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溅起水花,涟漪四散,却并没有砸到鱼儿。“算了吧,等到白日再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少不了你的,现在还是喝酒痛快。”云渡缘瞥了她一眼,笑道。姑苏亦水闻言眸中一抹无奈,只能作罢,毕竟此时捉鱼确实不怎么容易。她缓缓抬眼,正准备松开手中石子,忽而一道灯火晃过眼前。蓦然回首,一抹笑意隐了杀机。“和尚,看来没躲开,要打架了。”她指下一动,手中石子抛起又落在手心。云渡缘闻言又灌了一口手中酒,甩手将坛子扔给了她,无所谓的靠着石头,随意一笑。“看来想要你死的人是真的不少。”他幽幽一叹,侧眸看向她。姑苏亦水拎了酒坛,痛饮一口,懒懒散散瞟了他,双眼对视,一切便无需再多言。“虱子多了不怕咬,何曾惧?”一道白练扑面飞来,水如刀剑,直取人命。二人各自飞退一步,避的正正及时,原本身后的巨石四分五裂,酒坛子也碎成齑粉,酒香四溢,免不得让人感叹一句暴殄天物。姑苏亦水微有叹息,目光顺着灯光寻去,落在了那艘停在了河心的画舫之上,一抹探究。云渡缘笑意微淡,有些可惜的瞟了眼洒在地上的酒。却见一抹人影自水面漂浮而来,身影微微佝偻,一柄木剑直取姑苏亦水面门。云渡缘指下一颗佛珠弹出,趁机便攻了上来。姑苏亦水袖底红绫一扬,使了巧劲卸去剑上力道,反手一击又奉还了回去。二人错身分站,接了来人几招皆退了一步,正色戒备起来。“老前辈,漠国还未打够吗?又追来了抚国,非要取在下性命。”她一交手间便知道了来人是谁,面色虽如常说笑,不觉紧了袖底手指,这可真是个麻烦,不好对付。云渡缘亦是微微惊异,这老者确实武功颇高,若师父在世,二人应是平分秋色。姜风眉毛一挑,面色沉沉开口:“若非你小子实在折腾,闹得老夫的徒子徒孙一个个都不肯收心,老夫又如何会与你这小辈计较。”姑苏亦水目光微冷,缓缓勾唇,看来昨日见到的应是漠国朱越之等,本还以为是隐凰城手笔,不想到如今竟都不见动静,恐怕还有更深的预谋藏在后边。“既然老前辈非要仗势欺人不可,那便要讨教一番了。”她一个目光掠过云渡缘,二人一眼对视,各自默契便已明了,尽在无言之中。云渡缘袖底一柄短剑,薄如蝉翼,一道水光般锋利剔透。他手中招式皆是寻常人不曾见过的,动作极快,并非是常见的潇洒流畅的剑法,反倒像是刺客夜袭,招招干净利落,一击不中遂退,再缠身悄无声息夺命出剑。姑苏亦水亦是难得见他出手,一眼便惊艳,短剑的劣势对上长剑本应颇为艰难,他游刃有余。杀人者,这不该是他擅长的,但偏偏就她眼前,不容否认。她袖底红绫飞卷,见缝插针封住姜风出招路数,让他不能对云渡缘正面出手。二人一正一辅,倒也勉强打了平手,但这只是暂时的,二人心知,此时只是因着出其不意的招式让姜风不得不忌讳,时间一久招式一老,便再难以维持如今局面。……皇宫中,叶宸枫目光掠过宫人呈上的药方,蹙眉摆手,吩咐了人送往了东安寺。“夜王人呢?”他掠过一侧宫人敛眸问道,为何不见她亲自前来。宫人福身,低眉顺眼,应道:“奴不知,殿下只吩咐了这些。”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放下手中奏折,一抹思索,想着要不要亲自去走一趟。殿外,竞衣匆匆而来,俯身一礼:“陛下,夜王殿下出宫了。”叶宸枫屈指磕在奏折上,目光微眯,笑意倏忽飘远,“人去哪?去查,翻遍整个京都要给朕找出来。”竞衣颔首,转身出宫而去,身后黑影如潮,天罗地网般四散而开,无声翻遍每寸土地。