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入阵死门姑苏亦水树上惊醒过来,摸到手边剑柄,眉心紧蹙,旋身坐起。她隐在枝叶后,屏息静气,倾耳细听,果然隐约有猛兽粗呼的声音。没有人比她对深林更熟悉,任何细微动静都逃过她的耳目,先前正是这个声音才让她自睡梦中惊醒过来。白日之时,深林之内除了风声和尸虫的动静外,再无他音,如何会有凶兽出没?这十里之地果然深不可测,诡异的出人意料。她不曾轻举妄动,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发现那声音始终离得不远,断断续续传来,似乎是在守着某处,想要以逸待劳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莫非还有其他人跟了进来?姑苏亦水心底几番思虑,飞身自树上跳了下来,藏剑袖中,她隐在杂草之后,悄然向前探去。可疑的是,为何原本遍地蜂蛹的尸虫都藏了起来,竟还有月光透了枝叶洒落下来,白日的危险氛围似乎都散了大半,难道被猛兽盯上的人竟将阵法破解了?她几分惊疑隐在眸中,不解为何能破阵之人,竟会被一头野兽困住,还真是可笑。一声粗重兽吼传来,带了几分不耐烦,对迟迟不肯出现的猎物,仿佛已经再无耐心。姑苏亦水目光一寒,已经近了,她一眼扫过树影之后,那一双冷戾嗜血的兽瞳。是一只花斑虎,矫健身姿隐在树后,月下踏着虎步,一条尾巴不耐烦的摇摆。姑苏亦水勾唇,倏而侧眸,打量过斜前方的树后,一道影子被月光拉的细长,藏在杂乱草丛中,耐心潜伏。果然还有人,她冷冷清清一挑眉,杀机一显,袖底一剑飞出。剑锋卷起碎骨枯叶,一片狼藉中树干一劈为二,轰隆一声连根而出,两边倒去。宁弦神色一怔,迅速卧地,一滚避过剑锋,脊背挺直发僵,垂眸侧首。一直要去追上去,人当真来到眼前之时,他反而心虚畏缩了。姑苏亦水剑锋一指,亦是一愣,竟是他?一抹笑意冷冶,她蹙眉道:“宁使者还真是尽职尽责?不惧生死追了过来,只是不知这份尽职尽,是为了哪个主子?”宁弦掌心生汗,却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微一拱手,木然道:“五公子说笑了,宁弦心里没有主子,只有隐凰城。”姑苏亦水面无表情勾唇,侧身躲开身后猛兽的偷袭,霍然抬眼。“不管你忠于谁,既然来了这里,便没了退路,要么出去,要么死在这儿。”她并不清楚他的本事,若是阵法当真是他所破,他便死不得,至少也要留在她出了阵之后再死。宁弦眸中微紧,拔了手中剑,挡开夺命利爪,倒退三步。猛虎疯狂袭来,就着最近的他撕咬缠打,利齿锋利,腥盆血口,甚是凶猛可怖。宁弦正面对上几个回合,便有了几分吃力,只能谨慎小心防备。姑苏亦水微微蹙眉,指下微紧,片刻迟疑,便决定先救下他。掌心长剑飞转,长眼般直袭猛虎双眼,出手刁钻。猛虎被迫退后躲避,放弃了爪上攻势,转而低吼一声,扑向了姑苏亦水。姑苏亦水收剑在手,双眸隐了夜的幽昧,一抹笑意,妖娆冷戾。“伤人的畜生,都该死。”湛血剑脱手而出,卷起罡风,直取它咽喉。猛虎后仰翻身,动作敏捷,矫健身影进退自如。电光火石之间,却见她忽而袭来,一拳砸在猛虎脖颈上,反手握了湛血剑。剑走偏锋,她与它的利齿擦面而过,一道剑光带血,洒了一地嫣红。猛虎吃痛,狂暴嘶吼,一番上蹿下跳折腾,撞倒了不少树木。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收剑,并未当真如所言般下杀手,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不愿冒险。