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她不想多说的随口应了声,有些困倦的转身。“你回去睡吧,夜已经过半了。”姑苏亦水看了眼他有些单薄的外衣,倒是出奇的发现不是惯常的雪白,灰色中掺杂了玄金丝,有些深沉而厚重的颜色。一双手拉住了她转身迈步的动作。“朕是不是还未给过你定情信物,亦水。”叶宸枫目光微一变幻,浅浅的掠过一抹异光。姑苏亦水怔了下,有些轻微的蹙了蹙眉,侧眸道:“怎么想到了这个,要这个做什么。”她不是很理解他在想什么,仍旧极缓的点了点头,是没有过,但这也不一定非要有。他自袖中摊开一对细细的赤金镯,瑰丽的凤头龙尾一圈绕,几行小小的梵文,不知刻着些什么内容,显得神秘而耀眼。“朕为你戴上。”他抬起她的手,并没询问便直接替她做了主,两条细细的金镯锁在了她的手腕。或许是他的动作太快,流畅而自然,她还未曾看清就已经被戴了上去,之后才发现两条金镯竟是套在一起的,但她肯定之前是分开的两个。这样一来就成了死锁,她是怎么也取不下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她抬手动了一下,有些不太自在,这东西好看但也累赘,她不爱戴影响动作的首饰。“阴阳镯。”又名生死劫。他缓缓抿了抿唇,带着几分满意的将她拉近了些,目带欣赏的放在近前细瞧。她的手腕雪色微凉,这镯子就越发显得大放异彩,这锁做的倒还算精细。姑苏亦水任他看个够,微微挑眉道:“我可什么都没准备,你今夜怕是等不到回礼了。”他手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并没有什么需要别人送的,她虽有金银财宝不少,却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那就等有了再说,现在朕只想陪你睡觉。”他话音刚落,外边就是一声雷响,天上雨滴哗哗落下。姑苏亦水在外边许久也丝毫没看出要下雨的预兆,现在倒也是竟突如其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走不了,你就睡这榻上,我累了。”她抽回手,掀帘向里边走去,正准备更衣脱鞋,身后一道影子就紧贴了过来。“等了你这么久,朕也累了。他将她放倒床上,抬手替她脱了鞋袜。“来更衣。”他抬了抬手,将人又拉了起来。姑苏亦水眼疾手快的制止了他的动作,自己将外衣中里裳脱了下去,只留了薄薄中衣一层。他目光深了深,掠过她的腰线起伏,又看到微微露出的一节锁骨。“更衣。”姑苏亦水并未避讳他的目光,伸手搭在了他的外衣上,抬手解开。“你睡,我自己来。”他挡住了她的手,替她掀开被褥,转身解衣。窗外又是一声闷雷,冷气无孔不入的入侵。他弹指灭了烛火,床帐掩落垂地,一室静谧。翌日清晨,姑苏亦水睁开眼的时候他人还未醒,但翻个身的功夫,再回头人已经醒来。“雨还没停,今日不能启程回去了,你再睡会儿。”叶宸枫抬了抬手,一只环住她的后背,一只垂落她的腰间。姑苏亦水目光掠过他的下颌,“是我不够吸引你?你为什么没有反应?”他抱了她一夜,无论梦中还是醒来都仍是一副清冷自矜的模样,虽然她并不怨怼,但免不了好奇。她的话将他取悦了,叶宸枫闻言眸光一闪,划破暗沉一夜的眼底。他笑了笑,俯身附在她耳边,低低戏笑道:“因为朕不举,你可能放心睡了。”“哦?”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闭眼要接着睡。“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就都分开睡,免得一床被子不够大。”他切齿含笑,拿她无可奈何又有些头疼,“你休想!”半晌,他垂眸仔细的打量了她的睡颜,伸手摸了摸她温软手腕,那一对阴阳镯,不能再进退一分,紧紧的锁住了她。“亦水,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一定。”他低头蹭着她的眉心吻了吻,心底某处的一抹冰冷裂开,眸中杀机越发膨胀,他从不是个好人,不懂仁慈,更不会心慈手软。若非留着云渡缘的命还有可用之处,他绝不容许他活到今天清晨,那样僭越放肆的举动,只此一条,就够他死一百次。但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她心中对别人存了念头,竟然纵容那人的无耻行径,他绝不容许。不过没有关系,谁也不能从他身边带走她,包括上天,他只要留着云渡缘,到他找到替她治病的办法,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也就该结束了。他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然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能够插足他与她之间的外人。