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别说是周鹤,就连郑凌浩都看不下去了。向来不怎么会看形势说话的郑凌浩非常直白地劝了朱芸几句,大概意思是:女孩子家家的要含蓄点,别总这么放荡不羁爱自由,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结局感人,郑凌浩被朱芸满校园追打了好几天。被他们这么闹了一通,已经使完浑身解数的唐雨杺终于决定把安抚周鹤的计划暂时往后推一推。这对周鹤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也算是松了口气。如此相安无事安稳过了一阵子,唐雨杺某日半夜被房间外的争吵声吵醒,挺烦躁地塞上耳机。辗转难眠之际,她点开了跟周鹤的聊天记录,往上划拉着翻阅。时不时停下指尖动作,深看几遍周鹤发给她的消息。回忆着跟周鹤在一起共度的点滴时光,躁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她其实很依赖周鹤,跟周鹤之间的关系,更准确些形容,应该是唇齿相依。幼时她曾伸手把周鹤拉出泥潭,如今,一直是周鹤在拽着她往前走。正值年少多思时,她偶尔也会胡思乱想。就像幼时周鹤担心被再次抛弃一样,她也有畏惧的事。她很担心某一天,周鹤会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跟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一想到未来或许会出现的这一幕,唐雨杺萎靡过,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精神。多想无益,管他未来如何呢,跟周鹤在一起有一日便赚一日。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数秒,浏览到一条询问周鹤伤情的消息。她记起在运动器材存放室撞见周鹤偷偷处理伤口的那次,周鹤曾把她揽进怀里。像是在求安抚,其实是反过来在宽慰她的情绪。这会儿突然很想念周鹤温暖的怀抱,有一种想用力抱一下他的冲动。唐雨杺也就是一时兴起,随即给周鹤发了条消息。【有兴趣抱一下吗?】发完消息,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正上方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这个时间周鹤早该睡熟了。没指望周鹤能在这个时间回复她,唐雨杺的视线转回了刚发出的那条消息上。反复咀嚼了几遍,读出了几分调戏的意思。这可不是她的本意,为了挽回一下其实也没多正经的形象,她立马又追加了一条消息。【我的意思是,互相安慰。】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周鹤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唐雨杺被突然震动的手机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滑下了床。往床沿处爬了爬,伸手够掉到地毯上的手机。再三确认过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这才接起电话。“阿鹤?是我发消息吵醒你了吗?”唐雨杺抱歉道。“出来。”周鹤说。唐雨杺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出来?现在?”周鹤话音很轻的“嗯”了一声:“我就在门外。”唐雨杺一骨碌翻坐起来,胡乱抓了件外套套上。边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找拖鞋,边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做噩梦了,睡不着。”周鹤话音稍顿,说:“找你借个拥抱。”作者有话要说:乖巧讨抱抱的撒娇鹤:做噩梦了,得媳妇抱抱才能好。(*/w\*)第四十章原本在房门外争吵的唐辉和曹向梅已经各自睡下了。半月前,他们开始分房睡。唐辉还是睡在主卧,曹向梅入夜会抱着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曹向梅的性子较从前相去甚远,说不上算不算是反抗。对唐辉过分的行为鲜少争执,多是冷处理。明明两人的关系前阵子有好转的迹象,如今的状况更像是反噬,家里的氛围一天更胜一天紧张。唐雨杺接起周鹤的电话开了房门出去,一手虚掩住手机听筒。蹑手蹑脚地路过客厅,步子稍顿,转头往沙发处看。曹向梅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之前又被唐辉这么闹了一下,这会儿应该是还没睡着,在沙发上动作幅度很小地翻了个身。唐雨杺下意识摸了一下外套口袋,家门钥匙就在袋子里。踮起脚尖半弯着腰,就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不少,跟做贼似的悄悄往门口走。担心吵到沙发上浅眠的曹向梅,唐雨杺行至门前抓住门把,频频回头观望。“咯吱——”正值夜深人静时,刻意放缓的开门声被凸显得愈发清晰。门拉开了道缝,楼道的光照进了屋。