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综合其他>燃灯> 《燃灯》TXT全集下载_11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燃灯》TXT全集下载_11(1 / 1)

谢逢殊心情大好,终于退后一步,装作一副心胸开阔的样子:“算了,不与你计较,走吧。”出了石室,谢逢殊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向一边跟在绛尘身后,待转过几个拐角,眼前霍然出现一个向下的通道。妖魔宗果然是被镇压在了塔下。绛尘停在入口处,从袖间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铃铛递给谢逢殊。铃铛很小,不过通体漆黑,上面粗雕了些花纹,底下没有铃舌,只挂了一枚山鬼铜钱,谢逢殊摇了摇,没有声音。“系在腰间。”谢逢殊看了一眼绛尘的腰间,果然也同样系了一枚。“渡厄境与人间不同,仅是隐匿仙气还是会有人察觉。”绛尘见谢逢殊系好了,抬步往塔下去,又回头看一眼谢逢殊,叮嘱道,“跟好我。”下去的路刚好够两人并肩而行,通道兜兜转转见不到尽头,青色的塔壁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图文和壁画来。谢逢殊本就觉得这条路漫长无聊,便边走边转头去看墙上的图案。壁画画工粗糙,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时有残缺破损,却天地海陆、神佛妖魔皆有。第一幅是两军交战,诸神在天,半空中还有无数神兽龙虎;第二幅、第三幅画的都是一条龙与一名男人缠斗,最后男子身死,白龙腾空,正是他在塔上看见的那一条。谢逢殊慢了下来,皱起眉仔细看了片刻,指着第二幅中的男人道:“这是……蚩尤。”他在西南见过蚩尤神像,和这幅画中的人一模一样。绛尘看了一眼,简短地答了一声“嗯。”谢逢殊指了指第三幅:“那这是谁?”绛尘答:“夸父。”谢逢殊只听说过夸父逐日,累死于大泽,这幅画却和书中记载完全不同,他心有疑虑,却没有说出口,只接着去看下一幅。后面画的依旧是那条青龙,展翅腾羽于半空,它面前是无数青面獠牙的妖邪恶鬼,漫山遍野密密麻麻,有的正在分尸而食,拆骨吞肉,看起来万分可怖。谢逢殊终于忍不住问:“这画的是什么?”没有听到绛尘的回答,谢逢殊朝身边的人看过去,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幅画上。谢逢殊也跟着将目光转了过去。最后一幅和前面或盛大或可怖的画面不同,单单画了无尽群山,山崖上有两个人遥遥相对,衣袂纷飞。因为画面模糊,谢逢殊看不清两人的容貌,只见到绛尘站于画前,抬头仔细端详。他神色如霜,周身泛着冷意,过了许久才开口。“画上那条龙名为应龙,非神非魔,非仙非邪,是与天地同生神兽。“上古之时,盘古开天之后力竭而死,神佛邪魔初现,盘古体内三清之气化为三天,供养众神于空;阴邪之气化为大湖,名为封渊,压诸魔于湖底,又命应龙镇守。”谢逢殊一愣,低头去看自己腰间的刀。“之后女娲造人,人界逐渐分为五大部族,炎黄与蚩尤于逐鹿相战,战火肆虐,民不聊生。女娲痛心于人界疾苦,又青睐炎黄,于是召应龙相助。应龙先于逐鹿杀蚩尤,再于大泽斩夸父,助力炎黄统一人界。”战火纷飞之中连杀两名人界统领,即使绛尘说得简略,谢逢殊也能听出其中的惨烈血腥,他忍不住打断道:“应龙走了,那封渊怎么办?”绛尘笑了笑,答:“是啊。“应龙一走,封渊失守。妖魔冲破封渊结界入了人间,那时才是真正的天地浩劫,生灵涂炭。”“后来呢?”“后来应龙诛魔弑妖,镇压妖魔宗于渡厄境。”谢逢殊想到了湖底塔上的应龙石刻,不知道为何,心中居然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绛尘似是没有察觉,接着道:“应龙因为连杀两名人间神,又镇压诸魔,心性不稳,接连弑杀让他沾染了邪气,入了魔。”谢逢殊心中一惊,霍然转头看向绛尘,绛尘没有看他,停顿了许久才敛目道:“应龙闯入天境,弑神杀仙,屠遍半个天界,血染九重。最后,女娲于大梵天请燃灯古佛……诛杀应龙于须弥山。”他最后这一句说得很慢,语调低沉,谢逢殊心中怔然,并未察觉,他只是抬头看一眼画中的人影,赤袍乌发,眉眼不清。