她身后还护着个宝珞呢!这么一摔,直接把宝珞带进了水里!“宝珞!”盛廷琛大呼一声便去拉,奈何中间夹了个杜嬷嬷,晚了……“噗通”一声,宝珞落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连下又是“噗通”一声,盛廷琛也跳进了水里,他去救宝珞了。原身不会游泳,宝珞又因曾经溺水而亡留下了阴影,在水里不停地扑腾着,突然抓住了个“支撑”,她想都没想便抱紧了。接着那“支撑”游动,将她带到了岸边,她撑着池塘边瞧去,才发现一身湿漉的盛廷琛。他推她上岸,却被她躲开了。她藏在水里看了眼岸边杜嬷嬷,嬷嬷会意,忙起身驱赶围观者。对千金小姐而言,落水湿身可不是什么好事!盛廷琛也意识到了,先一步上岸,见跟来的护卫送了件干爽的鹤氅,他想都没想,一把将她拉了上来裹住。衣衫长大,将她裹得是严严实实,只余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宛若水洗的墨玉,晶莹剔透……盛廷琛看愣了,直到这双眼睛投来抵触的目光,他才缓过神,伸臂便要抱她走——“不必了。”宝珞推开他,淡漠道。盛廷琛眉心微蹙,俊朗的脸满是严肃。“你自己能走吗!”说着,他瞥了眼门外,宝珞也跟着看去,却见门外的人只多不少。“我不走。”她回了声。“今儿落水的事已然说不清了,男女授受不亲,咱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宝珞,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我没闹。”“我是你未婚夫!”“曾经是。”盛廷琛深吸了口气,努力安奈着情绪,良久,他后退一步。宝珞以为他要走了,然他就那么站在那,挡住了门外人望来的视线。直到门外“二小姐”的唤声响起,宝珞知道是自家的车夫找来了,这才跟着杜嬷嬷在盛廷琛的遮挡下上了车。车刚驱动,宝珞又唤停,隔着窗户的竹帘她看着车外盛廷琛模糊是身影,道:“谢世子爷今儿相救,衣服改日必遣人送回府上。”说罢,便让车走了。盛廷琛呆望,不知为何心里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且疼。而不远处的巷子里,站在轿子外面瞧清了一切的萧元泰勾唇笑了,捻着指尖间的玉珏,喃喃道:“这姑娘,有意思……”……怕家人担心,宝珞从后门回的家,入府后直接奔观溪院去了。刚入西厢,稍间还没进,便听门嘭地开了,姚澜出现在面前。姐妹二人僵住。宝珞整个人水淋淋的,身上的鹤氅还没来得及摘下,姚澜的眼神贪婪的在她身上扫视,生怕落下蛛丝马迹似的,随后惊问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宝珞没回她,而是呵了声。“你进房不会敲门吗!”姚澜皱眉,撇嘴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还要敲门。”说着,她对着大敞的门象征地拍了两下,不耐烦道:“这回满意了吧!父亲唤你去前院呢,等你半晌了,快着点!”说罢,哼了声扭头走了。小姐身上凉浸浸的,怕她风寒,杜嬷嬷都已经嘱咐小丫头去烧浴汤了,看来暂时是洗不上了。宝珞匆匆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便去前院了。然到了前院正堂,只见满堂阴沉的脸,和西宁侯怒视的目光,她愣住,一脸的茫然……可没人给她解释,目光不停地在她未干的头发,和浸得发白的脸上转动……良久,西宁侯开口了,寒声问了句:“你方才去哪了!”☆、41.山雨这一声呵, 宝珞明白了。到底是消息比人快啊, 她还没到家呢, 已经得信了!“我去给祖母抓药了。”她淡定道。然西宁侯却冷哼一声,“抓药,好个借口啊,抓药抓到护国寺后的小胡同?你到底是抓药去了,还是暗约私期去了!”这话一出,宝珞怔住。她以为他们是怪自己落水, 狼狈而归, 却不曾想父亲竟道自己暗约私期。她循望着堂上的一众人,罗姨娘, 姚澜, 弟弟, 还有二婶母,没一个不是面露愠色,目光好不嫌弃。“父亲, 我没有。”宝珞辩解。这时, 长久未出的罗姨娘却开口了,埋怨道:“二小姐,知道你贪玩,可胡闹也得有个限度不是。这私会的事可是正经小姐能做出来的?你看你当初和武安伯世子, 两人是有婚约在身, 所以见便见了, 没人说你什么, 可这又是哪来的男子?二小姐啊,你便让你父亲省省心,然咱们侯府安宁些吧!”“不叫侯府安宁的是我吗?”宝珞瞪着姨娘反问了句。“混账!你还有理了不是。”西宁侯大斥一声。“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一个千金闺阁,不好好在深闺做功课,整日抛头露面,这已然够不像话了,竟然还做出这等事来。这算什么?当初非盛廷琛不嫁,婚定了,又嚷着退婚,结果呢,却和这么一个不三不四之徒幽会!西宁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更让武安伯府情何以堪!你非要再落个朝三暮四,杨花轻浮的名声你才罢休吗!”“轻浮?水性杨花?”宝珞冷笑,“父亲,有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西宁侯尴尬,他确实是气急口不择言了,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若不如此胡闹,我怎会说出这些。”“我如何胡闹了?”宝珞反问。“你!”西宁侯指着她,“你自己做的事还用我说吗?你今儿一言一举早便传开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自己做的事,我自然清楚,我问心无愧。”西宁侯气得胸口直堵,而宝珞却接着道:“我不知道这话是谁告诉您的,但今儿被欺的是我,被冤的也是我,我是您女儿,您竟信他不信我。”“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让我如何信你!”“不信便无需说了。恕女儿身子不适,先退下了。”宝珞揖礼便要走,却被西宁侯一声吼,“你给我站住!”宝珞驻足回身,乍然瞧去,脸色确实显得有些苍白。西宁侯怔了一瞬。可就这么放她走,事情没解决不说,堂上人都瞧着呢,让他这个父亲的脸望哪搁。这孩子真是娇惯得太任性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西宁侯越想越生气,偏就还有添柴加薪的。罗姨娘怨道,“二小姐,您都这么大了,怎还不知个礼数,也不怕让长辈们笑话。”“他们该笑话的是我还是你?你跟我讲礼数,你不觉得这满堂人最不该开口的便是姨娘你吗?你什么身份站在这!”“你……我……”姨娘被她堵得哑口,气得眼圈都红了,站在西宁侯身后,娇怨地唤了声,“侯爷!”西宁侯瞥了她一眼没吱声。这正堂之上,是不该她一个姨娘出现的,若不是她告之自己宝珞的事,他也不会带她来。他伸手示意她安静,却对着女儿皱眉道,“你不认错是吧,那就别怪为父不留情面了,上家法!”他一声吼出,躲在角落里的清北忍不住了,要往前冲,却被身边的姚澜扯住。她压低着声音耳语道:“别去!”清北急了。“我不能让父亲打她,二姐受不了的。”“你别去,父亲也是为了她好。二姐再这么骄纵下去,只会害了她!”姚澜小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