叶宸枫只觉心下空荡荡的冷,抬手端了桌上茶水饮了一口,却发现早已凉透,深深蹙眉,一手叩在桌面,茶水顺着桌角淌下。再掠过案上奏折,便发觉再看不进去一字,她到底在做什么?杀机四伏之下,随意便与别人跑了出去,若掉入别人圈套,又该如何是好。若是他在,那些人或许碍于身份立场不敢造次,如今这便完全脱离了控制,若真遇上强敌,必然九死一生。他思之越发坐不下去,起身便也跟着出了宫门,寻往昨日所行之处,只盼她莫要遇了埋伏。……河岸上,姑苏亦水目光越发紧迫,战势不容乐观,已处在下风。云渡缘的路数虽独特,但交战了这么久,早就已被对手摸透,只能完全靠内力相搏。她手心已生了一层汗,甩手弃了红绫,拔了藏在衣下的湛血剑,迎着杀机而上,招招致命,蕴藏内力。姜风“咦”了一声,只觉她的内力极奇古怪,时而刚烈时而阴寒,竟能完全融合,收放自如,这般修炼竟没有走火入魔?他微微不解,驰骋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便也收了几分杀招,有意探她虚实,是否当真能熟练控制这两种真气而不被反噬。姑苏亦水等的便是此刻,一招双剑相磕,云渡缘自一侧直取姜风后心,杀机暗涌。一刹那,二人突然急急卸力,云渡缘袖底一丸雷弹,怦然一声爆炸,水花四溅,挡了姜风视线。二人轻功渡水,将欲逃出生天之际,却见电光火石之间,河中画舫上,一道人影飞出,立在船头,三只银镖甩手飞出,直截二人前路。姑苏亦水冷不防竟还有人埋伏,只能被迫退后躲避,错失了时机。云渡缘耳闻暗器破风,一剑挡了回去,反手便去拉她。姑苏亦水被他拽入怀中,随他急急飞退,抬眼却见那三只银镖竟又绕了一圈,长眼般不依不饶的又追了过来。而她连提醒都未来得及,只能眼见光影飞掠至眼前。眼见血溅三尺之地,避无可避。三颗玉子接踵而至,正正撞上三只银镖,互不相让,双双碎成齑粉。姑苏亦水随云渡缘落了岸,匆匆抬眼,只见他一身白衣清寒,负手而立,目光不冷不热,似是隐了一江星月落入无边深渊,缥缈的有些遥远。“可有伤?”云渡缘扶她站好,目光掠过她身上,蹙眉而问。“没有。”姑苏亦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回眸看向河心画舫,只见姜风也落在了船头,另一人隐在灯后暗处,转身退回了画舫中。她再回眸看向叶宸枫时,他便已在眼前两步之距,未曾看她,只道两字。“过来。”他伸手,就在她眼前,修长白皙的五指,仿佛她不接受便永不收回。姑苏亦水微顿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又掠过船头。他微微侧身,便将她挡在了身后,迎上了船头上的打量目光。不过片刻间,只见画舫已随风飘远,淡出了众人视线,显然不愿意与他照面对上。第93章 义庄相救姑苏亦水若有所思望了画舫消失的方向,回眸看向云渡缘,问道:“可与我一同回去。”云渡缘一笑,拂袖而去,言道:“酒还未喝够,你且归去,我去找酒喝。”他转眼间便飞出数丈,顺着河岸寻向热闹之处。姑苏亦水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之人,微顿片刻,言道:“此事你不该插手的,动静闹大只会给旁人有乘之机。”叶宸枫却松了她的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有清寒自眼底隐约蔓延,各自无言。姑苏亦水不明所以,怔然凝眉,徐而上前追了两步。他却又置若罔顾,两步走远,将她甩在了后边。这要做什么?欲擒故纵?放风筝?