唐雨杺绷紧了神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沙发处。一条腿试探着伸出窄小的门缝,闪身出去。猫着腰合上门,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旋动钥匙抓着门把往回拉。窸窸窣窣细碎的响声过后,家门终于关严了。唐雨杺盯着闭合的家门长舒了口气,一直绷着的精神状态总算松了下来。把手机和钥匙收进衣兜,这才直起身回头找周鹤的身影。等在阴影处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质睡衣,衣色与夜色融为一色,不细看不易察觉。见她回头,配合着往前迈近一步,站在了有光的地方。视线相撞,周鹤微微一笑,眉眼里浸满温柔。面朝着她敞开怀抱,浅声诱道:“过来,抱一下。”轻轻缓缓的话音熨在耳畔,几乎要把她躲在胸腔内噗通噗通乱蹦的一颗心都给烫软了。唐雨杺的视线落在他漆黑深眸间,跟受了蛊惑般,很顺从的一步一步慢慢往他怀里走了过去。待她走近,周鹤收拢双臂揽她入怀。低下身,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骨间,右手掌心安抚着在她后背轻轻搓揉。闭上眼,细细嗅她身上能安心宁神的熟悉味道。幽幽卸下一口气,撒娇般轻念了声:“真好。”唐雨杺愣了会儿神,耳朵尖有温热鼻息抚过,她这才记起要有所回应。许是过静的周边坏境影响了这微妙的心情,她抬起的手在周鹤后背上下比划了两下。双手虚悬在他后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放。她这会儿早忘了自己是因什么事恼得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周鹤之前在电话里与她说起的“噩梦”。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搅得他这么晚都难以入眠?跟老陈的死有关?唐雨杺的一颗心全放在了拥她入怀的周鹤身上,有很多问题想问他,顾虑旧事重提可能又会乱了他的心神。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悬在他后背的手指蜷了起,轻轻覆上他的背,拍了拍。“没事的阿鹤,不怕。”**两人都没什么睡意,一个深暖的拥抱过后简单沟通了几句。一拍即合,都打算聊会儿天再回去接着睡。在台阶上并肩坐下,唐雨杺的手揣进兜里,无意中摸到一枚硬币状的物件。她记得自己没在口袋里放过钱,挺困惑地把那枚硬币状的物件掏了出来。两指捏着硬币边缘举过头顶,就着楼道半明半昧的灯光细看。一枚游戏币,是她跟朱芸玩娃娃机时兑的。掉了一个,凑不成双,她就把这个落单的游戏币搁兜里了。被她一系列小动作吸引,周鹤的注意力转向了她手中那枚小小的游戏币。唐雨杺脑海里忽地闪过个念头,抬手一抛,反手利落一接,起落的游戏币稳稳收进了掌心。她把抓有游戏币的那只手伸向了周鹤,说:“猜猜看,是正面还是反应?猜对了有奖励。”周鹤盯着她握有游戏币的那只手略沉吟,问:“哪一面算正面?”“那就……印着游戏厅logo的那面算正面。”唐雨杺说。“正面。”周鹤说。“正面?”唐雨杺点了点头,确认着又问了一遍:“是猜正面吗?不改了?”“嗯。”周鹤说,“不改了。”唐雨杺握拳的手慢慢翻转过来,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惊喜道:“呀!还真是正面!”抬起头看他,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像是会放出光来,戏很足地追加说明:“阿鹤,看来你最近要走运,一猜一个准。”又用这招哄他。唐雨杺玩硬币很有一套,早些年筒子楼还没拆,住户杂。她那时曾跟一个外地来的老赌徒学过几招,常拿这套能颠出花的硬币玩法忽悠周边那群半大的孩子。她的这些小伎俩周鹤一早就窥破了,只是从没点出来。低眸看她掌心里躺着的那枚游戏币,抿唇笑。“既然你都猜对了,那我也不能食言。”唐雨杺收回手,一抛一接,来回把玩着手里的游戏币,说:“许你一个愿望,当是奖励。”“许愿?”周鹤落在她唇上的视线抬起,不怎么能理解地看着她莹莹有光的眼睛。“对!就是许愿!”唐雨杺把游戏币塞回口袋,侧了侧身。两手一捧托住脸,面朝着他晃了晃脑袋,皮道:“我现在不是唐雨杺,我现在,是一棵许、愿、树!是一棵能帮助阿鹤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奇许愿树!”周鹤凝神看着专属他的可爱许愿树,伸手揉了揉她摇来摆去的脑袋,眼中笑意加深。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唐雨杺以为他是不信自己说的话。捧住脸的手垂了下去,放到膝盖上。坐得更端正了些,信誓旦旦道:“我说真的,没开玩笑。只要你许愿,除了世界和平、上天摘颗星星、入水捞个月亮之类的不靠谱愿望。在我能力范围内,能让你开心的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周鹤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问:“真的,要帮我实现愿望?”“真的!”唐雨杺翘起右手小指,伸到他面前,说:“不信可以拉钩。”周鹤低下视线看她伸来的手,微抿了一下唇。抬手,小指勾缠住她的小指。