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想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却又怕惊醒了她,只敢隔空轻轻描绘那隆起的弧度:“夕颜,咱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你别走……”黑暗里,恍惚间他的神情是脆弱的。床榻很大,哪怕腹部鼓得像个球,狐女还是习惯性的在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入睡。帝王侧身躺在床榻的另一边,是一个想拥抱住她的姿势。狐女眼中飞快的滑落什么东西,滚入枕头中不见。第二日醒来,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她一人。海棠花都快谢尽的时候,狐女在鸾凤宫产下一个半人半狐的男婴,接生的产婆看到男婴头长狐耳,身后还有一条尾巴时,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宫女们也是尖叫连连。帝王宠妃生下怪物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帝王原本也不信,在看到那个半人半狐的孩子时,惊得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我是妖,你若敢伤害我的孩子分毫,我必让你举国陪葬!”狐女刚生产完,脸色苍白如纸,见帝王对着襁褓中的孩子举剑,眼中冷芒如冰刀。帝王收回了剑,逃一般离开了这座宫殿。没过多久,各种各样的道士法师就被请进了皇宫。那些半吊子听了皇宫里传得神乎其神的狐女吃人心的谣言,不敢贸然对狐女出手,只画了各种各样的黄符贴满鸾凤宫的宫墙。天狐一族生来半仙,这些对付妖邪的符纸自然对付不了她。刚出生的孩子成了支撑狐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只是这份希望也很快被打破。民间瘟疫四起,久旱不雨,农田颗粒无收,不少百姓饿死街头。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风声,言帝王宫中有妖妃乱世,久旱和瘟疫全是上天对这个国的惩罚,只要烧死妖妃和妖妃生的小妖物,上苍就会降雨。万民请命,朝臣死谏,帝王最终决定烧死狐女母子。“他是你的孩子!”狐女冲着帝王哭吼。“他是妖。”帝王回答。狐女泪如雨下,却笑得癫狂:“我真该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帝王怀中倚着蒙面的宠妃,宠妃受惊似的往他怀中扑了扑:“原来当真是个吃人心的妖!”帝王拦着宠妃的纤腰,沉声说:“别怕。”宠妃在帝王怀中笑得千娇百媚:“陛下,听说妖最会变换容颜了,她那张脸,指不定是变出来的呢,不如把她的脸划烂,省得她再迷惑世人。”帝王沉默。宠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臣妾也就随便说说……”*行火刑的前一晚,狐女看着尚在襁褓中的稚子,哭得泣不成声:“我儿,受火刑太痛苦,娘亲让你走得痛快些……”她用匕首刺入了稚子胸膛,孩子再无呼吸后,把他的心剜了出来。狐女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眼中的恨意滔天:“镜儿,娘亲会让你报仇的!”她法力被狐王所封,但这孩子身上有她一半的妖力,孩子身上灵脉还没被完全打通之前,那些妖力都聚集在孩子心脏。那天夜里,皇宫上下所有人都睡得无比安稳——毕竟明日鸾凤宫的那两个妖孽就要在午门前被处以火刑了。那时他们谁也想不到,这夜等着他们的,是一场灭国之灾。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渣爹身份不简单!第35章鸾凤宫厚重的红漆宫门在一片吱嘎声中慢慢开启, 黑夜里迷雾层层蔓开。守在鸾凤宫前的禁军听见声响,纷纷拔剑望向宫门处。迷雾散去,这才看清宫门处站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 女子容颜绝美,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她勾去魂魄。她凝脂玉白般的手中抱着一柄白玉琵琶, 红与白的极致色差,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感, 却又本能的觉得危险。禁军们看到狐女, 无一不是痴了。他们虽然守着鸾凤宫将近一年, 但狐女从未踏出过宫门半步,这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传言中迷惑帝王的妖妃。