她有些不解,几分莫名其妙,几分气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气氛冷凝的让人难受。叶宸枫久等一路不见她追上来,她就始终保持着开始的距离,两步远一前一后,互不相见。他倏忽停了脚步,河岸柳树下,回身凝眸。姑苏亦水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拉在树下,四目相对,僵持不下。“做什么?”许久后,她缓缓言道,不染悲喜,平静如水。他与她相对而立,树上无数条祈愿红绳垂结,树下他身在凡尘,却一片荒芜。她同别人出生入死,被他人护在怀里,而他一无所知,难道还要他自欺欺人装作视若无睹?“你信过朕吗?亦水。”他眉心一抹倦怠,看进她眼底,用尽所有心力。姑苏亦水默然,片刻后笑意微凉,不做掩饰的与他对视,“陛下信过我吗?若不曾何以以此要求我?若是信任又何必有此一问?”她与他谁都在避开一些东西,她不愿纵情过深,难以自拔,他不愿她自作主张,与旁人牵扯。叶宸枫指下微紧,眸中笑意涌现,不变温凉,却深成一方幽潭,“亦水,朕确不信你,朕给你十分真心,你呢?可有五分?”姑苏亦水未曾避讳,不变平静,“不曾有,十分算来,或有三分。”她忽而一笑出声,三分清冷散漫,三分妖冶淡漠,“你我各取所需,陛下要一人相伴,姑苏亦水要翻覆隐凰城,情这一字,放在其中,不过让这份关系维持的更紧,非要拿出衡量,我确实不如陛下。”叶宸枫半阖眼睑,摇头一笑,再无一言,也不愿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姑苏亦水伸手一截,二人便侧身相撞,“叶宸枫。”她低音微喑,细语轻慢,一抹狠戾,“你若走了,就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都带走,莫要再管我见谁杀谁,你我两相散。”叶宸枫挺住脚步,极缓抬眼,“你休想,姑苏亦水,你能拿捏住朕,凭的不过是这寥寥的三分情,朕不动你不代表动不了其他人,就算没有这三分情,朕想困住你的手脚,轻而易举。”姑苏亦水勾唇,并不恼怒,笑意深深氤氲,“我知道,宸枫,所以我并不逃,你看,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只要我有,除了那余下的七分情。”她伸手攀他肩膀,一抹眼风幽昧,与他一视而笑,凑近他双唇,蜻蜓点水吻上,一触即分。“宸枫,三分情就不算情了吗?”她敛眸笑意未散,双手环在他腰间,不肯放他再走一步。叶宸枫敛眸望她,“三分情,又能有多久?”姑苏亦水几分正色,缓缓开口,“永不消亡,给了便是此生不改,落子无悔。”……弼西宫,凤兮疑掠了眼天色,看了眼手中信报,笑意微冷。“确认夜王单独出宫,未曾有陛下陪同?”他眼风掠过一侧的人。“千真万确,夜王身边只跟着一名不像和尚却穿着袈裟的男子,再无旁人。”那人俯身,思索而道。凤兮疑颔首,微微侧眸,“吩咐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万无一失,所有人手皆从上边调集,哪怕陛下发现,也只会以为是几位长老动的手,绝不会查到弼西宫中。”凤兮疑轻如烟雾一笑,摆了摆手,“去吧,做的干净些,将她送给隐凰城那些人,不要沾手。”那人一转身便远去,一道令之下,无数暗子涌动,棋局动荡。……一入人群,姑苏亦水便落后一步,跟着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她一手攥住他的衣袖,几分心不在焉,未曾察觉一道人影挑了杂货篮,不动声色接近。