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哈伦的体型看上去有贺辰月两个那么宽,却被贺辰月用一只手拽了下来。两人落地后,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因为仅在下一秒,麦哈伦的那匹马就冲上了坚硬的花岗岩砌成的围墙,整个儿倒在了地上,头上撞得全是血。人群之中骚乱了起来。穆宇完全收起了先前那副亢奋的模样,语调却依旧激动:“这……!这个场景,和我开幕前一天晚上排演时遇到的,一模一样!”我倏然转头看向他。穆宇又惊又怒,神情完全不像是作假。我心道不好,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翻下了看台,朝着李祯奔去。“你怎么下来了?”李祯把我拽到身后。“怎么样了?”我焦急地问道。“人没大碍。”李祯低声道。贺辰月轻功了得,力道控制得又好,他和麦哈伦二人都只是擦伤,没有什么大碍。但麦哈伦却激动得脸涨了个通红,一直用我们都听不懂的语言在高声说些什么。旁边有官员在不停地安抚他的情绪。一旁的翻译回禀李祯:“殿下,他是在说……说我们准备马匹的有问题,想存心害他的命。”“蠢货!”我呵斥道,“他也不看看刚刚是谁救了他的命!”翻译吓得头低了下去。李祯的面色也很糟糕,双唇紧抿。场内虽然已经安静了下来,但周围的看台上却人声嘈杂。旁边的礼部官员在议论着,是给麦哈伦更换马匹再继续比赛,还是直接让口不择言的麦哈伦下场,可是我却斩钉截铁道:“立刻中止比赛!把所有的马匹都送回马厩,全部关起来!”“太子妃娘娘,您先上去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自我在朝堂上谏言以后,六部的人对我一直还算客气,“微臣知道您担心殿下安危,殿下这不好好的呢。”“殿下的安危如何,本宫用眼睛能看得到。开幕时为何穆大人没上场,你们礼部心理一清二楚,马匹受惊之事一而再的发生,明显就不正常,如今场上光皇子就有两位,你们有几个脑袋不够掉的?!”礼部的官员立刻噤声了。我认真对李祯道:“麦哈伦的马受惊的情状,和穆大人排演时遇到的一模一样。朝花会不允许自带马匹,所有参赛的马匹都由东山马场统一提供,正因为如此,如果有人想在马匹上下手,甚至最终栽赃到我朝故意伤害邻国选手上,我们才是百口莫辩。此时必须停赛,并且严格检查每一匹马,找出马匹受惊的原因来。”“此话当真?”李祯问道。我明白他不是不信我,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需要确认,更需要简短的时间去消化。我肯定道:“穆大人刚才亲口所说。”李祯略微思索,对礼部官员道:“停赛。”“不可呀殿下!百姓们都看着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在看台上呀!”礼部的人急了。无论是马匹出事,还是马球赛中途停止,对他们来说都要被问责的大事儿。“你们都聋了吗?本宫刚才的话都没听见吗?按照太子妃说的,停赛,所有马匹统一检查,立刻去办!”刹那间,李祯的眼锋凌厉如刀割。礼部的人蓦地一阵,再也没多废话,立刻小跑着去办事了。作者有话要说:本章 参考资料:《古代马球“击鞠”简介》(百度文库,作者不详)关于单球门的赛制、木板上一尺宽的小洞、彩旗锣鼓、俯身和后仰击球、张封建的《酬韩愈校书打毬歌》,皆来自资料查询。(这个让我编我也编不来啊……宽面条泪)今天也是女主霸气的一天。我jio得她都可以直接登基了(擦汗)第41章朝花会最重场的马球赛,中途因马惊而停赛,全金陵哗然。不出三日,随着邸报和各地小报的传播,整个江南道、淮南道都会知晓此事,七日后便会传至全国。而到了偏远一些的地区,消息最终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此事可大可小。但糟糕就糟糕在,出事的马匹是大食人骑的。大食国与我国之间,隔着一个吐蕃,大食并不是我国的附属国,吐蕃才是。前些年,因为吐蕃边境的归属问题,两国之间还一直有摩擦和局部冲突,前年好不容易通过谈判讲了和,也因此,今年是大食国第一次派人前来参加朝花会。也难怪那个麦哈伦会那么蛮狠。但更糟糕的是,此番麦哈伦的马惊了,人还差点出事,就搞得好像我们邺朝故意想要敲打大食一样。总不能把穆宇大人之前也惊了马的事儿拿出来说吧?那样又会被传成,邺朝明知道马匹存在问题,还放任风险的存在,使得惊马事件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简直不要更打脸。此事传到宫里后,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李祯进了宫,至今都没有回来。