这畜生既能在这里过这么多年,必然非比寻常,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自找麻烦,何况它根本威胁不到她。宁弦亦缓缓收剑,目光掠过她,沉默不语。“宁使者身后藏了什么,本座十分好奇。”她抬眼冷望向他,漫不经心开口,三分笑意,隐去杀机。宁弦不再闪避,迎上她的目光,拱手一礼,不着情感言道:“属下身后便是隐凰城,与五公子并无不同,只要五公子不死,总会知道属下所言非虚。”姑苏亦水勾唇,冷声一笑,言道:“这么说宁使者跟过来,并非姑苏上清若指使的了?”宁弦微微垂首,怔然片刻,咬牙开口:“属下只知五公子不能死。”姑苏亦水眸光微转,侧眸冷冷道:“原来宁使者竟是护我来了?既如此,可是你破的阵法?”宁弦眸中一抹惊疑,指下动作一顿,脱口而出:“什么阵法?”姑苏亦水闻言神色一凝,笑意飘散,“不是你破的阵法?”宁弦眸中一抹明光闪过,心底一紧,莫非还有人也入了迷瘴林。“不是。”他斩钉截铁而言,一抹沉重之色。姑苏亦水握剑之手微紧,几分沉思,面色沉凉。“看来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宁弦一声沉叹,默然言道:“无论如何,有人破阵总是好的,至少帮我们过了这一难关。”姑苏亦水不可置否,抿唇如线,言道:“那便连夜出阵,以防再生变故。”宁弦一怔之后,踌躇开口:“五公子愿意信我?”姑苏亦水眸中笑意氤氲,清冷遥远,转身向前,道:“本来不信,但茶楼之中却让我动摇了,你既不是姑苏上清之人,信你一次又何妨?”宁弦默然一叹,片刻后,终究迈步追了上去。若是她当真死在了山崖之下,或许会比如今好几分,至少对她来说,必是是如此。她问他背后所藏之人是谁,他确实并不清楚,他知道的是,这一切都与隐凰城脱不开联系。姑苏亦水停下脚步,几分小心,目光缓缓掠过周围,神色一紧。宁弦见她停下,亦驻足凝望,身侧风声静止,杀机倏而暴增。“难道阵法根本没破?”他一抹吃惊,环视周身情景,一颗心沉入谷底。姑苏亦水亦有不解,几分考量,蹙眉道:“怕是确实如此。”或者应该说,阵法并未破,只是有人通熟阵法,寻了生门而出,一时压制了阵法威力,方才能有月光透了过来。“那该如何是好?”宁弦掌心生汗,阵法已被他们触动,若不能出阵,怕是便被困死在此处了。姑苏亦水眸中幽光暗伏,目光掠过四周,缓缓开口道:“懂阵法的人可以压阵走生门,不懂阵法的人,自然就只能拼死破阵了。”宁弦闻言一惊,微微抬眸,瞥向她道:“五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断然不可儿戏。”这阵法可不简单,若是破阵之人承受不住反噬之力,下场自然不言而喻。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抬手,兀自一笑,决然道:“宁使者以为还有选择吗?坐以待毙是死,拼死一搏活着还有生还的机会,何况此时阵法威力被人压制,若不把握时机,就连这一线希望也都要断送了。”宁弦无言以对,既然已经入阵,便再无退缩之路了,不可否认,她说的对,只是太过冒险了。“那要如何破阵?”他思虑良久,终究妥协,一叹言道。姑苏亦水眸中清寒一片,浸了夜色的幽暗,“自然是开八门,硬闯。”她缓缓打坐,阵心之中,罡风翻卷,隐隐有灼灼焰光烧起,枯叶粉碎,八方阵门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各持一方,树影交移中,无数白骨竟拼拼凑凑立了起来。宁弦长剑一动,身法游弋,挡下无数扑来的白骨,暗催内力。却见白骨一瞬散落一地,却又重新拼凑起,不依不饶再次扑来。姑苏亦水飞身而起,神色一冷,袖底一掌扫出,冷焰幽蓝,一瞬间在白骨堆上烧起。宁弦得了片刻喘息功夫,刚一松下心神,却见又是无数尸虫堆积爬来。