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的一往情深,到底还是让她无可抵抗,动摇了念头。伤口处的蜇痛将她心神拉回,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忍着点,我轻些。”叶宸枫察觉到她的目光,手上动作停留了片刻,低声言道。放稳了动作,他一番清理换药,倒也花了不少功夫,直到抬头的时候,方才发现手心竟也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一处处伤口包扎过,他心底不知隐忍了多少次的杀意,连同抬头看向她的目光都也暗了几分。指尖力度重了几分,他握紧手中药瓶,放到了一旁换了另一个银盒。指尖冰凉的掠过她脸上伤口,他一点点仔细上药擦过,距离也凑的越发的近。“再没有下次,再不能有下次。”他将药盒扔到一旁,沉眸如渊的看向她,郑重的神色,直要将人吸进漩涡。“好。”她却不假思索的应了,想必也不会再有下次,至少这短暂的时间里不会。听到了她的回应,他神色才慢慢的缓和了几分,却依旧不太好的端起一旁粥碗,“吃点东西。”姑苏亦水目光掠过粥碗,心底微动,蓦然想到了当日在阳城中的事,他定然也知道了凤兮疑暗中助她离开之事,毕竟是在他的眼下,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什么能逃过去,只是知道和下手处置,并不是一件事罢了。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草率行事,朝堂之上向来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如今承国本不安宁,不过这些也并不是她需要想的,争来斗去这么多年,她早该脱身其中。“叶宸枫,可曾骗我过,或者瞒过我什么?”她面对他送来的勺子并没有动口,只缓缓抬眼,望向了他的眼底。“有的都已经做完了,没的你也不会听到。”叶宸枫神色不动,只将手送近了些。姑苏亦水张口饮下这一勺,抬手按住了他的动作,“这样的东西,你已经喂我喝下不知多少次。”“你总要告诉我,这是什么?”她神色微凉,不肯放手。他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察一叹,眼底风云暗敛,握住了她放在眼前的手。“你动手杀了云渡缘,必然是已经不需要他了对吗?这碗粥就是答案。”她嘲讽的笑了笑,从他手底下夺回了手。“我早该想明白,那日我怎会无缘无故的昏倒,连他都救不了,宿衣又怎么会轻易治好了我的病?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设计罢了,让我正好倒在他的面前,一分不差时机刚好。”姑苏亦水徐而闭眼,呼吸都开始生涩艰难,仿佛被抽空了仅有的力气。“你不能有任何意外。”他没有辩解一词,只扶她靠好,无动于衷的言道。“所以你就要我这样活着,比死更痛的活着。”她眼底一片虚无,心中亦是空荡荡的漆黑。“从来你都只顾要给,一句不曾问过我,你的爱你的情,怕是让人消受不起。”她有些冷,在夏日之中,竟觉冷的颤抖,原来并非猝不及防,早就已经有所预兆,只是她茫然相信要钱之人,被蒙蔽了双眼,没有看不到里边的一切。或者当时她是察觉到了,可为了一句信他,她只当做不知,正是这样的不闻不问,才酿成了此后祸事,害死了云渡缘。“他已经死了,你若想替他取回一命,我绝不还手。”叶宸枫眼底幽光沉浮,看向她抿唇如线。他这辈子唯一向她解释不了的,便是此事,她永远不会理解他心底所想,明白其中缘由,他也不求她能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想她能放过自己。此事从始至终与她并无任何关系,杀人的是他,执剑的是她,她无需为此折磨自己,若当真要有个了断,他可以死在她的手中,却绝不允许这件事,成为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她自嘲一线,眼底无光,心中苦涩晦暗,若能下得去手,她倒也不用苦苦煎熬,活的如此艰难。“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一切,那就喝了它。”叶宸枫将手中粥碗递上前去,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姑苏亦水再见这碗,只觉想要砸掉,却良久也未曾下得了手,过了大半晌方才伸手接了过来,端起一饮而尽。她手上伤仍痛着,放下碗的手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差一点摔在地上。叶宸枫底下稳稳的接住,吩咐人送了下去,转身宽衣解带。姑苏亦水面色瞬间沉了几分,冷然扫过他一眼,“你出去。”她眼底一抹恼怒,隐忍不发的开口道。“去哪里?”叶宸枫置之不理,上前将她搂近了些,躺了下来。“朕一夜没睡,守在你的车门前,你倒是恬然高枕,总要讲点道理。”他笑了笑,欣然看向她,面上难得生出旁的神色,言间一字一句说的恳切真挚。“你睡,我守着,这才讲道理。”姑苏亦水已经并无困意,便接着言道。“一起,你陪着我,我才能睡得好,这样才能快些解决京中纷乱,你才能快些到阳城。”他避开伤口,圈她入怀,闭上了眼。