有着这般容貌,果然是妖。禁军头子见狐女要往外走,率先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大喝一声:“陛下有令,妖妃不得离开鸾凤宫半步!”他手底下的禁军们瞬间把长矛对准了狐女。“铮——”一声刺耳的拨弦,宫门外的青冈石地砖被那道琵琶音割开了深深的沟壑。“挡我者,死。”狐女眼中一片冰冷空洞, 整个人恍若一具行尸走肉。禁军统领额头冷汗涔涔,握着佩剑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他冲身后的禁军喝了一声:“快去禀告陛下!妖妃要逃了!”那名禁军面如菜色的点点头,朝着帝王的寝宫奔去。狐女歪了歪头, 笑意冰冷又恶劣:“逃?我可不逃,我得慢慢的,把这座城的人都杀干净。”“铮——”她再一拨弦, 妄图前去报信的禁军脖子处飙出一道血线,瞬间尸首分离。禁军们看见这一幕,心中畏惧,见狐女上前,不由得全都后退了半步。“妖女!修得猖狂!”禁军统领一声大喝,提剑砍向狐女。他离狐女最近,那一剑从狐女脖颈处劈下,那么白皙脆弱的脖颈,精铁打造的利剑却仿佛是劈在了一块铁疙瘩上。狐女瞥了眼搁在自己脖子处的剑,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剑身一拧,那坚硬无比的剑身瞬间拧成一股麻花,连带禁军统领持剑的那只手都被拧了无数圈,手臂那截的衣物尽数爆开。禁军统领发出一声惨叫,狐女手捏着剑轻轻往后一推,禁军统领在空中翻了十多个圈才停下来,被拧成麻花的手骨肉分离,再无知觉。他脊背着地,身下的青冈石地砖被震碎,麻木的痛感顺着神经末梢一点点传遍全身,充斥着血色的眼底倒映着漆黑的天幕,嘴角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竟是就这么死了。禁军统领一死,禁军们个个宛如惊弓之鸟,手上虽然还拿着长剑举着长矛,却没一个敢冲上前去拦下狐女。狐女就这么一路行至了帝王寝宫前。巍峨宫殿前挂了一盏红灯笼,这昭示着今夜帝王寝殿中有妃子侍寝。守夜的太监格外尽责,见狐女过来,吊着眼皮傲慢道:“陛下宫中今日有妃子侍寝了,甭管哪宫的娘娘,您嘞,还是打道回府吧。”狐女眼中讽刺更甚,她一拨琵琶弦,整座宫殿前四根一人合抱不过来的廊柱瞬间断裂。太监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听见轰隆声的时候抬头去看头顶的宫殿,却发现整座宫殿直接塌了下来,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压在圆柱横梁底下。恢弘楼阁,瞬间便化为了一片废墟。这般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更多的宫人。瞧见寝宫塌了,宫女太监们个个哭天呛地。“陛下”“娘娘”之类的哭喊声不绝于耳。这嘈杂的哭声让狐女在痛失爱子后,竟觉得有几分愉悦,她指尖窜起一股橙色的火苗,红唇勾起一抹报复般快意的笑:“你们不是妄图烧死我和我的孩子么?我今日便先烧了你整个皇城!”大火瞬间蔓延到了倒塌的建筑群。一片碎木中突然传来动静,是只着了里衣的帝王抱着衣衫不整的宠妃蹒跚从碎木中爬了出来。他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东西砸伤了,血迹斑斑。宠妃裙摆以下全是血,一直哀哀叫着:“陛下,臣妾的腿……臣妾的腿是不是断了……”这声音格外耳熟,正是白日里那位蒙面宠妃。狐女心情更愉悦了,她嗤笑出声:“不仅是你的腿要断了,你的脖子很快也会被我拧断的。”帝王这才把目光放到了狐女身上,漫天火光里,她那张脸是妖冶的、绝色的,恍若黄泉两岸荼蘼盛开的曼珠沙华,美艳却又充满绝望,让帝王无比陌生。宠妃看到狐女整个人就抖得跟筛糠一般,努力往帝王怀中缩。帝王看着狐女的神情很平静:“你恨,便冲我来吧,放过其他人。”狐女扯断一根琵琶弦甩过去勒住帝王的脖子,眼中恨意狰狞:“你算什么东西?我早说过,你敢对我的孩子下手,我必叫你举国陪葬!”那根琴弦极细,已经把帝王脖子勒出了血,只要她再用力一分,那颗漂亮的头颅就会跟他的躯体分离了。帝王没有挣扎的意思,他只静静望着狐女,他便是最绝情的时候,看人时眼中仿佛也是带着情意的,眼角那颗黑色小痣仿佛是一滴泪。“噗——”就是这么一个恍惚的瞬间,一支沾了黑狗血的箭刺穿了狐女肩胛。她回眸望去,驻守皇城的几大营兵马全都赶来救驾。民间有个说法,恶鬼惧桃木,妖邪敬黑狗血。那一排排拉满了弓弦对准自己的利箭,全都是浸过黑狗血的。狐女是半仙,她可不怕这些,冷笑着收回缠在帝王脖子上的琴弦,用力一甩,方才射箭的年轻将领的头颅便被琴弦给割了下来。