黑漆漆一片,叹为观止,让人看着便头皮发麻。姑苏亦水不惧尸虫,但也并不想被这些恶心的东西吞没。伸手一推宁弦,她又是一掌打出,借力飞出,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踏入其中。却见瞬间尸虫散了个精光,取而代之的是狂风大作,凄厉鬼啸之声冲天。燃着火焰的白骨森然重新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扑面伸爪袭来。深林瞬间陷入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诡谲如死域。姑苏亦水微有叹息,看来她还真是运气不好,一脚便踏入了死门。……葬花花海之前,叶宸枫抬眼掠过倏而沉暗下来的深林,眉心微紧。他白衣似雪,身前葬花依旧被月光普照,皎洁美丽,身后一片漆黑,凄厉长啸声一片。明暗一道交界线,横分天地,他就在边缘处,进退一念之间。“死门动,非破阵不能出。”他一声叹息,忽而几分心悸,隐隐有不安之感。会是谁?在此刻,入了迷瘴林,动了奇门阵……心底一冷,他目光掠过葬花花海后,暗林中隐约有剑光一闪,转眼不见。第106章 葬花花海那一瞬之间的剑光,照亮心头某处一片清明,他原地停驻片刻,几番思量,终究转了身。若有万一呢?他衣袂没入深林,转瞬间便被黑暗吞没。身侧凄厉鬼哭一片,周天大阵八门变换莫测,再无规律可循,七门皆闭,只剩死门,通黄泉幽冥处。他神色一冷,袖底一方信印,紫玉剔透,麒麟镇阵,正落在死门中。漆黑中,一片清光自信印方寸传出,大放异光,形如麒麟神兽,鸿蒙紫气破阵。异光下,白骨骷髅纷纷伏倒,凄厉之音更甚,散成一地翻滚。叶宸枫不曾在意,琅华剑悬阵顶,降怨灵幽魂,星芒一片,快成光影,万剑归宗。他一指定乾坤,破风一缕,带起指尖一滴血,正落在麒麟信印之上,八方风云动,裂出一道鸿沟。应声而起,七门再开,团团围来,再成奇阵,他在阵心,御风而立,衣袂翻卷,墨发三千扬起,眉心冷戾,再无寻常温润之色,夜魅修罗,八门生死阵,一身清寒。……姑苏亦水手中剑影如舞,死门之中,游走巡查,却始终不得其法,寻不到破阵之处。宁弦与她分立,各顾一方,时间一长难免不支,抵抗不住骷髅攻势,堪堪一躲,险些被抓破面门。他眉心一蹙,一抬眼,却正见阵法之中,异变突生,死门威力骤减,骷髅伏地,似在凄厉哀嚎,转而散了一地的白骨,再无伤人之力。姑苏亦水亦察觉不对之处,心底存疑,却见八门再次同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一瞬间齐齐封死,吞噬一切,光源陨灭,只剩了一片漆黑。“怎么回事?”宁弦四顾,却目不视物,只能压低声音问道。这阵法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毫无章法,按说死门一踏,其余七门尽封,再无回寰之地才是,如今却八门齐出,再次将人困在了阵心,事出反常,必然有妖。姑苏亦水眸中亦有困惑,原地不动良久,缓缓开口道:“或者是又有人入了这阵法。”宁弦无言,数十年无人敢闯的禁地,怎么就突然一夜之间,多出了这么多不速之客?难不成抱团来参观不成,真令人费解。“这里数十年无人踏入,今夜却格外热闹。”他缓缓开口,神色凝重,几分叹息。姑苏亦水眸中幽光闪过,一缕念头倏而升起,她眉心微冷,言道:“或者——是同一人呢?一夜之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闯入阵中,如今阵中之人,想必便是先前自生门出阵之人。”宁弦默然片刻,心底百转千回,脊背发寒,言道:“想是因为我们误入了死门,此人看出了阵法的异动,这才生疑折回入阵,只是不知,他是想要做什么,该不会要趁机困我们在此,斩草除根吧。”