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后垂眸,淡淡道:“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能容人别人暗害自己的儿子,谁都不行,但您是国君,普天之下最强大的人,您做什么都无人可以违背,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又能如何?”蜀王抬起眸子,“那你如今可后悔没有把药下重了?让孤一病毙命,又为何心慈手软,只让孤昏沉几日。”皇后好像也不惊讶蜀王知晓,抿抿唇,漠然:“可能是害怕,可能是还不够坏,要么就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事已至此,君上决断吧。”她没想到蜀王会这样做,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嫡子啊。蜀王沉默,后才说:“孤是君王,不会求天下任何一个人原谅孤之所为,因为君王没有对错,只有利弊。”皇后沉默很久很久,直到蜀王起身走到中门,她才吐露一句,“若是死的是傅东离,若那傅东离是你跟那女人的儿子,你是否还会如现在这样英明决断?”蜀王一怔,神色也有些恍惚,但最终没说什么,提步出去,步伐难得有了几分蹒跚。这世上,哪有如果啊。————————彼时,现在的隐王府,幕僚们都很寂静,因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吵,既在恼怒傅东离等人牵扯出太子案,险些让隐王倒台,又庆幸蜀王决断,最终坚持隐王继承大统。君王意志如斯,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如今,只是再需等一个良辰吉日。有人提议清算傅东离,但有人反驳了。“此时不宜,当以君上态度为尊,最是动不得。”这样的提醒得到了隐王的认可,他双手负背,站在碧水秋阁的幕帘前面,遥望着对面碧波湖荡,良久后才说:“帝楼微雨燕,浅水游鱼出。这天下还未可知...可怕的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帝王正在看着他。以一种危险而又复杂的心态。第102章 .美色隐王一派极想让君王再定下太子入册大典,好让太子之位名正言顺,可让他们觉得不安的是蜀王好像没有往日那么着急了,一直隐无消息,倒是在一本正经整肃朝纲,但凡牵扯到珏王一党或者参与党争且手段不干净的都被剪除掉,手段狠辣,动辄抄家灭族,惹得文武百官人人自危,连自诩未来□□的隐王一派都安静极了。这样的安静持续到秋华宴到来。国之秋华,圣儒安康,蜀国自太初君上复国以来,为表祈祷天下宁定山河永固的诚心,亲选定吉日为秋华节季,也正是秋收丰食的时间,既是百姓收入丰沛,也是国家收入充足的好日子,便是民间也要烧艾碎,点焚香,杀猪宰羊吃酒,结灯起炮以庆典,而对于朝廷而言,开坛祭法历来都是国之重典之一,外加内外宗室跟各地重臣都需要亲派人到邯炀参与典庆,声势十分浩大。其实这一届秋华宴也有点特殊,因为短短几个月就折损了两位皇子,如今太子之位将定,蜀王也刚大病初愈,天下宗室群臣本就需要表态,于是这次秋华宴办得十分浓重,各地宗室能来的几乎都提前一个月来了,邯炀内诸多华贵门庭一时人居极满,也提前彼此走访,但多是女眷,男子并不热络,因为要避嫌。既是女眷的事儿,如今最热的无非两个女人,一是清河郡主,一个就是赵锦瑟。清河郡主不必说,没跟诸多皇子牵扯之前就已是蜀国贵女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貌美清华,绝世之姿,如今更是未来的太子妃跟国后。