带着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洒了一地鲜血,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大将们,见此情形心中还是有些发怵。“放箭——”另一名将领大喝,箭雨瞬间飞向狐女。她猛拨琵琶弦,力道之大震起一阵余波,手指被琵琶弦割裂,血色的音刃破空而来。那些箭尽数被音刃斩断,被音刃割下几名大臣的头颅后,其余人怕下一个身首异处的是自己,倒是不敢吱声也不敢下令放箭了。狐女的五指间全是伤痕,琵琶弦上血迹斑斑。宠妃在哭,帝王在轻声安慰她。狐女瞥了一眼,眼中闪耀着恶意的光芒,笑问帝王和宠妃:“你们中死一个,我便放过另一人,你们谁愿意去死呢?”宠妃哽咽着不做声。帝王看了狐女很久,说:“你若言而有信,取走我的性命便是。”宠妃受惊一般抬起一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陛下……”帝王对她说:“此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狐女眼中涩然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是恨,是嫉妒,还是不甘,五指抓破掌心,她笑意轻狂:“你们既这般恩爱,我送你们一同永世不得轮回好了!”帝王说:“夕颜,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对不起她。”“铮——”一道刺耳的琴音之后,那把白玉琵琶的琴弦断开,在她指尖割出深深的伤口。帝王怀中的宠妃,脑袋爆成了一滩红白浆水。不少血浆还溅到了帝王脸上,衣服上。帝王胃部一阵翻滚,扭头就狂吐起来。狐女笑容里恶意满满:“你不是把她放到了心尖上么,吐什么,这是你的宠妃啊?”她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帝王吐得面色青白:“杀了这么多人,够了,收手吧,是我对不起你……”狐女一步步走过去,踩着他的肩膀,把他踩到趴在地上,才踏起脚,改为踩在他脸上。天已经亮了,红日从东方升起,霞光洒满王庭。狐女看了一眼太阳升起的方向,眼神悲凄:“我若不杀你们,现在被绑在刑架上即将被火烧死的,就是我和我的孩子了吧?”她重重碾在帝王脸上:“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收手?你决心要烧死我们母子的时候,我也求过你,你是怎么说的?”她仰头笑了起来,努力使自己眼中的水泽不要滑落:“你说,他是妖。”“他死了,我如今就告诉你,什么是妖的报复!”她一向清冷无波的眼底被血气曛得通红,指尖滴落的血珠化作流光,五指收拢成莲花的形状,结印翻转,千丝万缕银线从她脚下蔓延开去。口中喃喃默念咒语,掌心的结印里溢出一道又一道拖着流光尾巴的符咒。天狐一族擅驭火。滔天的火焰包裹了整个皇城,一大清早等着去午门看烧死妖孽的百姓还不知怎么回事,铺天盖地的大火便卷了过来。尖叫声、哭嚎声被炽风送出老远。狐女掌心的银光里已经能看到刺目的红色,彰显着主人的妖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狐女原本绾好的长发散开,十指涌出的鲜血融进她牵引的银丝里,天幕仿佛在一瞬间暗了下来,古朴又神秘的图纹缓缓爬上她脸颊,眼眸殷红得过分,仿佛下一刻就会泣血。“卡擦——”地表开始龟裂,所有试图逃命的人瞧见眼前的情景,都是满心绝望。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不少士兵和宫人仓皇往后跑着都来不及,掉入了裂缝里。“跑,快跑!”这撕心裂肺的吼声里全是恐惧。那裂缝最终裂成了比护城河还宽的口子。“轰隆——”是远处的山脉拦腰断裂。所有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的,狼狈跪倒在地,高呼,“仙姑饶命啊!不是我们要烧死您和您的孩子……”凡间异火,天降大雨灭之。轰鸣的雷声里,滂沱大雨很快降了下来,只不过那是妖火,并非一般的火,大雨浇不熄。一滴雨水落在狐女眼睑处,混着血迹滑落脸颊,仿佛是一滴血泪。她满头青丝在烈烈寒风里寸寸银白,衬着一双血色的冰冷眼眸,布满符咒的脸孔,仿佛鬼魅。手上结印的力量暴涨,乌黑的云层如海啸一般席卷了起来,黑云深处竟然透出一抹亮光,莫名让人联想到了佛光普照这样的字眼。“以吾之名,取天狐之血为引,莽莽皇天在上,渺渺厚土在下,天狐夕颜以三魂七魄敬诸天神灵,借斩龙王权剑一用!”缥缈的嗓音响彻天地。那亮光里,缓缓探出一把黑色的巨剑,剑身上是与浮在狐女周身的光圈里相似的暗红色符文。那剑没有锋芒,却让人从灵魂伸深处感受到了恐惧。斩龙王权剑,可斩断龙脉,改变山河气数。她凌空而立,俯瞰众生。哭声一片,焦烟滚滚。狐女眼底有片刻的迷茫。