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的时候她伸懒个腰,揉揉眼睛见古鹏还在奋笔疾书,直接恼了坐起说:“睡觉,他要是敢跑直接把腿剁了多省事!”古鹏拧了一下眉毛,有些自嘲地说:“我媳妇原本聪明善良,怎么一和他们混在一处才几天这么残酷?”小卉不满道:“你死我活的时候,对他们善良就是对亲人残酷!”她一扭身继续睡,少爷把书丢到一边儿拍拍她说:“别生气,我随口一说。”小卉肚里的孩子几乎成了古鹏的兴奋剂,为了这个没见面的二宝他尽力去分担媳妇的事情。两天就睡了三个时辰的古鹏总算弄出了软筋散,看着大力士虚弱地坐在牢笼里他凑到跟前笑嘻嘻问道:“老哥,你始终不肯说你是谁,要不要兄弟给你提个醒?上将军薛德斌力大无穷,他有个憨货哥哥叫薛德武,因为头脑简单忠勇护主被封为大都督,是内卫里面颇得圣心的一位人物。”大力士低下了头,恨恨地瞪着古鹏骂道:“小子,你特么的到底是谁?是不是你派人攻打的天王寨!”古鹏摊手道:“攻打天王寨的是夜狮国,绑咱俩的也是夜狮国,他们只是为了求财而已,你们不会是以为那是蛮兵进攻吧?”看着这位薛德武无助地低着头,一对蒲扇般的大脚无辜的晃悠着,好像是一个坐在屋顶看星星的纯真少女般,古鹏忍俊不禁道:“你们的皇帝光想着傻瓜不会背叛他,却没想到傻瓜同样会坏了事!我得留着你和你那哥哥换些好处回来。”古鹏调侃完大力士回房的时候,见媳妇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正厅里,从昨儿开始,不断有敌军的探子进城寻找丢失的李,薛二人。蛮兵活捉了的探子都送到联军大营的劳工营加固城防或是制造军械去了,小卉这会儿翘着二郎腿正循循善诱阿金将军,让他放下将军的身段儿,对待敌军的探子完全可以扮成土匪,绑票,打闷棍什么的都可以用,就是让黎响的人马感到恐慌。这两个月小卉很少回联军大营,她担心胎气不稳车马劳顿再伤了胎儿。如果遇到略要紧的事儿,都是古鹏带着连儿回去传达,虽然这儿皇帝在酒楼里被古鹏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叫,人前还是威风十足的。绍辉婚后依旧被委以重任,他和太后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二三事彻底没人再去议论了。他的小媳妇把家里家外料理的清清楚楚,太后偶尔回营的时候,众命妇进来请安都知道她是最得脸的人。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夏庄稼开始大收。珮城以北的粮价儿并没有掉下来多少,那是因为商人出身的古鹏,最擅长的就是哄抬物价。带俸回家种地的兵勇陆续回来报道,劳工营也把大军要使用的兵刃准备的还算充分。早就憋足了劲儿的联军经过几个月的休养突然发难,追着黎响大军的屁股咬。短短月余,就打到了黄河渡口。只要联军坐上船,用不了半月就能打到京城脚下,这次秦正显是真的慌了,派出使者说和,愿意划水而治,承认小昭国这个朝廷存在。穆尔卉看着匍匐在地的使者,冲连儿一使眼色,这孩子一下子站到母后身前问着使者:“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靖德皇帝为先帝嫡出长子世人皆知。承父君圣意,得上天眷顾被册立为太子,被尔等宵小之徒算计,殒命洞房之中。秦正显厚颜无耻竟以谋逆之罪加害储君,冒天下大不闱弑父夺位,天理难容。还舔着脸贪居庙堂之尊,实在是令人唾弃,来人,把这使者枭首示众!”小皇帝一番话铿锵有力,站殿武士立刻答应了架着那使者出去,也不理会他连连叫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穆尔卉鼻子哼道:“太/祖皇帝传下这江山,中途为国贼所窃,竟敢妄说两国。”小皇帝答道:“母后说的是,儿皇这就命人割了他的舌头!”