至于赵锦瑟....“本是商女,但胜在聪明争气,年纪轻轻就登科进榜,后入女司后连承办大案,莫说在宗室内颇得赞誉,就是在清流名仕跟民间百姓之中也广受好评,这样的人,还是傅东离的妻子,这样的人马虎不得,必要好生结交,便是结交不了也不要结怨。”有几位消息灵通的世家夫人正在耳提面命提醒自己的女儿们,万万不要跟赵锦瑟结怨,一是因为后者是女司出身,说真的,单科举就可见其脑力,外加能断案审讯,那脑子跟心机就不是她们娇养出来的贵女们可比的,若是这些贵女满脑门子傲气得罪人,那必然要吃亏,而吃亏后,不说赵锦瑟现在是傅东离那狠人的妻子,就是她自己就是女司高官,还有长公主一脉相护,别人就动不得她。被叮嘱的贵女们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最近一年邯炀死的人委实不少,多多少少都跟这两夫妻牵扯上,所以这两人在她们眼里就跟洪水猛兽差不多,哪里还敢得罪,因此满口应下。但也有少数一些在外消息不灵通的,自持世家贵女,来了这繁华的邯炀见识了,便颇留恋,一时意气难收,彼此之间颇有矛盾,但好在只是女眷,闹也就上不得台面,诸多世家也就未加留意,直到秋华宴那天....秋华宴不分男女席,但非官名诰命不得上正殿席,在外院子另开了百花席跟千木席,专为非官僚跟诰命夫人们带来的女眷跟子弟准备的,左右两翼中正殿,也是体统。赵锦瑟是在正殿席之中的,还挨着长公主坐。按理说长公主席位很靠前的,仅次于帝后,但她不耐烦那些宗室烦她,就让人以官身安排位置,女官这边就算为首,也只在文武百官里面中流,也就刚好跟下属赵锦瑟混了一起。这宴席上歌舞升平,官僚们觥筹交错,君王皇子一派和气,看起来真真好,惹得赵锦瑟都差点以为一个月前那一夜的凶险都是梦似的。长公主大概也知道一点风声,但她不问,待赵锦瑟如旧,此时轻饮着一杯鹿酒,眉眼安慈,跟那些面上安乐心里忧虑的宗室们截然不同,不过她倒是察觉到赵锦瑟这小丫头有点心思不宁。不宁到喝了两杯酒。“才成婚没多久的姑娘,就别喝多了。”长公主伸手夺下赵锦瑟为躲避其他人揣度目光端起的酒杯,赵锦瑟面上悻悻,嘀咕:“都嫁人了还姑娘呢,殿下莫不是在逗我?”长公主挑眉,淡淡道:“老姑娘。”赵锦瑟:“...”殿下你好坏啊!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怼人的长公主此生就是恣意的,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说道:“若是娇宠的,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无区别,左不过换个男人疼自己罢了,自然还是姑娘家。”这话颇有些离经叛道,但自古皇室公主多骄傲,当年渊帝一统诸国开创盛世,其同父同母的嫡公主还亲自带病打仗呢,而且威名赫赫,便是如此强横的女子,听说她的夫君也拿她当姑娘宠着爱着,行军打仗都一路陪着,相互扶持,从未要求她解兵甲归后宅。那就是真正的疼爱了。当然了,被娇宠的公主有骄傲的本强,世家闺女却少有如意的,更别说赵锦瑟这样的商女。不过也是往昔,如今大不一样。“我喜欢这番话。”被傅东离宠着随爱好入女司创事业的赵锦瑟面上颇有喜色,一扫之前的烦闷。“不过我的酒量还行,一两杯醉不倒我。”“我又不是怕你醉倒。”长公主眸色深意,轻瞥了下对面百官中其一,“不过怕是你的郎君巴不得你半醉半醒吧,闺房之乐嘛。”赵锦瑟差点喷了,一双眼朦胧似水,似嗔似羞,又带着几分同道之人的狡黠妩媚,长公主一看暗自啧啧,难怪那禁欲寡性的傅小子见着她跟多年没吃肉的狼似的。