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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隐梦》TXT全集下载_34(1 / 1)

他字字千钧之重,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匕首,俯身推在了他的面前。云渡缘动作一僵,撤回了挡在药碗上的衣袖,面色沉凉,掠过面前匕首缓缓抬眸望了眼前人,四目相对,冰火两重天。“雪岭冰莲百年以上方才有用,你服用的也未必派得上用场。”云渡缘微一勾唇,伸手拿起了手边匕首,眸中凝重有之,冷静亦在。雪岭冰莲虽有效,但并非所有的都是圣药,百年以上的雪岭冰莲已是可遇不可求,但若要与蚕食了无数种类的万蛊之王抗衡,至少需要千年以上的方才能有几分用处。“三千年的雪岭冰莲,将死之人服用可起死回生,而常人服用则可用百毒不侵,不知渡缘大师如何看,还觉得朕的血没用吗?”他收手,直起身来,平视眼前之人,神色微凝,眸中几分清寒,冷静中透着审视人心的锐利。云渡缘拧眉,与他对视一眼,心底波澜起伏,手中药匙重重的磕在了碗沿上,片刻后收回目光,几分思量。“三千年的雪岭冰莲,已非是我所熟悉见过的,药性如何任何人都没有把握,你若要救她一时之苦,只需取血做药引即可,可你若要救她一世,那就非是这一点血的付出了。”他将匕首放在了他的面前,眸中清光一片,明灭不见,神色冷肃沉敛,面如覆霜,若是好端端的三千年雪岭冰莲自然还好下手研磨药性,可若是已入人体的,想要再发挥作用,可就说不得要付出多少代价了。叶宸枫指尖掠过匕首冰寒的锋刃,一双沉敛凤眸,比锋刃更加锐利,眉心一动,他屈指握住匕首,手腕一划,血流如注,流淌在了药碗之中。“过了这一时,朕再来请教,她既愿意信你,将身家性命都放心的交在你手中,朕自然也不惧,还希望渡缘大师莫要令人失望。”他自怀中掏出雪白方帕随手缠在了指间,凝眸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如常稳稳端起桌上药碗,回眸掠了里间一眼,勾唇道:“朕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云渡缘沉眸微敛,收好手中银针,却并未开口制止,既然是她的选择,那么遂了她的心便是。他上前两步,坐在了一侧,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她,眸中落在颜色怪异的药碗中,微不可察一蹙眉心,药匙在手搅拌了两下,鲜血融合在其中,中和成了一碗黑紫色。虽已昏睡不醒,但她依旧十分抗拒这碗药,左右折腾了半刻钟方才喂了进去,一碗药总算是干净的见底。叶宸枫起身将手中药碗搁置在一旁,再回眸时云渡缘已经迈步入内,伸手蹙眉探了她的脉息。本来若是寻常人的血,会出现什么状况他已了然了十之八九,如今忽而换成含有雪岭冰莲的血,会不会出现什么脱离掌控的症状谁都难以预料。把了她的脉象,他眉心蹙的越发紧,面色沉凉凝重,一时摇头敛眸,又重新探了一次。从未见过的脉象,他如今已是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一切,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对。收回了手,他抬眸掠了一侧的叶宸枫,冷言道:“这里已经用不到元帝陛下了,你在一旁也只能束手无策罢了,何必在此耗费时间。”叶宸枫闻言却并未恼怒,也并未拂袖而去,只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风霜刀剑沉敛入眸,袖底指尖紧握的几分发白。透过雪白的绢帕,殷红鲜血已经沾染在了衣袖之上,他却恍若一无所觉,面色依旧如常不变。“你做好你该做的,要如何去做朕不需要你来置喙,朕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听你指挥的。”他面上无喜无怒,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态度决然不可动摇。云渡缘沉敛了一口气,只是冷然一笑,却也并无时间精力与他争辩这些,他一颗心全在这摸不着头脑的脉象之上,忧虑在心,时刻注意着可有症状冲突发生。又是一刻钟过去,药效已经在姑苏亦水体内完全发作出来,蛊王被剧毒之物唤醒,开始不断活动游走起来,血脉之中流淌的鲜血都是滚烫的,整个人如同灼烧起来一般。昏睡中她已经有了灼痛感,只是被强制的银针压迫着,让她不能睁开眼来。