我只能回东宫等着,自个儿干着急。舒良娣安慰我说:“你别着急,不会有大事儿的,殿下肯定能解决好。”我托腮叹气:“只是觉得自己只能干等着,过于无能为力了。”舒良娣正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礼部那群窝囊废,还想继续把马球赛打下去呢。除了殿下外,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二皇子,在现场都看到了整个儿经过,她们会禀明陛下的。”我道:“只能这么想了。”即便身在东宫,我也没闲着,头脑里一直在想着——到底什么情况下,马儿会突然间受惊呢?根据我多年养马的经验,最常见的是马匹被突然冲出来的人或者物吓到,立刻刹在原地,或者朝别的方向囫囵冲去;再或者,是闻到了讨厌的味道,不停地甩头,拉缰绳也控制不住。前者不可能。因为东山马场也是饲养战马的马场,战马在此方面一向训练有素,不会在马球场上因为窜出来的什么东西而受到惊吓。后者也不应该。如果有什么让马儿感到刺激的味道,附近的马匹也会一样受惊,不可能只有麦哈伦的马儿突然发狂。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这时,甘琴自外面回到东宫,给我递来一张字条,在我耳边低声道:“贺二公子亲笔。”我一愣,立刻打开一看,上面就两个字:舌蝇。“啧。”——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舌蝇和一般的苍蝇不同。普遍苍蝇红眼绿壳,头部硕大,但舌蝇却是腹部极大,且会吸血。舌蝇有毒,人一旦被它叮咬,伤口会有灼烧般的剧烈疼痛,紧跟着便是发烧、昏迷,如果救治不及时,甚至有可能因此命丧黄泉。这种虫子在南边的湿热之地很是常见,特别是瘴气丛生之处。不仅人受不了,马匹也受不了,一旦马匹被舌蝇叮咬,极有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发狂。贺辰月提醒了我,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但舌蝇并不好找,吸饱了血就飞走了,留不下什么证据。更何况,刚才礼部的人就不听我的,若不是李祯发话,他们根本不会停赛,此时李祯在宫里,我没法叫人进宫递话,只能干等他回来,若我自己去让礼部的人查舌蝇的事儿,更没人理我了。这群狗官们绝对不会听我的。没有李祯在,我根本是寸步难移。到用时方恨少。在前朝,我能用的就只有韩卿书一人,他是吏部的,在朝花会的问题上根本插不上话。简直要烦死。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修书一封,让甘琴立刻替我送到韩卿书手上。不管怎么说,他应当都有在吏部相熟的同僚。而我依旧只能在东宫干等着,眼皮狂跳。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从去年秋天开始,西图的出现,想要杀我灭口的太监嗓,从广州府一路南上的地图,江南道几十万两白银的贪污赃款,朝花会的马匹受惊……虽然从未有什么真正的大事发生,我也从未掉以轻心过,更是早早地让父亲在南边做了布防,可我还是觉得,这底下有一条埋得很深的暗线,我还没有发现。而这条暗线,一定至关重要。一个时辰后,我没有等到韩卿书亦或者东山马场的消息,反倒是等到了宣我进宫的旨意。******乾清宫内。陛下、太子、礼部的几位官员及穆宇大人,全都在场。穆宇的手上提着一个通常用来兜萤火虫的纱布袋。他对着里头并没有发光的东西瞧了半晌,眉毛都竖了起来:“就是这玩意儿弄惊了我的马?!”太监宣道:“太子妃到——”我道:“儿臣给父皇请安。见过诸位大人。”见我入内,穆宇冲我喊道:“娘娘,您快来看看,您说的舌蝇是不是就是这东西!”皇帝一脸凝重,指了指穆宇,对我道:“太子妃,你去瞧瞧。”我凑上前一看,果然是一只腹大如斗的红头苍蝇。“看起来和舌蝇没什么区别,注意不要让它咬到,有剧毒。”我叮嘱道。穆宇颌首,把袋子勒紧实了。“这是哪儿来的?”我问道。礼部的几人都不敢说话,头垂得极低。李祯扫了他们一眼,对我道:“韩卿书带着你的亲笔信去了礼部,让礼部配合核查舌蝇一事,但是碰了钉子。还好他又去找了穆大人,穆大人亲自跑了趟东山马场,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说的这种虫子。”