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羡笑而不语,却撩袖拈了颗胶枣递过去,宝珞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含在了嘴里。这一幕,看得盛廷琛脸色都青了,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宝珞娇羞的表情足以证明二人的亲密,他突然想起叶羡曾经的话:我从来没将她当姐姐……“宝珞,你是千金小姐,与他单独在外,这合适吗?”“有我请表弟吃饭有何不妥?”“他是一男子!”宝珞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笑了。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话,道:“我和表弟无一丝瓜葛,至清至白。”盛廷琛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怒道:“你这么想,可他不是!”“对,你如是想,可你表妹也不是!”一句话,堵得盛廷琛彻底无语了。他瞪着叶羡,眸中黑云翻滚,而叶羡却淡定依旧,慵然笑道:“世子爷还得巡城吧,那便不耽误您公务。今儿是表姐请我吃饭,不好让她破费,恕不能招待您了,改日再聚,请自便。”说罢,他看了眼萧玖。萧玖会意,示意盛廷琛离开。楼下还有下属在等候,盛廷琛无奈,只得先行退出了。就在他迈出房门的那刻叶羡瞥了他一眼,瞧见了他腰间的雕鹤玉佩,而玉佩下则是一对鹅青色的祥云穗子……许打络子的人手不灵巧,所以那祥云的经纬有松有紧,叶羡视线定了一会,漫不经心道:“世子倒是很喜欢这祥云穗子,常带着,也不知是谁打的。”宝珞瞄了眼盛廷琛离开的背影,回想他腰间,脑袋里闪过打络子的片段,淡淡道:“应该是我打的吧。”这话一出,叶羡僵住。他惊诧的不止是盛廷琛到现在还带着宝珞送他的东西,而是在前世,这东西也从未离过他身,当初跪在审判台前,自己眼前闪过的就是他的这块玉佩和那已泛旧的祥云穗子。十几年夫妻,他连碰都没过碰她,却始终带着她送他的东西……叶羡突然纳罕盛廷琛对姚宝络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可不管是怎样的,他到底还会伤害了她,没尽任何为夫的责任、所以这一世,叶羡绝对不会放弃她,也不想放弃……“表姐,我也要!”他蓦地道了句。宝珞看他。“要什么?”“我也要你给我打个络子。”他粲然道,双眼弯眯,脸上又是那个明朗如朝阳的笑,晃得人心都跟着软了。又撒娇!宝珞捂着胸口无奈叹息:“不行,这络子可不是随便打的。我这是不愿理他了,不然定要讨回来。”“不管,那你也送我样东西吧。”“行,清北正跟我要四宝,我给你也备一份。”叶羡笑了,耐人寻味地在她身上打量,道:“不必了,我瞧表姐的垂丝海棠就很好。”宝珞怔愣,下意识摸摸发髻,皱眉道:“胡闹!女子簪子是随便送的,送了那就不是礼物,是信物了!再说你要这干嘛,就算送姑娘也得送个新的不是。”“可我就想要这个。”“不给!”“那镯子呢?”“不送!”“那玉佩呢?”“没有!”“那……”“没有!”“我还没问呢!”“你问什么都没有!吃饭!”……这顿饭二人吃得好不惬意,在这个无污染非转基因没化肥的年代,宝珞吃什么都放心,吃什么都香。偏还生了副不易发胖的身材,她如今算明白,什么才叫“老天爷赏饭吃”,所以傲娇得不要不要的。果不出叶羡所料,她吃多了——宝珞含了块话梅,便让杜嬷嬷去结账,然不过须臾她便回来了,一脸慌张开口便道:钱袋子不见了!主仆二人连寻带找,最后推断:定是方才逛马市街的时候被偷的。方才宝珞想买只波斯猫来着,所以去转了一圈。钱没了,西宁侯府不会跑。宝珞要记账,可还没说出口便被,掌柜立出的“概不赊账”的牌子怼了回来。