体内如同烧着一把火,翻腾这五脏六腑,血液都凝滞了起来,被烈火烧的蒸发干涸,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感觉体内无数的虫子开始躁动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沿着血管不断徘徊,煎熬噬咬着一切。从未体会过的蜇人又痛痒的感觉,这让她抑制不住要张嘴呼吸,却根本挣脱不开禁锢的枷锁,整个动弹不得,只能在精神状态上不断在濒临死亡的边缘挣扎。云渡缘一眼察觉了她的异常,匆匆把了她的脉息,一番挣扎考量之下,抬手轻点数下,解开了她身上几处穴位的银针封制,他并没有解开她所有的封制,只是将对她的强制昏睡的穴位解开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根本不可能保持昏睡,感受不到痛感。只是一瞬之间,她已经忍不住咬牙死死的磕在唇上,血淋淋一片痕迹,她用力之大,几乎再狠一分便可看到肉下白骨。“亦水!”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入耳,姑苏亦水却始终听不清旁边之人在说些什么,脑中嗡鸣一片,就像爆开的烟花,整个人已是支离破碎,神智模糊。痛……痒……痛彻心扉,痒可入骨,就像是凿开了全身骨骼,撕开了每分每寸的经络,蛊虫在爬动噬咬,整个人就像是被剖开重塑了一般,难以忍受,更不能一死了之寻求解脱。她已是冷汗如雨,整个人已进虚脱可仍旧不曾张口喊过一声,原本解开几处穴位的封制她就可以睁开眼的,可她已经连抬眼的力气与勇气都没了,只能将自己困在黑暗中,才有毅力在生与死的边缘翻覆徘徊坚持住。云渡缘拧眉手心已经生出了层汗来,他不能替她体会到那种滋味,但身在其外煎熬却丝毫不少,他一遍遍的将手中银针试着穴位帮她控制,可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手中银针紧握,他颓然侧眸避开她的已经惨白的不成人色的面容,不自觉的用力一猛,银针已经刺破了他的掌心他却一无所察。叶宸枫立在一侧却始终不曾变过脸色,身形挺拔如松,眸光沉凉的如同深渊中的一方潭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他却无能无力去做些什么,若是可以他情愿替她双倍承担,可根本没有替换的余地。他如今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一瞬不漏的将这一切看都在死死眼底,烙刻在心。这些债,他定会一样不差讨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她不放弃,他不放手,万难千险不惧。姑苏亦水已经连抵抗的心力都不再有,任由蛊虫四散开来,体内内息也开始控制不住的乱窜,灼热感未散,体内的冰寒内力失了制衡,已经脱离了掌控,四处暴乱冲撞,体内整个走火入魔一般疯狂。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哼”,她面上冷汗迅速被体内寒气冰冻,再被血脉中的灼热蒸发,面色惨白,唇色却血红,散落在枕边的墨发一瞬之间染了霜雪,银泽华色,冰雪下的火种般触目惊心,艳色灼灼却像是到了强弩之末。让人只怕,再晚一刻她便要燃尽薪火走到尽头,转眼灰飞烟灭。第140章 尘埃落定姑苏亦水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再无力控制自己,她五指紧握发白嵌入在床板之中,几乎下刻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只能在徘徊边缘极力拖拽自己,刹那间,她倏而睁开了双眼。眼前已经是一片暗,她隐约模糊的看到了身边站着两人,一瞬的恍惚,不需确认,她心底清晰的知道都是谁在眼前。“还有两个时辰,等你体内蛊王平复躁动,我会再次施针。”云渡缘眸中微紧,免不得心生几分担忧,两个时辰并不短,若要熬过可非一句话这么简单,他所能做的我只是待蛊王再次沉眠后为她施针,最痛苦的这两个时辰还要她自己熬过。姑苏亦水虽有心开口却也回答不了,生怕一松口便要前功尽弃,便扫了二人一眼,便垂眸懒得再看。痛感在她身上已经越发显得麻木了,她只觉全身疲惫,精神状态上已经支撑不住要闭上眼睡过去,可反复的折磨却让人只能清醒的承受着。“亦水。”她神思恍惚中抬眼,隐约看到身侧之人,却也无心力多加理会,只支撑了片刻便忍不住又闭上了眼。叶宸枫目光晦明,屈身半跪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已经流血的手,运功输送过去。她体内两种真气不断交替磨合,他见不得她这般痛苦,哪怕耗尽体内真气,他也要试一试。