穆宇气道:“我就搞不明白你们礼部的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儿,我摔断了手也就算了,可你们也不知道吸取点儿教训,居然还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如今太子妃娘娘给了线索,你们不知道追查,还让人碰钉子?还给人使绊子?!”“好了!”皇上怒声。底下瞬间安静了。“朕每天都要被你们这群人气死!”皇上背着手,在乾清宫里来回地走着,“太子妃,你先说,这舌蝇都是打哪儿来的?”我如实回禀:“南边瘴林里常有的虫子。它生命力很强,只要有血就能活下去,一路从粤地运到金陵并不难。”“好。那你再说说看,你为何不找太子,不找李祯,却要去找韩卿书?”皇上这是在明知故问。我依旧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在宫内,儿臣无召不得入宫,传不到话;陛下也知道,儿臣没有那个使唤礼部的能耐,若直接去找礼部,恐怕没人会理睬儿臣;而儿臣与韩大人曾共患难过,还算相熟,便只能将此事托付于韩大人。”“做得好。事急从权,各国还在等我邺朝给个说法,你立刻安排人去查此事是对的。”皇上评价完,又沉默了片刻,转问礼部的人,“余文炳,太子妃的位阶是几品来着?”礼部侍郎余文炳回道:“太子妃乃从一品,品阶同贵妃。”“太子妃,你不是跟朕提,要恢复女官制吗?即日起,朕加封你为正三品尚宫,此品阶与前朝等同,授官印、官服。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自己吩咐下去,无需通过他人!”全场都被震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李祯第一个反应过来,携我跪下谢恩。如果说上次在太和殿内,皇上让我协助李祯是假,那么这一次,他大概是来真的了。作者有话要说:升官惹升官惹!超过12点了(但我真的才写完,原谅我……),这章 算4.2的。明天双更哦!第42章我被封尚宫、位同六部尚书一事,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金陵城。我亦在东宫收到了贺辰月的信。他这封信倒是比较长,言语间也不再显得匆忙。他在信中先恭喜了我,并告诉我,千万不要把他提醒我舌蝇的事情说出,他不需要这种功劳,却怕因为私下联络一事而给我招致麻烦。我倒也不跟他客气。被封尚宫一事,本就在我的预料之外,最先我也就想着把惊马的原因迅速找到,如今事情了解了,到也就安心了。宫里很快送来了我的尚宫官印,和正三品的孔雀补服,和前朝大人们的制式一模一样。我从一品太子妃的朝服要华丽得多,朝冠顶部还有一枚东珠,但这身孔雀补服却代表着,我正式进入权力的舞台了。李祯亲自为我整了整官服的衣领。他道:“依前朝制,女官全部都归母后管理,一会儿你进宫,自然是去坤宁宫谢恩。”“明白。”李祯摸了摸我的脸:“你喜欢这样吗?”“还行?”我偏了偏头,“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倒是突然感觉责任大了许多,肩上的担子也重了许多。”“我总是担心,我的选择是错的。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你涉足这些事情……”我摇了摇头:“殿下,我会辅佐你的,你要相信我。”李祯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重,让我近乎喘不过气。但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任凭疼痛在我身上蔓延。这相拥着的痛感分外真实,不断地提醒着我,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不用在扮演镜子中的太子妃了,我可以成为我,这是李祯不断替我争取来的,也是皇上最终允诺的。我着官服进宫,像皇后娘娘谢恩。她看我的眼神和以往都不尽相同,眉宇间带了一点儿愁绪,我深知她也在担心我的安慰,毕竟上一次有女官进入朝政中,已经是唐代的事情了。皇后道:“本宫已经在和陛下商议拟定女官制度了,后面,女官会逐渐多起来。本以为这事儿至少要个两三年才能落地,却没想因着这个契机,这么快就开始了。”她又道:“依据前朝,尚宫总领六司二十四局的女官,管的依旧是宫廷庶务,但很明显,陛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既想让你涉足前朝,又只能给你一个擦边的位置,你更得处处小心。此事兹事体大,我朝又没有这方面的先例,一定会产生波折的。”我一一应诺。这段时间,皇后娘娘对我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让我小心。