谢逢殊有心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女娲怜悯众生受战火之苦,始召应龙,却因此将人界推入炼狱之中,这算慈悲吗?应龙屠戮仙界,血染九重,却是因苍生入魔,便罪无可恕吗?谢逢殊想着,又突然回神——女娲乃大地之母,创世之神,谢逢殊心中所想虽没有轻慢之意,却也算不上尊敬了。他思绪回笼,想起与绛尘初见时对方说的话,缓缓开口道:“初见之时,你说自己修道无慈心,既不渡自己,也渡不了众生。“当时我觉得你冷心冷肺,不像个佛修,想在想想,也没什么错。渡己已难,何况渡人?”观本心不净,观众生皆苦,这世上千百种因果,谁又能保证一定渡得了谁呢。绛尘看着谢逢殊,忽然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谢逢殊愣住了:“什么?”绛尘双眸澄澈如琉璃,看着谢逢殊道:“我当时是为了让你走,才这么说的。”谢逢殊:“……”这和尚有时的确是讨人厌。绛尘眼中带了一点笑意,道:“我昔日想渡众生,于是做了众人都认为正确的事,这却成了我的心魔。后来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了罪业,却至今未觉悔意。”他声线清冷,回荡在空旷的石道之内。“渡人也好,渡己也罢,九死不悔,便是大自在了。”谢逢殊看着他,心中郁结突然消散了不少,笑道:“也是。”他一有机会就要卖个乖,厚着脸皮脸道:“我当时说要渡你飞升,虽然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兑现承诺,但对于遇到你这件事,我也算是九死不悔了。”壁画之前,绛尘静静看了他半晌,温声道:“走吧。”第34章 渡厄境3塔下的场景与一层别无二致,一样是曲曲折折的通道和石室,偶尔会听到嘀嘀嗒嗒的水声,转过一个拐角又立刻不见了,寂静得如同刚才的声音是错觉。妖魔的数量陡然增多了起来,谢逢殊与绛尘行走于通道间,时常会见到它们游荡于塔间的身影。或许是塔中邪气太盛,谢逢殊越走越觉得有如大石压顶,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他仰头想舒一口气,一抬眼,正和顶上一个妖魔面对面。对方无鼻无耳,一张脸上满满的全是赤红色的眼睛,只有下颌处长了一张成人巴掌宽的嘴,里面的尖牙密密麻麻。它四足挂在通道顶上,只垂着头,牢牢盯着谢逢殊。谢逢殊差点直接抽刀。绛尘却先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不要妄动。”谢逢殊便僵着身子,看着头上的东西慢慢爬过,塔下通道很低,到头顶时对方几乎要贴近谢逢殊的脸。谢逢殊并不十分害怕,他只是忽然觉得这邪祟熟悉得很,好像在哪看过似的。他一时没回过神,连低头都忘了,眼睁睁见对方越来越近。下一刻,绛尘忽然伸出手贴于谢逢殊后颈,轻轻往下一带。他动作并不算用力,却带了一点不容辩驳的意味,谢逢殊被迫低下头,靠在了绛尘肩上。“普通的邪祟五感并不灵敏,只靠气息辨别来人,召阴铃带了魔气,使佩戴者不易被察觉。”绛尘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谢逢殊额头抵在对方左肩,才明白对方是以为自己被吓到了。他心若擂鼓,有些好笑,又有些高兴,干巴巴地答了个:“哦。”那东西慢慢爬远了,绛尘放开手:“走了。”谢逢殊却没起来,还变本加厉地搂住了绛尘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了绛尘身上,口中还装模作样念念有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等它再走远一点。”绛尘:“……”其实若是谢逢殊抬头,便可以看见绛尘虽皱着眉,眼中却带了一点柔和的笑意,可惜他窝在绛尘怀中,只听见对方加重声音喊了一声:“谢逢殊。”谢逢殊见好就收,淡然地直起身,讨好般对着绛尘扬唇一笑:“接下来咱们去哪,见那个宗主?”绛尘点点头:“镇魔塔地上明塔九重,镇压妖邪,地下九重,羁押众魔。封寂在第八重。”“第八重?”谢逢殊愣了愣,“妖魔宗的宗主被关押在第八重,那第九重是谁?”“现在是空的。”