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方落,叶宸枫还未曾听进耳中,便被眼前异动吸引了注意。只见身后另有人马接近,一队数十人的队伍,人人面上皆戴着鬼面,身后更为人侧目的是,竟然还拉着一口硕大的棺材,一路直直要往城门而去。“咦?”宿衣稀奇的睁大眼,只觉这世道果然高深莫测,无奇不有,竟然有这样的人,目不改色的拉着棺材招摇过市,且这群人眼底并无半分的哀泣之色,也并不像是奔丧送葬的人。“拦住!”叶宸枫瞬间目光灼热,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他曾经见过这样面戴鬼面之人,而那些人就是来自隐凰城。无论这些拉棺的人目的是为了什么,要要送往何处去,这一趟撞上来,他便拦定了,就算是一切已经发生,来不及阻止,他也要从这些人口中,问出她的消息来。宿衣接到命令,一句话不多问,领人迎面便围攻上去,死死的堵住了鬼面人的去路。“留下棺材,饶你们不死!”宿衣眉心一拧,开口冷冷威胁道。当然无论这些人交还是不交,他都不会放人离开的,但该有的气势不能丢,这句话说出口,他心底就是痛快。鬼面人一路招摇过市,在众人的窥探之下,依旧安然无虞的走到了这里,哪里会想到将至目的地,忽而杀出了一群煞星来。尽管冷不防变故,鬼面人依旧态度倨傲,毫不客气的拔出腰间的刀。撞上了那就杀,他们可是得了严令,势必要将这棺材顺利送到姑苏应锦手中的,照着如今的大局来看,若是不能成,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左右如此,他们又岂有后退的道理。一言不合杀成一片,宿衣虽则功夫比不过竞衣高强,对付眼前这些人,却还是绰绰有余,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稳稳的占据了上风。“快些拿下。”叶宸枫一旁却看的蹙起眉心,开口凌然吩咐道。这些人并不值得他出手,宿衣加上手下这些人已经绰绰有余,只是他更无心痛打落水狗,他的目的还在其后,最重要的是问出他想知道的东西,他无心多费一刻功夫。宿衣得了吩咐,顿时打起来精神,加倍的快速出手,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这些人团团拿下。刀剑加身,一众鬼面人面面相觑,满是寒气的被迫跪倒在地。“姑苏亦水在哪?”叶宸枫上前两步,走到他们的面前,目光凛冽如冰的直逼人眼底,漠然犀利的审问。“哼……”一声不屑一顾的鼻音传出,一名鬼面人冷笑不答。叶宸枫挥手,雪亮的剑刃随之落下,一颗人头颓然坠地,带着一簇鲜血。他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瞥向第二个人,目光缓缓逼视。“在哪?”他极力克制依旧难免字语间寒气凛洌,毓秀的眉宇间,一线凉薄欺压。鬼面人不可抑制的颤抖,目光微不可察的瞟过一旁棺材,死死的抿紧发白的唇。光下血落,再添一颗人头。第287章 身在何处在哪?姑苏亦水同样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半昏半醒,朦朦胧胧的似乎睁开了眼,又似乎是没有。因为太黑了,睁着眼闭着眼一样的黑,若非这动作牵引了脸上的伤口,她还真是不清楚自己是睁开眼了。她隐约觉得头顶有东西遮挡,方才想要动作,却只觉双手瘫软无力,一阵撕裂的疼痛涌来。睁着眼空对着黑暗想了许久,她才有些恍惚的想起了些,似乎那日雨中见到了姑苏含烟,如此这倒也不奇怪。就算是姑苏含烟再添几道,她也不会稀奇,如今竟半死不活的一条命悬着,这才是真正的稀奇。姑苏上清死了,她杀的。