“得了,你在这也不安生,年纪小,还是去百花席那边,正好清河也在那边,你去陪陪她,不过先换了衣服,你这身官服过去不合适。”一群女人里面穿一身官服,挺吓人的,不利于她融入。在其位也需要人脉,长公主的考虑是妥当的。另一边清河郡主身份贵重,但还未成婚不接诰命,又非官身,加上跟隐王未婚,为了避嫌也就不在正殿内。她跟长公主关系极好,后者让秦鱼去陪她也正常。在这里,赵锦瑟见到了岭南王夫妻二人,她屡屡察觉到那位王妃在看她,她猜想对方肯能是因为沈焱,虽然心里坦荡,但也不太自在。既长公主说了,她就顺势跟着长公主的人逃了。不远处的傅东离看了她一眼,目光收回时对上隐王,后者朝他淡淡一笑,举杯示意,傅东离也笑了下,回以一敬。好像和气得很。——————————跟中正殿内的虚伪诡谲气氛一比,百花席这边一派莺莺燕燕,入目便是娴雅端庄的脂粉色。真真比那些假笑的大老爷门悦目啊。赵锦瑟如此感慨。却不知百花宴这边自开席前后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发生了七八次贵女们的口舌之争以及两三次贵女间的设计羞辱。都是小打小闹,反正在郑安安看来是这样的,在赵锦瑟没来之前,她觉得颇为无趣,因在场世家贵女跟宗室里面里面,唯独她一个在女司有不低官位,排在赵锦瑟下面,论官秩,比这些贵女宗室女的哥哥们领的闲职都高,身份决定地位,地位也决定身份,加上亲爹还是弹劾死人不偿命的御史头头,郑安安在别人眼里不亚于危险人物,所以她很孤独啊。只能嗑瓜子了,瓜子磕了一堆,见识到了七八加两三次的贵女心计,她摇头感慨手段还是太次了,不过当她一边喝着瓜子一边喝着果酒打发时间的时候,陡听到外州归来的两个贵女谈论起来。好像一个认识傅东离,年少时候春心荡漾,浑然不知那位傅大人盛世美颜之下端是何等冷酷的心肠,自以为见到了神仙人物,芳心暗许,多年不改。不久前得知他成婚,还娶了一个身份卑贱商女,她自是痛彻心扉,嘤嘤嘤了好一段时日,这次回归邯炀自要见一见那位商女。为此,她华服美妆,珠宝佩身。不过也是巧合,人还没见到,就不经意遇上了另一位也对这位商女“好奇”的贵女,两人身份都不低,父兄还算给力,自诩尊贵,加上脾气相投目的一致,还有“某商女”这样共同话题,一见如故,双剑合璧。当着其他宗室女跟贵女的面,她们就谈起来了。言语内外提及某人,从出身到样貌打扮芸芸,起初还有人跟她们对话,但后来就没人敢搭话了,尤其是本地居在邯炀的那些贵女跟宗室女们,都十分沉默,且不动神色避开这两人。两人讨论兴起,浑然没留意到自己已经被隔离。“听说她样貌不俗,颇得傅大人喜欢。”“出身那般,也自是样貌可人吧,不过这天下美人不知多少,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有清河郡主珠玉在前,又有...又有姐姐您这样的,又有哪些女人当得起贵女呢?”“妹妹说笑了,我哪担得起美人这个称号,不过我听说那赵锦瑟如今是女官,多年来在外断案素来有铁面冷酷的名声,想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郑安安就在边上不远,因为一直从事审讯信息录案的工作,自有能耐,迅速把这两人这番话理解为——那个出身卑贱的商女定然是个美名在外其实只是个严肃古板貌不惊人的老女人。她忽有一种冲动:我跟那个老女人睡过几次,委实确认这个老女人皮肤身段比十八岁少女还好上千百倍。但她稳住了,因为看到有人过来了。“赵大人,这边请。”“到了。”“长公主乃宗室女之首,本有教养看顾宗室女之职,但今日君上跟宗室大人们有诸事忙碌,殿下脱不开身,便让清河郡主担当,但郡主孤身一人,前些时候还偶感风寒,正好您与清河郡主相识,殿下便让您来此相顾一二,这是喻令。”