无奈,她只得望向叶羡。却没想到这家伙更直接,直接甩了两个字。“没有!”“银子没有,那银票呢?”“没带!”“小金鱼呢?”“不给。”“那……”“没有!”“我还没问呢!”“问什么都没有,是表姐你请我吃饭哦。”叶羡淡笑,眉眼弯眯,好看得不得了,可她这会儿只想揍他,怨道:“我又不是不还你!”他还是摇头。这么会有这么小气的人,宝珞哼声,嗔瞪了他一眼,于是让嬷嬷去取钱,自己就在这等。叶羡看看外面,佯做殷切道:“怎么办,天要黑了啊,嬷嬷回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呢,表姐等,我可不想等了。”“你!”宝珞好气哟,于是愤道:“你回便是,无需等我。”“可车只有一辆啊。”“你乘回去吧。”“把表姐扔下,于心不忍啊。”叶羡笑意更浓了,他鼻尖哼了声,道:“不若我给表姐出个主意吧,旁边就是当铺,你随便当了什么,怎么也抵这顿饭了呀。”呵,行啊,叶羡,这主意他都说得出口!不过想想,好似也确实没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两刻钟后,两人终于上了马车返回了,而宝珞的头顶上,那只垂丝海棠不见了……☆、47.恋爱魏国公府世子爷乃宣府副总兵,不在京时, 其妻叶婧沅便带着孩子到郊外的魏国公府别院住。叶羡今儿来了, 名义上是看姐姐,但叶婧沅知道, 自己就是个幌子,他这弟弟, 何时惦记过她!比如此刻,宁可独自在房里鼓捣那根垂丝海棠的簪子,也不去前院和自己聊天, 便是这会儿她都进屋了,他都没察觉……“哪来的簪子?”她坐在他对面,问道。“买的。”叶羡勾唇轻道, 满眼的柔情浓得化不开。叶婧沅呆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高冷倨傲, 极其臭屁的弟弟吗?她眸中闪过狐疑,低声质问:“说,你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叶羡抬头, 微诧地盯着姐姐, 蓦地笑了。“是啊。”“谁?”叶婧沅险些没跳起来。叶羡扬眉,佻然道:“好多呢!”叶婧沅上去拍了他一巴掌。好多?爱慕他的是好多,可没见他看上眼过一个!十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多少他这个年纪的, 即便没成婚也订婚了。可他呢, 连个情窦初开都没有过,莫不是他……“昶之,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是什么?”叶婧沅半晌不知道怎么说,叶羡猜出来了,含笑调侃道:“放心吧,姐,我还想生十个八个呢!”“可你身边连个姑娘都没有,全是男人,清南、清北,三皇子,三皇子身边的近侍,还有你的随侍萧玖,对了,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游先生……”叶婧沅正数着,萧玖突然入门,报道:“三少爷,游先生到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叶婧沅无奈看了弟弟一眼,摆手让他去了。萧玖紧随在后,就在出门的那刻,他忍不住回首,对着大小姐难为情·道:“……嗯,大小姐,我不好龙阳。”说罢,急忙踏出门追叶羡去了,留下一个尴尬的叶婧沅……萧玖带着叶羡去了别院的小花园,一路曲径通幽,最后绕过几颗低垂的蔷薇树,才到了翰墨亭。还没入门,便瞧见游衍之迎了上来,而他身后,正是一身素衣装扮的少年,萧元谨。叶羡揖礼后,三人入座,萧元谨迫不及待道:“表兄,太子被禁足了!就是昨晚的事,他真的去为秦王求情了。”“意料之中。”叶羡淡淡道了句,“太子为人质纯清正,他自然不会相信秦王造反,只会认为是皇帝指使,设计构陷。”梁王是皇帝之兄萧承瑜的儿子,萧元沐。