她只觉仿佛失忆了一般,她自己都已经不太能记得,姑苏上清是如何死在湛血剑下的,她只是记得临昏厥前的那一剑,刺入心口,她如何拔也拔出来,到最后无力挣扎的躺在了雨中。没有任何后路,没有任何打算,她就是要这样去杀人,今日能睁开眼,倒也算是意外。除了呼吸仍在,她整了身体都已经不停使唤,动一动都难比登天,竭力放稳呼吸,她闭眼却听到了一道声音。顷刻间她的心神便乱了,呼吸中都带着艰难和刺痛,若非是幻觉,那她是真的听到了?她听到了叶宸枫的声音,绝不会错。眼见时间不等人,日光下树影已经斜成了三角。“喂喂喂!那个头低到地上的,人是不是还在隐凰城?”宿衣走上前去,手中剑直指将头埋的最深的鬼面人,生怕这还没开始,人就要被陛下杀光了。他冷冷的挑手中剑,趾高气扬的俯身,目光逼视。那鬼面人不得不随脖子上的剑抬起头,短暂的一抹厉光闪过。反正六小姐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姑苏上清去不了,换承国的皇帝去送命也不算亏,拼死也要和这群人同归于尽。“是,你们有本事去救啊。”他咬牙认下,狠狠地“呸”了一声,狞笑道:“她自不量力要与城主拼命,还想要坏我隐凰城大业,可惜最后落得个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任她再如何凶悍狠厉,到最后还不是被六小姐给挑了双手,成了废人一个……”“闭嘴!闭嘴!”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宿衣面色骤然一变,急声呵斥道,不料面前人根本听不进去。手中剑已经快于理智,叶宸枫面色阴沉的欲滴出水,拦腰一剑便划过眼前的人,狂风扫过,落叶浸血。“杀,一个不留。”他一句话都不想再听到,他一个字都不想再记住。宿衣顿时整了神色,看向剩下人的目光一点冷厉。一排人头整整齐齐的落地,顿时再没了一丝声响。姑苏亦水一时不敢呼吸,她不知道身在何处,亦不知为何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却清清楚楚的听完了对话。不见,她不想见任何人,外间声音戛然而止,霎那间的安静,她已经隐约知道了那些人的下场,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动静,只怕惊扰了外边人。“陛下,咱们快些赶路,管他什么隐凰城什么六小姐,只要您一声令下,天下无不可踏平之处。”宿衣挺直了身子,目光如炬,沉声言道。“那就踏平它。”叶宸枫指尖温凉掠过琅华剑,顷刻间归鞘,一晃而过打冷刃,照过一双更为冰寒的眼。“是!”众人山呼一声,跪地一礼,整齐如一。宿衣起身,手掌方才贴到马背,却掠过了一旁硕大的棺材。“陛下这棺材怎么处置?”收回欲上马的手,他目光炯炯掠过身前棺椁,抬手拍了拍。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敛眸,此刻方才知道身处何地,为何漆黑一片。尚且不及去想姑苏含烟的意图,她已经自顾不暇,她可不认为外边的人,能不好奇这棺材里装的什么。“好像没有钉死,难道里边没装东西?这隐凰城的六小姐千里迢迢抬口棺材来,难道是为了送到穆国皇宫恐吓姑苏应锦不成?”宿衣一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将心里想法说了个底掉,又讪讪的干笑,回眸请示叶宸枫。“要不属下掀开看一眼?”他带着几分犹疑,思索着开口道。“再怎么装神弄鬼,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隐凰城就是离世太远,同绝门那帮人一样,自以为俯瞰人间。”叶宸枫从来便对隐凰城没有一丝好感,若非是她在其中牵扯不清,他必不会对它有分毫容忍,如今好了,一切都干干净净的算完账了,他又有何不可为的。