右侧一名中年人,横冲直撞逆了人流渐近。“噗通”一声,货郎挑子一撂,五彩斑斓的花绳珠花漫天洒落,半空中几颗假珍珠炸了开来。烟雾缭绕,人群中人人惊叫,一片慌乱,挤挤拥拥。一霎之间,姑苏亦水便被推到烟雾浓烈处,一人挟着大力撞来。姑苏亦水反手锁喉,一抹杀机眸中掠过,还有不死心的人,忍到现在才动手。她一招袭出,却落了空,身后风声一紧。她匆匆侧身,袖底一抹银针明晃淬毒,将欲脱手的瞬间,她却一忡怔,竟看到了叶宸枫的脸。心神松弛,她看到一双眼,瞳孔眼白逐渐旋转,呈阴阳双鱼不断交替,她心下警醒,却渐渐看不清四处人影,只见迷雾一片。她神智混沌,眼前一黑,再无意识。人潮中,迷雾渐散,叶宸枫微一用力拉过手中之人,一抬眼,霜雪凝结,风骤歇。他甩开眼前陌生惶恐的脸,两步走向满地珠花之处,四下一眼掠过,心底一冷,杀机蔓延眼底。竞衣匆匆挤过人潮现身,几分忐忑袖底指尖发颤,“陛下,没有人看到是谁带走了夜王殿下。”“去找,封锁阳城,挖地三尺也要查到。”他袖底一方金令抛出,人已消失在人潮中。……小巷酒坊处,云渡缘一坛酒下肚,抬眼掠过墙角处几道影子,犹疑片刻,追了出去。他掠过墙上一抹明晃银针,小心捡了起来,目光一寒,面色一沉。这是他配的毒,只给了她一人,绝无旁人会有。袖底指尖一凉,他急急掠身追了过去,悄无声息跟在黑影后边,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刚刚逃过一劫,她怎么又落在了别人手中?承国皇帝呢?他当着他的面牵走了她,就这般轻易的将她送入敌手了?云渡缘几分冷意未曾克制,衣袂翻飞,千般滋味心底辗转,他既然没有本事护住她,又凭什么留她在侧,不肯让旁人接近。本来已经放弃的心,怒火之中,点燃了那几分不甘。他随着前方人影起起落落,来到郊外义庄中。白灯笼飘摇欲坠挂在门前,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过了大门中庭,无数口棺材歪七扭八乱摆。那几个人影落在其中,竟又有几人自后窗翻出。几人抬了空棺材,推开封盖将她推了进去,随后先前几人匆匆而去。云渡缘眉头微拧,她最不喜狭小密闭之处。棺材旁,几个鬼面人微微俯身检查了她有没有醒来,将依旧昏迷便微微放心下来。“使者,咱们需尽早行动,若不能趁五公子还未醒来之前出城,此事便不好做了,我们之中可无人能制住她。”鬼面人冷冷开口。宁弦摇头,抬手制止,“城门此刻必然已锁,义庄一时无人排查到,按兵不动躲一阵反而最为安全。”鬼面人闻言蹙眉,“可这摄魂术只有一时之效,如何能撑得过这么长时间,一旦她醒来,又该如何是好。”宁弦凝眸,道:“如今只能说一时算一时。”鬼面人眸中一抹狠辣划过,勾唇一笑,“使者,城主可吩咐了,可行非常手段。”宁弦挑眉问道:“你想怎样?”鬼面人冷笑,“若非要留在这儿躲着,自然是废了她的武功,和双手最为安全,没了内力和拿剑的手,她又还有何危险?”宁弦袖底微动,冷冷淡淡的开口拒绝,“不可,你我皆为下属,如何能对公子动手,这是死罪。”鬼面人反唇相讥,“这可是城主亲下的命令,如何做不得,我看使者还是心有私情。”宁弦毫不动摇,冷笑:“城主只是一时之气,你若当真才是可笑,五公子可是城主最看重的嫡子。”二人僵持不下,身后一众鬼面人犹疑,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听使者的,还是该听头领的。云渡缘眸中一抹恼怒杀意,袖底一道指风弹出,窗外树梢“哗哗”作响。