众汉臣看着小皇帝当着太后的面发号司令,他们的头虽然低着,心里早都乐开了花儿。不管这隆昌太后私生活如何,教导皇帝确实大公无私。穆尔卉揉揉头吩咐:“赏帝师季翰林为从一品,继续用心教导皇帝,大昭国的百姓会记住季翰林的恩德。”季翰林出班跪倒磕头,连连表忠心尽心尽力。诸位亲王脸上都有得意的神色,只有徽王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昭国的人马不擅水战,穆尔卉安顿了联军以陆路进攻京城,同时命人加紧督造战船,她将亲自领着水军北方给秦正显以致命的一击。一听说小卉要领兵出征,气得古鹏骑快马赶到了联军大营。黑着脸等中军帐议事结束,拽了媳妇就往回走。连儿狐假虎威地命侍卫都赶紧走,给后爹腾出一个营帐,亲自在帐外把守,恐怕他们两口子吵架给人家听了去。素来和气的古鹏这回是真的怒了,他尽量压低了声音,指着小卉的肚子问:“在船上颠簸十几天,你想过它受得了不?”小卉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一下四肢说:“无碍的,当初征讨女蛮国,我在船上过了半年,早就适应水上的生活。”古鹏气得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壶说:“给你前夫报仇就算重要,可事有轻重缓急,就算御驾亲征也是皇帝去,谁家打仗让太后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mospig”,灌溉营养液,宝儿献上么么哒。宝儿啃着苹果不屑道:傻妹妹,你以为咱爹真是心疼你,他就是拿你做借口,还是在吃醋!第87章 出征小卉眨巴眨巴眼睛无奈挥挥手说:“我带着你还不行吗?你亲自照看着, 看看我有没有虐待二宝?”古鹏依旧脸色不好看,知道媳妇看似温柔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各自退一步也好,索性点头答应了。钦天监挑选了吉日, 一身戎装的穆尔卉号令三军擂鼓出征。点将台上连儿牵着母后的手, 兴奋地看着各部领了军令鱼贯出了校场。他偷眼看母后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 可他自己还是难抑兴奋摇晃着母后的手问道:“母后, 儿皇何时能领兵出征?”小卉重重叹口气说:“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和你现在这般大, 那会儿我们滇国是只有十余城的小国。年轻的时候理想都是金戈铁马建功立业,到了现在却想的是你赶紧正式登基了,我好回去接了你弟弟,过几天安稳日子。”有些失望的连儿只能小心翼翼搀扶着母亲下了点将台,甲胄遮挡了她那本就不甚凸出的小腹。怀孕的母亲让他记起了他那苦命的亲娘, 和他那凄惨的幼年时光。一个家妓所出的庶子,在王府里都不如得脸的下人。看着威风凛凛的武将满脸肃穆, 从前都没正眼瞧过他的亲生父王跪在台子下面,连儿越发靠近了穆尔卉。娘俩走在铺好的地毯上,文东武西跪列两旁。谁都没想到这对临时的母子当真能够母慈子孝。人前穆尔卉端着太后的架子,她要乘坐轿撵到渡口乘船。看着轿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连儿拉了拉小卉的袖子撒娇道:“娘, 带上我好不好,求您了!”季翰林知道这小皇帝背着人时喜欢和太后撒娇,也只是低头微笑,假装没瞧见。众亲王弓着身子跟在后面, 方才还傲视天下的小皇帝完全换了孩童的腔调一时转换不过来, 想想这太后平时行走坐卧都是带着这小皇帝的,娘俩亲厚些也是人之常情。穆尔卉黑着脸说:“胡闹, 打仗不是玩的,你老师没教导你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吗?”