萧承瑜是先帝长子,他智勇双全,德才兼备,乃皇位继承者之不二人选,他成为太子没个不服气的,然天妒英才,在讨伐鞑靼随军出征时,不幸中箭,命是捡回来了,可中箭的左眼没了。皇帝重仪貌,不仅萧承瑜恼恨,连先帝也颇是沮丧,虽一度想破祖制继续扶持长子,可终了还是抵不住生蠢蠢之心的皇子及各怀鬼胎的大臣。萧承瑜也看出这场君臣博弈的艰难,他主动劝父亲放弃自己,以解君臣矛盾。其实萧承瑜是聪明的,他是长子,先帝正处龙虎之年,待父皇大去之时,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子成长起来,况且时间越久变数越大,他胜不了的。与其如此,不若给自己寻条退路,提出退回太子之位,解父亲于两难,博得他的信赖和同情,同时扶持一个他操控得了的人以保后世安稳,所以他选择了不受重视的六皇子萧德瑜。萧德瑜知此,受宠若惊,然兄长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若他夺嫡继位,定要立自己的侄子,也就是萧承瑜之子萧元沐为太子。那年萧德瑜才十四岁,因为母亲是都人出身,这十四年里他受尽了父亲的冷待和兄弟的白眼,有个可以翻身的机会怎能放弃?况且他才十四岁,自己能过得畅意都未可知,岂还会考虑后世。所以他欣然答应。而后的他也果真没让萧承瑜失望,有若披荆斩棘,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最后败一众兄弟,继承大统。萧承瑜便是他继位那年去的,临死前他拉着皇弟的手嘱咐,定要立元沐为太子,萧德瑜也是满口答应。可当真到了立国本时,他还是迟疑了,望着与挚爱陈妃的长子萧元敬,他突然理解兄长托孤的心情了,便是想把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予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把这个太子之位,也给了自己的儿子。如是,原萧承瑜的党羽及萧元沐本人不干了。然萧德瑜便以继位之初,要稳定局势为由劝慰,道日后定会将皇位还之,并封萧元沐为秦王,拥兵数万,且不必回封地,驻京便可。军权在手,便如利剑,守在京城,便如刀尖指在皇帝颈下,如此胁迫便也不怕他作何手脚,故而萧元沐同意了。可这一等便是十几年,太子大了,萧元沐也从十几岁的孩子等到了而立之年,皇帝始终未履行诺言,尤其他发现,他这位皇叔,正在暗地里削减他的兵权限制他的政权,他这把利剑,已经开始出现锈斑了。然这还不是紧要的,萧元沐担心,胁迫不成反受制,他早晚会除了自己这个“心头患”。所以,为自保也为不甘,他开始私下笼络公侯,扩大势力,甚至将手伸入到了朝廷……“皇帝查收了延安侯同秦王往来的信件,从中找出二人欲图谋反的迹象。尤其是延安后,竟同元蒙里通外合,贩卖火器,便没谋反一事,这也是灭门之罪啊。如今可好,他与秦王关系密切,皇帝正愁寻不到罪名落在秦王头上,如此,这勾结外敌的主使竟成了秦王,而延安后不过是他一枚棋子罢了。”游衍之镇定道。萧元谨凝神点头。“是,太子便说这是父皇的欲加之罪,他不相信秦王会勾结外敌,毕竟这江山都是萧家打下的,秦王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遗祸江山,至于谋反,秦王也不过是自保而已。”“是不是自保,这未可知。”叶羡淡淡道了句。萧元谨皱眉。“表兄这意思是……”“他若想自保,交出兵权,卸下皇帝的防备不是更方便。”“那表兄的意思是,秦王不甘心?”“换谁谁甘心。”游衍之哼了声,“自己的位置被人强占这么多年,眼看有不还之势,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这皇位是够诱惑,可有时候啊,人更多争的不过是口气,或者说是内心的公正罢了。