他真气引自道法自然,虽只是分流,却也囊括了天地之间的灵气,她体内真气炎寒相交,他只能用自己的真气一点点疏导,将这两道真气都托住,用他自己的真气筑成壁垒,一点点推进阻隔她体内乱窜的真气。他虽武功在她之上,可却是在她一种真气之上,如今炎寒两道功力全部砸在他的身上,相等于他要承受双倍的压力,不只见效缓慢,也是极为艰难。逐渐他也隐隐沁出汗水,面色略微沉凉,只能靠着毅力去一点点分开她体内的真气。云渡缘眸光微沉,掠过二人一眼,心底亦是落入一片暗渊,他这般用自己的真气强制去分开她体内两道真气,实在是兵行险着,三年前那一次,他也曾想过用自己的内力帮她渡劫,可最后却打消了想法。一是,她体内炎寒两种内力相加实在太过霸道刚烈,二是,他本身修炼的内力又是偏阳刚,若是强行替她输送只会适得其反。如今只盼他当真能做到,否则二人恐怕都会被功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他虽是一身医术独步天下,可却也承不住这么强的内力,一旦出现意外,他也根本保不住任何人。他微有泄气的松开手,方才看到了已经刺入肉中的银针,随手拔出,他转身回到药柜前,将袖中银针卷铺展开来摊在一侧,翻出砸在桌案最下边的一本医书古籍,一目十行的翻过一页,他曾记得上边有记载着一个方子,能够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云渡缘眸光微顿,正正定在一页上边,虽然并非是他要找的方子,上边却记载着有关雪岭冰莲的信息。雪岭冰莲其实是两种东西,冰莲便是极寒之地的一种花,其色为蓝,花蕊微白,而雪岭则是指的一种草,全名为雪岭草,生长在冰莲的根茎之处,藤蔓状缠绕,此二者必须同时采摘入药方才有效,缺一不可,否则便是得其任一也只是一件废物而已。这些东西他其实早便知道,听音寺的上代方丈,也就是他的师父曾经在世之时曾经有幸得过一株一千年的雪岭冰莲,可惜师父当时不知此二者不能分开。冒着性命危险好不容易得来了一株,却因为采摘方法错误,到头来白费了一番功夫,自己还因此受了重伤。三年前他为何匆匆离她而去,回到听音寺却未来得及为师父诊治,师父便撒手人寰了。那一株雪岭冰莲如今还存在后山冰壶之中,以锁链悬吊被深埋在河水之下,只可惜花与草一分为二,一直以来他也未曾研究出还能有什么用处。片刻恍惚,他提笔圈起这一页的提要,凝眸翻到下一页,仔细寻找当日记下的方子。一本三指厚的医书翻了两刻钟他这才找到了想要的,反复记下方子,他转身即刻寻找药材,上下翻箱倒柜一阵这才凑齐了全部。回眸掠了一眼里间二人,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分不清心底什么滋味,只能将全部心思放在炮制药材上边。时不我待,他凝神静气,马不停蹄赶制。日暮西山,窗外的风也越发的凉,支离破碎的框架窗纸显然已经阻挡不住外间袭来的寒意,他挥袖拂起身侧的一只木凳,正正卡在了窗棂中,避免了手下药物被风吹乱。里间姑苏亦水已经恢复了几分清醒,体内真气虽然仍是紊乱,却不再四处冲撞平和了许多。叶宸枫也已然在强弩之末,二人如今的情形轻易不能收手,他只能一面引天地灵气为我所用,维持自己真气不会枯竭,一面向她输送内力,制衡炎寒真气的躁动。姑苏亦水隐约察觉了体内的第三股真气,她熟悉云渡缘的内力是根本不能制衡住她体内内力的,如此不需多想便知肯定是他的内力。她尝试着微微动了动指尖,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以后,便尝试自己控制体内真气,忽而撤回与他相握之手,二人各自一震,皆承了几分余力。“亦水,莫要逞强。”叶宸枫扶了床侧起身,敛眸匆匆去探她脉息。姑苏亦水微微睁开双眼,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反手压下他的手,蹙眉紧盯了他一眼,问道:“你何时瞒着人过来的,不是战时危急时刻,你跟来做什么?”叶宸枫任她如何紧盯,依旧不动声色,只掠过她握他的五指,已是痛极之时被她自己折磨的鲜血淋漓。他不敢收手,怕扯到了她的伤处,只能维持不动,任由她握住。“那些事不急,你可好些?”他与她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凝眸问道。姑苏亦水却也没了力气,松开了他的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人便闭眼不再理会了。她依旧是银泽华发,几缕已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脸颊上,越发显得苍白无力,憔悴的令人心揪。云渡缘听见了里边动静,眉头一皱,将一旁刚煮好的药盛出一碗端在手中,又将银针收入袖中,起身向内走去。“喂她喝下。”他将手中药碗交给一旁的叶宸枫,面色几分沉凉,依旧觉得怎么看都是相厌。