几位亲王连忙附和道:“太后教导的是,陛下理应尊太后懿旨。”小家伙摇头晃脑道:“古帝师教导儿皇,男人理应承担家国天下,岂能母亲辛苦劳顿,儿子安享清闲!”小卉小声说:“屁,你就是想坐船玩儿,等打下京城,我领着你坐船游皇家园林,那水里还养着仙鹤呢!”连儿也小声说:“娘还是答应孩儿了吧,不然我可有绝招,不光后爹会闹腾,儿子也会!”小卉气得翻了个白眼说:“你敢威胁我?”毫无缘由的,小皇帝突然滚到了太后脚下,拽着战裙哭嚎着:“儿皇不愿意和母后分开一刻,母后不在,没人把着儿的手写字,没人陪着孩儿点灯熬油看折子,更没人给孩儿讲故事。”素来言行中规中矩的小皇帝来这一手,几位王爷恐怕轿子那边儿的臣工瞧见,倒也默契的围了个人墙把这一幕挡住。小卉气得低声喝道:“快起来,成何体统?和你后爹学不出好!”所谓陪伴,这些日子都是古鹏陪着他熬着。小卉有孕嗜睡,古鹏默默接过照顾连儿的担子。原本把他丢在行宫里的时候,虽然有季翰林教导,有宫女嬷嬷服侍,终究没有跟着他们两口子有人情味,这兔崽子更怕离了太后的视线,有人对他下黑手。季翰林知道这小主子的脾气,只得硬着头皮劝道:“娘娘就带上陛下吧,说起来陛下贵为一国之君,终究只有十岁,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铭王不理解这连儿明明是自己的骨血,怎么从不见和自己亲昵,仗着自己是亲生父亲,他走上前拉了连儿一把劝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岂可这般胡闹,太后娘娘亲征也是为了社稷千秋,非是儿戏!”连儿坐在穆尔卉的靴子上哭道:“我已经没了一次娘了,是一刻也不能再离了娘的,母后是你们的太后,她是孩儿的娘亲!”铭王闹了个大红脸,小卉一看连儿这般,就知道这兔崽子肚子里的小九九。叹口气的小卉只得拍拍他肩膀说:“皇帝收了神通吧,哀家带你去便是!”果然连儿立刻擦抹干净眼泪,拽着母后的手又摇晃了几下示好。小卉白了铭王一眼,不屑道:“王叔此番回京城,还有个要紧事就是收敛了李氏的骸骨送入皇陵安葬,母凭子贵是祖宗传下的规矩。李氏并非王叔的姬妾,索性一并算作先靖德陛下的妃妾好了。”铭王这回有苦难言,心里暗恨连儿坏事。可太后既然开口把这点儿皇帝和铭亲王府的联系也给断了,他也只能跪地应了。毕竟皇帝和他血脉相连,诸位亲王里,太后只赏了他杏黄轿撵。看着穆尔卉牵着小皇帝快步上了轿撵,众人磕头后,目送轿子抬起,才敢站立起来。拉上帘子穆尔卉点着他额头说:“你后爹好的地方从来不肯学,就这些小聪明学得可是一样不落,我看你像他养的!”连儿嬉皮笑脸说:“那您就当我是他养的呗,反正他更像是我亲爹。”小卉黑着脸说:“他要是有你这么大儿子,我早就踹了他!”小家伙哈哈笑道:“一对儿醋缸!”连儿的调皮成功惹来穆尔卉一顿暴打,轿撵停下的时候,这娘俩恢复了端庄的坐姿,连儿先下来亲自候着着母后下轿,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上了船。这一路他身子向前温言提醒:“母后留神脚下。”同方才那个撒泼耍赖的顽劣孩童判若两人。季翰林和几位亲王只能老样子跟在后面,恭送圣驾。上了船,彻底和汉臣隔离起来。小皇帝压根就没带侍卫宫女,进了船舱立刻蹦蹦跳跳嚷着:“后爹,我就说我能混上船吧!”古鹏好奇地问:“你娘怕你有危险,我替你求情都不肯答应,你是怎么做到的?”连儿拍着胸脯说:“我娘那是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当众丢人现眼!”拿着苹果啃的穆尔卉哼一声:“你们俩这是交流经验呢?商议着怎么对付我是吧?”爷俩一块儿说着不敢,倒也整齐。小卉扭身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青山,风卷起她那银白色战袍,越发显得她人瘦小。