看看太子,为了所为的仁道,宁可违背父意也不肯栖居东宫;而秦王呢,他和太子自幼相处甚好,他处处针对的也无非只是那个皇叔,从不提太子一句。所以他的目的未必是真的想要将皇位讨回来,他父亲又不是皇帝,他继位也未必名正言顺,所以他更想讨的是个说法,不甘心如此被人耍弄多年。”“可这所谓的‘说法’比太子之位更难讨,他这不就是要父皇承认自己是背信弃义,得鱼忘荃之人吗!天之之威,九五之尊,以父亲的脾气,他怎么可能轻易开口承认自己的错。”萧元谨这话一出,游衍之看了眼叶羡,笑了。他算明白叶羡为何要扶持这个少年了,他年纪虽小,阅历尚浅。但看问题的透彻是他两个兄长所不能及,也许是逆境培养了他这种善观察且内敛的特质,如果太子也如他,便不会在浙江水患,民道皇帝怠政而触怒天神时,执意去祭祀天地,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皇帝错误,打皇帝的龙颜么!也更不会在皇帝想要为他争取前途时,他为了所为的道义而站在秦王那侧。其实也不能说太子不对,他品行至纯,气节至贞,便是称贤圣也不为过。可这种人太纯粹,只能放在神龛中被追崇膜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在权利这深不见底的巨潭中,他生存不了……“我来之时,二皇兄去了,暗指汪尚书有纵容嫌疑,道他狐首两端,只怕也难逃此劫。”叶羡沉思,兵部尚书汪平正,乃当朝首辅,为人耿直清正,虽从不结党,但谁都看得出,他对太子的品行是倾慕有加,几次对皇帝表达,若是他做君主,必是盛世仁君。所以颍王对他怀怨也不是不能理解了。而这一次,便是他命运的转折。他被下诏狱,不但拿下了首辅的位置,还险些连命都丢了。虽最后被赦免,可还是亡在了去琼州赴任的路上,未得善终。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叶羡劝道:“殿下放心,清者自清,汪尚书不会有事的。至于您,若无他事您可以去稍稍安慰太子。”萧元谨犹豫。“可以吗?”“可以。”叶羡淡笑,“别人是躲之不及,可你们乃一母同胞,若不关心反说不过去了。况且陛下定然会派人盯着太子,你也该露露面了。”萧元谨想了想,很认真地点了头。这也是他的好处,用人不疑。自从去了江南,与叶羡相遇后,二人经过彻夜长叹,他深深地被这位表兄所吸引,虽然他并未大自己多少,但他极钦佩叶羡的眼界,看问题的角度,以及被他散发出的独有的淡定气质所折服。所以在他提出帮自己的时候,他一口答应,并对他的意见言听计从。三人聊了一会儿游衍之便带着萧元谨回去了。叶羡匆忙去跟姐姐告别,他得赶紧回城一趟。叶婧沅抱着孩子不乐意了。才来就走,还真拿这当茶楼,聚会的地方啊!于是把孩子往叶羡怀里一塞,道:“今儿映城就归你了,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转身走了。这娘当的还真是潇洒。叶羡掐着小外甥晃了晃,笑了。而映城笑得比他还开心,拍着两只小手,“豆——豆——”地唤个不停。叶羡想起了前世,这孩子一直和他最亲,跟着他南征北战,形影不离有如父子。直到映城十五岁那年,雁门之战,他身中数箭,还没到军营便去了,而且叶羡清楚地记着,致命那箭,并非来自敌军!上辈子没能守护好的人,这辈子他一个都不会放手。祖母、母亲、姐姐、映城,还有她……“映城,咱们去进城好不好,舅舅带你去见个人,见个你也喜欢的人!”……叶羡连个招呼都没打,夹着孩子便走了。入城后,他直奔西宁侯府,姨母那都未曾去,先道了观溪院。果不其然,一入二门,这空气里满是浓浓的□□味。清北徘徊在西厢门外,见叶羡如见救星,眼睛一亮登时奔了过来。“表兄,你快帮我劝劝我姐吧,她把我锁外面不肯见我,还拿香桶砸我,你看看,你看看。”说着他拿起抄手游廊石凳上那檀木雕花香桶,香桶底碎了,香料都甩了出来。