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算是任何一人,也绝对无法将夜王与女人划上关联,更不会有人质疑此事,就算是他们这些早就知道实情之人,也从未轻易想起过此事。所以,这并不是单纯的内斗,必有外人想要浑水摸鱼!第246章 何须解释姑苏亦水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将夜,身边人垂眸不语,默然立在一旁不敢惊扰。事实上就算是他们这些手下,对于此事也是不知全情的,知道如今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流言蜚语还是确有其事,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意志皆不会变,因为除了冥宫,他们无路可走。“此事不必插手。”她目光似冷似热,指尖沾染了一滴墨汁,随手取来一方锦帕拭去,却晕染更多,斑斑点点污了雪白帕子。她不插手并非不去理会,只是不想越俎代庖,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还要看个人如何看待,想必会有人对此耿耿于怀,也会有人一笑置之。于她而言,这一切都还不算脱离掌控,早晚有这一日,旁人不言不语,也掩饰不了这就是事实的本质,可被人刻意挑拨利用,那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主人,这……那北襄又该如何解释?消息可是插了翅膀一样传了出去。”手下人踌躇,垂首问道。“解释?”她侧眸掠了一眼,勾唇深深一笑,不以为然的反问。“有何可解释的?谁有资格来问本座要解释?”姑苏亦水神色淡如白水,只有一抹冷意透露着主人的倨傲。这世上除了义父,没人有资格想她问一个解释,能走到今日,是她手握大权,并非大权压她,天下人想听的本也就不是她的解释,因为这毫无用处。“该如何做就如何做?何去何从并不会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解释而改变。”天下百姓持看戏之心,皇权贵族持观望态度,有心人无心人,都已经是豁然开朗的局面,倒也不算一无好处。那人应“是”,转身离去传令。姑苏亦水独对一面雕窗,站至夜色漆黑,殿内燃起灯火阑珊,一丝丝的暖意弥漫在侧,方才抬手关了窗户,将未曾用完的墨收起。她并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所以除了殿门外有人侯着之外,这殿内空无一人,方才以为这烛火是有人进来点燃的,如今却才想起,这是昨夜未曾烧完的,只剩了短短一截,偶有灯花细微作响。“既然已经来了,又要掩人耳目以旁人为刀,看来隐凰城也还没有剩谁一人独大。”姑苏亦水阖眸,闭上虽了眼睛,却仍旧在思索着其他。别人想不出是谁泄露的消息,但她却是心知肚明,有谁知道此事,又有谁会利用此事,一切都已再清楚不过,当日既然她敢让姑苏含烟知道此事,就不怕她透露出去,只是她也未曾想到,隐凰城如此紧要的关头,姑苏含烟竟然还会来此搅和一通罢了。但姑苏含烟既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行事,倒也说明了如今隐凰城并非如从前那般坚不可摧的。没有了解药,姑苏上清就只能不断地闭关修炼,就算是看出了些不妥之处,想要出手阻止,也是有心无力,而她至少还能如常行走来去,这样对比下来,那些代价倒也不算白费,就算是最后难逃一死,总也是得偿所愿了。一声短叹,她有些困倦的倒在榻上,侧身便睡了过去,外界如何颠倒错乱,众口纷纭,她并不是很想过问,他手下人做了错事,她不会越俎代庖。外边不知何时又下起了连绵雨,大约是夏季将至,难免天气无常,一阵阵的水声中,她并未睡太久就醒了过来。睁眼的时候,似乎殿内的灯火更辉煌了几分,侧眸坐起,他已经就在眼前之处。“还以为今夜你定然焦头烂额,不得空闲了,不成想竟比平日还要早上几分。”姑苏亦水倦意微敛,若非被雨声喊醒,她怕是能睡到明早,如今虽睁着眼却还是困着的。“你既能安然卧枕,朕有何可自扰的?”叶宸枫目光掠过她的脸,缓缓一笑,心底也逐渐平和了下来。他确实是怒火暗存的,见了余文与万祜后更是面如冰霜,这些人背地里做的好事,真是不知所谓的自作聪明,偏要在此时火上浇油。本来这些事并不足以让他动怒,连漠国三番五次的挑衅,他都能坦然处之,可就这件事却绝不许有任何意外,只为了今日,可谓是步步维艰,好容易只差一步,谁也不能成为这颗绊脚石。“既不自扰,那你就坐远些去,别妨碍我睡觉。”