“开。”一个字漠然出口,他负手一身霜白。宿衣得了命令,顿时肃然一礼,沉声应“是”。姑苏亦水闻言立时便想躲,却当然仍是有心无力,多动一下都勉强,只觉身上数处大伤又重新的裂开,鲜血在逼仄之间流淌,她侧首闭眼,甚至有些贴着发丝黏在了脸上。宿衣目光掠了棺椁一圈,衡量着出几分力才能将这看起来便沉重异常的棺盖推开。气沉丹田,他一掌稳稳的拍出,竟成功不多不少的将棺盖推开了五指宽的距离,透光正好能看到里边。收手之余,他贴近几分,俯身去看,只觉玄金棺里似乎带着些异样的殷红,心中一抹异动,他更凑近了些。姑苏亦水已经听到了风声入耳,她霍然睁开了一线,目光并没有对上明亮天光,而是对上了另一双眼。宿衣顷刻间面如白纸,反射般便要倒退,却不知是哪条神经突然错乱,他竟然没有动,没有一声惊呼,只是短暂的定格了瞬间。只一眼,然后——他轰然一掌重新盖上了棺盖,几分难以察觉的僵硬,他甩手运起内力,将棺材打向了路旁树林。“隐凰城果然狂妄,姑苏含烟果然狡猾,竟然真的送一口空棺来穆国,当真以为这就能恐吓姑苏应锦!”他“哈哈”的笑了一声,转身面对叶宸枫回禀道,从始至终没曾回头再看身后棺材一眼。他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他只知道看到那一双眼的瞬间,他就下意识的做出了决定。只要她不出现,陛下就不会停在原地,从此以后,承国会随着陛下寻找的脚步,踏过隐凰城,踏过穆国,踏过北襄……一路无回,所向披靡,荡平一切阻碍。若能如此?若能如此!有何不可为!叶宸枫闻言眸光微动,更加沉冷了几分,转身上马。“她是要向姑苏应锦宣战,这口棺材就是最大的挑衅羞辱。”宿衣翻身踩蹬,挺直了脊背,他呐呐开口:“这么大的挑衅羞辱,真是可恨。”众人追随着白衣如风的背影消失,马蹄声乍起乍落。姑苏亦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撞的头昏目眩,身上更是疼痛四起,缓缓的沉了一口气,她再侧耳听时,外边已经没有了声响动静。若非到了今日穷途末路,她倒不知这许多的是非纠葛,旁人眼中,她已是早该消失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低低的笑了一下,却觉声音喑哑,喉中更是针过般的刺痛,算起来从隐凰城到穆国的行程,她也该昏迷了两三日,水米未进没死,鲜血横流没死,倒不知这是天赐的恩典还是劫数。到如今,她便也一叶障目,再自欺欺人一次,只当这便是上苍最后一丝怜悯罢,全她一个还债的机会。这里还不是她要去的地方,她还欠着他的一条命,就算是命数已尽,她也要死在他的坟前。不枉他一世相护之情!不枉他一命冤死之错!不枉他临别一声叹息,一抹笑!不枉他未曾饮完的世间美酒!缓缓沉气于心,她调起寥寥无几的内力,周天巡回。怦然一声,棺盖飞出坠地,她一脚踢开阻碍,却分外艰难的爬了出来。第一步落在坚实的土地上,她一个踉跄便滚落了两圈,一身伤口沾了黄土枯叶,分外刺痛。“唔。”她闷哼了一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若非是遇到了他,她不会如此急着离开,更不会如此慌乱奔逃。他一时不曾离开她周身之地,她便总也不敢回头,总也不想久留。他已经是她此生的劫难,撞上一次便要了半条命,缠绵一刻就只剩鲜血淋漓。义父与他,撞上这二者,任意一个便能让她神魂尽失,她不能留,不能看,多一秒便不能活。一路跌跌撞撞而去,她身上鲜血未及掩饰,便一路消失在日落尽头。……叶宸枫再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留在面前的便只剩下一口已开的空棺。厚重的棺盖飞坠在一旁,空棺里满是鲜血,红了大片,最上边印着几道更为殷红的指印,模糊了几分,却不难看清掌纹。