赵锦瑟刚刚花巷小道在百花簇拥间就听到了那里面传出的声儿,她神色不变,边上公主府的女官也不动神色。在赵锦瑟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这位跟随长公主多年的女官眼皮子都不带跳一下的,忽然说了上面一段话。赵锦瑟惊讶,还未说什么,小道外席位中的众人也都霎时寂静了,包括不远处谈论后宅之事的夫人们也齐刷刷看去,正好看到花园小道走出来的人。花锦绣,红菱罗,曲瑟可妖娆,灵音敬神魔。这么一个女人,如这世上一曲琴魔,勾你上天,亦下地狱。说真的,郑安安平日都跟赵锦瑟办公,女司的女官们也不乏年轻的梳妆打扮,毕竟她们也是要嫁人的嘛,便是郑安安自己都上心,但忙起来时如狗,哪里还顾得及梳妆打扮,加上赵锦瑟跟沈轻羽两个,一是自诩天资丽色不必妆容,一个是半点女子自觉也没有,连带着她也糙了,所以哪怕赵锦瑟手底下有大片妆品产业店铺,她们三人话题也少有涉及此类的,更别说见她上妆了。但今日官宴,刚刚被长公主的人带去试衣,宫里的宫人顺手就给她上了,然后就....这样了。赵锦瑟目光婉转,扫过在场贵女,瞧到郑安安后朝她挑眉,但偏头一见,见到那一头在夫人群众被“包围”的清河郡主。今日的清河郡主一袭紫菱罗,很是高贵端雅,其实衣着打扮并不刻意,但姿容气质出众,依旧碾压全场女子。你看,她低调了,依旧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突兀的,赵锦瑟明白了长公主为什么叫她来帮清河郡主了。怕是被这些夫人们的热情缠得脱不开身了吧。于是赵锦瑟在留意到清河郡主看来的时候,朝她轻勾唇粲然一笑。清河郡主见状也笑了。两大美人隔着众女遥遥相望一笑,这一幕...郑安安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要窒息了。那两个贵女安静地仿若尘埃,恨不得自己如同土行孙一样可以遁地而逃。第103章 .将倾在古时,女子之间的厮杀往往只在两方面,其一是身份,可以是出嫁前的出身,也可以是出嫁后的夫家身份。其二是美貌才气。只有小家子气没什么手段的贵女才喜欢用言语挤兑人,真正厉害的自会埋下手段铲除对手,也有厉害的——一个出场一个眼神就够了。清河郡主跟赵锦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后者过去把嗑瓜子的郑安安一并带到了清河郡主面前,两女都是女官,往常处理的案子都不少,多少跟这些宗室夫人们打过一些交道,便是官眷夫人也认识不少,这些人知道女官们都是有手段跟背景的,得罪不起,也就客客气气,也顺势把清河郡主让了出来,清河郡主举止完美,跟诸位夫人说了几句漂亮话便走了。偏僻清净处,仆从在四处,清河郡主倒也不曾露出轻松姿态,好像也没太大影响,但赵锦瑟知道她是不喜欢人多的。但这种热闹也是因为她跟隐王的婚期将定,就等隐王成太子位,以太子妃正礼由礼部下聘,举国上下都知道她未来的身份,所以这些夫人是提前来示好的。然而于秦鱼,傅东离跟隐王刚经历过一场什么样的厮杀她心知肚明,再加上当年河畔边上差点被掐死,如今再看隐王,连秦鱼自己心中都有几分惊悸,对待未来的隐王夫人也就有些尴尬了。不过她没明说,因为不好说。“瞧着刚刚那两位的脸么,哈哈,我晚上可以就着咸菜吃两碗饭。”赵锦瑟一听郑安安这话一愣,说:“且不说你从来不吃咸菜,就是你啥也不吃每顿也基本配两碗饭啊。”郑安安:“...”还是不是好朋友了。见清河郡主美颜绽笑,郑安安羞红脸,跟赵锦瑟胡扯怼了两句,却被郑夫人给叫人喊走了。赵锦瑟看她离去,也笑了,“我估摸着是她娘又要给她相看什么郎君了。”