姑苏亦水懒懒的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也不多做纠缠,枕在里边侧了侧脸。叶宸枫心中酥酥的痒着,看她猫一般倨傲而慵然翻身,一时竟走火入魔般想禁锢住她的动作,摸一摸她的头发,惹她不悦的睁眼。事实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依旧没能让她睁眼罢了。“陛下,或者你可以再近一点,看一看还有多少仅剩的定力在。”姑苏亦水不动声色的掰回一城,不紧不慢的将他的手从腰间拿走。“你倒拿着此事有恃无恐了。”叶宸枫奈何一笑,挪了些许距离,“过了今晚不也就剩一日了,朕难道还等不起吗?”他深深的打量她的眉眼,心底一时平静一时起伏,若非情至深处,他又何须空自忍耐,天下男男女女,大千众生,也只有一人能得如此相待尔。“这便如此笃定,介时民心不在,怨声载道,你又如何?”姑苏亦水此刻睁眼,一眼看进他的眼底,并不如何过心的问道。“你在怕吗?”叶宸枫促狭笑意掩下,一本正经的垂眸反问道。姑苏亦水闻言,确实仔细思索了一下,她怕的东西并不多,更多的已经再不能威胁到她,可这句话问出口之时,她却毫无一丝畏惧。“这并不足以让我害怕,天下,百姓,敌视,阴谋,这些都不会,只有你……”只有他,只有叶宸枫,只此一人,才会让她害怕。叶宸枫眉心微动,指尖缓缓握住她的手,紧贴在心口之上,“为什么?嗯,怕我什么?”他眸中笑意是温软的,春风十里轻拂,不染浊世污垢,清楚映她入眼中。第247章 以退为进“畏惧之心岂可外泄,自然是要好生保管,最好一生藏起。”姑苏亦水略一扬眉,淡笑遥远,抬眼毫无躲避的与他平静对视。“藏着?怕朕不肯娶你吗?大可不必。”他不动声色笑道,目光清浅如水,殿外帘雨潺潺,宛如和弦,模糊了室内音调。姑苏亦水侧眸,戏谑抿唇道:“确实不必,既敢招惹,又岂容不得你来去。”她绝口不提,他却越发想要知道,垂眸浅笑,微不可察一抹幽深。“朕还以为天底下没你怕的,原来并非如此。”姑苏亦水若有所思,颔首道,“若有一日七情散尽,必是无所畏惧,凡存挂念者,自然是在所难免。”他能令她害怕,不过是因她心存在乎,比之旁人更能捷足先登罢了。……姑苏含烟寻了一处秦楼楚馆遮掩身份,倒是不曾发现有人尾随,可她并不认为这是好事,恰恰相反这只说明,若是当真有人暗中跟随,且不曾被她察觉到,那只能说背后之人更加难缠。这几日她乔装成跑堂小厮,看似时时安安分分做事,暗中却也在观察着,烟柳之地自然是消息流走畅通的最佳场所,只可惜跑堂小厮的身份有限,不能随意出入楼上,看不到那些嫖客的言谈举止。但随如此,这一趟倒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她能确定这惊哗众人的消息确实已经流传出去,九州之内开化之地,定然已是人尽皆知了。她藏身在这一隅之地,可观天下时局变幻,当然她并不准备与承国或者北襄闹得头破血流,她只是来阻止这一场大婚罢了,无论结果能不能成,她都会悄然退场,留着这一摊乱局,给那些另有心思的人收拾好了。眯眼一笑,她深觉此计理智,等到这边乱成一片,隐凰城中那两个大傻子也该争的差不多了,介时出其不意现身,正好让父亲看一看,谁才是隐凰城的以后。两个不成气候的废物,一个走火入魔的城主,还有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的,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握住实权,一切都不是问题,介时不管是北襄还是承国,转过头她一样挨个讨教。将手中红头签交给一旁另一名小厮,她转身飞上二楼窗后,一棵歪脖子树上,轻飘飘燕儿一般落在了上边。这里今日据说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将这满楼姑娘的芳心勾的不思蜀地,出手阔绰自不必说,更难的传言说还是个难得浊世公子,有美自然该是大家共享,她这也算是聊表一番敬意。怀揣着一颗求知之心,她安安分分的坐着等了两刻钟,可里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倒是有意思了。里边的怎么说也是楼里的红牌,既然是出手阔绰的俊俏郎君,怎么该有的声音一丝也无,不知是佳人不够美?还是酒不够醇?讶然不解,她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脚,差不多该是替姑娘们送香粉的时候了,这墙角她怕是听不到了,本还想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料竟是白忙活了一场。索然无味的纵身飞下,她端起早早准备好的香粉,如往常一般,木讷着一张脸,分毫不差的将东西交到姑娘们的手中。