姑苏亦水动弹不得,睁眼望着头顶帐缦许久。……姑苏子复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担心她是否还在穆国,哪知信中内容却告诉他,她已经杀了姑苏上清。愕然一瞬,他极快的的平静了下来,没有见到她的尸体,那就说明她还活着,只是隐凰城守备森严,就算是她杀了杀了姑苏上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可也难以成功脱身离开。更何况如今的隐凰城并不在姑苏司离或者姑苏庆余的掌握之中,这二人一死,能够接任城主之位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了姑苏含烟。她落在姑苏含烟手中,那必然是难以善了,素日里姑苏含烟便要将她视为眼中钉,今日她既在蒙难,又岂会有好果子吃?他心底略一思忱,缓缓碾碎手中信纸,他的消息并不算是灵通,既然他都已经知道的这些,想必皇宫中姑苏应锦也该早知道了这一切。要怎么救人?如何去救?这件事他一人势单力薄,必然是不好做成的,既然姑苏应锦肯千里迢迢的追到穆国找她,想必心底对她定也念着几分旧情,想要成事,必要的话他还是要再进穆国皇宫一趟才是。心中想着此事,他正在考量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姑苏应锦,若今日此事找了他,那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自由,主动插手到这场争斗之中,此后麻烦必然要成堆的找上门来。可他又不能放任不离,如今局势时不我待,想要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公子!”正想着入神,身旁忽而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考。“又发生什么了?”他回过神来,侧眸打量过一眼,开口问道。“今日城门外,属下等发现一件非比寻常之事,竟然有许多具隐凰城的尸体,就躺在荒郊野外。”“更奇怪的是,旁边还摆着一口棺材,棺盖翻到在一旁,而棺材里边只有一片鲜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属下神色凝重,思索着开口回禀。这件事情委实怪异又匪夷所思,那人说着亦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姑苏子复目光一沉,仔细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就在今晨。”属下人道。“里边的血迹如何?”他再问道。“已经干涸,想必是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属下人猜测着回道。姑苏子复闻言却未置可否,他想着此事,只觉隐约能够联系上什么,又一时抓不着头绪。“隐凰城派人来穆国并不稀奇,毕竟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派人来才是奇特,可这些人却在半路上被人给杀了,又会是谁做的?”他仔细沉思了瞬间,瞬间排除了姑苏应锦的可能性。若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残局就在城门外,这样对于穆国如今本就惊弓之鸟的民众来说会引起恐慌。那么不是姑苏应锦做的,又是谁会想要与隐凰城作对?难道是不久前悄无声息来过穆国的,漠国那队人?可按照脚程来说,他们又应该赶不上。第292章 得闻死讯“此事?要不要隐瞒下去?”手下人目光微动,开口询问。“不必,事情既牵扯到隐凰城,便无需将我们多此一举。”姑苏子复微一勾唇,算作回应。“那公子准备如何处置?”那人问。“带上东西,派几个人送去皇宫,隐凰城没有送过去的东西,就由我代为传送。”他抿唇而道,眼底一抹明光掠过,略一叹息。去了就是插手了争斗,这便算是动摇了立场,可不去?似乎现在的情形,又不太可能置身事外。这些东西既然是隐凰城送来的,他不需多想也知道定然是出自姑苏含烟之手,姑苏司离与姑苏庆余鹬蚌相争,必是斗不过她,隐凰城落在她手中他也并不稀奇。“看来,似乎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情,既然姑苏上清死在了她的手里,那倒也算是好事一桩,只是落在姑苏含烟手里,怕是不会太好受。”他目送手下人离去,略一眯眼,指尖一下叩在了案上。将这棘手的东西送到姑苏应锦手里,想必隐凰城的意图,他定然能够看清楚,若是要伸手做事,也还要借旁人之手,才能一劳永逸。姑苏含烟既然握了隐凰城,杀了姑苏庆余与姑苏司离,下一个不能放过便该是他了,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仍然是姑苏上清之子,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位置。只要他回去,她的地位就必会动摇,对于姑苏含烟而言,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还是一个数次坏过她好事的人,姑苏上清虽死了,可只怕真正的麻烦才刚到。