“女儿家到了年纪总免不了走这一关的,你人在朝中,好打听人品,日后帮她相看一二就好了。”清河郡主看郑安安挺顺眼,顿了下,似笑非笑,“不过我可知道但凡女司出来的女官,料理起后宅可是一等一的爽厉。”那倒是,毕竟后宅里面杀人害人的勾当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赵锦瑟一叹:“可惜我无用武之地啊。”傅东离那后宅,别说别妻妾,就是上辈女眷都无一个,因为已经出宗,侯府那边的人一个也碍不着她,整个傅宅都她做主,规矩也都她定的,不知道多痛快。恣意在眉眼,清河郡主了然这门婚事必然是匹配的。但她又有些怅然,便是倚着栏杆看着碧湖,沉默了片刻,她才偏头似笑非笑,“瞧你想说又不敢说,不怕憋得慌么?”赵锦瑟忽然一定,“郡主知道了?”清河郡主不置可否,“事到如今,便是我们不想知道,也总有人想让我们知道的,不过朝堂之事,机诡万变,是是非非也不好说,有时候真相未必重要,有时候假象也未必不能成真。”这话含义太深,当时赵锦瑟不能明白,后来才恍然大悟,但此时,她也无暇细想,因为陡然见到中殿外有红衣宫人快步跑来。这红衣宫人比较特别,专司于内宫跟前宫值守诸殿的事务,此时急急来,必是前殿出了一些事儿。赵锦瑟皱眉,不经意瞥过,只见到清河郡主不看那宫人跑来引起一些躁动,反而抬手向天空,无暇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指尖阳光琉璃穿梭而过,清透绝佳仿若神仙剔骨。对,剔骨。赵锦瑟一时仿佛看到了一尊被盛世昭阳活生生剔骨后的灵魂,苍茫,无喜。————————红衣宫人来报的事情是挺厉害的,因为有人闯麟德殿前的钟鸣鼓鸣冤。那个鼓已有十年未曾有人敲打过,其一是因为它的意义重大,可状告上辖皇子亲王跟王公重臣,下告直亲父母兄弟,可以说不在任何道德礼法尊卑之外,这样一个鼓一开始设下的时候便引起满朝非议,但这是太初君上的首创,意义更大,下列君王几乎无人干违背,否则儒道大家跟清流名史的笔锋能把君王戳死,这就是天下大势之一,但凡有胆子敲这鼓的人,基本上就踩在了天下人的肩膀上。不过这鼓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敲的,一来影响太大,就算申冤昭雪,也大多数被后期报复了,不得好死,二来就算敲鼓了,能不能查个通透也不好说,但它是必然要受礼的。只要你有证据。宫人汇报后,正殿内一时死寂,外面的女眷们也敏锐,纷纷静了,因为太静,仿佛外面麟德殿的钟鸣鼓声也隐隐传递过来了。赵锦瑟心里发沉,有些茫然,是谁,是谁敲响了它?这...是傅东离他们出手?还是皇后跟珏王安排的后手?众人很快就知道击鼓的人是谁了。泉州宋城。那个女儿惨死的宋城,他回到了邯炀,并以这样的方式昭告他的来意。他要鸣冤。为谁?为一个人,为他的上将颜琛,为他的旧部同僚,为那些因为叛国罪而伏诛的所有人。————————多年前早已钉死的叛国旧案,如今要翻?难如上天!正殿之上诸多臣子都震动了,那些宗室的人似乎敏锐察觉到什么,都有意无意看向皇子细微中明明年纪不小却排位靠后的野王,他漠然安静,仿佛在天地间蒙尘多年的山石。蜀王沉默良久,在下面群臣议论已至鼎沸时,瞥过下首的隐王。知子莫若父,他看出了这个儿子平静之下的些微波动。他不安了。————————“宣了?”赵锦瑟吃惊,蜀王竟宣了!难道真的要再立案调查?“朝堂的事儿,你不要管。”清河郡主忽然拉住赵锦瑟的手腕,眉目清冷,还有些淡淡的。“让那些男人去理会,左右也是他们惹出来的,不是么?”赵锦瑟莫名从这个一向清润典雅的郡主美眸中看到了冰冷跟锋利。她心里一刺。起因在帝位。毁颜氏就是毁野王,毁野王自是为了帝位,但又是谁动的手呢?