第219章 冒险一试叶宸枫见到云渡缘时已经是下午,雨势未歇,天色蒙蒙中他带了斗笠飞身而落,一身冷气夹杂几分酒味。“恭喜了。”云渡缘懒懒摘了斗笠,毫无诚意的冷笑一声,也不顾什么主客之礼,转身自己就进了大厅。叶宸枫也没什么心思招呼,省了这些功夫,什么也没说的随后入内。“劳烦渡缘大师奔波,希望带来的消息不会辜负朕的期待。”他眉心一抹幽深,先前派出人去听音寺传信,但有些东西到底还是必须要见面才说的清楚的。“元帝陛下本就不该抱什么期待的,纵使竭尽在下平生所学,也还是没有可行的办法。”她的蛊毒但凡有半分希望,他又岂会这般步步退让,愿意成全这一桩婚事。叶宸枫目光一顿,沉沉的坠入谷底,眸中无光漆黑,“用雪山冰莲也不行吗?”“雪山冰莲确有奇效,但是你别忘了,世上早就已经没有了,就算是穷尽心力侥幸寻来,年数不到千年之上也是杯水车薪。”没有人比他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的活下去,可事实如铁,非人力得以左右。云渡缘心底亦是一片悲怆失意,他是医者,却不是真佛,生死轮回命数不由人,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义无反顾而不去打扰,仅此而已。“朕记得曾经托人转达过,只要有一线希望,倾尽所有,在所不惜。”叶宸枫忽而深冷抿唇,侧眸缓缓道:“没有千年以上的雪山冰莲,那就用朕的血,就算是赔上性命,也总要试一试。”他准备了很久了,为了这件事,一旦有空闲就埋首医书,能够翻阅的典籍医案他都翻烂了遍,他并非是感情用事之人,深知取舍利弊,但他已经看的清楚也想的明白,他并非是在救她,而是在救自己。她就是上天赐予他的致命一击,她死了,他不敢想象以后,就像是她不在的那三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自己忘记,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心口上的剑伤,一夜里鲜血数次浸透外衣,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疼痛,是爱而不得的疯病,却还是舍不得放手。后来直到心口这道剑伤痊愈,他都不曾用过任何创药,一直留着这道略显狰狞的伤痕,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交换代价而已,他的命已经给了她,那从此后她的命也必须是他的。“你想怎么试?就算是你真有心,可你的身份准许吗?你手下的一众追随者同意吗?你若有什么闪失,要我怎么向她交。”云渡缘面色微白,几分嘲讽自叹,他见不得她伤心,若非如此,他倒对此乐意之至,定然让他鲜血流干,再不能活在世上,心思叵测的祸害世人。“当日阳城之中,你出手决绝的与朕刀剑相搏,不见半点留情,如今又推脱左右瞻前顾后,当真是让人开眼。”叶宸枫毫不客气的出言冷嘲,面色沉凉如水,光下棱角分明,眉目镌刻,带着矜贵自持的威迫。云渡缘并未理会他言间的不善,他看他亦是敌意不减,这本就是不可调和的关系,若非同是为了她的性命努力,他根本不屑与之同室。“那陛下就好好开眼看清楚了,你想要拼命自己动手就是,在下并不想手上染血,除非她亲自前来同意此事,否则陛下尽可放心,我绝不会拿你的性命冒险。”云渡缘并非不想竭力一试,而是无法保证必能成功,若是到时一无所获还赔上了他的性命,她的身体到时怕是会更加支撑不住。“朕看过所有医书,也研究过许多蛊书,蛊虫以人血寄居,要想彻底摆脱控制,可行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换血。”叶宸枫不在乎他的态度,只沉了脸色自顾的讲着。“她已经不能再等,你这就是要她死。”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字字清晰的将这句话说罢。云渡缘拧眉,隐约淹着几分强忍的怒气,面色瞬间白了白,顾不得门外下雨转身离去。他与此人无话可说,要她死。看似他才是最在乎她的人,却根本就是满足私欲的借口,他想要她千秋万岁的长久相伴,却是在以她的负疚罪责为赌注。雨水冰凉的打在云渡缘脸上,他并未去见她,只毫不停留的离去,这样的地方他多待一刻都觉得艰难窒息,她就是这样留在他身边,选择与他战在最不安宁的漩涡中心,权欲争霸不休,阴谋纠缠诡计。她心甘情愿的沉入深渊,他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她与别人生死情仇爱恨纠葛,真让人恼火。他只片刻就消失在了雨中,出入无人相拦。叶宸枫缓缓的抬手,将一旁桌上的灯火点燃,照亮有些暗了的室内。他并不意外云渡缘的回答,反而心底暗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的反应与答复,那就说明他确实已经找到了换血的办法,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罢了。