连儿端着核桃过来,推推她说:“娘快吃些,一会儿妹妹该饿了。”小卉拍拍他,笑着说句:“贫嘴的小子,到时候出来不是妹妹,看你如何说?”她拉着连儿坐在甲板上同他说:“帝王家的儿女,婚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我第一次进京城也是坐船,像我这样性情的女孩儿,也不得不为了两国利益千里和亲。那会儿我坐在船头想,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故土。病了,累了该和谁倾诉?嫁给未来的天子,迟早要面对三宫六院,为了权势,为了制衡,强颜欢笑。”连儿一头雾水道:“孩儿不懂!”小卉拉着他细细看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儿子吗?那天的几个孩子里,你生的最像靖德皇帝,站位置的时候你又在角落里,大伙儿起初都没看见你。”连儿靠着母亲肩膀笑说:“那是母亲疼我,咱娘俩有这个缘分。”小卉正色道:“太聪明了不是好事,少跟我卖弄你的小聪明,靖德皇帝是个宽厚正直,深谋远虑的人,你这满肚子小聪明不像他。做皇帝太机灵了不是好事,还是秉性忠厚的人,能做一个好皇帝。”连儿连忙端端正正跪好叩头答道:“儿皇受教了。”穆尔卉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挨着自己坐下继续说:“打下京城,母亲就和你后爹领着弟弟妹妹们走了,所以得赶紧先给你娶一房能辅佐你千秋帝业的媳妇才是。”连儿的笑脸瞬间变哭脸,小卉黑着脸继续威胁道:“我能保你坐上皇帝位,是盼着你能替靖德皇帝治理好他心里最重要的社稷正统,如果你让我失望了,到时候不光母亲不饶你,你的黎民百姓也会反对你。”古鹏从船舱里出来不满地说:“连儿又没见过靖德皇帝,你至于一而再,再二三吓唬他吗?再怎么说也是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连儿直接扑到古鹏怀里说:“后爹,你最疼孩儿了!我娘最终嫁给你才是眼光好呢!”古鹏阴着的脸终于转了晴,搀扶媳妇站起来,让她在船舱里躺会儿歇歇腿。当初她怀宝儿的时候,后期脚肿得像小馒头,防患于未然,先把媳妇的靴子脱去,替她捏捏脚放松一下。连儿在船上撒欢似得奔跑,离了那群汉臣,太后就不再要求他注意仪态。他像个普通人家的好奇孩子一般,一会儿鼓捣鼓捣船桨,一会儿拽拽缆绳。忽一阵狂风大作,船有些摇晃,连儿记得母亲叮嘱的要他立刻坐在甲板上避免危险。他连忙把自己放低就听见船舱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呕吐声。一声声呕吐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连儿猜想又是母亲害喜,连忙回舱里查看,恐怕他盼望已久的妹妹出了岔子。一进船舱就闻到一股嗖臭的呕吐物味道,连儿立刻开了窗户散散,抓了一把檀香塞进香炉。绕过屏风只见古鹏趴在痰盂边儿,依旧在吐。小卉一手拍着他后背,一手端着茶水,嘴里不停埋怨道:“水上一走就十几天,你怎么不早说!”连儿目瞪口呆弱弱地问:“后爹,您也怀啦?”第88章 水战古鹏虚弱地回嘴:“欠打的小子, 等我好了捶你!”小卉把自己平时的小零食都拿了出来塞进古鹏嘴里,好不容易他额头的冷汗消了下去,渐渐恢复了生机。这娘俩搀扶着他躺好, 小卉开始商议着下一个渡口让他走陆路。颇有骨气的少爷把头摇晃的拨浪鼓一般, 一个翻身继续呕吐。连儿提议把船连起来避免摇晃, 小卉摆手正色道:“水战不是陆战, 船只的灵活关乎成败,休要出那坏事的主意。你后爹是男人, 既然选择上了战船,自然要承担晕船的后果。”古鹏咬牙称是,小卉命人在床榻边再给安个把手,让古鹏能抓着些增加点安全感,又拿来书本让连儿背书, 古鹏考问。