绛尘答,“第九重往下便是无间炼狱,无人可居。”谢逢殊看着绛尘,半晌之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其实想问问绛尘怎么会对渡厄境如此熟悉,但踌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但进塔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有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两人接连下了第三重与第四重,越往下妖魔的数量便越多,魔气也越发浓重,谢逢殊闻了闻衣袖,魔气沾了一身,好像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似的。他耸耸肩,随口与绛尘玩笑:“满身魔气,不像个仙君,像个妖怪。”绛尘没有笑,彼时他们已在第五重塔,将入六重,在入口之处,绛尘忽然停住了脚。地下的暗塔不见天日,只隔一段距离便在墙壁上挂了一盏灯,灯光昏暗无比,勉强照亮道路。绛尘抬头看了一眼灯,忽而道:“等一等。”“怎么了?”绛尘没有说话,只猛地拽住了谢逢殊,回头走了几步,随手推开了最近的一间石室。关门的一瞬间,廊上的所有灯齐刷刷地熄灭了。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外面骤然响起凄厉的嚎哭。哭声并非单单一种音调,无数邪祟东西在一同哀嚎,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声音刺耳尖厉,响彻整座镇魔塔。渡厄境入口消失之际,镇魔塔万鬼同哭。谢逢殊皱着眉,那哭声透过石室直击谢逢殊的耳膜,他甚至觉得那哭声就在他耳边似的,他能清楚地听到其中夹杂着的咒骂之声。谢逢殊也不敢调息清心,害怕惊动修为高的魔修,只能皱着眉头隐忍。黑暗之中,绛尘出声问:“你没事吧?”哭声如同长针,刺得人心烦意乱,但也不至于无法忍受。若是和旁人在一起他或许还会要面子不吭声,但在绛尘面前,谢逢殊好像就真的坚持不住了似的低声答:“头疼。”绛尘静了静,随即靠近了些。“静心凝神。”他声线温和,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谢逢殊听得舒服,得寸进尺道:“你再靠近一点,让我闻一闻你。”绛尘身上有股檀香的味道,闻了似乎能安神,见绛尘不动,谢逢殊自己往前半步,凑到绛尘颈间,去嗅那股味道。外面可怖的哭喊仿佛又离他们远去了,狭窄的石室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谢逢殊越凑越近,鼻尖蹭到了绛尘如玉的脖颈。当初他趁醉装疯,在这里狠狠咬了一口,现在那痕迹早已经淡去,谢逢殊忽然又觉得不满足了,居然想再咬对方一次。或是在脖颈,或是在唇边,留上一个印记,让人一看就明白,眼前这个和尚是我的。谢逢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绛尘突然开口道:“谢逢殊。”谢逢殊本就满腹鬼胎,被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点问:“怎么了?”绛尘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道:“仙山百年,弹指一瞬。等你回了无明,时间一长,就不记得现在的种种了。”他言下之意已经说得很清楚,谢逢殊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开口时语气淡然:“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记得呢?”见绛尘没有说话,谢逢殊继续道:“我也觉得奇怪,虽说这一路你我风雪同肩,但与仙山上几百年的时间相比确实微不足道,我怎么就对你情有独钟了呢?”谢逢殊笑了笑:“大抵是我前尘见过你一眼,念念不忘,此生总算是如愿以偿。”石室不见天日,谢逢殊看不清绛尘的表情,只能窥见一点对方沉寂如海的双眸。他叹了口气,问:“非要我说明白,我对你心有绮念,想日日与你待在一块儿,夜夜与你睡在一处,干些佛祖听了会生气的混账事吗?”