他覆手印上,仿佛贴上了她的手,可指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冰冷,面前迤逦一路的斑斑血迹,都在深刻的提醒着他,她是如何仓皇而去,是何等的艰难,又何等的执着。他竟然直到天光陨灭才想起了宿衣的不妥之处,若只是一口空棺,已那一掌运起内力,又岂会只飞出那么远?里边怎么可能会是空的?里边既然是不是空的,那宿衣又会因为什么才敢犯这欺君之罪。他眼底霜刃如刀,兀自一抹嘲讽笑意,不知心底是悲苦抑或狂怒,万般种种皆化作一声长笑。“陛下任何责罚,属下都绝无怨言,可属下没有做错。”宿衣跪在夜风里,叩头木然磕在了地上,长跪不起,却带着几分固执。“你没错,她也没错,那又是谁错了?”叶宸枫眼底幽火燃起,像是水底烧亮的宫灯,玲珑剔透亦深邃无垠。他一掌飞出,棺椁在袖间碎成飞灰,激昂起烟尘滚滚,身边隐卫顿时跪了一地,影子一般定格在夜里。“天下人都要送她坠入深渊,她却还是不顾一切的要逃,朕一路追赶尚且不及,而你们却仍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声音淡漠到极致,连同着目光都越发的冷凝,紧抿的唇更加凉薄。“你可敢告诉朕,这里边躺着的人是谁?这一棺鲜血淋漓的是谁?”他走到宿衣的面前,俯身眼底一抹冷诮问道。宿衣僵直了脊背,不敢抬眼,只翁言道:“她就算是躺在这里,也不是要来见您的,这棺材是要送给姑苏应锦,她这鲜血淋漓,也不是为陛下而流的,她不过是为了另一人,到底在她心中谁才更重要,陛下难道还看不出吗?”“她留着陛下的身边,也一心只想着死去的云渡缘,一心只想着活着的姑苏应锦,她早晚还是要抛弃陛下,她能逃一次,就难保没有其二啊。”宿衣梗了脖子侧眸,一心跌宕起伏,声音都开始激动的颤抖起来,到最后平静过后,也只得哭笑间一叹。“她不是良配,国师说的对,陛下身边不该留着这样一人。”叶宸枫闻言神色越发的冰冷一片,没有一丝的动容,眉宇间冷峻之色朔然凛冽。“你回去,从今往后,再不用留在朕的身边,朕御旨亲封你去弼西宫,没有诏书,永不得入宫面圣。”他再无一丝留恋惋惜,转身冷然拂袖,寻着血迹,步步踏入夜色之中。一众隐卫追随而去,毫不为宿衣的境遇所动,在他们的心中,只有遵从与臣服,令出即行,不违主愿,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所有目的。而宿衣并没有做到,瞒上不报,谎言虚实,单单如此,便是取其首级亦不为过,陛下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宽宏处置,他们自不会替他多说半句。夜风里连带着空气都开始稀薄了起来,宿衣独自跪在原地良久,更深露重积压了一身,让他越发的直不起脊背来,一切竟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他甚至根本来不及思索考虑,就已经下定了选择,若今日是禾衣与竞衣在,只怕是不会像他这般狼狈吧。离开……一名隐卫,此生都只会有一个主人,绝无背叛,绝无离心,要他离开,这比要他的性命更痛,可他并没有求饶,也没有自戕。因为他的性命只属于陛下一人,陛下没要他死,他就不会死,陛下命他去弼西宫,他就会好好的守在弼西宫。缓缓的站起身来,他身影单薄,消失在了夜雾里。第288章 冤家路窄姑苏亦水一路奔出数十里地,直到筋疲力竭方才昏昏沉沉躺下,天气已至夏初,夜风再凉也不至于难以忍受,霜露湿气沉沉浮在鼻息,她只是动一动手指,都觉伤口蜇痛。睁眼已是月上柳梢头,她这才想起身后一路血迹,怕是留下不少痕迹,勉力挣扎片刻,她目光掠过手腕上的伤。看着是狰狞一片的,实则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不能提剑而已,说是废人倒也不至于,至少她还有内功傍身。