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秦家的天下。————————笼盏展辉煌,歌舞尽升平。郑安安跟在父母身边坐在宴席之中,看到对面赵锦瑟后,朝她担忧看去,后者却朝她回以一笑。“听说傅...她怎还笑了。”郑御史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郑安安,后者去拉了下她衣袖,示意她慎言,到底也是御史夫人,再跟夫君目光一对,她心中一窒,也断了这话头,转而自然而然喝酒谈笑去了。席上,长公主跟如今已尊太子之位的野王为下首第一,紧接着是岭南王府等高位藩王,若是藩王在藩地不能前来的,就以世子或者王妃代为坐席,所以今日是清河郡主沈清在座,因为隐王的缘故,众人看她的目光分外古怪。隐王倒了,她可会受牵连?可蜀王没有降旨牵连的意思,加上岭南王府实力强横,众人倒也不敢轻鄙,只是到底不如之前热枕了,颇有些忌讳似的——要知道野王可是踩着隐王的脑袋上位,对于这位差点成为隐王妃的清河郡主能有好感?未来必然要清算。这些人现实得很,如今只晓得去拥护讨好野王,然而野王闲云野鹤一直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家眷,若说亲友...恐怕除了秦家皇室,其余都死绝了。一想到被灭族的颜氏跟刚死不久的傅东离,众多官员心思复杂,倒也一个个安静如鸡了。殿上只有歌舞声,还有蜀王比前几日越发颓败的脸色,只坐了一会,蜀王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众臣自乐。蜀王一走,气氛就松垮许多了,之前当着蜀王的面,许多臣子不好表露,眼下终于忍不住,一个个起身朝野王敬酒。觥筹交错中,十分热闹。赵锦瑟品着小酒,见到对面左东清,后者朝她敬了一杯,赵锦瑟正要端起酒杯回敬,蜀王身边的宫人忽然来了。太忽然,忽然到原本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了。“蜀王有喻,宣...”宣了好些人。野王、长公主、四位阁老、三位宗室长老跟清河郡主,最后,还有赵锦瑟。当众人听到赵锦瑟的名字时,都是一愣,齐齐看向她。本来蜀王忽然宣这么多人就显得很奇怪,何况忽然带上一个赵锦瑟。“莫非是永和那边的事儿?”永和案子基本已经确定了,傅东离都被隐王派人暗杀了,狗急跳墙,那边的走私案自然已经盖棺定论,目前只等前去调查的第二波人员回来述职就是了。或许已有结果了?“但清河郡主也宣了?”众人浮想联翩,赵锦瑟却是直接起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好像...她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宣。——————其实叫的人不少了,一个个位高权重,其实算起来身份最弱的反而是赵锦瑟,但清河郡主沈清步履很轻慢,慢慢得也就跟她走一起了。“我以为你今晚不该来。”沈清淡淡道,“你在我眼里一向聪明。”赵锦瑟神色也淡淡的,“好巧,我对郡主也这样想,甚至觉得您比我更聪明。”沈清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下,“轮聪明,无止境,最后比的都不过是谁更心狠。”两个小辈轻描淡写的三句对话传入前面几位年纪很大的人耳中,他们神色不变,眉眼幽深,都只看了下走在最前面的野王。这一波波的,莫非又有什么变故?诶,这一代的帝王位就那么曲折吗?到了,里面却大门紧闭,众人都在中殿外站着,带路的宫人停下,朝内宣带人到,又转身朝众人行礼。众人等了一会,安静到呼吸几可闻。赵锦瑟看着眼前高耸的殿门,雕花窗塑白,里面若隐若现,听不出声音,见不到样子,但她闻到里面有檀香的味道。大概等了一会,里面传出蜀王身边那老宫人尖细柔软的宣声,门推开,众人低头鱼贯而入。还未看清眼前昏暗的景象什么模样,就听到砰得一声,门被猛然关上了。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饶是淡然许多年的长公主也猛抬头。她看到了在最上面倚着龙座的蜀王,也看到了下首佩戴獬豸铁面的宫廷内卫,更看到被羁押跪着的珏王跟烈王...