一名芍药紫裙的姑娘长吁短叹的接了过来,身后还拉着一名粉衣佳人。“姐姐可看到人影了?”“什么浊世公子,连面都不肯露,怕是一张脸生的见不得人。”“姐姐莫要乱猜,若是先天不足,有不可告人的隐疾,那倒还是个可怜人呐。”“……呵呵……”二人一阵娇笑,款着莲步袅娜下楼,只留下香风经久不散。姑苏含烟秀眉一弯,摸了摸手中托牌,心底一阵疑惑,既然来了这烟花之地,又要摆着架子连美人的面都不肯见,这人到底是何来路,倒是令人捉摸不透。越是往这里去想,她心底狐疑就越是更深,短暂片刻之间,就已是天人交战,要不要去探一探?或者能有意外的收获呢?心中一番纠结,她缓缓握紧手中托盘,一步步离开此地,于无人之处扔掉累赘之物,决意亲自一观究竟。循着那两名姑娘离开的地方走去,果然便看到一扇雕花门,隐隐有香气飘出,想必还有不少的姑娘留在里边,可稀奇的是,里边竟然是寂静一片,与整个花楼格格不入。这般古怪,就连个说话唱曲的人都没有,莫非还真是个身患隐疾的?不然再如何不解风情也不该安静如此。正在她犹豫该不该贸然入内时,眼前近在咫尺的门却突如其来的打开,一名侍从蹙眉不满的走了出来,将她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不由分说的推了进去。“怎么这才几个,楼里就已经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美人了?”低语一声,那人关上了门,叹息着摇了摇头。姑苏含烟笑意盈盈,水眸晃了一晃,安安分分的站在了一旁,无人之处眼风狠狠地刮了刮他。若非另有所图,看姑奶奶不将你抽筋扒皮,真是个没有眼光的东西!那随从带她入内后,便转到了屏风后边,一道模糊的影子隐约,似乎有那么几分俊朗的意思,只是半遮半掩的看的人心痒。这到底是哪个来诱人来着?怎么这还颠倒过来了,让娇滴滴的姑娘们争着偷眼瞧。好笑的垂了垂眼,她不敢轻易动作,怕像前边那两名姑娘一般被赶出去,只能耐着性子站着,倒要看一看这是在耍什么花招。那随从入内后,似乎低头将外边的情况禀报了一番,隔着屏风她并不能以眼读懂他们的唇语,只好敛下目光,移到一旁的姑娘们身上。不仔细看倒也察觉不到,她这一回头之间才发现,这些人竟然像是中了什么迷药一般,目光涣散的立在旁边,显然是另有异常。心底倏而一寒,她警觉的握紧手指,再次抬眼打量着身前屏风,这影子简直是越看越熟悉!坏了!第248章 互不相犯姑苏含烟夺门便走,方才伸手便见一道雪光照眼亮,长剑无情拦住去路。“这位姑娘,留步!”随从毫不客气的将她逼退两步,冷声斥了一句。一声冷笑,姑苏含烟隐忍不发的退后了数步,暗中接近身后屏风,一挥袖的功夫,三支暗器破风而往,直指那道影子。怎么没有死?既然不想插手争斗,又为何要现身此地?“姑苏子复。”她切齿咬牙,暗中往窗口退守,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之人,依旧维持着不变的笑容。“果然,三哥怎么会轻易遇害?这不正巧就被小妹寻到了,可要一道回隐凰城见父亲?”她心底恨得牙痒痒,却不露痕迹的掩去,转而言道。“六妹怕是眼花了,你何时见到过我?”姑苏子复不惊不怒的平静言道,一边将暗器随手丢掉,一边悠然抬眼回应她的目光。“三哥说没见到,那就是没见到喽,只要父亲没见到,一切不都是三哥自己说了算。”姑苏含烟眸中一抹幽光,闪烁着算计,她虽然一早就不相信姑苏子复死在了冥宫,但却也没想过他会这样出现在这里。这一切太过蹊跷,不由得她不去多想,若说这不过是意外遇见,也未免太过巧合了,而比起意外,她更认为这就是圈套。“六妹妹一向是极为聪明的,这烟花柳巷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避难所,要找到你,还是费了我的一番功夫的。”姑苏子复并未刻意遮掩,坦然自若的直言不讳。“三哥若真是思念小妹,随时可回隐凰城相见不是,可如今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特地来此钓人上钩,怕是来者不善,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呢!”姑苏含烟秀眉挑起,清脆一笑,戏谑般开口试道。“兴师问罪……”姑苏子复眸底一抹笑意清浅如水,缓缓点了点头,思忱回味了片刻,再次抬眼道:“六妹妹做了一件好事,这没什么可问罪的。”“哦,难道三哥不是站在五哥身后的?”姑苏含烟抬手抚了抚鬓边碎发,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道。