帝王就在她不远处,见她面上有几分动摇之色,暗中搭起了弓箭,有着千钧之力的一箭携着破空的风声射向狐女,穿心而过。“呃……”狐女垂眸望着自己胸腔处的血窟窿,嘴边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那只金箭的力道惊人,穿透了她的胸膛,还射出很远。金箭是开朝先祖留下的,一直供奉在金銮殿上,受数百年朝拜,又有龙气加持,绝非寻常法器。狐女看向帝王,眼中无喜无悲。帝王说:“你不要再错下去。”见狐女受伤,被吓破胆的士兵们腿还软着,但一个个也弯弓搭箭瞄准了险些让他们丧命于此的罪魁祸首。铺天盖地的羽箭射向狐女,她用手背拭去自己嘴角的血迹,轻笑了一声:“凡人,果然是半点不值得怜悯的!”她隔空一抓,帝王便到了她手中,那些射向狐女的箭,尽数落到了帝王身上。帝王浑身都是血窟窿,几乎被扎成了一个刺猬。她贴近他耳畔,嗓音温情,语调却森冷无比:“你送我的这万箭穿心,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帝王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是极致悲恸的。狐女五指长出尖利的指甲,穿透帝王胸膛,掏出了他的心脏。狐女望着他那颗鲜红的心脏,笑着笑着,却流出了泪:“你这样的人,原来也还有心。”她一松手,帝王的身体便坠了下去。她看着他坠落,自己的身体则缓缓升向高空,仿佛是再也不可能再相遇的两个终极。手中的结印狠狠压下,悬在黑云里的那把黑红巨剑终于压了下来。轰隆一声巨响,王朝的龙脉被斩断了。昔日繁华万里的河山,处处只见荒坟孤冢。狐女用自己魂飞魄散的代价,斩断了整个王朝的气数。她的孩子死了,便用那个男人的国来殉吧!*狐女在自己生命的尽头,把已经全无呼吸的孩子装进一个小木盆里,半妖的孩子,魂体本就脆弱。不满周岁而亡,是聚不起魂的。“从冥河往下,就是忘川了,万物终结,都归于幽冥,娘亲只能送你到这儿了……”狐女眼睛涩疼得厉害,却再也掉不出一滴泪。这个孩子,兴许魂魄早就散了,可她还是舍不得。看着孩子空荡荡的心口,狐女已经痛到麻木的心脏还是又泛起了阵阵酸楚,眼中几欲泣血:“对不起,镜儿,是娘杀了你,是娘亲手杀了你……娘看到你爹的心了,那样的人,心竟然还是红色的……”木盆顺着冥河之水漂远。六界鲜少有人知晓,冥河之水,每逢月晦,是逆流奔向天池的。冥河天池的交接点,便是上清雪镜的往生泉。那夜正是月晦,木盆里的半妖稚子,没有飘去忘川,而是顺着逆流的水,被送到了上清雪镜。作者有话要说:辟谣:渣爹不是容白第36章“都是些往事, 没什么可说的。”辞镜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习惯把唇抿得很紧,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派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他这模样看得梵音心疼。梵音摸了摸他的头:“都过去了。”辞镜别扭躲开梵音的手, 想凶她别老摸自己头顶,但是一想到自己后面还要跟她表明心意, 万一现在凶了她,到时候她不理他就比较麻烦了。所以辞镜躲开后, 面对梵音疑惑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动了动自己发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梵音注意力瞬间被他头顶的耳朵吸引过去, 果然没再计较他为何躲开。辞镜赶紧趁机扯开话题:“这场天罚之雷惊动了九天,神界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查探,先离开这里。”梵音指了指从辞镜心口飞出去的那朵本命红莲:“那朵莲花怎么办?”莲花……辞镜黑着脸纠正她:“是业火红莲。”梵音:“哦,那朵红莲花怎么办?”辞镜:“……”可能她就是跟“莲花”二字较上劲儿吧,他也懒得再纠正。只道:“它现在还不愿意在我身体里呆着,但是我已经炼化了它,它不能离我太远,所以会自己跟上。等我法力恢复一些, 就能把它封回体内。”梵音点点头,伸手一薅,那朵业火红莲就被她揪在了手心。辞镜满脸错愣。这看似只有一朵业火红莲,但实则是上千株被他炼化后形成的一朵, 因此这朵红莲比地府那些红莲燃起的业火威力更大些,就连烛阴那样的古神都不敢触碰,梵音竟然跟抓把野花野草一样薅在了手中。梵音也从辞镜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儿, 她看了看被自己攥在掌心的红莲,又看看看辞镜,道:“我发现这花挺乖的。”也没有不愿意回辞镜身体里的意思。辞镜盯着梵音手中那朵蔫头耷脑的红莲,沉默着点了一下头。梵音道:“那我把花给你塞回去。”