“说吧,什么愿望?”唐雨杺问。“希望……”周鹤话音稍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慎重道:“我活着的时候,你能一直在。”这个愿望乍一听有点奇怪,不过唐雨杺很快便联想到了之前听闻的那些关于老陈的传言。据说老陈被发现死在家里的那天,他的媳妇就横尸在他怀里。他的媳妇死了有一阵子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发现时尸身残缺不全。死相极惨,要不是有法医鉴定,都瞧不出生前是个什么模样。外头有人说老陈是因为媳妇的死受了刺激才会疯的,是得了疯病死的。如果传言属实,这么上下一联系,唐雨杺顿时明白了周鹤这话的意思。周鹤是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老陈,担心她会比自己先死。担心自己又会被撇下,孤零零留他一人在这世上。之前飓风论坛上有帖子详述过他被收养前发生的一些事,就算真假掺半,他也有可能曾真实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生死离别,如今该是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唐雨杺一直猜测周鹤是在为老陈的死难过,却不曾想,原来他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更为细密深沉。所以他一直在烦恼的,其实是这件事吗?“好!”唐雨杺勾紧小指,语气认真地保证道:“我答应你。”**曹向梅生日这天正值周末,唐辉在外地出差。唐雨杺起得晚,起床后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曹向梅的影子。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风声很大,曹向梅说是外婆临时有事找她,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唐雨杺只应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电话里没有提及曹向梅生日的事,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悄悄买菜、订蛋糕、下厨,攒足了时间亲手准备生日宴。等曹向梅办完事回来,正巧可以给她个惊喜。唐雨杺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列了张购物清单,叫上周鹤一起,去附近的大型生活超市购物。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货架间,她满心思都在怎么准备生日惊喜这件事上。每想到一个新点子,眼中都能骤然放出光来。出了超市还特意拐去了另一条街,买了几个可以喷出礼花的拉炮。周鹤被她欢愉的情绪感染,心情尤为不错。拎东西,打电话订蛋糕之类的杂活他都包揽了。东西备齐,清点过后唐雨杺系上围裙下厨。周鹤帮她打下手,递个餐盘,拿瓶调料。两人合作无间,谈笑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大餐。一切准备就绪,订好的蛋糕也提回了家。唐雨杺解开围裙,很愉快地跟周鹤击了个掌。拿起手机给曹向梅打电话,想提醒她早点回来。电话打通后一直没人接,唐雨杺再接再厉,重拨了号。手机关机了。唐雨杺不由犯了嘀咕,疑惑道:“奇怪,怎么不接电话?”“别急,可能只是手机恰巧不在身边。”周鹤安抚道。“刚刚明明能打通的,怎么这会儿关机了?”唐雨杺说。“也有可能是没电了,自动关的机。”周鹤说。唐雨杺一听他这样的解释似乎也合理,大约是自己太心急了才会乱了阵脚。两人在餐桌边坐了会儿,唐雨杺还是没忍住,给外婆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外婆说曹向梅刚走没多久。唐雨杺这才安心不少,放下手机,继续兴奋又期待得乖乖等着。等待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要长得多。窗外暮色低垂,仍不见门外有动静。昏昏欲睡之际,躺在桌角电快耗尽的手机响了。唐雨杺一秒睁眼,都没顾上看一眼屏幕,立马接起了电话。“这里是益仁医院急诊中心。请问,您是曹向梅女士的家属吗?”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九”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谢谢“矜语”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啵唧~(づ ̄3 ̄)づ之后的一些剧情可能、大概、也许会有一点玻璃渣。每个人虐点不一样,就当我提醒过了嗷。挨个么一口,求别鲨我。qaq第四十一章曹向梅的抑郁症很严重,发现时已是重度,自杀倾向早在半年前就显现了出来。范医生最初接触曹向梅时,她就蹲坐在川流不息的大马路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或许是职业的敏感度所致,范医生的注意力很快被行为明显异常的曹向梅吸引了过去。