还有站着的隐王。皇后也在,她仿佛重病一场,只坐在旁边椅子上,身后还有两个内卫...仿佛看管着。这场景...不太对啊。众人下意识看向走在前头的野王。而野王也形成跟隐王的对峙。三个呼吸后,隐沉沉说:“有两个人,有一样东西,你恐怕得见一见。”野王木着脸,而殿内一侧有内卫带了人跟东西出来。人,赵锦瑟认得。陵城知州石东城。不,应该说上任知州。因为在牢内关押许多年,此人已饱饮风霜,见到这么多贵人,更是惊恐瑟瑟,但他还认得赵锦瑟,因此多看了一会,却又马上低下头。他很恐惧。赵锦瑟眯起眼,按理说这个人对她应是怨恨居多,为何是恐惧?除非他怕她,怕她身后的人。或者说他本就见到了那个人。赵锦瑟心脏剧烈跳动,听到了脚步声。一个人走出来了。是了,刚刚隐王说有两个人,所以还有一个。他走了出来,很从容。“陵城,我查太子案的地方,太子殒命之地,那一夜花街临河,一艘船起火了,杀人者被人看见了,看见他的人是一个年轻不懂事的姑娘,这个姑娘喝得醉醺醺的,却不知道自己恰好的出现惊动了一位凶手,他要杀她,于是动手了,把她掐入水中,要将她溺死,但他忽然改变主意了。”第108章 .反杀“太子已杀,但需要让他的死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形成一张网,可以网罗其余对手,将之一网打尽,所以太子不能憋屈得死在这里,若干年后,必然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是原本的计划,可这个计划需要一个证人,恰好,眼前将要被他溺死的姑娘就可以配合。”“所以,这个姑娘不用死,留着她,留着她牵引出太子的死,也牵引出凶手的身份,所以她不仅不能死,还得握有一块玉佩,隐王的玉佩。”“但这还不够,还得引一个人去陵城,而那个人...就是我,傅东离。”死而复生的傅东离目光凉凉,看着一个人。“孟川,兄弟可不是这么利用的。”秦孟川瞧着他,“既是兄弟,自不会轻易怀疑对方,你这么快赶回邯炀,毫发无损,显然早已做好防备,我能问你凭什么认定我设计这一切吗?若我是杀害太子的真凶,以太子之死栽赃隐王,又引三人互斗,坐收渔利,当年又何必担着谋杀太子的恶名被驱逐出邯炀。”这个问题傅东离还没回答,隐王先回答了。“我想大概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实力不够,怕留在朝堂中反被我们三人谋害,不如以太子案的嫌疑让自己被彻底厌弃,无人认为你还有登顶的可能,自然无人费心去害你,当然,你也有把握自己不会真的被定罪,因为你有傅东离相助,他替你伸冤,费尽朝堂人脉为你作保,并且,太子案为你设计,查无可查,没有证据,自然没有任何人能把你实际定罪,所以你活下来了,只带着嫌疑远离邯炀。”秦孟川,“听起来倒是一个蜥蜴断尾求生的好法子,可你不觉得牺牲太大了吗?要知道我远走邯炀之外,你们三位在那五年里实力可是突飞猛进。”隐王双手负背,眉眼清冷,“在高位者易跌重,三人左右牵制,纵然是最受宠的我,其实最终实力也并没有超出烈王跟珏王太多,你早已看破这点,所以并不惧等你回归时我们三人之间有谁能绝对问鼎储君之位,至少你认为太子的死还足以把我们三人拉下马,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我们三人差点就全被你解决了。”秦孟川没看那些阁老长老跟长公主等人震惊狐疑的脸色,只微阖了眉眼,瞥过隐王,不置可否,他更在意另一个人。“东离,我知道你查案素来不讲究一定要有证据,但今日,你一定愿意给我个交代,因为你知道我秦孟川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吓怕的人。”他抬手指了地上的珏王跟烈王,“我跟这种废物可不一样。”烈王暴怒,若不是被内卫压着,他恐怕要破口大骂,而珏王隐忍不发,只怨毒盯着秦孟川。这个以前最被轻贱的兄弟仿佛在展露锋芒,狰狞,若隐若现。长公主微微紧了下心,抬眸看向上面坐着的蜀王。蜀王到现在还未发一眼,好像冷眼看着下面自己儿子们的对峙——傅东离也曾被盛传是他的儿子。这是一场斗争。也是一局博弈。