姑苏亦水闻言神色一凝,仔细思索片刻,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此时要闯迷瘴林,入隐凰城,但此人既然是选择自此路前行,想必也并非隐凰城之友,不是敌人,便走周旋余地。她抿唇如线,眸中三分笑意清冷,氤氲缥缈,缓缓开口道:“既然受制于人,便也不必费心思量了,且看他要如何便是,你我生死,如今不过是他人一念之间而已。”宁弦一怔之后,泄气收剑,却依旧紧握剑柄,时刻戒备,他死在这里可以,但至少要送她出去。天地之间,黑暗漆寂,似乎沉入了黄泉之中,阴翳沉闷。忽而一缕风声,盘旋而起,异光放亮,八门便如此在面前倾塌,地面似乎都抖了抖。眨眼间的事,再抬头,一切都归于平静,如同初来之景,明月撒下一片清明,一切都在瘴气雾霭中披上朦胧纱衣,阴森诡谲之状却再瞧不出。姑苏亦水目光掠过四周,举步向前行了一段,竟再无阵法阻拦,一切都恢复了寻常,仿若刚刚白骨骷髅扑面都成了一场梦境。微一勾唇,她笑意隐约,开口道:“阵破了,看来是有人救了你我。”宁弦闻言神色一怔,几分不解,“他明明可以借助阵法杀了我们的,到底是谁,刻意折了回来破阵。”姑苏亦水心底亦存了疑问,只是不曾说出,毕竟这并不可能,她一缕念头升起却又转瞬湮灭。“无论如何,阵破了,你我只管前行便是。”她指下微紧,神色不变,依旧从容镇定,“既然同在这十里之地,总能遇见,无需费神苦思。”宁弦蹙眉,微不可察一声叹息,缓缓颔首。二人身形如风,寻着前路而去,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深林边缘。眼前花海漫无边际,雪白花瓣月下皎洁无瑕,枝蔓舒展,烂漫怒放,不似凡尘之景。“这……”宁弦语噎,一时心神恍惚,沉浸在眼前盛景之中。姑苏亦水眸中冷光一显,笑容妖冶诡魅,漫不经心接道:“葬花花海,这才是真正的黄泉路,十里之境,最危险的地方。”宁弦一瞬清醒,心神一凛,沉吸一口气,拧眉深刻。半晌之后,微微一叹:“想要出隐凰城,当真难如登天。”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这葬花花海,怕是要比迷瘴林更加难过,还真是一山放过一山拦。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环视过这一片花海,不敢轻举妄动。……叶宸枫抬手收回紫玉信印,一时失重,背倚树干,一口心头血吐出,面色微微苍白。他稳住身形,缓缓打坐下来,真气流转周天,调息片刻,面上才有了几分生机。这阵法他只在师门之中见过,当日也只是寻生路而已,不曾想今日竟有机会亲身破阵,领教其中厉害,果然颇有几分凶险。他伸手拭去唇边血迹,若非今日有麒麟印在,恐怕便没这么轻易破阵了。只是,被困阵中之人,到底是不是她?他沉声一叹,只盼是她,又怕是她,既想早日相见,又怕她有所闪失,这十里之地的凶险之处,可远远不止是迷瘴林而已。他缓缓起身,琅华剑自眼前飞过,化作光影掠过葬花花海。长剑如虹,带起无数破碎花瓣迎风飞舞,月下泛起浅浅银泽。叶宸枫伸手一握,剑归眼前,一片晶莹剔透花瓣,信手捻起。他仔细看过,碾碎指尖,神色却依旧几分凝重。花瓣上并无丝毫毒性,那危险又会藏在哪里呢?越是如此,越是让人不敢轻易下手,他几分思量,耐下心来,仔细观察。时间点点流逝,却依旧并无丝毫不妥之处。他踌躇片刻,足尖一点,御风而起,不敢深入花丛中,只能以轻功向前,只触碰并无毒性的花瓣。白衣起落,一掠便是数丈,花海之上身似游龙,惊鸿一现。正是时,忽而月下,花瓣凋零,风过吹成一片乱舞,扑面袭来。芳香馥郁,带着几分露水,不依不饶追了上来。叶宸枫眸中一抹清寒,拔剑一斩,拨开一条路来。