她回眸片刻,便放弃了遮掩的打算,这一路痕迹早不知凡几,即便是有心回头,她也无力掩盖,那就听天由命是了。凭借着尚且皎白的月光,她侧眸辨别了身旁杂草,凭借着记忆,不出意料的找出了几味药草。深山于她而言并不陌生,想要活下去甚至只需要依靠本能便可。她只草草敷上药,止住险要伤口流血,其余零碎伤处实在太多,她着实自顾不暇。勉力打坐,内力方才周天流转,不觉身后便有嘈杂声传来。警觉回眸,她隐约见到火光接近,顿时心下一冷。缓缓扶树而立,她调起内力直上了树顶,纵身越了几米,身影叠在了婆娑树影后。眸中隐约幽光,她心底一抹犹疑,即便是宿衣的谎话被识破,人也不该来的如此的快,难道他当真早便发现了不妥?贴着树枝侧眸,她目光斜掠下方,果然那火光正是一路追随她的踪迹而来,即便是夜里难辨,但这些人拿着火把,倒也一眼便能追到血迹。缓缓沉了口气,她不敢掉以轻心,等候这些人搜查此地,一探究竟。不出几分功夫,果不其然火光闪过树影,脚步声立时停在了咫尺之处。“朱将军,血迹断在了这里,没有发现人。”火光下,映出一名士兵坚毅面容。朱越闻言再次扫了一眼痕迹消失的地方,上前摸了摸地上血迹,“尚且新鲜,未曾走远。”他开口言了一句,目光顺势而上,看向血迹上的树梢。身侧士兵立时上前,掌起火把绕了一圈。“朱将军,没有人。”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士兵抱拳回道。“大约不是刺客,只是过路的亡命之徒,发觉我们事态不妙,脚底抹油跑路了。”朱越收回目光,暂且放下心底的疑虑,开口道。“将军,陛下还在等着后边等着。”一名士兵提醒道。“这便回去禀报。”朱越略一颔首,松开了握在剑柄的手。姑苏亦水眼见不是心底所想,方才缓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料竟在此地遇上了漠国的人,亦是有些难缠。她缓缓收回打探的目光,只愿这些人尽快离去,莫再节外生枝。孰料一时肩上鲜血渗出,竟有一串殷红,顺着树枝低了下来。“谁!”朱越方才放松警惕,正欲带人离去,不料竟被一滴鲜血砸在了脸上。“包围拿下!”他反应迅捷,立时便拔出了重剑,凛冽扫向树梢。千万树叶飘落,枝头转眼不着片缕。姑苏亦水察觉不妙之时,便已纵身飞起,顾不得暴露身影,一路顺着树顶飞掠而下。身后朱越不依不饶的领人追赶在后,目光灼灼。姑苏亦水身受重伤,内力不过勉力凝聚,经不起长时间拉锯消耗,竭力拉开了一段距离,她直奔了官路而去。短暂的甩开身后人,她目光一转,正掠见了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当即不假思索的掠了过去。抬肘击倒马上车夫,她反手便去解绳索,冷不防车帘内却有一只手迅捷伸出。姑苏亦水目光一顿,顺着力道旋身,向车内扑了进去,直取要害。孰料里边人功夫不差,短暂的交锋,竟未得手一招。心底一寒,她腕上刺痛传来,一个失手,便被眼前人拔出了腰间佩剑。一回眸,四目相对却是瞬间冷凝。姑苏亦水迎着雪亮剑刃向上,只看到了一双同样惊诧的眼。“你来行刺?”寒歌陌按下眼底惊讶,冷冷审视向她,方才交手未及多瞧,一低头,竟见她一身分外狼藉,血迹斑驳。抛却几处遮掩不住的重伤,连眼下几分都有隐约剑伤,狞然发红。手底剑未动,他不敢掉以轻心,却也不由得揣测猜疑。他衣冠严整的一丝不苟,相比之下越发显得她惨淡窘迫。姑苏亦水却无任何不适的面对他的审视打量,只垂眸掠过眼底的剑,“你要如此想,倒也可以。”她若辩解他也必不会信,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费口舌,是还是不是,从不在于她如何去说,而在于眼前人如何在想。“哦?