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楼西月将弓放回到原处,又去打量着其他弓箭,待看见架壁上挂着一把长弓,伸手去取。刚取下来的瞬间,楼西月便察觉到了这把弓的重量不同于寻常,眸光微闪间,猜测出这柄弓的主人是谁。她父亲,楼光霁。楼家向来有天生神力的说法,楼光霁自幼身怀神力,这个特性遗传下来,没传至楼玉衡身上,而是传到了楼西月身上。楼西月抬手握弓,又虚虚一拉,发觉她父亲所使用的这把强力长弓要想拉开,若是她不添几分内力进去,当真还就无法拉圆满。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正值此时,在另一边练武的楼玉衡看过来,看见楼西月竟拿起了父亲所使用的弓,一时惊讶,道:“月月,那弓是父亲所用,你别拉……”他边说边走过来,怕楼西月被那弓给拉伤,却见楼西月用力拉开弓弦后,弓被拉满后,射出了那一箭。楼西月有些心虚地放下手中的弓,才道:“哥,这弓好重啊,我用尽了全力,才将它给拉开的。”她这说的自然是实话。不仅如此,她还添了几分内力在里面,才将那弓拉圆满,射出箭去。若非如此,那弓半途回弦,不仅损坏了弓,还会拉伤她的手。楼玉衡走过来,仍是心有余悸,开口道:“是我的错,我忘记提醒你了,这把弓是父亲所用。”旋即,他看向楼西月,却迟疑道:“我们楼家一脉历来有天生神力的说法,在我幼时,父亲测过,我并未有这天生神力,现在想来……是被月月传了下去吧。”楼西月垂眸,摊开自己掌心,看了看,才道:“是吧?我小时候就觉得我力气挺大的?”她眨眨眼,眸中清亮,尽显无辜。楼玉衡低声笑了下,伸出指尖去点了点楼西月额头,才道:“不追究你了,还逛吗?我陪着你,免得你又碰了什么拿不动的东西。”“不逛了不逛了,哥哥训练完了吗?”楼西月连忙摇摇头,又问道。“嗯。”两人很快便出了练武场。院子里落有枯黄叶片,踩上去会有细碎的沙沙声响起,有下人正拿着扫帚在清扫着。楼西月垂眸,盯着那枯黄的叶片,轻轻上脚去踩了踩,又随意问道:“边关打仗,哥哥会去吗?”“会。”楼玉衡回答道。过了好一会儿,楼西月才抬起头来,看着楼玉衡,道:“那哥哥记得千万别受伤呀,注意安全,凯旋而归。”楼玉衡应了声:“好。”两人正说话间,宫中旨意终于来了楼府——边关危急,楼光霁奉命出征。楼府内彻底忙碌起来。从上京带兵出征,出城门时,百姓夹道相送。沈仪与楼西月亦是跟随于其后,送至城门外,一路相送,直到官道之上。楼光霁拉停住缰绳,又调转马头,朝后方奔驰而来,停在沈仪面前,下马将沈仪抱住。片刻后,他才放开手,扭头对楼西月道:“月月,记得照顾好你娘。”“我会的,爹。”楼西月点点头道。沈仪瞪了楼光霁一眼,眼角泛着薄红,又道:“我哪里还需要月月照顾着?倒是你,好好保护自,还有玉衡也是。”“我和月月在上京等你们凯旋。”目送军队在官道上一路疾驰而去,楼西月陪着沈仪在官道又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回了楼府。十一月中旬时,自边关来了第一封信,送至楼府。是楼玉衡写来的信,向沈仪与楼西月报平安,他与父亲一切皆好。之后几封家书,楼玉衡皆是在信中只报平安与胜利,却从来不讲其他。楼西月另有探听消息的渠道,深知边关作战,哪里会只有平安与胜利的,还有凶险万分。她偶尔也会看见自家娘亲拿着那几封信怔怔出神,显然是在担忧边关的情况。但沈仪又不能将这份担忧体现在那回信上,只得在每一封回信中嘱咐楼光霁与楼玉衡天冷加衣、饮食规律等。十二月初,又一封信送至楼府,却先是被楼西月派人给截了下来。她早先一步得到消息,她父亲于边关近日一战中受了伤。待拆开书信后,楼西月看过信中内容后,才去寻了沈仪,道:“娘,哥哥又来新信了,我先拆开看了看,你不会怪我吧?”沈仪接过信,看了看楼西月,才道:“怎么会怪你呢,傻孩子……这信中内容还是如同以往的,我知道玉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说罢,她叹了声气,见楼西月垂眸,神情间似有些恍惚,以为楼西月因她这话生了担忧,又安慰道:“月月也别担心,你爹爹和哥哥都厉害着呢,不会受伤的。”楼西月勉强笑了笑,才道:“我知道的。”当天夜里,那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入楼西月院中,被青叶取了信,交给楼西月。这只信鸽只传送她与席云斐之间的来往信件。楼西月展开席云斐给她写的信,一直纠结于心中的忧虑终于放下了些许。