忽而脚下一重,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缠住。他拧眉,回身一眼,却见脱落花瓣后的藤蔓暗红如蛇,卷曲缠了上来,疯狂生长。他面色一沉,袖底剑出,挥剑一斩,藤蔓破碎,却又液体喷洒而出。异香浓烈,直击人心,他直觉凶险,飞身退后,不欲多加纠缠。不料破碎的藤蔓竟有生出新藤,生生不息,更加野蛮的缠了上来。他运功于掌,击向地面,藤蔓再次粉碎,汁液喷洒一地。忽而神智一晃,漫天异香竟有蛊惑人心的功效。他握剑之手一顿,片刻之间,便被藤蔓缠了上来。暗红藤蔓如同有灵一般,将他狠狠拖下花丛,千丝万缕重重包裹。琅华剑失了控制却依旧锋利,一番较量,却依旧落了下风,被死死勒住。叶宸枫一刹恍惚,勉力护住灵台一丝清明,一掌砸向藤蔓之下的根茎土地,运了十足功力。“轰隆”一声,地面塌陷,藤蔓瑟瑟退缩,只余一片狼藉。他心力一失,恍然看到裂缝下竟有洞穴。握了琅华剑,就地一滚,不及多想,他便落入了裂缝之下。沉沉坠下,不知到底掉了多深,贯力砸下,他神思一散,人便昏了过去。……姑苏亦水久久不前,身在葬花花丛外,神色冷凝,若有所思。“可有办法?”宁弦目光掠过头上月光,几分叹息,怅惘沉重。这花海到底有什么玄机谁也不知道,越是看上去美丽无害,越是让人无从下手。姑苏亦水眸中冷光一抹,忽而一笑,指下微凉,开口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需要一点东西。”宁弦眸中明光一闪,几分喜色,一抹惊疑问道:“什么办法?需要什么东西?”姑苏亦水扫过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微一挑眸,冷色一抹。这些东西看上去真是碍眼,全都是蛊惑人心的把戏,过了迷瘴林的人,见了它们必然降低防备,不以为然的直接闯入其中。既然是祸患,便无需留着。她眸中一抹凛冽之色,比夜风更让人冷寒。第107章 落入地道“既然知危险,那便一把火烧了。”她回眸看向宁弦,笑意不变,言道:“火折子可带了?”宁弦微一犹疑,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叹道:“五公子还是如此,凡事不留余地。”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接过,微一勾唇,显得缥缈不真,言道:“宁使者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所谓的不留余地,不都正是被你们逼得吗?”宁弦无言,心思飘远,若侥幸能活着走出这十里之境,他又该如何应对她的盘问呢?他如今举步维艰,已是再无回头路可走。姑苏亦水并未察觉他的心思,指下火折子一燃,挥袖枯木飞下成堆,堆积在花海中。明火一燃,轰然照亮天际,一片彤红狰狞,火星肆无忌惮的蔓延,龙吞蛇舞般转眼染成一片。月光黯然失色,顷刻间一片火海,足足烧了半个时辰。花海只剩了一地灰烬狼藉,余温仍烫,无法落脚。二人又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迈步向前,轻功飞掠。姑苏亦水依旧不敢大意,运功如风,竭力向前。宁弦紧紧跟随,四下张望一眼,倏而睁大双眼。一片焦灰之中,无数暗红藤蔓拱出干涸的土地,毒蛇一般吐出花信,疯狂席而来。“五公子小心!”他飞身挡了过去,无数条藤蔓毫不留情的卷了上来,狠狠一坠。与此同时,又是数条扑向姑苏亦水。姑苏亦水闻言回眸,一抹冷光,眼见藤蔓袭面,反手一斩,折身而下,挥剑去救他。却见被斩断的藤蔓中汁液横流,异香扑鼻。她不及多想,堪堪避开空中几滴,转身拉了宁弦,二人顾不得一地灰烬仍烫,几次翻滚。