叶羡叹了声。“可怜啊!”“可不是,我小腿迎面骨都砸青了。”叶羡瞥了他一眼,哼道。“我说的是香桶。”清北窘怒,却还得求他帮忙。叶羡不屑道:“你又如何惹她了?”“我没惹啊,是她去惹了父亲。太子不是被软禁了吗,好些大臣想要为太子陈情,因为父亲极受太子敬重,所以大伙首推他上书。这事就是他们不说,父亲也会做,毕竟他是太子府詹事,这是他指责,再者太子也没错啊,陛下如此武断,怎就不容做儿臣的进言了,所以父亲应下了。可姐不干了,偏要拦着,就不许父亲写。我瞧着急,便道了句朝廷是男人间的事,不是女人该参合的,然后她就怒了!”“活该!”叶羡接了句,“瞧瞧府里,可有一个男人抵得过你姐的,你也配说这话!我才不帮你,我让她跟你断了关系才好!”“叶昶之,你卑鄙!”清北喝声。叶羡勾唇,笑了。“我如何卑鄙了。”“你就是见我有个好姐姐,你妒忌!你就是想挑拨我们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围着我姐转!我告诉你,叶羡,你再讨好她,她也不会成为你姐的,因为我才是他弟弟,亲弟弟,这辈子最亲的人!”叶羡愣了,空了半晌,忽而朗声大笑起来,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登上台阶去敲门了……☆、48.状元宝珞心烦着呢,虽也不想见, 叶羡敲了好久的门也不闻人声。最后使出杀手锏, 让映城在门外唤了两声:“宝姨……宝姨……”接着,门就开了。一推门, 看见正坐在门口仰头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的小团子,宝珞心都化了, 他支着几颗小牙,眼睛弯眯成两条缝,胖嘟嘟的脸颊嫩得像糯米糍, 让人忍不住想去掐掐。宝珞赶紧弯腰把他抱起来,贴了贴脸亲上一口道:“小映城啊,你怎么来了?是来看宝姨吗?”说着朝外扫了连两眼, 纳罕道, “你娘亲呢。”映城拍手, 指着躲在门边的叶羡,“豆,豆……”宝珞侧目睨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抱着孩子转身进屋了,叶羡赶紧跟进去。清北瞧见哪能错过,也窜了上来,怎知就在他要迈入的那一刹, “嘭”!稼云把门关上了, 猝不及防, 好悬没撞到他鼻子。隔着门稼云还道了句:“小少爷,二小姐说了,三天内不想见您!”清北急得在窗外哇哇乱叫,然宝珞就是不搭理,兀自地逗着娃,给他吮着蘸了荔枝膏的小银勺。小家伙贪吃极了,咬着小银勺不肯撒口,逗得宝珞掩口直笑,不经意地撩了叶羡一眼,问道:“她母亲怎没来?”“我是将他偷出来的。”叶羡淡定道,却把宝珞吓了个激灵。他不仅擅自把孩子带了出来,居然还带到这。这若让叶婧沅知道,还不得扒他一层皮,顺带咬上自己两口。“真是胡闹!”宝珞嗔道。叶羡笑了,道:“哄表姐开心么。”……宝珞无语,这不是小猫小狗好不好,哪有拿别人家孩子去哄人的,想到叶婧沅的黑脸,她现在一点都不开心了好不好……“表姐,你为何非把清北关在门外。”宝珞哼声。“他不是都和你说了么,还问什么。反正他们都不听我的,说了也白说!这一家男人,就没个明白的!”“西宁侯忠贞,敢直谏陛下,其气节勇气非常人能比,乃儒士之楷模,怎能说不对呢。”“呵,有勇无谋,空有一腔子的赤诚,连个弯都不会转。”宝珞搂着小映城,又给了他个枣圈,哼道,“我知道他是救太子心切,也明白他是为道义之所驱,但是皇权既王道,他想和陛下理论,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带着群臣上去,倒是直谏显气节了,可有没有想过皇帝的脸往哪放,若是折了陛下面子,别说他们,怕是太子也要跟着罪责。还没听说哪个皇帝愿见自己的臣子统统去追随别人,这人就是亲儿子也不行!”