鬼面人一惊,飞身探向树上,四里观望,是否追兵已至。云渡缘反手一剑,利落干脆,轻飘飘一掠之间携了千片树叶飞袭而去。狂风乱叶,众人拔刀戒备,扫落叶子,围在棺材四周。却见头顶“嘭”的一声,瓦砾砸落,碎石四散。众人躲避,冷不防一人跳下,一掌击破棺材,反手将人抢了过去。宁弦目光一冷,袖底一道弩箭射出,划破了来人肩膀,带着一簇血珠。那人却停也未停,径直越了院墙逃走。身后鬼面人飞身待追,他缓缓抬手制止。“你们不是那人对手,不必着急,还有机会。”第94章 刀剑相对云渡缘随便挑了家客栈要了房间,将她安置床上,伸手探她脉息,发现一切如常。稍稍放下心来,她中的是摄魂术,他虽不知如何解,但料想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心神微微松懈。他随手搬了张椅子,靠了床角,不一会儿便也睡了过去。寅时末,楼下一阵骚乱,推门声一片。云渡缘睁眼,想必是承国兵卫前来搜寻,他目光掠过依旧未醒的姑苏亦水,伸手将她抱起,推窗欲躲。恰逢时,阿雀亦领人寻了过来,一推窗正打了个照面。“大师?”阿雀微微讶异,掠过他怀中姑苏亦水,松了一口气。“我们还当主人中了圈套,落在了敌人手中,原来是大师带走了主人。”他说些微微蹙眉,几分不解,“只是大师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吧,这可怎么收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渡缘一时片刻与他讲不清楚,抬眸道:“先走。”阿雀侧身让开路,一行人飞身而下,翻墙待出。墙头千百利箭齐发,无数黑影伏在其上,团团围住。竞衣刚刚落定,一眼便看到云渡缘怀中的姑苏亦水,一时心下凛冽,拿不定主意,这人不是夜王的朋友,何以又掠了她去?院中云渡缘护着怀中人几番辗转避开利箭,目光一冷。竞衣差人速去请叶宸枫,目光又掠过退回原地的一众人,只吩咐人戒备围住,等候消息。弼西宫,栗梨领了叶宸枫还未入殿,便有人匆匆而来禀报。他面色一沉,神色冰冷,转身便匆匆赶去,白衣染了夜幕的漆黑,一霎风雨欲来。栗梨立在原地,傻傻望了天色,恍如身在梦中,陛下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哇,他打了个哈欠,转身闭上还在打架的眼皮,栽在门口便睡了过去。客栈内,双方依旧僵持不下,阿雀站在云渡缘身侧,只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然。怎么变成了如今的局面?主人不醒,他既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方,只能夹在中间,挡了墙头视线,也拦了云渡缘的路。墙头上,竞衣目光掠过一方衣袂,张口喊道:“陛下。”而叶宸枫并未理会,袖底一道掌风拂开底下挡着的人,银光一抹直袭云渡缘面门。他手中一柄柳叶刀,刀身铁光刚蓝,照见一双冰冷的眸瞳。云渡缘拧眉,笑意清冷散开,揽她腰间一转,一手短剑相撞,平分秋色各退三步。阿雀上前阻拦,却被云渡缘推开,接了姑苏亦水,倒退树后。“元帝叶宸枫,呵,刀虽好却也不过如此。”云渡缘想到义庄情形,隐了一晚怒气,冷眼相讥。叶宸枫几分杀机中笑意凉薄,夜色中一改平日温润如玉,双眸深成幽潭漩涡,“阁下对她的心思,朕河边那一眼便知,本不欲多究,既然动了兵器,不见血光岂非可惜。”云渡缘几分狷狂一笑,短剑已动,“不妨一较。”