席云斐随赵计缘游医,一路而去,如今正到了边关城池,他现在已经能够独立行医。到边关时,席云斐恰好听说了边关楼将军受伤的消息,特意请赵计缘去看了看其伤势。“楼将军的伤势并不重,只因天冷寒冽,有些复发,现已恢复。我在边关会多待些时日的,会照顾好岳父和大舅哥的身体的。”“小仙女,夸夸我呀。”书信末尾还附带了一个骄傲的笑脸。楼西月看着那个笑脸,目中带着泪光,却又轻笑起来。好半响,她才轻声低喃了一句:“好啊,夸夸你。”楼西月很快写了回信去。她忧心于边关战况,有好几次凶险之时,她都想亲自去边关看看,可又想到沈仪本就忧思极重,若是她再离开,沈仪必定忧思成忌。故此,她只能暂且歇了这种想法。楼西月上辈子并没有了解过边关战役,况且此战也并非是上辈子记忆中的一场战事,冬日里这场战事远比想象中的持续得久。进入十二月中下旬,上京城中早已经覆满了皑皑白雪,树梢光秃秃压下了点点积雪。上京城中已经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到处张灯结彩,门窗上都贴上喜庆的“福”字。楼府虽然有两个主人家并不在,但在沈仪的操持下,也逐渐变得有了过年的气氛。更重要的是,年后初一,便是楼西月的生辰,也是她举行及笄礼的时候。在这个朝代,举行过及笄礼后,就意味这个姑娘彻底长大,可以议亲嫁人了,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楼府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转眼就是年关。边关虽时常有信来,但这军队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来,这个年只有楼西月同沈仪一起过了。年三十这日,才入夜时,上京城中就有人家点燃了烟花,璀璨烟花绽放在明亮夜空之中,彻底渲染起新年夜的氛围。年夜饭席间,楼西月陪沈仪用过饭。深夜里,楼府照例开始放烟花,以往都是由楼玉衡来点燃这烟花。今年,楼玉衡尚在边关,这点燃烟花的任务就落在楼西月身上。管事递过火来,对楼西月道:“大小姐点火时,切记小心些。”“知道知道。”楼西月点点头,接过火后,又扭头去看沈仪,大声道:“娘,我去点烟花啦。”沈仪在长廊下看着,点头应道:“去吧。”楼西月站在院中,弯腰去点燃那烟花引线,随后只闻“咻”的一声,烟花于夜空中绽放,绚丽而耀眼。周遭有人在欢呼。在热闹中,楼西月似心有感应般,走出了院子,走至那墙边,恍如梦般便听见了席云斐的声音。“新年快乐,小仙女。”第72章席云斐坐在那墙头,手中拿着点燃的手捧烟花, 望向她。楼西月微微扬头, 弯唇笑道:“你回上京啦。”她说罢,从院墙边一跃而上, 眨眼间坐在墙头上,也是席云斐身边。夜幕中, 绽放的烟花璀璨而耀眼。席云斐将手中正绽放的手捧烟花递给楼西月,而后伸出手揽过她的肩, 笑道:“我怎么能错过我的小仙女的及笄礼呢?”楼西月扬着手中的手捧烟花, 与夜幕下绽放的烟花相互映衬着, 好看极了。没一会儿,夜空下的烟花燃尽之时, 街道上隐隐传来更夫悠长的打更声。楼府内依旧热闹,正相互说着新年贺词。两人待的墙头间有高大树枝遮掩着, 并没有人发现坐于此处的楼西月与席云斐。“小仙女, 生辰快乐。”席云斐侧身, 看着楼西月清亮的眼眸, 又以额头贴近。“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们都会一起过的。”楼西月轻声道。两人在如银纱般的月华下相吻, 而亲密无间。夜幕中逐渐落下点点雪,楼府中,有人在欢呼道——“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个丰收年。”……天光乍现后,新年第一日,楼府有邀约, 很快迎来了宾客。来的宾客递上一一拜贴后,由楼府管事着侍女将宾客引进楼府厅堂内。一应瓜果糕点,应有尽有。宁樱樱作为楼西月在浮云书院读书时认识的好友,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她乘坐马车而来,一到楼府门前,没顾得上让侍女搀扶,便跳下了马车,把一旁侍候的侍女给吓得心直跳个不停。楼府管事接过拜贴之后,宁樱樱便问道:“月月现在还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吗?”“回宁家小姐,是的。”宁樱樱转了转眼睛,又道:“我能去找她说说话吗?”管事自然知晓宁樱樱乃是自家大小姐的好友,于是点点头,应道:“当然可以。”楼西月曾邀请宁樱樱来楼府玩耍过,知晓其方位。