叶宸枫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自然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坐在床侧,将手中药碗搅拌了两下,扶她起来喂药。姑苏亦水已好了几分,虽然依旧苦的蹙起了眉,却依旧顺从的喝下了整碗药。“你走吧。”她靠在床头,几分昏昏沉沉的推了他一把。“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不会有事了。”窗外已经是夜色初显,这里也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他留在这里,她总会忍不住心生怯弱退缩,越是需要,越是害怕就在眼前。云渡缘一个眼风都吝啬相予,头也未抬的收走空了的药碗,侧身道:“天色不早了,元帝好走,山野陋室就不多留客了。”叶宸枫眉心微动,起身掠了一眼她,犹豫片刻,一叹应道:“好。”他转身相外,与云渡缘擦肩而过,手中一只玉瓶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袖中。云渡缘亦转身,掠了床上之人一眼,转身走向外间。袖中玉瓶滑出落在他的手中,他无需多看便知里边装的是什么,定然是含着雪岭冰莲的血。眸光掠过已经消失不见打人影,他略一摇头,缓缓敛眸,将玉瓶放在一只药匣子后,再次迈步走回内室。姑苏亦水已经好了几分,喝了这碗药后虽不再如刚开始般痛入骨髓,头脑却有几分昏沉。云渡缘望了她一眼,伸手替她把了把脉,微微叹息一声,一颗心总算是尘埃落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稍后再次为你施针,配合刚刚那药碗你会再次昏睡过去,明日一早再醒来一切都会结束了。”如今只需再施一次针,待她昏睡过去,体内的蛊王经过两个时辰的折腾,药效发挥作用,便也会随着她的睡去再次陷入沉眠,这一次治病也才算是成了。姑苏亦水闻言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再不去多想其他。云渡缘眉心微蹙,伸手取出袖中针卷,将她身上原来未取的银针收回,指尖从头到尾掠过针卷一遍,停在最细的银针之上。手下针落如雨,他挥手几处穴位深浅不一的刺入银针,待效果生出之后,又一一取回。姑苏亦水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虽然依旧睡得不太稳妥,却比第一次好了许多,不再被反复不断的痛感折磨。云渡缘见她当真睡了过去,并未出现不适之处,这才转身回去了外间。一抬眼掠到被板凳卡住的窗户,几分无奈的一叹,看来明日又要喊渡一来一趟了。果然厌恶的人做事也是令人厌恶的紧,动辄毁坏东西,真是让人头疼。第141章 难以抉择宿衣在墙外守到夜晚方才等到人出来,他神思恍恍,却也似想通了般一言不发,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还险些被脚下树枝绊倒。叶宸枫并没有心思去管身后之人在如何想,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到了山下。夜色如水,四野星光落下,河上银螺粼粼,他的衣上也沉了夜的幽昧,风吹不散,几分似有若无的邪肆蔓延。宿衣垂眸,心底终究难掩冲动,不及细思便脱口而出,“陛下把属下带走吧,总守在这里也没什么作为,如今边关情险,属下武功虽比不上竞衣却也有医术,总归还有几分用处,不会拖累了其他人,陛下……”叶宸枫心不在焉听了几句入耳,并未如同他想的那般斥责训诫。他只是回眸掠了他一眼,片刻后微微勾唇,言道:“好,你去吧。”宿衣掌心已生出了微汗,人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直到听到结果后依旧如在如在梦里,不敢相信的连眨了几下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胡乱的点了两下头,大声的应道:“属下领命。”叶宸枫几分笑意着眼不着心,抬头掠了他一眼,言道:“禾衣就在那里,你去找她,让她领你安排便可,你们好好辅佐徐渭,若有不妥之处,即刻派人回禀。”宿衣眸光闪烁,几分疑惑问道:“徐渭会有不妥?当年不是多亏了他,我们这才一举拿下禹州,反将了云鸾殿一军。”叶宸枫眸中幽光潜藏,略一摇头,唇畔笑意清冷,几分漫不经心的言道:“万事没有绝对,多看着些没有什么不好的,另外让你们去最重要的是提点着他如何行事,漠国并非好对付的,下手务必要有分寸在。”