给这爷俩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古鹏的注意力。最前面的小船乘着风浪留下条条水线, 高大的三层大型战船外面包着铁皮,上中层布满弓/弩手,下层配备二十余撸工,行驶如飞。这些家当昔年随着小卉数次作战, 所向披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这一战对于小卉而言,应该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战争。她曾经和少爷畅想过,俩人带着一堆孩子走南闯北做些生意。等孩子们大些了,机灵的各自顶门立户继承父亲的产业, 选一个最刻板的回去继承王位。她为了滇国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 让老爹和小柏忙活着国事,自己只提供一个继承人算了。阿金这会儿神采飞扬, 他一身褐色铠甲,手里提着双股叉,背后背着八石劲弓。兴高采烈地说:“又想起昔年随殿下征讨女蛮国的时候了。”小卉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往前看看去,慢声细语地问:“各船有多少老兵?”阿金将军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老兵占三层,令旗,焰火皆受过专门的训练,兄弟们都是随殿下血水里滚过几滚的人。殿下一声令下,让进,立即乘风破浪,让退,则迅速调转船头,让撞,豪不犹豫玉石俱焚。”前方船尾三色令旗变换,穆尔卉毫不犹豫提起手边的令旗,做出了消灭他们的指令。古鹏这会儿扶着连儿的肩膀,从船舱门这里看到阳光洒在小卉的肩甲上有些晃眼。她站姿标准,双臂齐动,三色小旗随着风呼呼作响。虽是背影,可也看得出她的果断和坚毅。果然各船上都有旗语兵,做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动作。古鹏只觉得船的行进更快了些,毫无征兆的,他们所在的船只两侧高层兵船上万箭齐发。迅速蹿上前无数小船,船头燃起火把,一通火箭开路。紧接着一通摇晃,古鹏又趴着船边吐了一阵,就听见隆隆巨响。看样子是那红衣火炮也被媳妇安在了船上。远处河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古鹏边吐边看河面上不断飘过破碎的舢板。突然见了半截人手,他吐得更猛了。媳妇和他仅仅五步之遥,却始终没顾上回头看他一眼,只有连儿小心翼翼服侍着他漱口,或是吃些茶顺顺。他开始理解小卉一次又一次弃他离家出走,正如她毫不犹豫把宝儿送回滇国,宁愿许久也不见上一面一样。他的真正情敌,恐怕就是媳妇肩上的责任。依旧保持着方才的造型伫立在甲板上穆尔卉,不时变换手里的旗子。古鹏虽然一直在吐,也感受到了船只在减速。傍晚的时候小船来回穿梭,兵船不再往外发射弓箭,看来是拦截他们的水师被打散。吐得翻天覆地的古鹏,也算亲眼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场水战。那位有些蠢的阿金将军,这会儿眼里的精光完全露了出来。看着一只小船靠近,他灵巧地跳了上去,还没等古鹏喊出声来,平素端庄的穆尔卉也轻飘飘跳在了那小船上,随着船橹工双臂用力,船桨翻飞,媳妇竟然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急得他往前追了两步被连儿死死拽住大喊:“爹,你别想不开,娘准是有事要去忙,一会儿准回来。”古鹏虚弱地说:“我只是想提醒她慢点儿,别动了胎气。”连儿用肩膀扛起后爹,拖拽着往舱里拽,边用力边劝道:“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古鹏郁闷地说:“还是盼着是弟弟吧,女孩儿娇弱,哪扛得住这般。