这样看来想必你倒不止刺杀朕一个,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怎么也要闯遍各国了。”寒歌陌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嘲讽,她是不是来刺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撞到了他的手里,可真是来对了地方。“朕不知你与叶宸枫之间是何关系,这些日子又在耍什么花招,但想必你怕是已忘了勰城的话,你我之间可还有些东西,没有了结。”他眼底波澜微动,不得不说,承国一路传扬出来的隐秘还是让人颇为震惊的。他竟从未发现,眼前弄权朝野,征战南北的人,竟是一名女子,更不知到底隐凰城与她之间,横着什么样的桥梁,她又到底是苏雾还是姑苏亦水?可有一样,那就是她欠下的命债与利益,可还一丝未还。“了结?”姑苏亦水勾唇,倏而抬眸望他一眼,毫无顾虑的隔着剑刃逼近他的面前。“你觉得如何才是了结?今日刀剑在你手中,一剑或是凌迟,不在一句话之间,又何须多言?”她并不畏死,如今更是求之不得,只是不能死在这里,她也敢赌寒歌陌不会如此轻易取她性命,因为她知道,眼前人想要的并不是什么报仇雪恨,而是江山如画,霸业永固。她倏而向前,他不得不迅速制住她的动作,一时肌肤相撞,他居高临下,二人皆逾越了距离。身下几分温度,一刹心猿意马,寒歌陌蹙眉,又想起初见时的欺瞒诈骗,不由得涌起一阵咬牙切齿的恨,冷沉的“哼”了一声。“杀了你?哪有这般简单,你可还欠着许多东西未清,今日犯在朕的手中,自然该好好的还一还。”指尖一点粘黏湿润,他察觉她并无力还击,便缓缓送了手,收了手中剑,拿出锦帕擦拭手上鲜血。姑苏亦水手腕伤口被他大力钳制,又有鲜血汩汩流出,疼痛瞬间让她面色一沉,苍白了几分。“你——”寒歌陌见她情形不好,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被马车外的动静打断了后话。听到刀剑声相击,他立时伸手掀了车帘,只见外边两方人马已经交手,一片厮杀甚为惨烈。寒歌陌目光扫视了面前敌人,触及到一双并不陌生的眼,一袭流光生辉的白龙鱼服,月下衣如雪,人亦覆霜。“朱越,住手!”眉心微动,他开口制止道。话音方落,人却被撞开几分,手中锦帘飘坠。姑苏亦水一眼扫过叶宸枫的身影,顾不得疼痛,即刻便跌撞向他。寒歌陌被她撞了个满怀,人也失手后退了数分,目光隔绝了外界情景。“做什么?又来投怀送抱?”他眼底微寒,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却也推脱不开,只能冷然质问道。“离开!”姑苏亦水一时情急动用了内力,汗水瞬间湿了鬓发,她勉力维持清醒,咬牙吐道。“离开这里,你与我的账,我通通还你。”她不知方才那掀帘的一瞬间,他有没有看到里边,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生疑,她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这一路千算万算,东躲西藏,她就为了不见他。“朕现在把你扔出去,你欠的东西,或许有人今日便能还,何须听你多言废话。”寒歌陌察觉到她的虚弱异常,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防备心便跟着也卸了下去,任其靠在肩膀。“你向他要东西,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他也未必会给,如今我的命在你手里,向我讨要岂非更容易。”姑苏亦水断断续续讲完一句,只觉说话都很吃力,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又奔波了一路,与人斗智斗勇,着实再提不起半分精神来。