宿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重重应下,“属下领命,定然会多听多看,绝不会让陛下失望。”“陛下可与属下一同下山?”他躬身试探问道,心底虽然不解陛下为何亲自前去边关主持大局,却也不曾问出口来,陛下既然下了决定,必是自有打算。叶宸枫掠他一眼,抿唇而道:“你先行一步,不必相侯。”宿衣心底了然,亦不再多言,躬身退后两步,转身下山而去。……历城,人心惶惶之际,一到夜里除了更夫的身影,再无旁人,毕竟是多事之秋,寻常人家入夜紧闭门户,生怕惹火上身,如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万一,比如承、漠二国的战火,说不定哪天就烧到了这里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一路传远,已是三更半夜,街头巷尾已熄灭了灯火,鼾声四起,静夜沉沉,似都已经沉睡在了美好的梦乡之中。一处豪绅大户人家,财大气粗,却依旧亮着灯火,回廊幽径,三两侍女倚门打着灯笼,举止娴静,与寻常人家不知礼数的下人截然不同。她们已经立了快两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疲态,依旧精气十足,昏黄灯下粉颊桃花,身量如柳。显然是有着几分功夫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明眼人在此一眼便能瞧出端倪,这绝非是寻常人家。夜幕中影影绰绰,隔了一道院墙,街道上一位读书人竹杖点地,挑了一盏雪白的灯笼,嘴里念念有词背着圣人说,一身青布衣,摇头晃脑。“唔,要到了。”读书人紧了紧手中的竹杖,沉吸了一口气,手中白纸灯笼颤了颤,险些熄灭。蹙了蹙眉,他将灯笼插在了门外威武的石狮子口中,摇了摇头,扔了手中竹杖,抬手叩了门上铜环。“来了!来了!”门中传来小厮的笑声,一阵细微动静之后,大门开了一道缝隙,一双眼先将外边打量了一遍,看到门外之人眸光一亮,匆匆大开了府门。“张先生回来了!”小厮匆匆迈出取了门外那盏灯笼,和善亲切的笑了笑,对着读书人一礼,抬手请。张竖文雅的还了一礼,也笑着往里走去,只是步伐到底带着几分沉重,一步一步落脚极稳。廊上婢子远远的看到来人,一片窃语低低,笑眼迎上,屈膝一礼。张竖面色微红,文士青衫一撩,花丛之中四下还了一礼,挺直了腰身。“上主可歇下了?”他一声叹息,开口问道。“张先生来的正是时候,上主方才要人煮了热茶,我们刚要送进去呢。”一人婉转答道,手中显然托了冒着热气的茶壶。张竖闻言一笑,拱了拱手,言道:“那就劳烦姑娘进去的时候,替张某带句话进去。”那女子眨了眨眼,含笑言道:“张先生但说无妨。”张竖未言先叹,眸中一抹怅然纠结,摇了摇头。“怎么了张先生?”众人皆是疑惑,见状心底越发不安,慌忙问道。“唉,你进去告诉上主,就说隐凰城的线暂时出了问题,宁使者不久前身亡了。”张竖凝眸抬眼,眉心紧蹙,面上一抹沉重之色,拱手抱拳向天,祭奠死者亡魂。托着茶壶的女子闻言笑意不再,亦是几分怅惘叹息之色,屈了屈膝,郑重应了,“张先生放心,奴会如实传达的,这便告退。”她转身向红木门走去,低低通禀了一声,推门而入。灯火阑珊,众人的面色皆有几分沉重,等候着里边的消传来。张竖垂眸伸手扶了身侧石柱,抬眼望了望夜空星象,心底几分空落落的,这局棋已经快到了千钧一发时候,上主既然在此刻选择了历城,那就说明一切都仍在掌控之中,是时候一举动手了。身后有脚步轻微传来,那刚刚进去的女子已空手归来了。“如何?”张竖未曾回头,只微微侧了眸眼,仰面问道。“上主未曾责怪,只说知道了,让奴来问一问先生,交代下去人可看守住了?”女子沉吟片刻,思量着言道,垂眸安静立在后边。张竖转身,抬眸打量一眼不远处依旧亮着灯火的房间,回眸微一勾唇,颔首言道:“手下人已经盯紧了,让上主放心。”那女子含笑点头,应道:“如此张先生远来奔波必然也累了,快些下去休息吧,奴这便将话带过去。”张竖颔首,随了一命婢子走向空着的房间,若有所思的迈步,消失在众人眼中。那婢子转身再入了亮着的房中,一番禀报之后推门而出,回到原来站着的地方,与众人继续守夜。张竖回了房中之后,一番洗漱更衣坐在了窗前,一路奔波虽有几分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便翻出了一本旧书,捧在手中仔细研读起来。读书声絮絮,他却觉得越读心越静不下来,喝了两杯凉茶的功夫,人却越发的清醒没有了睡意了。他自认也算心思周全,胸有锦绣,却到底也没猜透上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是夜王,一边是姑苏子复,这二者在上主心中到底谁才是要留到最后的?难啊,这盘棋,上主是水上的舟,载覆千金之重,而夜王就是舟下的水,成败千钧一发,如今又横空杀出来了一个,那该将他放在哪里才合适呢?