绛尘一时哑口无言,谢逢殊不退不避,伸手于黑暗中去拉绛尘的袖子,又将那块衣袖攥在手里。“仙途渺渺,我们相处的这些时日确实微末如尘。但天地广阔,容得下苍生,还容不下两个人的百年吗?”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把自己的心意说给了眼前人听,一字一顿,半点不含糊,谢逢殊问:“当时法会燃灯,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无明。今日我再问一遍——你要同我一起回家吗?”镇魔塔之下,妖鬼嚎哭中,一间方寸大小的石室,全都化作了谢逢殊手中那块素白僧衣的柔和绵软,抵得过俗世的百丈红尘。绛尘垂目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谢逢殊,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不要忘了。”他声音喑哑,谢逢殊心上一软,刚想开口,绛尘却又不要他回答了似的,低声道:“好。”你要同我一起回家吗?好。谢逢殊心上犹如大石落地,只觉得似乎所求不过如此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摸一摸绛尘的脸,但满室黑暗,他先碰到的是对方的额头,手指再慢慢向下,碰到了鼻梁、唇间。绛尘没有动,只抬手握住了谢逢殊,垂目看着眼前的人。谢逢殊笑了笑,顶着外面刺耳的厉鬼哭嚎,在空无一物又昏暗不见天日的石室里看着绛尘,厚颜无耻地开口:“此时正是美景良辰,不如就此私定终身吧。”第35章 渡厄境4“……”绛尘答,“不要胡说。”他耳根带了一点薄红,幸好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清楚,他把谢逢殊的手从唇边拉下来,问:“你头不疼了吗?”谢逢殊反握住绛尘,笑眯眯地答:“好多了。”他听了片刻外面的声音。虽然还未停歇,但声势好像弱了些,由凄厉的哀嚎变成了语气含糊不清的咒骂,虽说语气毒怨,但好歹听起来没有那么刺耳了。“它们要这么闹腾多久?”“等人间天亮就好了。”绛尘看着谢逢殊,担心他受外面的哭喊声所扰,道:“休息一会儿吧。”两人就地盘腿而坐。绛尘依旧脊背挺直,犹如一棵修竹。谢逢殊便没那么自持了,他坐到绛尘身旁,想了想又歪倒睡在了绛尘腿上。他动作流畅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了,绛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等人躺好以后伸手轻轻遮住了谢逢殊的耳朵。外面的声音便又小了一些,谢逢殊只能听到绛尘清冷的声色,自头顶传过来。“睡一会儿吧。”谢逢殊闻着隐隐约约的檀香气,顺从地闭上眼。等谢逢殊再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在一片孤山绝崖之上。他微微皱起眉,知道自己又入梦障了。……毕竟镇魔塔还是封寂的地盘,是他大意了。谢逢殊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封寂对他温和一笑:“凌衡仙君果然还是来了渡厄境。”他一说话,谢逢殊便觉得有些异样。封寂的嗓音依旧故作温和,却和上次入梦时又有了些许不同:似乎是变得尖锐清亮了些,总之和他原来低沉的声音不一样了。谢逢殊重新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忽觉他的长相似乎也有了变化,但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上次入梦时的那副眉眼,谢逢殊也说不出来哪里有异常,但他给自己的感觉已经不同了。谢逢殊想到这儿,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思绪乱七八糟,简直像是睡迷糊了。但面对封寂,谢逢殊依旧是一副仙君傲骨,他收回打量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不是说要故人叙旧吗?不来见你怎么叙?”