言罢非常粗暴的把红莲按在了辞镜胸口。红莲大半都掩进去了,只剩两朵花瓣还倔强的攀在辞镜衣襟上,仿佛是它最后的挣扎。梵音用两根手指按着那两片花瓣,把它全部封进了辞镜心口。辞镜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幻灭,红莲业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了?他陈述事实一般道:“我法力尽失,封不住它,它会自己跑出去。”梵音盯着刚冒出个花瓣尖儿的红莲,冷萌冷萌开口:“没事,我再把它按回去。”才冒出来的花瓣尖儿听到梵音这话,花瓣一抖,立马缩回去了。红莲觉得自己很委屈,从来都只有它烧别人的份,结果这个女人不仅不怕烧,还把它的花瓣捏得生疼。但是作为一朵活了几万年的莲花,它十分能屈能伸,所以现在就先屈一下吧。本命之源回到体内,辞镜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他神情愈发幻灭的看着梵音:“你到底是什么?”他十分识相的把“东西”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梵音尴尬挠头:“我该不会真是魔吧?”辞镜蹙眉:“你见过浑身没有一丝魔气的魔?”梵音瞬间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对于自己的身份,她再一次陷入了迷茫。*青牛车没了,梵音带着辞镜一路驾云往冀州去。本来不太想让辞镜再次想起他的身世,但是一路上辞镜都很沉默,梵音就知道他心中还是有个坎儿过不去,便道:“辞镜,别恨你娘。”辞镜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没有恨她,她于我而言,跟这大千世界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他幼时没有一点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等到能记事的时候,跟着狐女夕颜这个名字一同出现在他耳朵里的,还有“半妖”这个词,以及那无尽的羞辱和痛苦。他并非是被容白古神救回来后便一直留在上清雪镜的。狐族得知狐女夕颜已经魂飞魄散,狐王狐后大悲之下,连忙前往上清雪镜,祈求容白古神把狐女夕颜的孩子交给他们。狐族本就是辞镜的归宿,容白古神没有阻拦的道理。在狐族的那几年,是辞镜最痛苦的一段时日。狐王狐后虽然疼他,但他是半妖,被所有妖族不耻的半妖,因为有一半的人族血统,没有洗髓之前,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狐王的其他孙子、外孙,都以取笑他、捉弄他为乐。他们会用法术把他冰封起来,看他能活多久。或者是捏诀点燃他的狐尾,看着他惊慌失措跳进水里,却还是灭不掉那妖火而哈哈大笑。每次听到狐女夕颜的名字,对他来说都得遭受讥讽和折磨,久而久之,他厌恶听到夕颜这个名字。仿佛就是这个名字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痛苦。那些妖最喜欢看他哭,但小辞镜就是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她们怎么摆弄,就是不掉一滴泪。他很聪明,他故意把伤痕给狐王狐后看,但是他们除了心疼,并没有怎么责罚那些欺辱他的孩子。小辞镜明白了一个道理,除非他自己变强,否则永远没人为他出头。但一个半妖变强,谈何容易?一次那群小狐妖玩得过火,把他带去人界,让他在闹市上露出了狐耳和狐尾。百姓大叫着妖怪惊慌逃窜,很快官兵来带走他。说是要把他烧死。被绑在型架上的时候,围观的百姓烂菜叶子臭鸡蛋扔了他一身。因为受过更多比这过分十倍的毒打,也被妖火烧过不止一次,那时他竟一点也没觉得怕。他只是突然想知道,那个生下他的人,他所谓的母亲,如果知道他会遭受的这一切痛苦,会不会后悔生下他这样一个半妖?在妖界永远被欺凌,在人界是怪物……当初在建木中,建木故意提起他的身世,他没有半分动摇,不是他生来心如磐石,而是他曾经在远古战场上,入魇魔的噬魂阵,被困在幼年的记忆中整整一千年。一千年里,他一次次看着那个弱得任何人都能轻易碾死的幼年自己,经历这些谩骂欺凌。他从一开始的心性大乱、失控疯狂杀人,到后面像旁观别人的人生一样平静看完所有曾让他痛苦的回忆。噬魂阵破了。容白古神说,过了这一关,他往后不会再有心魔。如果那段记忆是他的心魔,辞镜的确是不在乎了,毕竟在后来的古战场上,天狐一族死伤殆尽,老狐王老狐后早些年便寂灭了,剩下的那些,辞镜没有一个个亲手杀掉便是对他们的仁慈。往后的年岁里,偶尔想到狐女夕颜这个名字,辞镜还是会觉得身上仿佛有被人踢打的钝痛,但终究是没那么再反感这个名字。