天上弓箭飞,地上火炮轰,水里飘着尸首,哇!”他继续往痰盂里吐。外面不时有爆炸声,虽然到了饭点儿也没人张罗吃东西。古鹏吐到最后只能吐出些清水,短短一天就被折磨的无精打采。随着太阳落下,船上点燃了风灯,有蛮兵进来为这爷俩点燃舱里的蜡烛,端进来些水果点心和一小坛子葡萄酒,用蹩脚的汉语说:“驸马爷,昭国皇帝陛下,先垫垫肚子。”古鹏虚脱的只喝了几口热水,指着吃的示意连儿说:“你正长个子呢,先吃些。”连儿也没什么胃口,整个船舱都是古鹏呕吐留下的馊臭味道,这会儿船只行驶的稳当了许多,连儿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又添了几把檀香。爷俩贫嘴了几句,古鹏总算是暂时恢复了常态。甲板上传来蛮语叫殿下的声音,而今古鹏也能听懂几句滇国的话。果然是小卉回来了,她提着一个大食盒,神色有些疲惫。外甲上染了斑驳的血迹,脸上几道不均匀的焦黑。古鹏噗嗤一下笑了,比量着自己的脸趣道:“花脸猫,快洗洗去。”小卉把食盒放下,摸摸古鹏的额头,露出些如释重负的神情说:“没吐的发热还不错,你有没有腹泻的症状?”少爷尽量做出中气十足的样子说:“我只是晕船,怪风浪太大了,寻常时候不晕的。”他也顾不得连儿还在舱里,把媳妇拽到自己身边儿替她诊脉确定胎儿没事,才拿出手帕去擦她脸上的烟黑。小卉把饭菜端出来,招呼这爷俩快吃。连儿试探着问战事可顺利,小卉点头,不过又嘱咐了句:“这几日跟着你后爹睡一处,若是有紧急情况,我命人放小船护送你们走。”这爷俩一块儿摇头,非说一家人共同进退,小卉这时候解开自己的外甲丢一边儿,尽量腆起微凸的小腹,让肚子里的孩子松快松快。少爷满脸担心地问:“有没有觉得孩子动的厉害?它会不会害怕?我但凡争气些替了你,也绝不让你怀着孩子冒险。”小卉这会儿抚摸着小腹,似乎在安慰肚里的孩子,她柔声说:“我就出生在战场,我娘怀着我的时候陪同我父皇征讨水匪,她把我生在中军帐里,没半个时辰就抱着我上了舰船。生小柏的时候也是在打仗,一直也没养好身子,早早就去了。父皇觉得对不起母后,也没再立后纳妃。”这会儿船不再颠簸,古鹏总算是安安静静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力气,他连忙下地把船舱收拾了。两边舷窗下各自有个床榻,他先把对面的收拾了嘱咐连儿赶紧洗了脸脚趁着这会儿没打快些睡,又帮着媳妇把贴身的软甲也换下来,仅仅穿着柔软的棉布衣裤躺好。替她脱去小鹿皮靴子,果然发现她的脚脖肿成了馒头。抱怨了句她逞强,古鹏只得帮她捶捶小腿,按摩一番。很快小卉细微的鼾声传来,古鹏轻手轻脚收拾了饭菜,回来搂紧她也歇上一歇。难得一晚上平安无事,船只也比白天行驶的稳当了许多。听着橹工轮换的声响,小卉突然坐起。吓得古鹏一咕噜滚下了地,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又打起来了吗?”用哄孩子一般的语调,小卉安慰他说:“不是的,再走半日逆流,已经准备了纤夫,这会儿该去和陆路的将士们联络了。”古鹏又在甲板上过了枯燥的一天,只有连儿陪着他有一搭每一搭的耍耍贫嘴,小卉忙得陀螺一般,亲自领着人马在岸上护卫船队的安全。纤夫们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听着他们古老苍凉的号子声,古鹏有些灰心。他那怀孕的妻子这会儿骑在马上,时刻警惕着敌人偷袭,而他只能和孩子一起躲在船上,等船队渡过这片险滩。日落的时候古鹏实在按耐不住,也牵了马匹陪在媳妇身边。见她望着对面的山林出神,古鹏就猜道有事情发生。虽然他不懂军事,可他了解媳妇的每一个神情。随着小卉的手势,船队和马队这会儿都放慢了速度。树林里嗖嗖射出无数冷箭,早就准备好的盾牌手组成一丈多高的盾牌墙,带领纤夫的将军示意纤夫们集体蹲下,躲在盾牌后面。随着金属撞击声由密转疏,树林里果然出来一支人马,为首的将军看年纪三十六七岁,银盔银甲,披着大红的战袍,胯/下一匹健硕的枣红马。