“可还有他人在场?”赵锦瑟知道蜀王是不可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这个案子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宋城单独叫进去。又到了君王抉择的时候了。“叫了傅大人,左大人还有三位宗室王爷跟五位阁老,但都还没进书房,仿佛...”赵锦瑟不再问宫人,只看向清河郡主,后者目光浅浅对视她。良久良久,赵锦瑟才吐出一口气。“这样的事儿再来几次,我恐怕一碗饭也吃不下了。”清河郡主一怔,后低头笑。“不会的,这样的事儿...今日之后,最坏也不过还有一次罢了,莫慌。”嗯?赵锦瑟心中陡闪过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没抓住。————————殿内,除了四角站着的内卫跟太监总管,蜀王坐在王座上,沉沉看着宋城。“宋城,在你投状后,孤当年好像认真问过你这个案子,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宋城噗通跪地,“当年罪臣指证了颜将军。”“现在呢?你要说他是冤枉的?你可知若是你现在一片真心诚心,就可证你当年是自私奸诈之人,有前科者不可信,你让孤为何还要信你一次?”宋城低头,“当年跟如今于罪臣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处境。”“哦?”蜀王苍白的脸上双目锐利,又有几分深沉。“必死,独一条路可走才可求家人的活。”蜀王没说话,宋城则是沙哑着声说:“罪臣知道前后反口乃是大忌,不可信,但罪臣想说纵然自知贪生怕死非君子所为,但也绝非一心污蔑上将,只是...”他躬下身,趴伏在地上,眼眶热泪喷涌而出,湿润了地面。“当年投状之事,是颜将军拼死让我们几个去做的,我们不肯,他便斩了自己一指。”蜀王一怔,眉锋终于沉沉压下。——————傅东离这些人进去了,书房的们重重关上。但这次,皇子不入内。宴无好宴,却不可散,其余官员们心思起伏,只能虚笑,宗室们一贯明哲保身,此时也沉默。隐王忽然起身,走了出去。不久后,野王也起身了。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其余人的神色就更复杂了。赵锦瑟见到了隐王出来,一向峻冷如仙的人此时眉目微垂,袖摆清荡,他出来后见到了这边两个女子,一个是他未来的妻,一个是间接将他太子之位算计飞走的政敌之妻。沉默片刻,他略颔首,走出水阁台,但也没走远。因为在等野王。赵锦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肯定跟此时内殿中说的事有关。叛国大案么。先是太子案,接着是颜氏叛国大案。这天是真的要变了。风雨欲来,大厦将倾,就是不知道压死的会是谁了。第104章 .护住“那时候账内十五人,都是一起上阵杀敌的兄弟,将军在上,我们十四人在下,眼看朝廷喻令斥责我军通敌叛国在前,铁骑稽查军即将前来缉拿,国内民意沸腾鼎沸,所有人都说我们贪生怕死,放了敌军入城,本来说好的军机盟友一律反了口,我们百口莫辩,但也不想担上这滔天大罪,便齐齐想办法,奈何如何引证都是无用,所有旁证都被切断,所有辨证都被指责是我们自己内部人,眼看着就要一同被以叛国罪论战,吵架灭族,当时颜将军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法子,便是去一半留一半。”去一半留一半?几个阁老年纪都不小,一听到这里就都齐齐挑了眉峰,神色复杂。他们明白了宋城的意思。“将军...