他心底暗暗考量,若依着这些年的判断与直觉来说,上主必然是对夜王存有私心在的,可如今的情势是即便这件大事成了,依着夜王这些年的身体来说,也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而姑苏子复……他眸底明光湮灭,一声叹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其实这二人都非是野心勃勃,志在天下大业之人,都不算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了,好好的一盘大棋,若是所托非人那可真就是前功尽弃了。他摇头甩开心底所有念头,合了书本,闭眼沉沉一叹,是他想的太多了,都是还没发生的事,一切都还远,以后还有时间去想,说不得会有什么变数也不一定。起身吹灭了烛火,他转身放下帐子,平躺在床上,连同着心事一起眠去,放在梦中埋藏。……大将军府,云筝已经连续数日熬到了这个时辰不曾入睡,他抬头望了眼天边的一轮明月,心底不知应不应该宽慰。殿下到底听进去了他的话,可那信中所言却又非全然如同他的预料,这让他仍旧有几分不明白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按说到底如今的局势,殿下登基称帝已是众望所归,抚国已亡,也没人回再拿出旧事来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好,如此的顺理成章,可偏偏殿下仍是不肯碰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信中所写的是九城同迎前朝太子苏容,择良日昭告天下登基为帝,立国为北襄。虽说太子年幼,如今登基为帝也不过是空担着一个名头,可若是再过多年呢?谁又才是这九城的主人呢?这岂非养虎为患,自掘坟墓?殿下费尽心机说到底还是不愿实实在在接下着份重任,旁观者便是心底了然,也无法插手左右什么。略一摇头,他伸手接过下边人递上来的大典流程,凝眸细观片刻,搁置在了一旁,摆了摆手。第142章 当做儿戏抚国原来的大臣多数已经来到了北地九城之中,若要寻回也并非难事,可殿下的意思却是要重新选拔,这也免不得要费事一番,一切还是要等到大典结束,殿下彻底主持大局后再说。说到底他只是一名武将,这些事到底不该他插手太深,事关官员选拔任命,少不得是利益之争,里边盘根错节,纷繁复杂,接触多了免不得泥足深陷,自身难保。伸手揉了揉酸疼的眼,他行到窗前推开窗棂,放冷风吹进室内,转身回到案前继续阅览递上的折子。他方才静下心来又听得门外脚步声接近,不曾抬头,他翻过手中一页,蹙眉道:“进。”孙九敲门的动作一顿,推门而入,大步流星走进了内室,躬身匆匆一礼。“大将军,调兵之事可做真?”他眉心隐了急促,顾不得礼数询问道。云筝无奈一叹,抬眸深深望他一眼,指尖揣摩在纸上,言道:“我早便料到你要来问,此事并非你我能做的了主的,殿下特地命人传达下来的命令,岂会有错?”孙九眸中一抹锐利桀骜,拧眉语气颇有几分微词,“哼”了一声,言道:“殿下难道就不会有有错吗?如今承国与漠国二虎相争我们大可作壁上观,等到事后坐收渔翁之利,何必要趟这浑水?”云筝眉眼一冷,警告的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孙将军!有些话不该讲,小心祸从口出,殿下如何吩咐,我们如何去做便是,将帅上下不同心,何以立国守业?若非殿下,你我三年前便已死在了历城,如何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孙九闻言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再出言无状,夜王确实有经韬纬略,可比之三年前,如今的夜王行事越发无端,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既然大将军也如此说,孙九也无话可说,告辞。”他拱了拱手,转身大步推门而去,心底终究有着几分不满。他到底并非是夜王的心腹,若非三年前历城一战后无路可退,他也不会留在北地为夜王效命,云筝乃是夜王一手提拔起来,自然情分不同,而他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想要赌一把,觉得夜王会是天命之主。良禽择木而栖,乱世之中为求安身立命,这才三年守在这里,可如今来看倒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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