在近处留神观察了会儿,看着那个面容清丽的女人慢慢擦干眼泪站起身,一步步往车流间迈了过去。眼看着红绿灯处有重卡转弯,曹向梅快行了几步,走进大货车驾驶位的视野盲区。范医生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几乎没有思考,立马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他们初识于曹向梅第一次出现自杀念头的那天。据曹向梅那时回忆,她那阵子几乎是夜夜难眠,脑子里常会胡思乱想。情绪起伏很大,偶尔行为不受控。也许前一秒还在因女儿给自己捏肩而欣慰,下一秒就会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噬。简单沟通后,范医生以专业角度给她做了评估测试,初步判断她是生了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范医生都在劝说曹向梅接受正规的心理治疗,直白警告她不治疗的后果有多严重。最初曹向梅很抗拒,她拒绝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一味地强调自己只是不够坚强。抑郁症是一种全身性生理疾病,即菌—肠—脑轴失调。她误以为自己寻死念头的产生,仅是因为自己精神层面过于脆弱。对病理的错误认知,于那时测试结果显示其hpa轴基本活动规律严重异常的曹向梅而言,无疑是相当危险的。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转变,范医生为让她卸下心防,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劝导她。接触多了,曹向梅在范医生的耐心劝说下想法慢慢有了转变。后虽也愿意配合治疗,但有个前提,只接受范医生医她的病。范医生欣然应下了,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到,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犯了个错。作为职业心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必须排除私人情感层面的交涉。关心则乱,情感冲突会影响最基本的专业判断力。他在曹向梅应允接受治疗时只顾着高兴了,忽略了这一点,悄然越了界。范医生为曹向梅拟了套针对型的治疗方案,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交替进行,最初的保守治疗成效明显。曹向梅的心情开阔不少,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她生了这样的病,并不想让家人知道。在她或许是有些浅薄的认知里,医治精神方面的疾病,是见不得光的丑事。就连拿回家的药都会遮遮掩掩,特意撕了标签,躲着家人吃药。对于曹向梅刻意隐瞒的病情,唐雨杺虽有所觉,却也一直都是一无所知。抑郁症是慢性易复发的疾病,基于这样的心理障碍,缺少了家人积极配合治疗的曹向梅,病情一直是反反复复的状态。以至于她跳下冰冷河川的那天,唐雨杺还一直以为她的妈妈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归家晚了。**挂满白布的灵堂前,曹向梅往昔的笑容被定格在了黑色框子内。范医生前来吊唁,被突然发了疯的唐辉推赶了出去。两人在灵堂外起了争执。“我分明警告过你!你怎么就是听不进人话!为什么还要犯浑?”范医生捏紧了拳,不知是悲是怒,眼烧红,话音都在颤。“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这教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歪心思!现在人都凉透了,你也别想了!”唐辉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在曹向梅自杀后遭到的非议指责声不少,正火气上头,口不择言道:“她寻死是她矫情!怎么?你这庸医治不好病还学会赖上人了?这世上委屈的人多了,怎么就她寻死觅活的,不见别人去死啊?”争执的声音不小,灵堂前的众人在默哀,话音听得一清二楚。唐薇抬手抹干净淌下的眼泪,愤然转身,被周康拽住了。“你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看着斯斯文文的范医生爆了粗口,冲动之下一把揪扯住了唐辉的衣领,挥拳欲往他脸上砸。“叔叔。”一直站在门边听着的唐雨杺走了出来。范医生挥拳的动作一瞬顿住,转头看她。“能跟你聊几句吗?”唐雨杺问。唐薇挣脱了周康的束缚,红着一双眼快步越过唐雨杺,挡在她面前,问拳挥了一半停住的范医生:“还打不打了?”“不打别碍事。”唐薇话不带停顿地一把推开了揪住唐辉衣领的范医生。飞起一脚,把唐辉结结实实踹到了门板上,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唐薇气急,扑过去一把揪住唐辉的头发,摁头狂扇:“王八蛋!都把人逼死了还说这种畜生话!你还是人吗?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有你这种哥!