古鹏就察觉媳妇看见那马之后眼睛亮了一下,他连忙应承道:“你若是喜欢,回头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小卉露出些狡诈的笑,俏皮地跟古鹏说:“买不得花咱家钱吗?”小卉还有心情说笑,古鹏也就明白了她对这些伏军胸有成竹。阿金将军这会儿嗑药了一般嗷嗷怪叫着就冲了上去,许久没和人真刀真枪的厮杀,可是把他憋疯了。这小子不愧滇国第一武将之称,连连赢了三阵,蛮兵不住地擂鼓助威呐喊。对面那个牛逼哄哄的武将一伸手,侍卫抬来了他的武器,竟然是方天画戟。这回古鹏也觉得要坏,这种兵刃可不是饭桶能掌握的,偏偏那货举着戟催马上来直接叫阵:“没名少姓的回去,穆尔卉你有本事出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读者“mospig”,灌溉营养液宝儿献上么么哒,祝愿各位小姐姐元旦快乐永远年轻,过节了,宝儿这就喊那只羊来发红包。第89章 小红小卉而今怀着孩子, 实在不愿意和他争勇斗狠。阿金将军举着叉就迎了上去,四五十个回合被那人一戟扎在肩头,小卉立刻叫了声鸣金, 以防阿金将军和他拼命。这边又上了几员猛将, 无一例外战败当场, 眼看着士气低迷, 小卉气得握紧了手里的两刃斧,就打算会会那个牲口。古鹏一看, 一把按住媳妇的手,沉声说:“我去!”小卉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武艺虽好,不擅长马上作战。”古鹏坚定地说:“我多和他消耗一阵子,你再上岂不省些气力。”见古鹏催马要去, 小卉一把拽着他的缰绳说:“你若是不怕丢人,咱们俩用些计谋擒他。”古鹏一耸肩道:“我只要老婆孩子平安, 脸面可以不要。”小卉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古鹏坏笑一下立刻下马收集些砂石,混合了他身上的杂七杂八药粉,用布袋绑在长矛上头, 趁着对面讨敌骂阵的空当儿冲了上去。蛮兵一见驸马爷冲了上去, 擂鼓的拼命敲,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虽然古鹏没有将官旗幡,替小卉举旗的士兵嗷嗷怪叫着举旗呐喊。那位牛逼哄哄的将军不屑道:“来将报名!”古鹏嬉皮笑脸道:“无名小卒,在下是伺候公主殿下铺床叠被的随从。”那位牛逼哄哄的将军上下打量古鹏一眼, 鼻子一哼道:“小白脸, 平常举举杠铃练练腰上的力气也就得了,打仗可不是和你主子邀宠的时候。”古鹏继续嬉皮笑脸地说:“咱俩试试呗, 哥不光腰上好使,胳膊也能揍人。”牛逼哄哄气得大骂:“无耻鼠辈,伤风败俗,先杀你再杀那淫/妇。”俩人也就打了十来个回合,古鹏浑身是虚汗。他原以为自己能顶个几十回合,真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十来个回合还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他不敢让自己受伤,恐怕小卉心疼真跟这牲口火拼。古鹏渐渐败走往自己的阵前催马,擂鼓的一见驸马不过如此,鼓声渐渐稀疏。摇旗呐喊地这会儿也住了口,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那牲口横大戟架开古鹏的长矛,这下古鹏可使足了力气。就听见“嘡啷”一声长矛一飞冲天,一股黄沙夹杂着刺鼻的药粉从天而降,淋了那牲口满头满身。就见他鼻涕眼泪乱飞,古鹏抖落着手腕子闭眼催马后退。到了安全的地儿睁眼一看,右手虎头都被震得裂开,满手鲜血。牛逼哄哄的牲口催着马打算跑,小卉吹了个口哨,温柔地唤了句:“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