至于云渡缘下不了决心也无妨,他会帮他下,让他一定同意冒险一试。略一勾起唇角,几分苦涩却复杂的笑,他不能失去她,但却少不了要用些手段,他虽不想却也在所难免。窗外有雨声小了许多,他起身顺着廊下进入书房。心不在焉的又翻了几本书,他便心思有些跑远。只要想到她就在府上,在他的身边,他就没有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勉强为之也是没办法专心。其实她与他有许多想法不同之处,他小事退让大事包揽,但她不同于旁人,心思坚决固执起来也是百折不回,免不得会让他头疼不已。他再次抬眸打量外边时雨已经止住了,天色仍旧是灰蒙蒙的。不多时,一道影子飞上了屋顶,正正映入他的眼中,一抹隽雅笑意透过窗,依旧看的请清楚楚。叶宸枫目光晦明变幻一瞬,唇畔笑意微薄,却终究还是没有下命赶人,自从凤兮疑离开勰城,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碍于到绝门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便无心理会罢了。第220章 暗动手脚“陛下。”凤兮疑上前两步,躬身一礼,虽然自外间来却衣衫干净整洁,显然不曾沾染雨水湿气。“回来了。”叶宸枫并未多加注意,只回眸望他一眼,并无遮掩的直言。“陛下恕罪,绝门长老多番相邀,实在推拒不得。”凤兮疑颔首低眉,他眸底一抹冷锋闪过,想到山崖上,心底沉沉浮浮颇不安宁。他并不能将希望全放在绝门身上,毕竟他们也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老家伙,一旦看出师兄破釜沉舟的决心,怕是会心惊胆战的即刻退让了。叶宸枫并未出言怪罪,只是抬眸抿唇道:“绝门内部也未必就能团结一致,未必有功夫插手此事。”但若是他们当真要打破平衡,主动出手僭越,那就只能弃!“是,臣今日竟然见到的了秋赐长老,平日里绝门一向是由专人弟子负责联络的,不想时隔数年,竟会看到秋长老走出绝门。”凤兮疑一抹隽永笑意,仿佛无意间透露出来,缓缓的起身开口道。“秋长老向来厌恶浊世污垢,一贯是足不染下尘的脾性,如今亲自出了绝门,确实也令朕意外。”叶宸枫闻言神色微冷,举止言谈间依旧是从容自若,他虽意外但也并没有什么担忧的。这只能说明绝门内斗惨烈,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桩益事,他们忙着争斗自然就没功夫插手这桩婚事了。凤兮疑当然并没多说其他,比如绝门的态度,再比如秋赐已生出的不满,他是承国的国师不假,是绝门的弟子也是真,但这一切的前提下是他是凤兮疑,无论是承国还是绝门都不足以让他为之卖命,只有师兄才是他留在承国数年的原因。主君误入歧途,人臣自然要以命相阻,他拱了拱手道:“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秋长老上边门主尚在的。”凤兮疑一笔带过此事,轻描淡写的问道:“敢问陛下,府中可是有何法事?臣方才曾见有人自此处离去,一身袈裟举止甚是轻狂。”叶宸枫指下动作一顿,面色瞬间阴沉了几分,“一个不识抬举的僧人罢了,仗着朕如今动不得他,行事便傲慢放肆了几分,不提也罢。”凤兮疑暗中打量了眼他的神色,察觉出了非比寻常的态度,心底暗暗记下此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以后必有大用。“这样的人确实令人生厌,傲慢无礼。”他想到了夜王,行事大胆乖张,面对众人皆是一副自持孤傲的嘴脸,端的是凌然世人之上的姿态,真是让人切齿痛恨。他心底暗恨的泣血,面上依旧维持着隽雅的笑意,不骄不躁的神态。叶宸枫自然不会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但这小小的一步不慎,殊不知成了一道天堑,自此后将他与她分割两岸,半生流离颠沛。“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朕已经决定班师回京,如今朝堂必然已因这桩婚事生起哗然大波,你且先行一步稳住局面,待朕回京之日,不想再听到任何人为此议论纷纷。”叶宸枫目光微凉的扫过凤兮疑,他的心思他并非不知,这是委以重任也是敲打。他是他手中一步颇不易得的好棋,如今的价值还未完全发挥,他并不想轻易舍弃,这才稍稍用些手段提点。凤兮疑缓缓的握紧了袖底五指,含笑点头,“自然,此事臣理当为主分忧,少于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必然不会让陛下失望。”窗外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溅落,晶莹剔透转眼融入黑泥。叶宸枫摆了摆手,“下去吧,早日启程。”凤兮疑称“是”应下,留下一道暗影转身离去,面上表情瞬间冷如寒霜,扭曲而虚妄,仿佛沉入了梦魇中,沉沦中甘甜而痛苦。