他臂上有伤却并不妨碍出招速度,快去雷电,照眼一亮,惊现两双杀意凛冽的眼眸,各不相让。再抬手刀剑硬碰,又磕了数十招,夜色中肉眼可见的明光晃晃,交织成乱花,院中青竹根根齐断,节节散落。天花乱坠,打的昏天暗地之中,一道影子自散乱一片的竹林中飞出,黑布遮面。一柄极重的剑,一下子夺了众人目光直直刺向阿雀手中的姑苏亦水。云渡缘冷眸倏睁,手中剑招却已收不回来,撞上叶宸枫的刀。“锵”的一声,划破对方衣带。阿雀一瞬之间只觉罡风扑面,避无可避,一把推了姑苏亦水。一剑硬抗,被砍到手臂,闷哼一声跪地。一击不中,那人一弹之间,飞身墙头,踢翻数人,转瞬仓皇远去。“主人!”阿雀抱臂,鲜血直淌。姑苏亦水撞到墙壁,跌倒一侧,沉沉睁眼醒来。一瞬间,眼前依旧一片模糊,神识混沌良久,方才恢复意识。“亦水。”叶宸枫与云渡缘同时错身分开,开口喊道。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站起身,敛眸不曾移动半步,缓缓开口:“无事。”“主人。”阿雀同身后雀部跪地,他忍痛轻“嘶”一声,“属下护主不力,罪该万死。”姑苏亦水依旧敛眸,一双眼无波无澜,“你受伤了,阿缘,麻烦你随他走一趟。”云渡缘微微凝眉,一叹道:“好。”阿雀俯身退下,前方带路,云渡缘回眸望她一眼而去。竞衣未曾阻拦,领了人下了墙头,守在外边。院中,叶宸枫微顿片刻,举步走向她,一时定住。“亦水,是他带走了你吗?”他缓缓开口,目光微凉。姑苏亦水摇头,伸手握住他左手,“不是,此事稍后再谈。”叶宸枫目光掠过她微有倦怠神色,抿唇应道:“好,我们先回去。”他握紧了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姑苏亦水却未动,缓缓抬眸,“你抱我。”叶宸枫一怔,笑意微深。“我摔到了腿,你抱我。”她开口缓缓解释道。他脱下外衣为她披上,将她横抱在怀里,足尖一点,飞身而去。天将放明,二人入了宫,紫宸殿中,他将她安置榻上,弹指关了殿门。“亦水,还有哪里伤到,伤处要及时上药。”叶宸枫落座一侧,找出伤药,蹙眉问道。姑苏亦水倏而握住他要去查看腿伤的手,依旧垂首敛眸。“宸枫,我困了,有些累。”叶宸枫眸中幽光明灭,心底忽而一抹不安蔓延。他微微一笑,放下药瓶,拿起桌上空无一物的杯子送到她手边,“喝了这杯水,再睡。”姑苏亦水顿了片刻,微抬目光,迟缓的伸手去接。叶宸枫笑意荡然无存,松了握着杯子的手,猛然挑起她的下颌,逼她与他双目对望。空无一物的杯子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四分五裂。“亦水,你看到了吗?”他指下微有颤抖,一字一句言道。姑苏亦水双眸依旧潋滟,羽睫微抖,缓缓笑了,微叹道:“看不到。”第95章 必须回去姑苏亦水推开他的手,眸光清亮依旧,与平时无差,微微偏头,又躺了下来。“或许只是一时看不见,宸枫,上次与你看的图纸,我想起是哪里了,天隋前朝建有地宫,就在抚国皇宫地下,我进去过,里边杀机暗伏。”她缓缓开口,忆起九死一生的经过,微微蹙眉。叶宸枫静默良久,伸手为她盖上薄被,眸中风云暗涌,隐忍冰冷杀机,抿唇而答:“知道了,休息吧。”他指尖温凉掠过她的脸颊,缓缓收回,目光掠过颤颤巍巍宫灯,弹指熄灭,转身而出。宫庭中,天色泛起鱼肚一抹白,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沙沙作响。他飞身而出,再赴弼西宫,高殿飞桥架起,建在水上。他足尖沾水一点,袖底柳叶刀随着人破窗而出,穿了床帐,乱红飘翻。