傅东离没有让秦孟川失望,他指了下石东城,“太子死的时候,他在职,此人奸猾狡诈,颇有心机,你为了留下证明太子身份,当年火烧船时并未毁掉所有证据,反故意留下一些零星线索给未来会去查案的我跟其他人。但最早察觉到猫腻的是此人,当年锦瑟遇险,他查了花船,察觉到被焦尸身份极不寻常,他贪生怕死,但又想从中谋利,甚至猜疑过这个案子跟赵富贵有关,如果能查到一些端倪用来勒索后者,那便是滔天巨富,于是他在表面上敷衍了事时,其实暗地里一直带人调查,最终,他在河船附近找到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也在众人眼皮底下,就是跟着石东城一起被带出来的面具。赵锦瑟老早就盯着这个面具了。“这是...”傅东离:“这是那夜袭击你的人所佩戴的面具,按理说他应该把它带走,但他没有,因为这个面具带走了留在身边是个隐患,若是烧毁了也无必要,直接扔在附近即可——因为就算被找到也无所谓,恰好更能证明赵锦瑟未来的说词是真的,所以石东城得到了这个面具,然而此人没能找到关于赵家父女的把柄,也就只能将它扔进库房里,如今才得以拿出。”秦孟川:“所以呢?你要用它来指证我?”傅东离:“你跟隐王不如各自佩戴下,让锦瑟看看,到底谁更符合当年那个人的模样。”顿了下,傅东离意有所指:“有时候辨人未必要靠真实的脸庞,面具也并非谁戴都一样,脸型轮廓,体型气质都是一种个人特质,合起来就是独一无二的证据。”秦孟川看了赵锦瑟一眼,嗤笑,“依旧是她说了算?这也算证据。”傅东离:“你说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被吓怕,但你也知道我对你的了解也包括了——你高傲无比,不愿意让自己跟隐王一起沦为嫌疑人,被区区面具跟锦瑟模棱两可的感觉判断。”所以呢?众人遐思,左右相看他们这四个人。隐王,傅东离,秦孟川,赵锦瑟。四个人彼此对峙似的,有一种莫名的牵扯....而宫人已经将面具送到秦孟川跟前,后者面无表情,但还是拿起了面具,看了它一会。半响,秦孟川忽一笑。“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再佩戴这个面具。”他一甩手,那面具飞出去,随意砸在柱子上,龟裂。“区区太子废物如斯,随意可杀。”“区区面具,区区赵锦瑟,一颗棋子,也自没有指证我的资格。”“我也的确不会否认指认,因为早已没有意义。”秦孟川朝着蜀王笑了。“哪怕没有证据,众人皆可信,信我杀太子。”“太子自然是我杀的。”“可在永和半路截杀封崖,母族贪污走私,暗中联合朝臣怂恿太子案再立促使傅东离回朝,只为借力太子案让您早日立他为储君,证据确凿的事儿,您不信,不认,宁可求助于傅东离相助于他——哪怕你知道傅东离想要什么,你依旧退让了。”“都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我总以为这样的事儿只在民间可见,却没想原来在大内宫殿内也有父子深情,让我叹为观止。”颇有些嘲讽。却也是悲凉。长公主跟几个宗室长老对视一眼。在这些皇子里面,蜀王的确对隐王太过看重。就之前那些事儿,足够让隐王断绝所有继承的可能性,莫非蜀王今日要...他们猛然心里一抽。——他们的处境恐怕不太妙!蜀王却终于气若游丝说出了在这里的第一句话,“你也让我很是惊讶。”秦孟川:“惊讶我胆大妄为,还是我的不知死活?”蜀王:“都有,但还有你现在的冷静自若。”他惊讶,众人却是警戒。“这里都是父王您的亲信内卫,害怕我区区一人?”秦孟川摊开手。“如今的我,跟当年的我有区别?”自然没有,一样无人倚重,甚至还失了最大的助力——傅东离。他截然一人,孤傲冷峻,依旧像一尊风雨拍打不可动摇的磐石。赵锦瑟忽然觉得可怕。这个人太可怕,因为他太冷静——她觉得他好像不意外傅东离死而复生带来的转折。所以...秦孟川忽然跨出一步。“大胆!”一个内卫怒喝,上前一步,拔剑指锋~~秦孟川没动,但这个内卫身边的内卫动了。剑出,噗嗤!穿过他的胸膛,剑尖滴血。不止他一个人死,事实上,好多内卫都死了——被别的内卫所杀。这不是暗杀,是明杀,也是反杀。地面鲜血流淌,殿内死寂一片。蜀王瞳孔颤抖,而隐王深吸一口气,“你竟连内卫都渗入了。”秦孟川垂眸,“君王为父,谨慎忌惮,就算是最疼爱的你,他也从来都防备着,但他没想过别人。”