而我还没有什么动作呢,朝廷上弹劾我的帖子就络绎不绝地来了。陛下破天荒地在朝花会期间上了朝。据李祯说,他在朝上又扔了几封参我的折子,冷声道:“朕不过是封了个尚宫而已,诸位爱卿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吗?从一品的太子妃,当个正三品的尚宫,难道还不够格吗?皇后和四妃都不年轻了,精力有限,太子妃亦早晚要接触宫廷内务的,提前在皇后身边学习,又有什么问题?”明知道皇帝在装傻,还有是有老臣不妥协地出列,道:“若要参与宫廷内务,以太子妃身份即为名正言顺,为何要加封尚宫、赐官印和孔雀补服?我朝自开国以来,未曾有女子持官印、穿补服的先例!”“这不是还没有礼制规定女官的着装吗?朕不过是先让太子妃拿个孔雀补服凑合一下,等皇后制定好了我朝的女官制度,一切自然会走上正规的。”“那也不至于封尚宫,还位同六部尚书……”“你难道让太子妃以小辈的身份去管她的母妃们吗?朕不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官官位,后宫的人对她拿乔,她怎么办?动动脑子!别一天到晚这么蠢!朕会担心朕的天下都被你们这群蠢货给折腾乱了!”“陛下息怒!”皇帝这么一骂,满朝文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皇帝这番举动摆明了就是在耍猴,这帮弹劾的人仿佛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根本毫无办法。再加上,我朝中并非完全无人。至少在李祯的斡旋下,太子近臣都对此事表示支持,韩卿书、穆宇等人亦表达了赞同之意,此事最终尘埃落定。我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朝花会的所有参赛者,宣布马球赛惊马一事的调查结果。“经东宫和礼部对东山马场的调查,惊马的元凶原是南边的一种名为舌蝇的小虫。此虫从未在金陵城出现过,但如今金陵城中四方人马聚集,极有可能是南边的人带了这种虫子进京所致。此事不过意外,礼部和东山马场的相关官员已经受了处罚。因无人员伤亡,马球赛明日上午重新开始。”我语毕,麦哈伦立刻跳了出来,不满道:“为何调查结果最终是由一个女人来宣布?!”他虽然在马球赛当日见过我,却因不懂汉语,只知道在场的人都对我很是恭敬,却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平静。“首先,本宫是正三品尚宫,与礼部尚书同级。礼部尚书办事不力,自由本尚宫调查决断。“其次,若非本宫生于广府,若换一个人,到真不一定能发现此虫。既是本宫发现了惊马之因,那由本宫来调查、宣布此事,自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当日马球赛,救了阁下的是我广府的贺辰月,阁下不仅不感恩,还拿本宫的性别做文章 ,是何意?”翻译的把我的话一句句翻成大食语,讲给麦哈伦听。麦哈伦却不买账,冷哼一声,道:“搞不好这个虫子就是你们广府的人带过来的呢!”我不带任何面部表情地看着他:“这虫子南边各国都有,如今在金陵的,还有百越世子,暹罗和缅甸的王妃与皇子,以及越南的宗室,阁下是想要挨个儿怀疑一遍吗?不如本宫给贵国皇帝修书一封,让他看看这件事该如何收场?”麦哈伦的脸色阴沉。他想了一会儿,没再纠缠惊马一事的结果,却反问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邺朝有尚宫一职?”我淡然道:“哦,陛下昨儿刚封的。”“你……!”麦哈伦先是语塞,复又激动了起来,“这不是儿戏么?突然封一个女官来,是想羞辱我等么!”我实在是烦了跟他说话。“麦哈伦,本宫在是正三品尚宫之前,先是邺朝太子妃。你是觉得,我朝陛下专程让东宫调查此事,是在羞辱你吗?!”他呆愣住,脸上由红转白。“太、太子妃……?”“罢了,不知者无罪,本宫便不怪你无礼了。”我拨弄了一下指甲套,“下次记得先向本宫行礼。”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呀~它为什么~不涨呀~哭唧唧!注:舌蝇原本是非洲大草原上的虫子啦!被叮了真的会死人的哦!还有一更在一两点的样子(拼命码字)明天全国哀悼,不更新哦。感谢为国家付出和牺牲的烈士们,致以最沉痛的哀悼。第43章关于大食国的麦哈伦对我不敬一事,朝堂上倒是一半的官员都在声讨。无论如何,我被封尚宫既成事实,无论是面对朝廷命官,还是我朝太子妃,麦哈伦都不该如此不敬,这简直是在打我朝的脸。