将军让我们十四人里面出一半人以投状指证的名义摆脱叛国罪,可得生路,否则就是全军覆没,他于心不甘。”傅东离淡淡道:“投状的好像不足七人。”宋城垂眸,“因为我们集体选出来的另外两人不肯,说自己无妻儿老小,宁可跟将军共黄泉。”所以只有五个人脱了罪名。“这只是你一派之词,不足为信,何况若是真有冤屈,他颜琛上告就是,何至于如此,逻辑不通,简直可笑!”李阁老冷肃指责。宋城却猛抬头,盯着他,“稽查官是太子府的人,阁内一半也是太子的人,加上朝堂一面倒,连两个盟友都督都反相指证我们,铁证如山,辨无可辨,我们如何能有法子?将军本想问询邯炀颜氏族内消息,苦等之下却只得到颜老太爷艰难避开暗目传出的一个消息——他说,大势已去,要么引颈就戮,要么另谋生机。但我们都没想到将军会选择这样的法子。”他这言语已经很直接了。大势所趋,谁的大势?□□。因为当年除掉野王跟颜氏所得利益都在太子!而细想来,当时查问此案的负责人几乎都是□□的人,这就是当年颜老太爷看破的大势。他或许期待自己儿子远在邯炀之外,能看破局势,苟且偷生,就算不能洗刷冤屈,也起码能保得一命,因为在邯炀的颜氏所有人都被看死了,逃不出去,必死无疑。可颜琛回去了,被看押回去的。他选择了必死的路,让宋城等人活了一命。不过谈及□□,李阁老这些年好像~~跟皇后那边联系密切。当年身上多少也有这样的标签,而他的门生当年也多有参与此案的。这就耐人寻味了。李阁老似乎察觉到其他人的表情跟眼神,手掌微微曲起,忽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颜琛被定罪斩刑时,可是被敌国之人救走了,如此便是铁证,如今你竟这般说话,不觉得可笑吗?”的确,这就是这个案子被判死后再无可能翻案的最大关健。“太子已被珏王谋害,我倒觉得这是你宋城为了珏王才故意攀咬的!真是齐心险恶!”李阁老一提,其他阁老跟宗室长老倒也想起来了,这宋城女儿似乎跟珏王差点成亲了。莫非...宋城却抬头看向蜀王。君臣对视,心知肚明,他的女儿宋玉宁就是珏王设计暗害的,他不可能为了珏王出面,那是为了什么呢?蜀王只知道宋城说他是为了求生,为了家人的生。有势力威胁到宋家了?是谁?太子已死,那就是皇后?对了,珏王之前代表皇后,宋玉宁遇害,多少跟皇后也脱不了干系吧,或者说当年叛国案时太子还算年轻,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钩划如此巨案。蜀王并不会偏信宋城一人所言,因为当年这个案子是他下旨确定的,当年他也确信颜氏叛国,如今让他翻案也有些...没有证据,他为什么要信?“君上,我有证据。”宋城从怀里掏出两份东西。“这是当年将军跟三道大都督曾商议军机往来的书信,只有一封,涉及引敌入瓮的军机,其实当年有许多封书信可做佐证,但颜将军上交给稽查使后,后来在邯炀三司会审时却被告知信件都是伪造的,根本就不是两大都督的笔迹,当时我们就知道肯定是那些信件都被调换了,变成了伪证,他们千算万算却不知颜将军留了一手,把最后一封密信藏在了当年负责传信的隐名密探身上,因为那时大势已成,军中多数人也遇害,颜将军不知所踪,那密探深怕自己会被谋害,藏匿多年,后来辗转偷偷找到我,将密信给了我,他自己则是逃亡出去,后来果然死在了碧水江畔。”“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找不到时机,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帮我,把这封信交上去的结果也只有跟当年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