这话说得好不明白,叶羡听愣了,他没想到她会看透这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怎地?你还不信?”她乜着他问。叶羡笑了,讨好道:“表姐说什么都对,我怎会不信。”“你就是这张嘴会说。”宝珞嗔笑,又叹道,“无奈我话是说了,可父亲不听啊。”“这也怨不得侯爷,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他恰恰就处在这个特殊的地位,所以可能真的是身不由己……”宝珞默默点头。“道理我也懂,可他们看他是太子府詹事,我在我眼里,他是我父亲啊,他们能劝,我就能拦,即便是拦不住……所以一开始我就说,他不要和太子走得那么近,鞠躬尽瘁有什么好处……算了,是我自私罢了,人活在世,尤其是父亲这样的儒士,把忠贞道义看得比命还重要,人家有人家的精神境界灵魂追求,我跟不上他……可是那也不能致家人于不顾啊……”她自言自语,一会儿自我安慰似的地肯定,一会儿又挑着理由否认,看得叶羡不由得笑了。道:“我知道表姐是在担心侯爷,但不至于连清北都迁怒了。他是你弟弟你还不了解,心直口快,没旁的心思,尤其还是对你。他可是护着你呢,还不许我靠近你,怕我把你抢走。据说上次在堂上,他心疼你,拦住侯爷要替你挨罚呢!”闻言,宝珞唇角不受控地勾起,却还佯做不在乎地“呸”了声,扬眉道;“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无妄之罪,何必让他替我挨罚!”“对对,表姐没错!”叶羡弯眉笑了,眯起的眼睛竟和宝珞怀里的小映城有几分像,只不过一个俊得脱俗,一个憨得可爱。大小两个,笑得宝珞心都快化了,于是继续低头逗着孩子。叶羡就这么看着她。下午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她二人身上铺了层淡淡的金光,她清媚无双的脸庞荡漾着甜蜜的笑容,那笑竟比这阳光还暖,比这熏香还甜,这温馨的一幕太美了,美得像画,又美得不像话……他甚至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母性的魅力。她应该是极喜欢孩子的,可上辈子,她却一个孩子都没有。这种遗憾,何尝不是种痛……他想着想着,忽而笑了,随即敛容一本正经道。“对了表姐,清北还说呢!说你若真的不想嫁,或嫁不出去,他便养你一辈子,让你做一辈子地位尊贵的西宁侯府姑奶奶!”话一落,宝珞啪地把手里的银勺扣在了桌子上,惹得小映城颇不满意。“这是那小兔崽子说的?他是咒我呢吗?谁愿意给他当一辈子姑奶奶!他愿意养,我还不愿意留呢。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是姐!看看雪蚕那事,我能指得上他?再说了,我凭什么就嫁不出去?我差哪了?满城的青年俊杰,喜欢我得人多的去呢!说我嫁不出去,明个我就嫁个状元郎给他瞧瞧!”叶羡闻言,脸上的得意安奈不住了,他笑着应和道:“对,就嫁个状元郎!”“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宝珞诧异地看着他,接着语重心长道:“你也真不知道愁,整日这么往外跑,也不见你读书啊?你这样可能考上?你举人如何中的你心里不清楚吗?其实你都不该这般匆忙来考进士,这进士哪有那么好考,你还是应该踏踏实实地多读书,切勿心浮气躁!再说咱本来就是武勋世族,怎比得上人家书香门第。我知道你自小便聪颖过人,可你姐说你也颇是骄傲,咱不能自负……”见叶羡不吱声了,宝珞话又转了回来。“行吧,反正三年一次,提早试试机会也多,也别灰心,万一就中了呢!”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没底气,于是心虚地拿起小勺,点了点荔枝膏又去喂映城。