瞬杀后,出手的内卫队长直接夺下死去内卫的剑,亲自交到一个人手中。那是素白纤细的手掌。她握住了这把沉重的剑,在众人错愕之下,指尖抚过上面的血迹。蜀王难以置信,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清河?为何!为何是你!难道你父亲一直有谋反之心?!”沈清眸色清明无比,却轻轻说:“这样的剑,我曾见过一次,君王坐下内卫所用,其实跟太子内卫属一个体系,八年前的一场暗杀,死了我岭南王府三千甲兵,我与年幼的弟弟如困兽一般危在旦夕,看着亲兵府卫浴血而战,一个个倒下,无能为力,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何等仇怨需要让人如此痛恨我们沈家。”蜀王一怔,后反应过来,“并不是孤...”他的话戛然而止。若不是他,那就是太子了。因为这样的内卫只有他们两父子有权调动。“后来才知道是太子,因为太子所出政策集中收拢兵权且削军饷,涉及边疆二十万卫士的生计利益,我父亲不肯服从,想通过隐王那儿得到支持,以保证军人的利益,如此却触怒了太子,太子生怕我们岭南王府支持隐王,或是怨恨于他,索性先下手为强,暗派军队伏击,却不知那日我父亲军中急令,先行离开,但伏击已出,杀了我们姐弟二人也算绝了岭南王府的后。”“可惜,我们两姐弟还是活下来了。”第109章 .如旧蜀王脸上肌肉颤动,又怒又惊,“你父王自可以向孤诉说!孤一定会调查!“沈清看向蜀王,“君上,您不会,其一,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中宫皇后母族势力盘根错节,朝中局已稳,您无意再起波澜,其二,太子集中兵权的政策符合您的政治方向,所为大致上并不损害您的利益,其三,君臣君臣,您跟太子是两代君王,君要杀臣,臣焉能反抗。”蜀王沉默片刻,忽按住了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所以,你们选择了一个符合你们利益的皇子,助他夺位!”“不是我们,是我。”沈清淡淡一笑,“我父母从不知,弟弟也不知,独独我一人,也算是私仇罢了,但今日所为...算是交换。”“棋子走到哪一步,前后所为自成棋路,退不了了。”她手一抛,那把剑落入秦孟川手中。她看了他一眼。“接下来你要做的,我不管。”秦孟川握了剑,目光沉沉,“你其实知道就算你今天不帮我,我也不会不利于岭南王府。”沈清:“本就是各有目的的合作,有来有往,甚好,但你要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她盯着秦孟川,“你应该跟他们不一样,至少比你那四个兄弟不一样。”秦孟川握着剑柄,剑刃横扫过宽厚的手中,手腕一转,长剑发出沉闷的颤音,一挥,一剑。这可不是普通的宫人,大概是隐藏身份暗自保护蜀王的暗卫。他突袭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该在这样的暗袭之下毙命,但秦孟川一甩剑。这个宫人脑袋被削飞了。热血喷溅。赵锦瑟猛然拉住长公主往边上去。血液喷溅到她们的鞋子前面。腥味直冲鼻端。“我自然跟他们不一样。”秦孟川手握长剑,剑滑过地面,剑尖在地面摩擦出锋利的痕迹,他转身看向蜀王。沉闷,凶戾,隐忍,克制。他不是一匹狼,他是一头狮子。打盹了许多年,终于睁开眼。沈清沉默片刻,看向赵锦瑟跟长公主,目光对视,她没能从这两人眼里看到厌恶跟忌惮,反而...她一怔,忽然偏过脸。她没有解释,没有多少,顾自走出去,门开了,她出去,门又关了。外面的人——是秦孟川的。众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殿内,秦孟川盯着上一任狮王,双目锐利而幽深。“父王,您觉得呢?”他忽然不喊君上,喊了父王,又是一种讽刺。蜀王冷眼看着局势全盘被他所掌握,淡淡道:“你算计好了一切,难道就不知道谋反而得的君位注定不稳,何况这里的变故——外面就真的不知道?”秦孟川:“父王不必担心,禁卫军会看好宴席那边,保护好文武百官跟宗室成员。”烈王跟珏王都是惊愕。禁卫军莫非也...