姑苏子复闻言眸光一顿,笑意隐约少年,若有所思的弹了弹案头熏香,淡如清水的言道:“我帮谁,和这件事做的好不好并没有什么关系。”“六妹妹懂了吗?”他漫然拂袖道。“虽说小妹称她一声五哥,可这毕竟是假的不是吗?她不是父亲的血脉,更不是男儿身,尽管真相这般令人神伤……可三哥呢?三哥又如何看待此事的呢?”姑苏含烟隐约察觉几分异常,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将姑苏亦水视为众矢之的,其中却只除了三哥,无论是大哥或者旁人的如何调拨,都从未见过三哥出手。“所以说才要请六妹来此一趟,此事到此为止,你要如何折腾隐凰城或者承国,我都没有兴趣插手,但若要趁机兴风作浪,少不得隐凰城也需要再生些变数了。”姑苏子复依旧是温和笑意,眸中却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他自有行事准则。姑苏亦水对他而言不能死,查明真相之前,甚至是不能败下阵来,这其中有私情亦有必须。“三哥这不就是要挡在五哥身前了?平日里可没见过这样威胁于人的。”姑苏含烟娇嗔一声,秋眸含情瞥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眉心的一抹寒意。她很不满,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一副清高自持的姿态,明面上与世无争,却比任何人都要深不可测,神秘的让人摸不着首尾,无法掌控与未知,都是令人畏惧的。“你也可以选择现在的闭眼,永远的留在这里。”姑苏子复波澜不起,他不想看到有任何意外出现,杀一个人能够省去许多麻烦的话,他不介意出手一试。“到此为止或者就此闭眼,六妹妹可以好好的考虑。”姑苏含烟暗中思索着翻窗逃走的可能,她确有几分把握能够跳出去,可离开之后呢?这既然是早有预谋的圈套,她就绝不能毫发无损的闯出去。“三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谁让如今时不与我受制于人呢。”她不得不低头,想要做的事情她也已经做成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才能有来日方长。今日的机会确实难得,可她更想活着,至少在还未将她彻底打败之前。“不知道这样三哥哥可满意了?可能开门放我离开了?”她眼尾微挑看向门的方向,轻轻移了一步。“这一别,想必下次见面的时候隐凰城就已是六妹的囊中之物了,无论如何,都该提前祝贺六妹,多年心愿终于达成。”姑苏子复随意斟酒一杯,目光掠向一旁随从,示意放行。姑苏含烟笑意盈盈,他这是在威胁她不要轻举妄动,隐凰城如今二虎相斗,那是因为没有了旁人再参与竞争,就是这样她才能有了上场的机会,在父亲面前一展身手。所以无论姑苏子复到底死还是没死,尘埃落定之前,在父亲的面前,他只能是死了,只能再不出现,否则她的机会便要化为泡影。“三哥给小妹面子,小妹自然要领这份情,隐凰城尘埃落定之前,你我互不相犯。”她目光扫过他手中酒杯,缓缓一抹冷笑,转身迎门走去。随从得到命令不再阻拦,木然立在一旁,任由她推门离开。“公子,这些女人怎么处置?”随从掩上门扉,转身面向他恭敬一礼,目光扫过一侧站着的姑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却目光涣散的立在原地,仿佛被人施了法术一般不言不语。姑苏子复闻言兀自垂眸,取过新杯,倒了一盏清茶,覆手倒在了一旁香炉之中。“不必担心,再等上一刻钟,她们自会清醒过来,更不会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这是特制的迷香,只对寻常没有武功的人有效,为了防止这些女人吵闹,坏了这钓鱼上钩的计划,他这才点了这香炉在侧。第249章 不得自由“陛下。”怀济蹑手蹑脚入殿内,弯腰隔了帘子唤了一声。叶宸枫睡得极轻,闻言即刻便醒了过来,“外袍。”他放低声音,掠了一眼身侧之人,将被褥整好,下床掀帘走了出去。怀济低头避讳,侧身递上外袍,又将披风取来。“马上就是子夜了,老奴瞧外边还在下着,陛下多穿两件。”他拱手将手中披风送上,笑着劝道。叶宸枫伸手接了过来,随意系好带子,抬头望了眼窗外,雨声潺潺,不轻不重的敲打琉璃瓦。“这宫中的夜,还是一样的黑。”红墙砖瓦深似海,只留孤魂野鬼或者无路可退的人。“陛下,都已经过去了,您是承国至高无上的君王,没有什么再能阻碍您的脚步。”怀济心知,陛下是憎恶这皇宫,憎恶这每一座染血的宫殿,尽管从未在口中提及过,可没有谁会喜欢困再囚牢之中,这就是枷锁,用繁华锦绣禁锢了里边众人的自由。“是,踩在金砖玉瓦之上的九五之尊,不畏浮云遮望眼,宫墙再深又如何?