封寂丝毫不介意眼前人的冷淡,答:“仙君这次还能记得我的话,真是难得。我也想在八重塔等仙君,可是——“听闻仙君和那个和尚同路,我又实在是担心。”谢逢殊冷眼看着他,没有作声。封寂笑了笑,道:“担心仙君再死在他手上一次。”谢逢殊盯着封寂看了半晌,忽然对他扬唇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是绛尘尊者说,不必信我是不是?”封寂笑意不减,慢悠悠地答:“可惜在下从上古认识仙君开始,从来没说过一句谎,倒是那个和尚谎话连篇。”封寂一顿,忽然冷笑一声:“算了,情字障目,仙君要想知道前尘,只管来第八重找我。”他一口一个仙君,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带着讥讽之意,谢逢殊听出来了,懒得搭理他,偏偏封寂又接着问:“绛尘尊者身上是否带了一盏灯?”这话题转得突然,谢逢殊没有回答,只冷冷看着他。封寂也敛起笑容,慢悠悠地道:“仙君可一定要小心那盏长明灯啊。”语毕,还未等谢逢殊说话,眼前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了。谢逢殊想问清楚他什么意思,见状立刻上前,刚踏出一步,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山崖孤峰,林间疏雪,料峭的北风犹如刀割,谢逢殊顶着风雪转了一圈,隐约觉得这里有点像须弥山。他不敢确信,是因为须弥林密山多,连绵不绝,就算是冬日,依旧称得上生机勃勃,一对比,这里实在是荒凉了些,但此地山脉的走向又和须弥山相同。谢逢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人声。谢逢殊转过身,不远处的孤崖之上,有两个人于风雪中遥遥对峙。一人衣袍赤色如血,另一个人霜白僧衣,是个和尚。风雪之中谢逢殊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却也立刻明白,这是那最后一幅壁画。眼前的是应龙与燃灯。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谢逢殊无意识地朝两人那走过去。他先听见的是从两人处传来的人声,语气凶狠,喑哑难闻,带着恶意透过漫天风雪传入谢逢殊的耳中。“和尚,你今日杀我,最好连魂魄也不要留,否则今朝我若身死,他日轮回,一定拆了你的佛骨,挖了你的佛心,让你百倍、千倍地偿还我!”应龙本就桀骜,此刻入了魔,说话恶毒无比,连谢逢殊听得都有些心惊。但应龙对面的燃灯古佛似乎并不在意,连语气都毫无波动。“我杀你是为渡众生,留魂魄是为渡你,他日轮回,若要寻仇,只管来找我。”他口中说着渡众生,手上还染着血腥气,连语气也是清冷如雪,冷漠得不像万佛之祖,似乎毫无慈悲可言。神佛低首,见众生皆苦而生慈悲心,可那副在九天之上垂目的样子,何尝又不是高高在上?应龙体力不支已经垂头倒在了雪地之中,有鲜血渗出衣袍,将雪地染得一片赤红。谢逢殊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他掠足走近了几步,刚好见应龙抬头。他终于在大雪之中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他自己的脸。谢逢殊错愕地转头看向燃灯。隔着风雪,他看见了绛尘清冷的眉眼,无悲无喜,遥遥对他望过来。谢逢殊陡然惊醒。他还躺在绛尘的腿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哭喊声已经完全消失了,于是他急促的呼吸声在石室内便显得清晰可闻。绛尘先下意识地握住了谢逢殊的手,才睁开眼低头问:“怎么了?”他的声音和梦中的燃灯很相似,却带了几分柔和,谢逢殊怔了一会儿,才低声答:“……做梦了。”他没说是什么梦,绛尘沉默片刻,没有问,只伸手碰了碰他的额间。“流汗了。”谢逢殊这才发觉自己额头上一点微弱的湿意,他没有去管,只是突然起身,坐到了绛尘腿上,与对方面对面。绛尘由着他动作,待人坐好了才低声问:“做什么?”谢逢殊张了张口,也答不上来。或许是刚才的梦带给他的激荡过大,他下意识地想和绛尘离得近一些。以此来证明他们亲昵、密不可分,并不是梦中你死我活的关系。