不少官员都在说此事不可忍,就算是异国人,不能定他的罪,那至少也得将麦哈伦从朝花会中除名。剩下的人,到并不是不站我这边,而是觉得惊马之事我们也算理亏,麦哈伦不出事儿已然算是万幸,此时再去除名他,于两国关系不好。皇上又给气个够呛:“大食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太子,此事你怎么看?”李祯道:“我朝和大食和谈不过两载,边境百姓才开始习惯过上和平的日子,此时不宜再度开战,否则恐失了人心。”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因去年贪污案赈灾一事,国库并不充盈,贸然与大食产生摩擦不可,陛下三思。”“朕又何尝不知!”韩卿书谏言道:“陛下不妨听微臣一言。”“你说。”“微臣到觉得,应该让麦哈伦继续参加马球赛,且由他亲自挑选下一次参赛用的马匹,给足他脸面。麦哈伦这个人,喜怒溢于言表,看上去也不甚聪明,经由此举,自信心与欲望更会膨胀。但接下来,无论他拿到了什么名次,都不再表彰他,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以他的性格,他自然受不了,后续回了大食,也只会觉得丢脸。”皇帝道:“未尝不可。先这么办吧!”而后,礼部专程请麦哈伦去了趟东山马场,挑选重新比赛时的坐骑。麦哈伦自然受用,性子也飘了起来,似乎对我还颇有微词。但礼部官员却不软不硬地回道:“阁下是对我朝太子妃有什么意见吗?”麦哈伦碰了钉子,便也发现礼部表面上礼遇他,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点头哈腰。马球赛重赛当天,先前的风光/气派全没了。李祯声称有要务在身,退了赛,皇后与我也就自然都没有去;二皇子虽然依旧上场,但这次贵妃却也没来,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本宫在永寿宫为我儿加油”,就放任二皇子自个儿上场了。麦哈伦此番卯足了劲儿要拿第一,闵良玉被他进攻得有点儿乱了节奏,而贺辰月更是因为接了我的信,有意对麦哈伦放水。最终结局是麦哈伦这次赢得颇为容易,还没打痛快就结束了。偏偏,就连最后宣布优胜的环节,出场的也不过是礼部一个五品小官,就连个侍郎都没有到,更别说上一回亲自到场的礼部尚书了。麦哈伦气到不行,但这次竟是翻译都告假没来,他甚至逮不到一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在马球赛重赛之后,朝花会的武试环节也算正式落下了帷幕。文试比得很快,不过五天就全部结束。贺辰月又拿到了不错的名次。而后便是朝花会的闭幕盛宴。此次朝花会的头筹,几乎毫无悬念地由陛下亲自颁发给了贺辰月。彼时李祯和我坐在宴席的右侧第二排,仅仅在帝后的下首,是以贺辰月上前来领圣旨时,恰好与我平行。我瞧见他施施然接旨,眉宇间皆是少年人的自信与洒脱,忽得发现,我这位自幼的玩伴,虽然至今都以阿姊称呼我,却早已是位成年男子了。明年他便要及冠。他可能会和他哥哥一样,直接进入父亲麾下;也有可能进京参考,或许又是下一个武状元。这些都说不准。但贺将军之所以会推他来金陵,让他如此崭露头角,定是要为他的前路铺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他也不负所望,成为了此次朝花会上最出挑的那个人。他领了旨、谢了恩后,陛下当众问道:“贺辰月,你家里可曾给你定了亲?”贺辰月微愣,随即答道:“不曾。”“那朕给你赐门亲事,可好?”贺辰月跪下,道:“万万不敢!小人已有心仪的女子,只是家中还没来得及去提亲。”我举着酒杯的手在空中一滞。“这样啊……朕还以为能招你当女婿呢。”皇帝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那等你大婚之日,朕会亲自派人去贺家的!”“小人叩谢君恩。”李祯凑在我耳边,低声问:“贺辰月说的是谁?”我放下酒杯,摇摇头:“没听说过。可能是我来金陵以后的事儿了。”我本没有多想。再加上皇上紧跟着就宣布了各附属国的皇子、世子,以及邺朝的宗亲、大臣之子入宫读书的消息,满场哗然,刚才的小小插曲便被一笔带过了。没想到,皇上最终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虽然明知道会招致不满,但这件事也是必须要做的。不能心软。对潜在的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到了晚宴的尾声,贺辰月道,他此番特意从广州府带来了烟花,想要进献给陛下。皇上高兴得很,立刻带着满大殿的人去了室外,等着宫人们燃放烟花。