不能让这个人毁了师兄,绝不!叶宸枫不曾留意他的离去,只一心放在了云渡缘的不肯配合的事情上,只要他不是真的不想,就一定会有办法能迫他出手。……穆国,皇宫里一片寂寥景象,原本争奇斗艳的嫔妃们都开始泪眼盈盈垂泪天明了。穆后离开皇宫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她向来盛宠不衰,一年到头总要有几月阴晴不定,不喜与人相见,众人习以为常。而穆希向来是随她贴身教养,旁人插手不得,中宫闭门不见外人,这倒也不算罕事。自从回了穆国以后,穆后便开始派人密切关注老皇帝的病情,一边又在暗中联络拥护的大臣,时刻做好准备。她其实打心底也并不太信任这个夜王的,但无论如何,她手中握着穆国十万的军权是不争的事实,她想要成事必不可少她的助力,但她也不会蠢到将希望全都放在外人的身上。穆国她是势在必得的,不止是要一个虚名高衔,她还要里外军政彻底让穆国脱离外人的掌控,什么夜王殿下,什么隐凰城,哪个都不能再对穆国的事指手画脚。她原本以为占用阿姊的身份就能掌控住苏雾,让她为她卖命,但亲自见到此人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如今她与她只算是互惠互利,但穆国若想独立生存,就不可避免的要放长线徐徐图之。穆希自从回到了穆国皇宫后就分外安静,平日里喜欢与宫里的几个姐姐们嬉笑,如今却连见都懒得见面了,想必是出去了一趟,也看懂了人情世故,不再相信这些浮于表面的喜欢。穆后很满意他的转变,她虽对独子向来娇宠,却也懂得什么才是他该学的,什么人才是他该接触的,总于那些目光短浅的深宫女子厮混在一起,只会妨碍了他的眼界。她近些日子照镜子的时候,看着这张分外相似的脸,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阿姊,当年之事她总觉得有几分蹊跷,好像冥冥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这种感觉让她心慌意乱,感到十分的不安。阿姊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在当年的抚国碎雪殿了,是真的结束了!第221章 前尘未断世上再无一人知道,当年到底什么才是真相,穆帝已经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她所担心的一切都会就此结束,一抔黄土葬下。“母后,今日圆子没有过来要鱼干吃吗?”穆希自殿外匆匆跑来,一声惊异的疑问,打破了穆后的沉思。“没有,许是跑到花丛里玩了。”圆子是她养在身边的一只大猫,日日喜欢蹭在主人腿边求鱼干吃,今日倒是还没有来过。穆希点了点头,乖觉的去侧殿练习书法,迈过门槛时,嘴里仍旧低低嘀咕了一声,“它该饿了呀,奇怪。”他离开后,穆后独坐了片刻,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抬手招了身边宫婢上前。“去替本宫找找圆子,别又滚的一身脏兮兮。”她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宫婢应声而出,殿外搜寻了良久,直到味道一阵异样的腥味,才在花丛中发现了圆子的尸体。是被人刺死的,猫身上一个好大的血窟窿,鲜血已经染红花丛黑泥,显然已经是死了有些时间了。宫婢“啊”的惨叫了一声,迅速找了帮手收敛尸体,战战兢兢的转身向皇后复命。“什么?”穆后冷笑了一下,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只问了这一句,有人杀了她的猫。这穆国的皇宫已经是风雨飘摇了,那这个嫔妃日日恐慌焦灼,行事也是小心谨慎的,竟然有人敢动手挑衅她中宫的威严,还真是可笑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宫中的勾心斗角,即刻命人盘查现场,势必要揪出这个胆大狂妄的人。宫中上下接到懿旨,好生盘查了一圈,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没有人有动手的嫌疑。穆后心头怒火不减,又亲自去看了现场,还命人带上了圆子的尸体,又派人仔细周全的打量了一番。“娘娘,这有一方绢帕,上边还绣着海棠。”一名精瘦吊眉的太监指了指花丛,自血污之中小心捡了起来。绢帕上边染了猫血还有污泥,太监不敢轻易奉上,只捧在了手中,让众人看清。绢帕质地良好,一眼就能看出那海棠花绣的十分用心,活灵活现,几可以假乱真。“海棠……”穆后口中重复了一遍,心底咯噔一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那不是阿姊最喜欢的花。“检验下是不是宫中材质。”她闭了闭眼,眉心一跳,甩手吩咐道。