但嘴上谢逢殊依旧是不着调的,他答:“梦见你不要我了,想离你近一些。”他的头埋在绛尘颈间,说话低沉含糊。绛尘没有再问了,只是偏过头,用下颌一点一点蹭掉谢逢殊额头上的薄汗。他动作缓慢,轻柔无比,谢逢殊一动不动,心跳终于慢慢平稳下来,甚至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道:自己居然被个梦吓糊涂了,这个人怎么会杀我?等绛尘停了下来,谢逢殊转头在他的下颌吻了一下,尝到自己一点微咸的汗味。他笑了笑,直起身对着绛尘道:“走吧,下塔。”作者有话说:什么时候才能发刀啊我好急第36章 渡厄境5镇魔塔地下九层,越往深处镇压的邪魔修为越高,等到了第六层,谢逢殊和绛尘腰间的召阴铃已经轻微晃动起来。绛尘的速度慢了下来,谢逢殊的手一直搭在封渊上,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入梦障之时,封寂明明知道自己和绛尘到了镇魔塔,但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谢逢殊摸不准封寂到底醒了没有,若是醒了,镇魔塔下第八层重重的枷锁结界是否还能镇压住他。绛尘想的大概与他不谋而合,低声道:“封寂已经可设梦障,说明已经苏醒,许是因为巫褚那一场献祭换回了他重生。但镇魔塔重重辖制,他又刚刚苏醒百年,修为不足以出八重塔。”谢逢殊稍微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又道:“但镇魔塔的确有魔出了人间。否则不会发生巫褚的事,至少……见到了一个琅烬。”绛尘面色不虞,只轻轻点了下头:“镇魔塔自上古至今,又少了应龙镇守,有了破绽在所难免。”谢逢殊道:“我记得当初你说,上古时期应龙驱逐妖魔于渡厄境,当时只是镇压,封寂也只是锁于塔下?”见绛尘点头,谢逢殊又道:“七百年前,封寂率领诸魔重现人间,涂炭生灵,后来被人诛杀,直到现在?”绛尘道:“七百年琅烬对封寂忠心耿耿,大概是一发现可以离塔,就筹谋着复活之事了。”谢逢殊摸了一把塔壁,湿答答的好像带了水汽,他有些嫌弃地收回手:“这镇魔塔居然能让人出来两次,什么质量啊?”绛尘一时哑然,片刻后才道:“上古之年本没有镇魔塔,是应龙将诸魔驱逐之后,以灵力铸塔,龙鳞为锁,石身镇守,以镇压妖魔。”绛尘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应龙入魔身死,镇魔塔无人可守,至今已有数万年。”谢逢殊了然,时间太久了,看守者又已经不在,这塔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上苍垂怜。他笑了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突然道:“当初垂怜众生,一句话让人家杀神镇妖,又因垂怜诸神,一句话让他身死神灭——怎么,是天地万物都值得垂怜,偏偏他不值得吗?”还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为了所谓大道,谁生谁死都没什么区别。但谢逢殊又想,自己明明是个仙君,怎么也如此大逆不道了——当初应龙入了魔,难道由着他屠了九天神佛吗?他这些话本来是随口一说,说完半晌没有听到绛尘的声音,便转过头去看对方,不承想绛尘也正看着他,谢逢殊一抬眼,便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昏暗的光线之下,绛尘目光沉如雾霭,似乎藏着一点悲伤,但顷刻之间就不见了,快得仿佛是谢逢殊的错觉。绛尘转过头低声答:“你说得对。女娲欲渡众生,结果邪魔横行;诸神想倚仗应龙除妖,结果应龙入魔后屠了半个天界;机缘既定,果报自受,无人可躲。”谢逢殊不知怎么,便想到昨夜自己的梦境了,于是道:“那这么说,当初燃灯古佛诛杀应龙,也是业果,该有报应了?”此话一出,周围陡然安静,绛尘猛地停在原地。谢逢殊也赶紧停了下来,看向对方时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了,此时才想起来燃灯乃万佛之祖,自己当着绛尘这么说好像是不怎么客气。