管事得应后,宁樱樱便迈步踏进楼府去寻楼西月了。宁樱樱到来时,楼西月正坐于妆镜前,由着身边人为她描眉装扮。“月月,你今天格外的好看!”宁樱樱惊呼道。平日里,楼西月极少作盛装打扮。宁樱樱今日是头一次看见盛装打扮的楼西月,只觉得分外惊艳。楼西月本就肤色皙白,再加以描眉淡抹,又点染唇色,一颦一笑间更是好看至极。待到她站起身来,一袭盛装上云纹饰层层叠叠,抬手拂袖间似活灵活现,腰间配有那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一抹翠色相映。“樱樱今日也好看啊。”楼西月弯唇笑了笑,对宁樱樱夸赞道。宁樱樱摆摆手,摇头道:“不一样的啊,今日你才是主角儿呢。”她说罢,又以手撑着自己下巴,向往道:“我举行及笄礼时,还早着呢?”楼西月看着宁樱樱,问了句:“樱樱这是有喜欢的人,想嫁人了?”“胡说!”宁樱樱的脸瞬间泛上微红,猛的一摇头否认道。旋即,她看了看楼西月,眨眨眼,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问道:“月月今日之后,可就是能议亲了啊。”楼西月转了转圈,又坦然笑道:“我等着我的心上人来娶我啊。”心上人……宁樱樱看见楼西月脸上坦然的笑容,想到些什么,心里叹了叹气。她顿了顿,开口道:“月月,你说边关现在在打仗,我们家商行也有开到边关城池去,我若是让我爹爹捐着银两出去,以作边关将士的军资,可不可以呢?”边关将士素来疾苦,如今又正值战事,天寒地冻时,就更是艰苦了。楼西月心里一动,抬眸望向宁樱樱,出声道:“可以的啊。”“可是,我爹会同意吗?”宁樱樱有些迟疑道,“该怎么跟他提及起这件事呢?”楼西月沉吟片刻,招招手,让宁樱樱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些建议。待到说完后,宁樱樱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对啊,月月你太棒了。”“我爹爹和哥哥也都在边关啊……”楼西月叹声说了句。宁樱樱见楼西月面上带了忧虑之色,便安慰道:“都会凯旋的,他们都是那么那么厉害的人。楼将军可是战神唉,还有你哥哥也是,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啊。”楼西月亦是出声道:“会的,他们会凯旋!”宁樱樱忍不住在心里想,若是家中有商队要去边关行商的,她能不能偷偷溜着去边关看看呢?——去看看边关是何种模样,看看那个人作战是何等神威。想到这里,宁樱樱忍不住哀嚎了一声道:“我好想去边关看看……”楼西月看见宁樱樱脸上神情,却肃容劝道:“樱樱,这可比较危险的,边关如今正值战事,危机四伏,你又没有武艺在身,别做傻事,也别冲动。”虽然我也想去……楼西月默然心说道。宁樱樱讪讪道:“我就说一说,我想去,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啊。”及笄礼定在午时初刻,在厅堂内举行。由赞者唱和,宾客于堂前入座观礼。宁樱樱同楼西月说过话后,便悄悄溜回了前厅入座。而此时,宾客已渐至,厅堂内热闹至极。没片刻,午时已至。此时,厅堂外传来一声唱和:“皇后娘娘至!”及笄礼,一般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礼者。而楼府与皇家素来亲密。在一月之前,陛下得知楼府有及笄礼将行,与皇后商讨之后,便邀了沈仪进宫,商量着在楼西月及笄礼上,由皇后做这礼者,为楼西月加笄。毕竟,天下之大,哪家女子能及得上皇后圣德无双?由皇后做礼者,为楼西月加笄,是一份殊荣。皇后来时,厅堂内众人行礼。而今日主事者沈仪也从后堂行至前堂来,向皇后行礼。皇后亲手扶起沈仪,才道:“诸位请起。”待皇后入座主位后,沈仪旋身长辑作礼,开口道:“诸位宾客大驾光临,我楼府着实蓬荜生辉,今日……”一番话说罢,转瞬便至午时一刻,赞者唱和。楼西月着盛装,依礼仪走入厅堂内,叩天地,跪拜之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繁复的程序。赞者不断唱和出声,楼西月依礼而行。这是她上辈子没经历过的及笄成人礼。上辈子,她满十八岁时,尚在云宫之中,为了各种任务而四处奔波着,哪里会有家可言?无亲人在身边,自然也就没有这及笄礼。楼西月行礼,目光扫过宾客中的席云斐。席云斐今日一袭雪色长袍,袖口与衣摆处绣有金丝云纹,腰间以约二指宽的腰带相系,更显其身形修长。