再抬眼却见抬眼处,尽是藤蔓缠绕,疯狂般生,一眨眼便爬到脚边。姑苏亦水心底一紧,反手长剑一挡,与宁弦仰面躲避。二人苦战一番,却发现这藤蔓根本就除不尽,生生不息的野蛮生长,这样下去,等到体力力竭,最后只会被耗死在这里。又是一拨藤蔓飞卷,宁弦握剑之手已经发麻,心神一晃,被藤蔓的汁液溅到了脸上。一瞬之间,天地反转,眼前扭曲成支离破碎的一片,他几下踉跄,向后退去,冷不防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心神恍惚中失足坠落。姑苏亦水慌乱中一眼扫过,飞身而去,拉住了他一截衣袖,回眸却见蜂蛹一片的藤蔓扑面而来。决断只在片刻间,她就地一滚,身影连同焦土碎块,一片狼藉中也坠落下来。下坠,深不见底…………叶宸枫昏昏沉沉中,被几团带着火星的焦土砸醒,几声低咳,他拂去荡起的灰尘,退后两步。抬眸望向头顶,却只见一片漆黑,显然是坠的极深了。他临危那一掌,虽使出了全力,却也不至于劈出如此深的缝隙,想必是正巧砸穿了底下暗道,这才掉到了此处。微一蹙眉,他举步走向眼前更深处,自袖底托出一颗翠色明珠,明光一瞬点亮黑暗。恰是时,裂缝处又是一道黑影,隐约下坠,在他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噗通”一声,砸落在地上,似是昏了过去。叶宸枫一怔之间,侧身一掠,琅华剑凛冽而出,直指那人咽喉。刹那间,却听得头顶一道剑风扬起,他反手一架,只能舍弃目标。那人出手极快,转眼间数招再出,剑光照眼一亮。叶宸枫运功于剑,反手一压,克制了对手,霍然抬眸。电光火石之间,双目各不相让杀机凛冽对上。姑苏亦水片刻僵怔,几分迟钝,握剑之手一颤,湛血剑一声嗡鸣。“你——怎么在这里?”她眸光微漾,一转手收剑,百感交集,终究只此一句,已经猜到缘由,却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叶宸枫琅华剑脱手入地三分,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几分恍惚,竟觉方才所中花汁幻毒未解,一切都缥缈起来。“亦水?”这两字极缓道出,仍觉如在幻境之中。姑苏亦水微一蹙眉,不曾挣脱,只回眸掠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宁弦,方才言道:“是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叶宸枫闻言方才觉得真实起来,无奈蹙眉,缓缓松开手,言道:“你能看到了?”姑苏亦水闻言颔首,俯身探了宁弦气息,察觉无碍,便也任由他昏睡在地,抬眸环视四下。“这是何处?”她几分审视,惑然问向他。叶宸枫一眼掠过,沉沉思索片刻,言道:“大约是地道。”姑苏亦水闻言抬眸向上扫了一眼,望向他问道:“这条裂缝是你打穿的?”叶宸枫眸中一抹笑意,一叹道:“只是歪打正着,无意探到此处的。”姑苏亦水此刻看到他,便不由得又想起了那迷瘴林中的阵法,想到了自生门出阵又折回破阵之人,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就在眼前了。她抬眼望他,一抹捉摸不定的情愫无声坠落,沉入心底暗渊,却掷地有声,久久回荡。“为何要来?叶宸枫,你明知一切的。”她一时竟不知到底要如何开口,不知怎样质问他,不知如何回应。明明她对他之心多为利用,他明知这份情意,根本不对等,根本只是虚幻,却依旧要义无反顾,跳下这条不归路。叶宸枫只是一笑置之,抿唇言道:“我来,只是因为想来,心之所向,不问因果,不计代价。”姑苏亦水微一摇头,眸中清寒一片,微不可察几分不忍,默然片刻,只能避而言道:“这地道通往何处?”