绛尘却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谢逢殊,一双眼中全是对方的倒影,墙上的烛影摇动,他于光影之间温声答:“有的。”谢逢殊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话,绛尘已经转过头:“到了。”谢逢殊也跟着看过去,眼前道路已尽,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水面。水面并不宽广,还没一间石室大,却深不见底,谢逢殊借着光看下去,全是如墨的黑暗,似乎可以吞噬万物。余下的三重塔都在水下。谢逢殊与绛尘对视一眼,一掀衣袍探入水中。塔冢中的水比外面的湖水冷上数十倍,即使谢逢殊已经掐诀避水,在入水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在上面只看到水中一片漆黑,等入了水,才发觉水中并非空无一物,有数十条成人手臂粗的铁链在水中交横,一齐没入湖底深处。两人一起往铁链牵引的地方去。大约过了一盏茶工夫,谢逢殊终于感觉水似乎越来越浅,脚下开始触到了实地,大概是接近陆地了。待出了水,谢逢殊草草整理好衣袍,转头问:“第七重是?”绛尘环顾一周,答:“琅烬。”谢逢殊猜得**不离十,闻言也并不怎么惊讶,只是与绛尘一同往内走去。比起上面六重,下面的塔妖魔的数量又骤然减少了,空荡荡的塔内只有两人行走间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谢逢殊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道:“琅烬原来关在何处?”“原来在第七重塔最中央。”绛尘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他已经挣脱制辖,不一定还在原地。”琅烬原本被锁于塔中央的石柱上,再用铁链层层缚住。等两人到达塔中央,那里只余下了一地铁链,连石柱都已经碎了一地,上面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可见挣脱之人下了多大的决心。谢逢殊扔下随手捡的一节碎铁,拍拍手问:“现在怎么办,直接下去见封寂?”琅烬失踪,不知在何处,封寂倒是在第八重,却情况未明,况且他们此行是为了星罗命盘而来,现在罗盘不知道在他们谁的手里——想来在琅烬手中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绛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思虑片刻之后答:“我们来了,琅烬便不会独留封寂在塔内冒险,小心些吧。”“你也小心些吧,琅烬对你好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谢逢殊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得罪妖魔宗了?”绛尘一默,答:“七百年前封寂重入人间,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须弥山,当时我差点杀了琅烬。”他说这话既不带自满,也不带悔意,只道:“当时还发生了许多事,妖魔宗损失惨重,再也不敢踏入须弥,自然对我恨之入骨。”谢逢殊微微皱起眉。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暂时搁置到一边,转头查看四周。三条通道,一条是两人来的方向,另外两条不知通向何处。除三条路之外便是几间石室,谢逢殊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这一间。石门紧闭,看起来和其他几间并无不同,谢逢殊却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手往门上一推。下一瞬,塔中的烛火一跳,居然全数熄灭了。黑暗中谢逢殊腰间的召阴铃骤然响了起来,声音急促尖厉。谢逢殊直觉不妙,立刻抽刀而出,同时大喝了一声:“绛尘!”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