以后雨杺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孩子吗?只顾自己快活的畜生,怎么不是你去死啊!到底为什么不是你这种人去死……”“薇薇!”周康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从身后拦腰捞住了她,劝道:“薇薇!别这样!你别这样,冷静点!薇薇……”本该是肃穆之地,竟成了闹剧直播现场。真像个笑话。唐雨杺也想像唐薇一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会是这种人生出的孩子?可是她没力气了,从听闻曹向梅的死讯起,她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木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离了魂般,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一直以来都是逆风生长。骨子里的刺竖起,是为了保护妈妈。被迫收起倒刺,也不过是为缓妈妈左右为难的处境。从前虽也觉得在家的日子难捱,可那时的她起码还有一个可以坚定看着、为之努力的方向。如今,她整个人都是失重的感觉。孑然浮于天地间,眼前全是催人迷途的浓雾。前方和来路,无一能看清。范医生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不远处的唐雨杺身上,发现她好似一直就没哭过。不由皱眉。他在唐雨杺空无一物的眼睛里,看到了昔日曹向梅的影子。总觉得担心,不能就这么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唐雨杺的肩,说:“换个地方聊。”**没走远,在附近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僻静地止步。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范医生才缓缓开口。与曹向梅如何相识,之后又是如何给她治疗。事无巨细,他把能想到的事原原本本全部复述了一遍。唐雨杺靠在墙边,低着头,右脚脚尖在地上来回画着圈。安静听着,期间没给出任何回应。范医生的话音止于和曹向梅最后一次见面,自我消化完负面情绪,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向了一直闷头不语的唐雨杺。盯着她看了会儿,范医生引她开口:“就没什么话想问我的吗?”唐雨杺在地上打圈的脚尖稍顿,收了回来。默了片刻,抬起头看他。“或许,你清不清楚……”她抿了一下唇,似是在犹豫这个问题该不该问他。“你说。”范医生鼓励道,“但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她还在的时候……有觉得幸福过吗?”唐雨杺问。“当然!”范医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她生了个特别棒的女儿。她因为有你,曾一度觉得很幸福。”曾……曾经也是幸福过的,那后来呢?为什么那么想死?是因为她这个女儿做的不够好,所以觉得不再幸福了?是这样吗?“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内疚,不要想着自己或许再多做一点就好了,更别有负罪感。”范医生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说:“孩子,你要记住,你什么错都没有。”“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做人偶尔自私一点没关系,不要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别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范医生靠在墙边叹了口气,无力低语:“你跟她,真的很像。”**送走了范医生,唐雨杺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回走。胸腔里郁结了一股气,吐不出来,也顺不下去。觉得很难过,明明比谁都想大哭一场,可就是怎么都哭不出来。积压的不明情绪让她觉得很疲累,挥拳锤了锤胸口,用力咳了一声。步子有些沉,走到之前跟范医生谈话的墙根处,停了下来。弯下腰,一手扶墙,一手扶膝,慢慢蹲到了地上。走不动了。唐雨杺抱紧了双膝,感觉空落落的。想着,要是这时候能有个人来拉她一把就好了。墙的另一侧。一直悄悄跟在唐雨杺身后注意着她动向的周鹤偏过头,往近身处那团渐渐蜷起的黑影处看了过去。范医生和她之间的对话,他方才站在高台处辨读唇语,全都看在了眼里。关于曹向梅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他知道了个大概。唐雨杺现在具体是怎样的心情,他大抵能猜到。七岁那年,他的生母中刀后失血过多,没能合眼的瞳孔在他眼皮子底下逐渐扩张涣散。是在他近身处,一点一点死去的。那时的他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没哭。