秦孟川淡淡一笑,朝傅东离说:“你看,这些人一直都不信我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大,却不知道我连你傅东离都敢利用敢算计,有什么是不敢,又做不到的。”傅东离:“认识你这么多年,倒是少见你这样意气风发,希望你不是自吹自擂。”秦孟川:“我跟你不一样,你自小到大都可随心所欲,但凡你之优秀,世人皆习以为常,而我,自打知道母妃不过是利益联姻,只是一个牵制颜氏的傀儡,我就知道自己不会被纵容。”他转头看向蜀王。“您自小不喜欢我,但又偏偏要给我体面,是因为我外祖家颜氏,而您最倚重太子,是因为中宫后族跟天下正统,最疼爱隐,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最相似的替身,但最喜欢最纵容也最矛盾的却是傅东离。”“因他的母亲是您这一生求而不得的女人。”“父王,我大概是皇宫这些孩子里面最早看透这一切的吧。”这算是帝王隐秘了,却被秦孟川轻而易举揭露出来,烈王愣了下,看了看隐王,又看看秦孟川跟傅东离。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何君心偏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珏王跟秦孟川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不被偏爱,但最大的不同就是秦孟川外祖家太过强大,被忌惮,被君王厌恶,于是也最惨。但现在不一样了。秦孟川在君王面前提剑,一步步走上去。没人能拦住他,而长公主倒是挂心蜀王,却被赵锦瑟拉住了。上去送死么?————————秦孟川会杀蜀王?如此凶险局面时,几个阁老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有点松,紧张得要裂开了,想要表达一下忠君爱国的心意,却也不能动弹——因为边上有内卫,目光森冷,长剑欲出。夜宴那边依旧有歌舞升平声传来,赵锦瑟猜想大概是禁卫军还没动手。那边的动作,取决于这边的结果。是弑父夺位,还是逼让位?赵锦瑟猜不出这个人所为,只留意到傅东离朝她看来一眼。这眼神...赵锦瑟心里又惊了。彼时,隐王欲上前,但来不及。秦孟川已经走上台阶,走到了蜀王面前。举起剑。“秦孟川,你敢!!”隐王震怒。铿!剑落下!剑尖插入地面,裂开石片。一个阁老按住心脏,消瘦的身子颤抖了下。我的天啊!他差点要给君王哭丧了。然而下一秒...赵锦瑟察觉到长公主握紧了自己的手,她一怔。剑刺入一小截。秦孟川插了剑,没伤蜀王分毫,看着蜀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他沉沉开口。“父王以为我会杀你夺位?”“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傲慢一些,这个位置...”“它属于最强者,本该就是我的。”“你最终会将它给我,心甘情愿,不得不给。”好一个心甘情愿,不得不给!好嚣张,好霸道!蜀王气急了,吐出一口血来,怒斥:“逆子,你做梦!”秦孟川微微一笑,却半跪在地,用手掌擦拭了蜀王嘴角的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你最疼爱的隐纵然不蠢,有心机有手腕,比如他还晓得派人伪装成我的人马去暗杀傅东离,故意离间,却不知道我看破他,傅东离也看破他,而最重要的是,他有弱点。”“一个有母族、不得不庇护母族、不忍母族被灭的他,不得不改变原则,选择庇护,在这点上他永远也比不上我。”“因为我外祖一家已被灭族了。”“我孤身一人,没有弱点。”孤身一人,没有弱点。他双目微猩红,看着蜀王,笑容入骨。“我会是最强大的帝王。”“你信不信?”蜀王盯着他,双目深沉,“我不给你,你就不是帝王。”秦孟川,“你会给我。”“因为边疆将有急报,边境邻国贺国跟俞国将会联合出兵攻打我蜀国,三十万大军左右破口,也只有我能力挽狂澜,因为我在边疆十年,那些将领只信任我,信我会认可他们对蜀国的贡献,认可他们浴血沙场后的尸体所代表的荣耀,确保他们未来不会被轻贱,更重要的是,岭南王他们也信我。”“父王,你应该知道蜀国数百年历史...那一代,那个帝国统一的时代,原本的昏君蜀王是怎么被灭的,起因是什么?”蜀王瞳孔一震。