我突然想起我和贺辰月小的时候。那会儿他还很爱哭,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哥哥、再也不理哥哥了,但贺辰阳对于把他这个小跟屁虫甩了这件事,立刻表示了溢于言表的喜悦,此举完全触怒了贺辰月,而十岁的贺辰月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嚎啕大哭。我根本没有哄小孩的经验。虽然那会儿的我也是个小屁孩,比他还小半岁,但我真心觉得当时我比他成熟多了。而且,身为程家最小的孩子,我对于自己当姊姊了这件事,有着一种天然的责任感。是以,我坚定地认为,我得负责哄好贺辰月。我给他找了很多的虫子,都是我费尽心思从树丛里抓来的,结果把贺辰月吓了个半死,哭得更厉害了;我又带他爬到陈家祠的屋顶上去看风景,试图告诉他高处风景独好,结果只是一层平房的高度,就给他吓个半死,最后还被陈家的子弟们给追在屁股后面撵了两条街,整个儿西关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我没辙,想了半天,最终在我二哥的“提点”下,买了一堆烟花回来,放给贺辰月看。他怕烟花爆竹,不敢点,我拍胸脯说都包在我身上。他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挥舞着烟花棒,在夜空中写下一个“月”字。我至今都记得,其中有一个圆筒烟花,名为“火树银花”,引线很长,点燃后需要迅速跑开五米远,然后远远地看着它“嘭——”的一声爆开,冲上天有两米多高,银色的烟火哗啦啦地爆破、下坠,一如其名。贺辰月呆呆注视着那棵银色花树,嘴巴微微张着,都忘了合上。透过花树,他的眼睛明亮而璀璨。“姊姊,我喜欢这个,你以后还会放给我看吗?”他歪着头问我。“会呀,姊姊每年都放给你看!”我立刻正色,像个小大人那样回答道。此时此刻,贺辰月献上的烟花,比当年我给他放的那些要盛大得多,亦绚烂得多。却唯独最后,宫人们在前方放了一整排的火树银花,挨个儿点燃。我似是料到了,又好像没有料到。只看到漫天的银色花火迷离了双眼,透过那璀璨的光芒,我发现了一双桃花眼,正越过人群望向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挪开了视线,又看向了眼前的烟花。看客们鼓掌叫好,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说要重赏贺辰月。在一片喧闹中,我却似乎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什么,只觉得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一整排的火树银花在我耳边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直到这时,我方才明白,贺辰月口中说的“没来得及”,指的是谁。作者有话要说:来自夜猫子选手的4.3的二更。4.4是全国哀悼日,不更新哦。第44章我对李祯道:“我大约晓得贺辰月喜欢的人是谁了。”李祯却一句话都没有问我。想来,他也知道答案了。我接着道:“明日,贺辰月就启程回广府了,我想去跟他道个别。”因我早已与李祯把话说开,且我内心坦荡,便没有拐弯抹角、亦无顾忌地提出了这个要求。李祯摸了摸我的头,道:“好,早点回来。”******我提着两小坛子酒,在鸡鸣寺的药师佛塔顶层赏月。鸡鸣寺自南朝始建,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药师佛塔是鸡鸣寺内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七层高,顶楼是赏月的胜地。而若坐在塔顶的瓦片上看向整个儿金陵城,则别有一番意蕴。此时正值三月,鸡鸣寺内外的樱花盛开,一团团一簇簇,自下往上看,如同白色的雪原中点缀着粉色的蕊。也因朝花盛会的缘故,寺内的僧人在樱树的树梢上、道路旁都悬着灯笼,暖色的灯光映得夜樱温柔烂漫。我手中拿着一坛酒,遥祝月光,与月亮对影成三人。没一会儿,我的眼前又多了一道新的人影。“来了?”我问道。“阿姊找我?”身后的人走上前来,在我身旁坐下。“给你的。”我把身旁的另一坛子酒递给贺辰月。他掀开酒坛上的红封,单手拎着,往嘴里倒。月光下,他的身姿甚是潇洒,和我记忆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然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