朕从不畏惧枷锁。”叶宸枫缓缓收回目光,望向盏摇曳着的灯火,抿唇如线。他无谓这些,自由本就不是他该求的,身负众人所望,万万人依仗,天下一日不合,四海一日不毕,自当心无旁骛,严律己身。可他怕这些囚了她的自由,困了她的双眼,今日这场婚事已被推至风口浪尖,她身在漩涡之中,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而他护得了这这场婚事,却护不了她此后但做姑苏亦水。她的身份放在他的身边,又有几人能卧榻安眠的?承国诸人要时刻警惕后宫干政,北襄力求自立亦会越发离心,更遑论他国无时无地的戒备枕戈待旦。那她立在中间,何去何从?无论是怎样的选择,都是壮士断腕自毁一臂。“陛下莫要太过操劳,一切自会迎刃而解,身体为重。”怀济并未将此话题继续,身为陛下贴身内侍,他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讲。陛下想要娶谁,他就帮着达成所愿,想要杀谁,他就磨好宝剑弯刀,这一切都是以陛下所需为前提,而陛下不曾明确传达下的意思,即便他有所预料也绝不会逾越分寸。“走吧,随朕去看一看外祖可曾回想起是如何揣测出来的。”仅凭数面之缘绝不足以让人看出什么来,到底是从谁的口中传出的流言,他倒是好奇这背后之人是何用意,所求的是北襄还是承国。怀济撑起墨色纸伞,随后紧跟着离开殿中。万祜虽说人一直不曾离宫,可外边的风言风语依旧插翅飞远,显然这是早有准备,预谋着此事而来的,包括余文怕是也成了局中棋子。此事一经传出即刻人心惶惶,闹得承国上下俱是恐慌之色,若是被幕后主使利用,趁此机会惹出事端,怕是一场血雨腥风将至。无论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些,那都是其心可诛,若不揪出此人首尾,只会让此事愈演愈烈。怀济摇头一叹,也不知万相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不分轻重缓急,如此大胆行事。此事随直切要害,点到这婚事的关键,可也大损了天家威仪,这就是将陛下的颜面置之不顾,承国此后怎么可能再有他容身之地。……殿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只剩下一成不变的雨声作响,滴滴答答的打湿了窗棂。姑苏亦水原本睡的略沉,却在殿门关上的瞬间醒了过来,帐外只剩了一盏烛火明亮,身边余温尚存带着他留下的气息。本来她确实不想插手此事,因着身在承国,又牵涉朝堂之争,若是做起事来总也不那么方便,更何况还多有顾虑,难免顾此失彼。可此事既已生出,那就定要妥善解决,他手握权柄虽可强行镇压众人行为,但却止不住流言纷纭,这本就是冲她而来的祸事,姑苏含烟既然先下手为强,那难保不会带着更深的目的。性别一事,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困境,当年以苏雾的身份行事,不去戳破太多,不过是想省去麻烦,以最快捷的方法做成所想之事罢了。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漠国先太子是她杀了,历城也还是她放火烧的,抚国是她亲手亡的,北襄亦是她扶持立起的,边关数十万兵马在她手中不假,这场婚事势在必行更不假,其余的又有什么是假的呢?天下人何以看待都改变不了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而他们若是想试一试改变以后,她也不介意杀人五步血溅千里。她本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天下人还没资格要她解释,可此事生在承国,还生在此时此景之中,她若不解释,怕要连累得他彻夜难眠。既然如此,就算是仅为了他,她也不能继续坐视不理,该见的人,该说的话,她自会向天下人说明。无论承国欢不欢迎,百姓是诅咒还是祈祷,一切都要如约而至的进行。缓缓再次闭眼,她指尖抚过身上被褥,握住一角攥在掌心,心底比窗外冷雨更寒。不管姑苏含烟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为了隐凰城的长久之计也好,为了她自己一己私欲也罢,一切都是不怀好意的,若要下手也无需迟疑。只是看来上次只取了握剑的右手,代价还是不够,要有更惨痛的教训,才能算得上刻骨铭心,让人再不敢犯。姑苏含烟此人本就是狠辣又娇纵至性之人,她从前不想与她计较,一时为了稳住姑苏上清,让隐凰城不要太快平静下来,以免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前功尽弃。