底下人即刻命人查验,众人原本以为这必然会是罪犯遗漏的直接证据,有了这个必然能够直接找出是谁在暗中下了黑手,但结果却是大出所料。这绢帕虽然用料极好,却并不是宫中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又断了。穆后沉沉的离开,转身回了宫中,心底一阵抑郁烦闷,面对着满桌的膳食,想起圆子的离世的惨状,只觉完全没有了胃口,只用了点燕窝便命人撤了下来了。外边已是天色茫茫,暗沉沉的一片黑,懒懒的沐浴更衣后,她便直接屏退了宫人,只留了一盏灯火,准备早早休息。凤帐金绡,一点红烛垂泪,爆出了轻微的火花,擦出了一道影子。穆后眸中倒映着一道影子,倒在床头上,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恍惚而慌张的看着眼前男人。一张有些神秘而诡谲的面具,冷而犀利的双眼直视人心,像是冬天流动的泉水,让人还未动作便觉被冰冻三尺。“哪来的蟊贼,你可知这是穆国的皇宫!伤了本宫,你休想活着出去。”穆后颤声训斥,目光晦明莫测,四处转着寻求依仗。神秘诡谲的面具人神色似乎紧了紧,片刻后蹙了蹙眉。“不是。”他怅惘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忽而锐利起来,凌厉的扫过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这是个该死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吃那么多苦,想到这里,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出手,狠狠地折断眼前的脖子,听一听那骨头裂开的脆响。“你不能动我,我是皇后!本宫可是这穆国的皇后!”穆后触上面前人一瞬狠辣的目光,沉沉的切齿道。“穆国的皇后又如何?穆泾都要死了,皇帝皇后一起死,不才算是一段佳话吗。”他毫不客气的直呼穆国老皇帝的名讳,语气平淡而习以为常,态度不屑的高高在上道。穆后听得心底一抖,连穆国的皇帝都不放在眼中,此人必然不凡,这该怎么办?她是真的开始慌张恐惧了,眉心一动,不由自主的张口道:“不!不止如此,你杀了我,夜王也不会放过你的!”“夜王你认识吧,就是苏雾,天下人都怕她,你杀了我,她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她清晰的感觉得到,此人身上的杀意,那种压迫感无处不在的将逼入绝境,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抬起手来,一手将她的脖子扭断。听到穆后提起这个名字,面具人似乎微微顿了片刻,面具下的神色稍稍起了些变化,眼神复杂而浓烈,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她若是知道本宫死了,一定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你,到时候你也活不成!”穆后见搬出夜王当真有用,即刻一鼓作气,半真半假的接着道。她虽然知道苏雾未必是真的对她感情深厚,能为她千里追杀仇人,但如今这却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要稳住局面,利用一切能够有用的东西,拼尽全力的活下来。“不会等太久,你早晚一死。”面具人缓缓抬眼,深深的盯了穆后一眼,掌心微微用力,拍在了她的后颈之上,将人打昏了过去。穆后瞬间失去了意识,混沌的沉入黑暗之中,临闭眼前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她觉得似乎是曾经见到了,只是太过久远,记忆并不算清楚。面具人看着她昏倒过去,冷冷的下了床榻,面对着窗外月色沉沉敛眸,抬手摸了摸心口。苏雾。是那个也叫姑苏亦水的苏雾?他缓缓的取下面具,月下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带着几分冷静而苍凉的气质,像是浪涛汹涌下深藏的龙宫明珠,幽邃而动人。第222章 倾尽所有花栖沅走出华国边界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手牵一匹马,腰间一柄剑,回眸山河倏忽。“殿下!”十三自暗中走出,一个头叩在了尘土上,眼含热忱。“都到了这里了,母皇并不曾让人阻拦,这便是默认了,你还有什么可劝的?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殿下了。”她打心底觉得松快,但仍旧不可否认的在心痛负疚。这么多年她身在储君之位皆是做的勉强,一心都在记挂着单云在外可好,枉费了众人满心期待,她做不到像母皇那样绝情弃爱,为了家国天下,亲手推至亲之人走向深渊,更忘不了心底倾慕多年的男人。