人悲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比起唐雨杺目前的心情,他现在更担心的,其实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范医生说的那样,在某些时候,唐雨杺跟曹向梅真的很像。抬指揉了一下蹙起的眉心,周鹤转身往那团缩起的黑影处走了过去。唐雨杺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抱着双膝的手指蜷了一下,抬起头。“雨杺。”逆光而立的少年像是担心会吓到她,很轻地叫了她一声。止步于她身前,弯下腰,摊开右手掌心朝她伸了过去。稍抬了一下手,示意:“抓住我。”光阴流转,记忆交错。幼时她从泥潭中拽起的那个小男孩,如今朝她伸来了手。在她最需要有人能来拉她一把的时候,如同天降,及时出现在她面前,话音温柔地对她说——雨杺,抓住我。第四十二章曹向梅的丧事在争吵中收了尾。葬礼过后,原本不放心唐雨杺想把她带走的唐薇接到个很紧急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对唐雨杺说了句“等姑妈回来”,转头又跟周康简单交代了几句,这才急匆匆赶去了外地。曹向梅故去,唐辉喝酒比从前更厉害了。也不知是想借酒浇愁,还是想借酒逃避问题,常醉得人事不省夜不归宿。对于唐辉的日常缺席,唐雨杺偶尔会觉得庆幸。唐辉不在,起码耳根能图个清静。人前如非必要,她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人后她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常一个人安静躲在角落里发呆。她不让人跟着,更不想被人打扰。周鹤也有过这种时候,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都是空话,也就从不多劝,很听话地跟她拉开距离。总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这样的状态僵硬维持到近开学前的一个礼拜,唐薇终于从外地回来了。一下飞机就赶去了唐雨杺身边,只是刚一露脸,就又大闹了一场。发现唐雨杺大晚上被一个人扔在了家里,唐薇转头就跑去了唐辉常去逍遥的那个高档会所。原本是想跟唐辉商量日后该怎么一起照顾好孩子,结果一碰面,唐薇就被唐辉的那套渣男理论气到了。她和唐辉几乎是从小打到大的兄妹关系,三观不合,互看对方都不顺眼。没忍住,当着唐辉合作方的面对他动了手。酒桌上果盘杯子乱飞,有好事者没能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偷偷报了警。唐薇被接到报警电话赶来的值勤警察强行拉开,连同配合调查的唐辉一起,塞进警车带走。会所闹起时唐薇冲动之下猛灌了瓶烈酒,坐在警车里酒劲上头,哭着给唐雨杺打了电话。重点没怎么说清,一直在念叨“我家可怜的雨杺跟了这么个畜生爹,以后可怎么办啊”。电话被中途打断,唐雨杺听那头的动静,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握着手机想了想,给周康拨去了电话。道明事情原委,托他劝劝唐薇。言明,没有意义的争吵,真的没必要。她过分的冷静懂事倒是让周康有些吃惊,反观唐薇发泄式的过激行为,意识到唐雨杺目前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正常,长此以往恐怕会憋出问题。在唐雨杺跟前如今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周鹤了。周康思量再三,想着周鹤说的话唐雨杺或许会听,去警局前特意找来了周鹤。慎重交代他,让他无论如何想想办法让唐雨杺把该发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如果可以,最好能劝动她好好哭一场。“总憋着,是会憋出病的。”周鹤隐约有些明白周康这话的意思。曹向梅就是一忍再忍,憋屈了这么多年,最终落了个一朝溃,满盘崩的结局。只是情感释放这一说,于他而言还是稍显奢侈。从周鹤有记忆起,不论悲喜,好像都没淌过泪。很多事在他眼里也就是云烟散,过了就过了,上不去心。有些事是刻骨的,虽也觉悲痛至极,可到底也没能哭出来,时间久了也不过就是记忆里的一道疤。疤有痕,但不疼。因此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眼泪对一个正常人的实际意义。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事发对象是唐雨杺,如果这样的方式能帮到她,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周鹤一路行至唐雨杺的家门口,驻足良久。曲起的手指悬于门前,几次欲敲下,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心里是有了主意,可一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哭,他始终觉得迈不开步。挣扎间,周康打来了电话。唐薇已经被周康接了回去,她目前有点冲动,不适合待在唐雨杺身边。托周鹤给唐雨杺带话,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