此刻,他亦是注视着楼西月,眸中含着笑意与柔情。赞者唱和:“行至,加笄礼。”楼西月依言而行至皇后身前,身侧由楼府下人托盛有发钗的漆盘递上。皇后取过漆盘中的发梳,一番吟诵祝贺后,为楼西月梳青丝,簪上发钗。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及笄礼后,女子便可议亲。在上京城中,楼家蒙圣恩,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都等着楼家这位大小姐行过及笄礼后,便托人上门说媒议亲。宾客之中,席云斐望着行过及笄礼后的楼西月,韶颜雅容,一颦一笑间动人心魄。他心里既骄傲,又望见周遭少年的目光,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下,觉着周遭少年只如同饿狼般的目光。席云斐又好想将他的小仙女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不想让旁的少年窥探觊觎着。正值此时,楼西月望过来,看着席云斐,眸中带着笑意。她微微眨了下眼。现在换我来等你啦,小世子。作者:及笄礼相关,架空来写,勿考据。第73章楼西月及笄礼过后,有不少世家托人上门来, 欲打听清楚楼府意与哪一家结姻亲, 却都被沈仪以借口推辞了过去。早在年初时,沈仪就问过楼西月对于这方面的意愿, 楼西月当时回答的是:“娘,我还想在你和爹的身边多侍奉你们两年呢, 你这么早就想让女儿嫁出去了?”“乖孩子,我哪里舍得呢?”沈仪伸手抱了抱楼西月, 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自家女儿嫁给心仪之人。“那告诉娘, 月月有没有心仪之人啊?”沈仪又笑着问道。楼西月眨眨眼, 坦然道:“有啊。”沈仪猜到了自家女儿是有了心仪之人,出声道:“那是哪家的公子呢?”“我不告诉娘。反正到了时日, 他自会上门来提亲的。”楼西月含糊着说道。“我又不会干涉你的,告诉我好不好?”楼西月摇摇头。“那他长得俊俏吗?”沈仪又问道。“好看啊, 当然好看啦。娘, 你还不相信女儿的眼光吗?”楼西月反问道。她的小世子自然是最好看的人啊。沈仪笑着摆手道:“好好好, 我不问了, 我的月月长大了。”……新年初,边关战事却依旧紧张。时至元宵前, 宫中兴许是念着楼府的,照着去年那般,又邀请了楼府中的人进宫赴宴。元宵这日下午,临出发前,沈仪特地让楼西月先吃些糕点来垫垫肚子。宫中席宴, 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哪里会有能吃饱的时候。到了宫门前,由宫中侍卫例行检查过后,沈仪与楼西月两人在宫女的引领下,入座宴会席间。楼西月打量着四周,今年的宴席同去年参加过的元宵宴席并太大的差别,就连席间摆放的瓜果糕点也都还是那些东西。而此时霞曦宫中,沐贵妃正同容王妃交谈着。两人身边各有一只乖巧的猫儿,都是同一只母猫所生,养好些年了。沐贵妃与容王妃一直有所交好,而容王妃也时常带着自己养的猫进宫来,与沐贵妃交流着。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沐贵妃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才提及道:“此刻天色也就快了。”容王妃应答了一声,又看了看外面,道:“我家那小家伙在外面倒是耍得有些无聊了。”席云斐靠在霞曦宫外的墙边,无所事事的把玩着腰间系的兔子玉饰。看着那兔子玉饰,他忍不住在想——他的小仙女此刻应该也进宫来赴宴了吧?霞曦宫内,沐贵妃出声道:“不如让我身边这宫女先领着世子去宴会席间吧,那里对于他们来说,应该要比待在这霞曦宫外要有趣些。”片刻钟后,有宫女自霞曦宫走出,朝着席云斐行礼道:“我家娘娘与容王妃还有些话聊,特地命我先引世子爷去宴会席间。”席云斐转眸看了眼,道:“行,我先去。”没过多久,天色稍晚时,沐贵妃起身,让容王妃等待着,她进了里宫去换衣裳。容王妃待在前殿,知晓宫中的娘娘换衣过程向来是要久等的,便将自家的猫儿抱了起来,轻轻为其顺着毛。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宫中各处都有宫人在点亮着灯。另一边,霞曦宫那名宫女引着席云斐,却是越走越偏。行至无人处时,席云斐蓦然停下了脚步,冷声问道:“这应该不是去往宴会席间的路吧?”