她今日走出这一步,不仅是为了单云,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她心存愧疚亏欠,但勉强霸居高位,到最后也只能两相具损潦草收场。从今后,她再也不是华国的殿下了,那么他又会接受她的心意吗?“殿下,十三心底您永远是主子,华国您可以不再联系,但请准许十三追随左右,不为华国,更不为任何人,只为了殿下数十年的相护之恩。”十三仰面凝眸,一身热血翻滚,他追随的从来不是华国,更不是储君之位,只是殿下此人而已。花栖沅闻言眸光微动,有短暂的感慨犹疑,她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过往种种都成了过眼烟云,只剩下一腔孤勇满心倾慕。“随你吧。”一声叹息,久久无奈。她本不该留下他,跟在她的身边,他很可能再无前途可言,但她若赶他回去,汶城也未必肯再留下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十三擦了擦额头尘土,面对身前闭眼一笑,召来坐骑跟在花栖沅的后边。“殿下此去何处?”他开口问道。花栖沅缓缓沉了一口气,抿唇笑了笑。“去承国,他有本事藏着别出来,我们就在阳城等着,不信他能化成一道风飘走。”她志在必得的眯眼,扬了扬马鞭,一骑绝尘。十三紧紧追随其后,直奔承国而去。他其实并不相信女皇会当真放任殿下离开的,与其说陛下是默许殿下放肆一回,倒不如说这是在让殿下死心。云世子心如铁石,又是向来潇洒来去,殿下如今一心都被虚妄的幻想蒙住了慧眼,若不让她放肆这一回跌的重些,她又怎能安心的做好华国的储君呢?陛下这是以退为进,势必要逼着殿下更快的成长起来。……姑苏亦水不曾料到云渡缘竟然跟着她一路到了阳城,她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心底不快,这才跑到了勰城,一通发泄放纵,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她一路上没有看到过云渡缘,到了阳城后才看到了人,而且是在皇宫之中,这倒是奇怪了。承国皇宫中时时有人暗中看守,她自认强入此地,尚不能全身而退,但他却来去自如,她虽不知如今与他可否平分秋色,但必然也不会差的太远,那就只能是被人默许来去的。她心底疑惑,为何叶宸枫要默许他出入皇宫?“夜王殿下,前边吵的凶猛,您看可要去看看啊?”宿衣翻了一道墙,从草树后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的耍贫嘴。“哦,谁吵的最凶?”姑苏亦水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方才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自然是陛下的外祖喽,那老人家一心想要端起长辈的威风,好不容易碰上个可以发作的机会,还不得好生的指手画脚一番。”宿衣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毫无隐瞒的直言相道。“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不孝有三,一者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二者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三者不娶无子,绝先祖祀,其中无后当最,他不止可以借题发挥,还能名正言顺的借题发挥。”“最好是再告诉世人,这些年你们陛下是如何的疏远外系亲族亲近外臣邪道,如何眼睁睁的看着后宫把持朝堂残害忠良,最后他又是如何的刚正不阿,忠贞不渝,这些年来为庙堂社稷如何的鞠躬尽瘁,怎么说这也称得上一句功德千秋的!”她不着感情的品评,逻辑清晰,思维敏捷,态度冷淡。“您说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宿衣眨了眨眼,有些呆愣的摸了摸头,嘿嘿一笑。他是亲眼见到了前朝的混乱一片,那是吐沫横飞,恨不能直接用口水淹了大殿,陛下都直接命人放了帘帐,居后退避了。虽说是在后边下棋,但怎么说,这些人也实在是太凶猛了些,一个上午都能保持情绪饱满慷慨激昂,还中气十足的互相抨击,想必是动了真情,真的对这桩不靠谱的国婚十分抵触啊。“您要不要去看两眼,这些人如今还没走呢,陛下说他们等到该吃午饭的时候就会散了,这还差半个时辰。”他谄媚上前,一心想要鼓动她去露面,心中也是暗有算盘的,这些人如今一窝蜂的全涌到了陛下眼前辩论,实在是碍眼又碍事,夜王若是在众人面前露一露面,也能分散下这些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换个地方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