寒歌陌眉头一皱,看她如此模样,说不清心底是何感受,只觉几分难以察觉的异样滋生。他指尖不可自制的放在她眼下几道伤痕上,片刻后方才惊觉收回,侧眸却见她已昏倒了过去。她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在他脖颈之间,仿佛一下刻便永远不会醒来。他与她论起来是国仇家恨,那一见相骗之情,更是久久让他耿耿于怀,此前那微薄的柔情缱眷,在数次相争相杀之中更是磋磨的只剩下愤恨。可谁又能想到,她能有一日,猝不及防又撞到了他的手上,简直是无稽之谈。更荒唐可笑的是,她倒在他怀里,他竟未曾第一时间将人丢出去,甚至还一再纵容。他不知从何而生的气急而笑,挥手掀飞车帘,正正悬落在车顶上,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朱越,住手。”他就坐在马车内,冷冷淡淡的开口下令。朱越眉心一动,掠过他怀中,稍有疑惑,却只字未言得依令退下。叶宸枫缓缓抬手,制止了手下人,目光短暂的掠过寒歌陌,冷凝的定格在了他的手上。“放手。”他神色寡淡的像是褪色的月光,蒙了一层阴翳,像是骤风暴雨的前兆,他不需要看到脸,只一眼便认出了寒歌陌怀中的人。“放手?这怕是由不得别人说了算,她可是主动来投怀送抱的。”寒歌陌并不着急谈条件,越是看到眼前人面色霜寒,越是不慌不忙的开口,字字诛心。“你有几分野心,想要什么东西,也要衡量下漠国吞不吞的下,她若伤在你手,漠国亦将葬于今夏。”叶宸枫心底已然寒如雪原,眼底冰封千里,只觉整个人都失了方寸,他看到了她的鲜血顺着手腕不断淌下,不止如此,这一路上的血迹,都让他不可抑制的慌乱。他只怕到头来追到手里的只剩一具冰凉尸体,只怕再不能听她开口,哪怕只是一句无情的推拒。“表兄向来说话如此呛人,怎么说承国与漠国,也算是姻亲之交,何以出言便要喊打喊杀?”寒歌陌并不入心,只冷然一笑,第一次改了称呼,讽刺而道。承国受制于漠国多少年,怕是眼前人已经忘记了,姑母虽已辞世,可这也抹去不了,承国那段见不得人的历史。“你觉得你能想带她离开穆国?莫说朕今日就在此地,就算是不在,姑苏应锦也不会容许你带着他的女儿如此离开。”叶宸枫面上依旧波澜不动,言间却已经顾不了许多,毫不客气的威胁道。他只要她平安回到他身边,至于她是谁的女儿,谁又是她的父亲,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够留下她,就算是惊动姑苏应锦,他也情愿去做。寒歌陌微怔,他倒是未曾想到,她既是姑苏亦水,便是姑苏应锦的女儿。略一沉眸,他却并在上钩,只冷笑道:“她是谁又怎么样?姑苏应锦想要人,也要付出代价,如今她就在我的手上,性命就在弹指间,若是你有把握快过,不妨来抢一抢试试,看她有几条命能活。”叶宸枫神色一沉,指尖捏的一声微响,却始终未曾上前半步,他不能再看她受伤,更不愿拿她冒险。“说出你的要求,得寸进尺只会让漠国处境艰难,你若聪明,当知道如何开口。”他虽退让,却并非任其宰割,漠国能够装得下多少,他清楚知道,寒歌陌亦心知肚明,只有不越界限,这笔交易才有得谈。“看来还真是赌对了,朕还当不过捏了颗无用之棋,原来你竟动了真心。”寒歌陌嘲讽一笑,伸手抚过怀中人的头发,毫无顾忌的挑衅抬眸。“不知她在表兄心中,又值几座城呢?”第289章 但求一战姑苏亦水当真没想到还有再睁眼的时候,微弱的光线落在她眼睫,透过车帘蒙了几分泛红的氤氲。“你做什么?”她短暂的恍惚,即刻便恢复了神智,抬手挡了一下,面色一寒。寒歌陌收回手,“你觉得做什么,伤口都已经黏在了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