从前姑苏含烟想要除去她,是为了赢得隐凰城城主之位,这一切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也算是目的清楚明白,可如今已经不再有直接利益纠纷,姑苏含烟此举便令人寻味了。就算是此事作废,姑苏含烟达成所愿,一切也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想要得到隐凰城,她最该做的难道不是除去两个就在眼前的碍眼家伙?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不得不说确实令人费解。第250章 雨夜出行披衣起身,姑苏亦水立在殿内片刻,覆手熄灭了帘内灯火,推开殿门,步步踏入雨夜之中。夜半悄无声息之时,连带着守卫也松懈了下来,天地之间唯有雨声连绵,掩盖了一切不寻常的动静。姑苏亦水轻而易举出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的行到宫外,长街人家灯火奄奄风中摇曳,雨声哗啦啦的冲刷这路面,昏暗之中只剩影子略显伶仃。纱笠翻飞,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冲动过了,但今日,就凭着这一场雨,窗前一缕残香,带着清冽苦露般的味道,三分檐上雪,六分水里荷,一段沁肤而生的苦香,若非是她癫狂入梦,那就是……脚下水花溅落,她平缓步伐随着水声越发凌乱,不断加快,寻觅着梦魇般无痕的踪迹。常人闻不出这段香气,她却绝不可能记错,檐上雪是谁采的,水里荷是谁捞的,世间再无第二。眉心缓缓紧蹙,夜间她早便醒来了,自从这段苦香气的接近,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若即刻追来,她必然能寻出所在,可夜雨冲刷下,痕迹如今已经散了不少。这本就是毫无凭证之事,更离奇的像是臆想,她停在一家当铺面前,隔了一道墙的后边,花香纷乱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扑鼻而来,可却独少了一段苦香,再寻不见。伸手触上冰凉湿润的墙面,她心底一点悸动,狠狠地痉挛了一瞬,不由得握紧指尖划过砖石之上。目光一冷,她面色苍白了几分,不论是谁,敢以这个身份装神弄鬼,绝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神色一变,她纵身越过墙头,落在了后园之中。昏暗之中只隐约得见花树成堆,枝蔓重叠成魅影一片,廊下盆栽中,雨打落红层层。环视身侧,姑苏亦水表情越发沉凝,伸手取下纱笠,任凭头上雨水湿了衣袍,她无所顾忌的抬眼。这些都不是,不是她追寻的目标,更没有她要找的香气,要杀的人。为什么?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旁人身携此香,更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肯放他入土为安,已经是七年了。七年她杀了不知多少人,相干的不相干的,可却还是走不出那晚的火海,没以为迈出一步后,到头来却还是节节败退,退到悬崖峭壁上,退回血雨火海里。满园花树叠叠掩掩,她步步泥泞,将每一寸寻遍,连运功护体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的一分执着散在了雨中,手中纱笠坠地。她花海边缘一眼扫过廊下,莫名一阵颤栗,只觉再不能向前一步,离开,这里!顾不得坠地的纱笠,她转身毫不回头的离开。长街依旧如同来时清冷,凄风苦雨,灯火昏昏,她也觉凄苦的发昏,一时怒火中烧,一时无言悲戚。风雨夜归人,魂魄可识途?义父离世七年,七年前她不曾守灵戴孝,不曾哭柩抬棺,甚至在火海灰烬之中,连尸骨都难以收敛……不曾眼见,就总是不肯相信,不肯认清,到今日,亦是半梦半醒。果然,那苦香透窗之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一切都还是从前,可原来这才是海市蜃楼。徘徊在街侧,她仰面望去能清楚看到远处宫殿,哪怕夜再黑,也不能吞噬去那煌煌然的富丽巍峨。可那并不是她心之所向,择一城终老,首一人白首,那里只不过有让她记挂的人罢了。微微阖眸,她并不想回去。夜还有一半,或者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安心侯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