“你的确比他好得多,不是昏君,但是...”秦孟川面上笑意淡去,渐渐冷酷,“你老了。”“你怕别人给你带来的危险,于是想清理卧榻身边的爪牙。”“却忘记如何踏平疆域去狩猎。”“我不杀你,也不逼你写那什么诏书。”秦孟川低下头,像是恭敬,其实最为狰狞“要么将蜀国大好河山分割给敌国,要么选我。”“父王,您还有再选一次的机会。”——————————这一夜太漫长,因为这一夜的某个时刻度日如年。赵锦瑟从未想过竟有一个皇子情况强横到这个地步,以这种方式去逼迫一个帝王承认自己。隐王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上面跟着的秦孟川,也看着被气得脸色死白死白的蜀王。也不知过了多久。蜀王脸色颓败下去,最终吐出一句。“你要亲自领兵去?不怕战死?”“就不怕自己远在边疆,我会将这个位置给隐,并将你定为乱臣贼子。”秦孟川抬头,神色平静。“若是战死了,就当我输了,输了也就输了。”“若是我没死,我不介意再打一场内战。”“他不是我对手,您其实知道。”是知道,蜀王早已明了——自打知道太子的死是自己这个最不起眼的儿子一手设计的,并且连环解决了三个兄弟,他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忽视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沉默,蜀王又沉默了。这种沉默其实就是一个答案。隐王知道自己败了。不敌,的确不敌,但秦孟川故意选择用一种最霸道,最残忍的方式——让他从此永远不同于这些兄弟。不是宠爱,不是喜欢,不是倚重,而是一种承认。狼王对下一代狼王的承认。蜀王身体缓缓倒下,靠着软垫,也看着秦孟川,最终闭上眼,沉沉一句。“孤,希望今夜夜宴如旧。”如旧。太子依旧是太子。未来的国君。秦孟川。尘埃落定,再无退路。第110章 .驾崩尘埃既落定,众人自然也就安全了,事实上,秦孟川高傲到这个地步,好像也没意思对他们这些人下手,因为帝王的命都在他手里,人家也不动,为了只是让所有人都承认一件事而已。——蜀国今朝的局面,也的确只有秦孟川一人可堪为帝。“乱世用重典,隐可守成,但论平乱辟疆,还是孟川更适宜些。”长公主走出大殿后,拍了拍赵锦瑟的手背,“可心慌?”傅东离之前所为算是对付了秦孟川,不知道后者会不会嫉恨。赵锦瑟摇头,“不会。”长公主扬眉,“不会?”赵锦瑟微微一笑,“刚刚在殿内时,下官感觉到长公主看似紧张,其实掌心一点湿汗也没有,干燥得很,且脉搏无异动,想来这样的场面在您看来不算凶险。”看着赵锦瑟些微一会,长公主忽一笑,凶险么?“死不死而已,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倒是你~~”她抬手摸了下赵锦瑟的脸蛋,指下光洁润滑,如润玉。“你跟阿清都是花一般的年纪,为这人间的权势所困,心要放宽些才好,切莫让自己变得可怜。”“多爱自己一些,别把情啊爱啊都放在男人身上。”这位长公主年轻时就是个风流的主儿,养过的面首论美貌堪比赵锦瑟两女都有不少,而这样的人也算是看淡风雨了,她这番话也是提醒。是提醒赵锦瑟,也是在感慨。感慨沈清。赵锦瑟想起刚刚一瞥沈清转身出去时眼里的冷寂淡红,恍惚想来,自认识这位贵女以来,她从未见过此人有多热烈的情感起伏。她以为她是一池清泉,冬冷夏凉,不会有沸腾的时候。但现在想想。可能是她心中所有热烈已被燃烧干净。无关来事,事关故往。————————三个王爷都被带下去了,这次他们的身份是一样的,都是阶下囚,蜀王不会再给隐王机会,而长公主带人出去了,为了怕朝野再起波澜,赵锦瑟倒是无关紧要。她在等一个人。走廊深处,宫廷晦涩灯光隔着门窗,外面还有一层门窗又隔了外面城池辉煌灯火。廊内微光。那头的秦孟川双手负背,这头的傅东离淡然以静。对视稍片刻。秦孟川开口:“那些人肯定在想这次傅东离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被我这个心机奸诈无情无义的人给算计了。”傅东离:“这于你该是赞美,挺好。”秦孟川:“是挺好,于你而言,我如今所为也正契合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