叶宸枫侧眸掠过不见尽头的黑暗,抿唇而道:“还未可知,这密道设在如此隐蔽之处,必然仍有大用。”姑苏亦水几分思索,想到这十里之内的布局,只觉一缕念头闪过,“这十里之地皆设有阵法,你自外而来,我自内而出,却皆被迷瘴林中的阵法所困,葬花花海处在深林正中,地下却藏有密道,莫非这十里之地的出口根本不在上边,而是此处。”叶宸枫闻言微一思忱,眸光定在地道之中,言道:“或许,此时只此一条路可走,也能有一试。”姑苏亦水神色微冷,目光掠过地上的宁弦,一时踌躇,思考这要不要带他出去。他虽不是姑苏上清之人,却也不会忠于她,他隐藏在她身边多年,想必也是为人指使,从他态度便知,就算是她动手逼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你认识他?”叶宸枫眸中一抹幽光划过,抬眉望她神色,开口问道。姑苏亦水闻言颔首,敛眸道:“此人原是姑苏上清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但此次再入隐凰城,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恐怕他的背后另有其人。”叶宸枫扬眸问道:“既然背后仍有谜底不明,留着便是,只要有人出手联络他,就总会有追踪的线索。”姑苏亦水眸中一抹冷光划过,不可置否,他说的很对,这颗棋子已经彻底废了,如今摆在了明面之上,对她根本造不成威胁,留着为饵,或许还能钓出幕后之人。“那便留着吧。”……隐凰城,酒肆之内,客人稀少,一片清冷。一名读书人,撩了长衫落坐在了角落临窗之处。一抬眼,便是街道巷口,四下之景,一览无余。街道上,一道瘦削人影自巷口跌跌撞撞而出,手中一只空了的酒坛,眸眼醉意惺忪的寻向了这间酒肆。店内老板伙计早已熟悉,也不多做理会,只当做不曾见到。这人啊,酒瘾甚大,却无钱买酒,只能整日来酒肆之中寻些客人喝剩下的酒,藏到自己那只酒葫芦中偷偷回家中。一声唏嘘嘲笑,众人都不曾多做理会。却见那醉汉跌跌撞撞上了二楼,一转弯,却不曾如同寻常一般去寻无人的酒席。竟似有目的性般直直看向临窗角落之处,两步便上了前来。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一双眼中哪还有半分醉意。“来的太慢了。”读书人熟稔开口,瞥了一眼来人,摇头一声不满叹息。“还不是这消息不好打探。”来人蹙眉而言,几分头疼的满饮了桌上酒杯,重重砸落。“怕是那位宁使者已经暴露了。”他一声沉沉叹息,无奈摇头。“怎么会?”读书人几分错愕,蹙眉问道。明明不日之前他们还见过面,当时他并未提及此事。“此事亦是不久前我们的人才发现的。”来人几分思索,缓缓开口道:“那日曾有人见到,就在这间酒肆之中,宁弦追了一人匆匆而去,自此之后,便再未出现过,我们的人已经搜遍了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读书人眉心拧的深刻,握杯之手指尖发白,言道:“怎会如此?莫非是被隐凰城之人察觉,这才暗中下了杀手。”来人闻言默然,亦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读书人哀哀一叹,杯中酒水洒了大半,言道:“还真是祸不单行,如今五公子生死未卜,宁弦又下落不明,这真不知如何向上主交代。”第108章 死里逃生姑苏亦水回眸望他一眼,又掠过眼前密道,漆黑一片不见尽头,她握在剑柄之上的手微紧,一抹微不可察的迟疑踌躇。叶宸枫回眸看向她,兀自笑了,将手中夜明珠塞到她手中,几分挪掖道:“怕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