刀刃之上的清寒冰冷,凤兮疑睁眼,并没有惧意,挨着刀锋坐起,侧首一笑。“师兄难得来此一趟,这一日,臣等很久了。”他伸手二指夹了刀面。叶宸枫反掌一拍,刀面顺着凤兮疑二指滑过,罡风之下,红绡碎断。凤兮疑微微松力,手腕一抖,握了剑柄,披了外衣缓缓下床。“这柳叶刀终于又回到了臣的手里,如此师兄的剑便也拿走吧。”他人如汀兰,隽雅依旧,微挑的眼角却多了三分秀色。柳叶刀本是他的一件兵器,当年为掩饰武功出处,叶宸枫便弃了琅华,封剑深藏弼西宫,取了他的柳叶刀。衣袖一招,桌案上一柄古朴长剑飞鞘而出,剑锋异光一抹青色,剑身如冰,握在他手中,斜斜一拭。“兮疑,许久不曾切磋。”叶宸枫目光挑起三分清寒,笑意飘散。凤兮疑颔首笑允,飞身而出。叶宸枫手中长剑一抖,飞龙在天,直取他后心,人亦乘风而出。凤兮疑不曾回头,半空中一个翻身,琅华剑足下一踢,回旋而去。叶宸枫人至,伸手接了琅华剑,二人刀剑相向,相视出招。快剑飞花,拱桥上打到水面,炸出红鲤出水飞跃砸落,一池清水湿鞋。“兮疑,你出手越发不干脆了。”叶宸枫一剑刺破他肩头衣衫,眸中清寒隐约明灭。凤兮疑痴痴望他一眼,疏淡一笑出声,“师兄,并非是我针对她。”一侧身,刀剑正面交锋相撞。叶宸枫一挡,琅华横向画圆,换手握剑,狠狠一抹,在他腰间一错,外衣半截飘落水面。“摄魂术,不是你还有谁?”他眉峰一冷,眸中一抹锐利,杀意压迫,逼视俯身。凤兮疑神色不改,被力道带着撞到桥梁上。“咳咳”,他唇边一抹殷红鲜血,不及擦拭,微有狼狈抬眸。“师兄……”叶宸枫横剑在他颈间,不染悲喜,抬眉而道,“说,还有谁?”凤兮疑一抹笑意冷凝,缓缓阖眸,半晌一叹:“长老们并不放心只臣一人在此,陛下难道忘记了师门规矩?”叶宸枫手下一僵,握剑的手缓缓收紧,倏而一扬松手甩开。琅华剑自入鞘中,锋芒掩落。“兮疑,此刻起,收起所有心思,她若出事,朕不管什么师门长老,你们所有人,无不可杀。”他身负水天一色,旭日下照不亮的阴翳,驱不散的杀伐戾气,冷冷勾唇一抹,三千发丝飘卷。凤兮疑一抹疲惫,落在桥上亭中,扶着石栏站直。“师兄,你就这般离不了她?就算没有师门,没有臣,她就当真能长久陪在你身边吗?师兄何时起也会自欺欺人了?她留在这儿,不过是因为别有用心,想要利用承国对抗隐凰城,她对陛下几分真心,可比利用更多?”他一抹讥笑,摇头闭眼。叶宸枫石亭中负手,“利用如何?真心如何?只要她在朕身边,在朕眼前,就足够了,除了离开,她想要什么,朕便愿意给她什么。”他只是一笑,转而举步。凤兮疑心头泣血,却依旧笑意不变,开口道:“慢,琅华剑既然出鞘了,陛下就带走吧。”叶宸枫未曾回头,拂袖而去,琅华剑一抹银光飞出落在他手中。……紫宸殿,姑苏亦水躺了许久,并未睡着,睁眼闭眼,一样的漆黑一片。她手心隐约生汗,掀了被子,下地而立。她站了许久,知道差不多记起所有器具的摆放位置,举步默算前行,推开了殿门。一双手带着凉意,拦住了她的路。“去哪?”叶宸枫拉她手腕,将人拽住,入殿抱回榻上。姑苏亦水几分无奈,“你何时回来的?”叶宸枫冷道:“朕若未赶到,你就准备如此跑出去?被人害了一回不思改过,还想着私自外出。”姑苏亦水蹙眉,敛眸沉默。他怔然一叹,伸手抚过她的眉眼,揽入怀中,“亦水,别再出事了。”她受的每一分伤,他都在替她疼着,心如刀绞,若是不曾争执,若是一直握着她的手,又怎么会让她失明?她虽不曾表露,他却知道她的焦灼不安,哪怕她再怎么不动声色隐了所有情绪,他也知道,她在怕。姑苏亦水靠在他肩头,缓缓闭眼,一缕微不可察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