“对啊,万一中个状元呢!”叶羡含笑道了句。宝珞惊得一个措手,甜甜的荔枝膏都抹在了映城的小下巴上。她赶紧给他擦,瞟着叶羡皮笑肉不笑,无奈道:“不想中状元的生员不是好生员,话是这么说,咱也得量力而行不是……”叶羡含笑用拇指抹了把映城没擦干净的荔枝膏,笑道:“反正表姐的话我是记住了。”“记住就好,好生读书,用心备考。”叶羡笑意更浓,浓得堪比眼中的温柔。“表姐,我记住了,你说你要嫁个状元郎。”“嗯?你什么意思?”宝珞愣住,追问。可他却没回应,径直起身,就在他伸手去接小外甥的那一瞬,门嘭地被推开了,还未见人便听一声怒道:“居然敢把我儿子抱走,厉害呀!”叶婧沅迈着稳步昂首入门,气势凌然地瞪着房里的二人。虽然还隔着个次间,宝珞只觉得浑身冷飕飕地,于是赶忙将孩子交给了叶羡。叶羡笼拢臂,孩子便落入他怀里了。小映城见了娘亲,咿咿地唤着,伸手要娘亲抱。叶婧沅眉心一软,赶紧进来接了过去,一面哄着一面嗔道:“叶昶之,我让你看孩子,你竟给我看到这来,你心可真够大啊!”叶羡笑了,调侃道:“你让我看孩子,心不是更大。”“你行!”婧沅哼道,又看了眼宝珞。“你也是,他抱着孩子来,你就留他?”宝珞一脸的认真道:“哪啊,我哪敢留他啊,我这不是正劝他赶紧回去,万别让姐姐着急了,这母亲见不到孩子多焦心啊!而且我们映城也想娘亲是不是……”说着,她又逗起了小团子,逗得他咯咯直笑。叶婧沅看着她,面色缓了下来,淡然地把孩子交给了叶羡。“我和宝珞聊一会,你先带他去姨母那请安吧。”叶羡接过孩子,看了看宝珞,点头去了。他一走叶婧沅还没开口,宝珞先不可思议地撇嘴道:“你弟弟真奇葩!”“你弟弟才奇葩呢!”叶婧沅回了她一句。宝珞哼了哼。“你都不知道他刚刚说什么,竟然要考状元!”“哟,我弟出息了!”叶婧沅挑了颗榛仁细嚼笑道。宝珞无语。“你能不能靠点谱啊,他考得上吗!”“考不考得上不说,有目标就好啊!再说了,谁规定考不上,就不能想想了。”“行!可以想!”宝珞算是被她打败了。“你们俩还真是亲姐俩啊!。”叶婧沅笑笑,转而又颦眉凝重道:“别说这没用的,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到底怎么想到的,为何还将那罗氏留在府里?”“你都听说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叶婧沅愤道,“这女人太恶毒,便是让她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害死主母,还屡次算计你,就该将她送官,杀人偿命!对了,听说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那奸夫你抓到了没有!”“若抓到了我便不用费这么大周章了!”宝珞叹声。“怎么连个人都抓不到呢?如此更应该送官,让官府去查!何苦留在府里养着晦气。”叶婧沅忿忿道。见宝珞脸色越发地沉了,她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什么,踟蹰问:“宝珞,我问你,罗姨娘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宝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叶婧沅猛吸口气。“什么叫不知道?!”“就是谁都不确定的意思,我一直派人盯着罗氏呢,她和那奸夫也不过就一晚,而父亲那段日子时常回来,也说不清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我骗她说给父亲吃避子药,也不过就是想让她认罪而已,可这孩子若是姚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