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恨夕颜。但是,夕颜这个名字留给他的,除了那些幼年的苦痛,他再也记不起其他的。他想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在他法力鼎盛时期,他甚至回到了曾经被夕颜斩断龙脉的那个王朝,回溯流年,亲眼去看当年的一切。知道了狐女夕颜曾经的苦衷,辞镜杀去天狼族,拧断了那个代替夕颜嫁过去的侍女的脖子。她很好命,嫁过去就给天狼首领生了一窝狼崽,在天狼族站稳了脚跟。哪怕后来代嫁一事败露,她也只说是自己是被天狐族逼着嫁过来的,把自己当年的恶行摘得干干净净。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或许怎么也没想到,在狐女夕颜死去几千年后,她还会死在狐女夕颜的儿子手中。辞镜查过那个男人的转世,可惜冥界的转生录上根本没有他和那个宠妃的名字。可巧,他们的前世同样不存在。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是下凡历劫的神。多么可笑,天神下凡只为历一场情劫,狐女夕颜赔上的却是魂飞魄散的代价。辞镜去女娲神卷上找关于那段时间下凡历劫的神族记录,遇上女娲神殿失火,大半经卷被烧毁,剩下的残本里,记录的几位历劫的神君无一不是在神魔战场上陨了。辞镜找不到那个负了夕颜的男人,也找不到只言片语关于那个宠妃的去向。随着神魔大战达到终极,死去的神族越来越多,辞镜只当他们也死在了神魔战场上。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夕颜报仇,只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做。夕颜对他来说,依然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关于他身世的名字,仅此而已。*梵音听辞镜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还是有些心疼他。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小团子。辞镜突然来了句:“以后我们不要孩子,我陪你走到天地寿命的尽头就好。”他是一只重塑了天狐灵体的半妖,梵音还不知是个什么物种,他们生出的孩子,谁知是个半妖半啥。跨界结合生出的孩子,都会先天不足。半妖还算好的,只是修行困难。魔界和冥界跟人生下的孩子,都会早夭,因为人的气息禁不住魔气和鬼气侵蚀。神跟人结合生出的孩子约莫是最惨的,呱呱坠地就得先被天雷劈一通。毕竟一出生就是个半神,别的凡人想成仙都还得修个千百年,世上哪来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神魔相恋就更别说了,神泽和魔气相互撕扯排斥,别说有孩子,相恋简直就是在自杀。据说魔界人均颜值水平低下,哪怕是妖界最为貌美的狐族跟魔结合生出的孩子,都丑得不能看。虽然辞镜心中笃定梵音不是魔,但是就怕世间有万一。到时候要是生出个丑得不能看的小怪物来……辞镜越想小眉头皱得越深,觉得不要小孩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梵音一直没有回话,辞镜抬头一望,就见梵音面无表情盯着他。作者有话要说:梵音:告白了吗?本姑娘接受了吗?你现在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恋爱都还没谈就想生小毛团?麻溜滚犊子(超凶)第37章“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说这个?”梵音问。辞镜仰视梵音时, 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一颗小团子,瞬间沉默了。梵音望着他再度自闭的模样,坏心地捏了捏他毛茸茸的狐耳:“本姑娘还没说要不要喜欢你呢。”辞镜抬起头来, 一瞬不瞬盯着梵音。琉璃般的眸子里有淡淡的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数万年来没喜欢过人, 更别提跟人告白什么的。在他印象里,妖侣只要对方足够强大足够貌美, 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他法力若回到全盛时期, 在六界难逢敌手, 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辞镜想不通为什么梵音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