这宫中虽大且绕,但席云斐好歹每一年都会来宫中几回,他对于走过的路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那名宫女转过身来,依旧低垂着头,只平静道:“我家娘娘想单独见见世子。”席云斐不动声色的问道:“贵妃娘娘?”“是的,我家娘娘就在那亭子内等着世子。”“我才不去。”席云斐拒绝道。谁知道是设下了什么陷阱的?想给他来个谋害太子或者皇子的罪名?或者与宫妃有染?那名宫女仍是平静道:“我家娘娘问世子爷想知道十八年前楼家孩子丢失的事情吗?”席云斐原本转身准备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那名宫女,好一会儿才道:“我去。”行至那处亭子前,席云斐站在亭子外,打量过周遭环境后,才看向亭子中的沐贵妃,出声道:“贵妃娘娘有事?”沐贵妃转过身来,望着席云斐,打量了许久,才道:“乖孩子……”这声“乖孩子”一出,却让席云斐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而沐贵妃看他的眼神,更是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席云斐仔细想了想,竟觉得沐贵妃看他的目光,像是一位母亲投落到失散多年终于找回来的儿子身上。这绝非是他的错觉。“你走近来,让我瞧瞧看。”沐贵妃继续道。“贵妃娘娘请自重!”席云斐没靠近,反而绕远了一步。沐贵妃垂了垂眼眸,似乎对于席云斐此刻远离的行为而感到有些失落。这一刻,席云斐脑子里突然乱作一团,他想到了很多东西。“你和楼家那个楼西月关系很好,对吗?你想知道当年楼家丢失孩子的真相,我可以告诉你。”沐贵妃平静下来,仍旧是注视着席云斐。席云斐下意识道:“你说。”“当年新旧朝交替之际,楼光霁与席家两兄弟三人共同打下了这江山,却暂时未定由谁做这个皇帝。而在那时,楼夫人与现在的容王妃都身怀有孕,一同上京。”“在上京过程中,两人在一处寺庙中产子,楼夫人产下的是一对双生儿,而容王妃生下的是个男婴。”“与此同时,上京中传来消息,京中的三人终于决定出由谁来做新朝这个皇帝。而在寺庙中,有人接到消息,带着另一个孩子悄然靠近了那三个才出生的孩子,他们之中,必定有个孩子会被换掉。”席云斐终于抬眸,盯着沐贵妃,出声道:“谁做这个皇帝,那一家的孩子就会被换掉?”他早就从楼西月那里知晓了沐贵妃与前朝皇帝有个孩子,却没想到沐贵妃真的会来这么一出“换孩子”的操作。“不错。”沐贵妃看着席云斐,轻声道,“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找到了,我的孩子。”“当年虽然出了些差错,让楼家那个女儿走丢了,可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席云斐豁然间倒退了两步,心说道当年定是出了更大差错的。当年没有人知道他自一出生是就是带着记忆穿越而来的,他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席家的孩子。那么相对应的便是……席云斐闭了闭眼,努力忽视着那一种可能。沐贵妃为何会选择在今日告诉他这一切呢?除非,她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了十分肯定的确定性。会是什么?“当年换孩子的人,是谁?”席云斐出声问道。“是我师兄。”沐贵妃坦然道,“孩子,我会亲手把这个皇位送给你,这是你应得的。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送给你。”席云斐却是不语,他觉得沐贵妃就是彻彻底底一个疯子,全然没有道理可讲。“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走了。”席云斐说罢,转身就走。“你心仪于楼家那个姑娘,对吗?”沐贵妃看着席云斐远去的身影,低语道,“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的孩子。”……席云斐来到宴会席间时,由守在一旁的太监将他引至对应的位置上入座。容王见只有席云斐一个人回来,不见自家王妃,不由得问了一句:“斐儿,你母妃怎么没回来?”“她还在同沐贵妃说话。”席云斐下意识答道。旋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座宴会席间,抬眸搜寻着楼西月的身影。正值此时,楼西月抬眸望过来,弯唇笑了笑,对他眨了下眼睛。席云斐稍作回应后,便垂下了眼眸,拿着桌前的一盘瓜子,心不在焉的剥着,又将剥好的瓜子放在另一个盘子里。其间,他还拨开自家老爹试图伸来抓他盘中剥好瓜子的手。容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臭小子!”此时,容王妃终于来到席间入座,看见容王又想抢席云斐的瓜子,伸手拍掉容王的手,低声开口道——“自己想吃瓜子,自己剥,或者让侍者来剥。干嘛要抢斐儿剥好的瓜子?没准儿斐儿是给他未来媳妇剥的瓜子呢?”容王讪讪一笑,径直拿起瓜子,剥好外壳后,放在自家王妃手中,轻声哄着。楼西月看了席云斐好一会儿,直到容王妃来到宴会席间时,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仅仅是那么一眼,她便察觉出了席云斐有些心不在焉,是为什么呢?她的小世子心情有些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楼西月暗自猜测着,打算在宴会结束之后,去看看她的小世子。没一会儿,今日宴会的最大主人席景和携着皇后与沐贵妃前来。众人行礼,待到席景和入座高位之后,才平身各自入了座。宴会席间有歌舞,舞姬窈窕身姿,翩翩起舞,丝竹声悠悠动听。楼西月将手撑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去望席云斐一眼,却发现席云斐一直在不停地剥着瓜子,连筷子都没有动过。——剥完了一盘,又去剥新的一盘。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楼西月有些心急。此时,宴会席间不断有官员向席景和汇报着去年的情况。宴会过半时,坐于席景和身侧下方位置的沐贵妃突然移了移身子,附耳在席景和耳边低语了片刻。随后,席景和抬眸巡视了一番,出声询问道:“楼将军家的小姑娘在何处啊?”第74章这是要做什么?楼西月听见有人叫她,有一瞬间的不解。她忽然看见对面席间的席云斐停下剥瓜子的动作, 猛地转眸盯向高台方向。他看的……却似乎不是那位圣上, 而是沐贵妃?楼西月迟疑了瞬,才缓缓起身, 应了声道:“臣女在此……”正值此时,沈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朝她看过来,却欲言又止。楼西月望着那目光, 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样的场合, 那位圣上主动询问起她来, 是见她行过及笄礼后,想替她指门婚事?赐婚吗?这一瞬, 楼西月心中闪过很多个念头。小世子今夜的异常,也是因为这个?楼西月察觉到自家母亲捉住她的手正轻轻颤抖着, 抬手拍了拍以作安抚。随后, 她才走出席间, 行至中间空处, 行礼道:“臣女在此。”宴会席间因此而一片安静,仿佛落根针到地上, 都能听出其声响来。席景和仔细打量过楼西月后,才道:“你父亲与朕是至交好友。前些日子你行及笄礼时,楼将军正在边关,无法赶回来,朕虽然让皇后去做你的礼者, 却没送上一份贺礼。”“这样,趁着今日佳节,朕将这份贺礼补上。这份贺礼的准备,就交由贵妃来操办。”席景和看着沐贵妃,笑道:“爱妃可定要准备的让楼家小姑娘喜欢才行啊。”“臣妾遵旨。”沐贵妃道。楼西又行礼道:“多谢皇上,无论贵妃娘娘准备什么,西月都是喜欢的。”及笄礼由后宫之主皇后来做礼者,而这份贺礼则是由后宫最受宠的沐贵妃来准备奉上。作为当年一同打下江山的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显示着楼家沐浴圣恩,楼将军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宴会席间的众人皆是惊叹,楼将军手握兵权,本该是圣上忌惮之人,然而这份恩宠来得太过盛,让他们都不法揣摩圣心。正值此时,当众人都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席景和却再度开口道:“按照我朝习俗,女子在及笄礼过后,就可议亲了……”此刻,坐于席间的沈仪突然将心悬了起来,她根本不想让席景和给指门婚事。她的月月可是已经有心仪之人了的。席景和看着楼西月,问道:“朕想给你指门婚事,可好?”此话一出,坐于席间的众人却是蓦然间松了一口气,他们似乎又猜测到了圣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