……宿衣奉旨去到弼西宫之时,只觉得隐约有哪里奇怪,但环顾一圈,又一时说不上来所以然,只暂且留下疑惑,他上前向打坐的国师行了一礼。“有人来了。”栗梨站在一旁笑,蹲下身子在水边用树枝戏弄红鲤,冲着身后的国师大人提醒道。凤兮略一蹙眉,似乎是哪里有些不适,却慢慢的压制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够,并无异常的张开了眼,看向面前人。“宿衣?今日不用随侍陛下身侧?”凤兮疑一双眼微挑,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眼,目光微不可察的暗了暗,开口问道。“陛下不在阳城,已然人尽皆知,国师何必明知故问。”宿衣眼底精光闪烁,垂眸掩下,接言答道。“这可不是明知故问,无论师兄在哪,你都该好好的辅佐左右,你是圣驾前的御医,陛下是否避居养病,也只在你说了算。”凤兮疑笑了笑,起身坐在一旁矮几前,倒了杯茶水,栗梨听话的捧过去递给了底下宿衣。“国师向来是心有七窍,一切都瞒不过您,不过今日怕是您可猜错了,卑职来这里,是奉旨来为国师日日请脉的。”宿衣于无人察觉处翻了个白眼,心底却一阵油然而生的悲怆。“哦?”凤兮疑确实惊讶了片刻,“陛下竟肯割爱,这倒真让为臣子的受宠若惊,惶恐这份天恩了。”他心中片刻间转念,一瞬之间便想到了许多,宿衣是御驾侧的人,他来便代表了师兄,只是如今此等情形,派人过来是监视还是关怀?“国师想多了,是属下说了谎话,惹怒了龙颜,这才被远远的丢在了这里,只盼国师不吝收留。”宿衣自然也想到了这些,皇后离宫之日,陛下便是被国师绊住了脚步,称病临行前,陛下还特地将政权交到怀济手中,明显是在冷落迁怒,如今又将他发配到弼西宫,国师自然不免多想。他难得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放低了姿态道。“这样啊。”凤兮疑笑意隽永,目光投在他身上片刻,“不知是为了何事?竟然让陛下又生雷霆。”“是因为卑职撒了谎,耽误了陛下找人,不过如今想必已经追上来,只是我这不忠之人,怕是再难回去了。”宿衣眉眼暗淡了几分,声音低低的叹息,一心惆怅倒是发自肺腑,言间流露着真情实感。“找人?要追上谁?”凤兮疑闻言,笑意似乎顷刻间凝滞,目光一转,皱眉接着问道。他心底一瞬间便有隐约猜想,只是不愿相信,为了送走她,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甚至不惜与师兄正面相抗,若是这一番心血白费,他才是正真的不能接受。“国师难道还不知道陛下如今一心为了谁,自然是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若非是为了此事,卑职也没有胆子敢犯欺君之罪,只是一时心念所致,到底还是做错了事。”宿衣神色亦未好多少,霜打的茄子般怏了一张脸,心中百感交集,滋味难言。“不,你没有错。”凤兮疑面色冷冷的勾唇,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缓缓起身离开。“既然如此,你便安心留下来,师兄如今是被眼前妖色迷惑了双眼,可头顶阴翳再深,也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他只留下一句话,人便消失在亭台楼阁之中。弼西宫向来幽深,机关莫测,谁也不知道国师的性情如何,平日里身边更不惯留人伺候,所以这里一向都僻静的很。宿衣目送凤兮疑离开,没有多说什么,只缓缓的回眸将手中茶水放下,面色越发的沉重。他只希望国师不会与绝门交往过密,乱了底线,不然即便是再不好下手,陛下也是断然不会再留弼西宫在的。这承国的天下终究是陛下的,没有谁能够逾越这条线过去,谁若起了贼心,或者拦了去路,那就只能毫不犹豫的除去。若是放在平日里,或者他不会多虑太多,可如今被安排在了弼西宫,他就再不能嬉皮笑脸的待人处事,从前荒唐不正经,那是因为有竞衣与禾衣在,这二人十足的严肃紧绷,根本不用他多想多看,而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他并不相信陛下只是为了一时之怒,才要将他发配但弼西宫,想要步步冷落,若仅仅如此,陛下便也不是陛下了,他甚至不需要出口,不需要一个眼神,就已经领会到了陛下的意思。“栗梨,国师似乎心情变得不太好。”他掠了一眼岸边,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道。栗梨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国师心情不好吗?”宿衣再言,循循善诱。“不知道。”栗梨想了想,摇了摇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宿衣眉头微挑,并不急着继续,只转身再次看向凤兮疑消失的地方。他并不介意国师阻止那个人回来,只要不威胁到承国大业,不是与绝门暗度陈仓,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去看。……凤兮疑远远的看了一眼身后,蓦然闭眼片刻,冷然提起手中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一封信。他要在一切到来之前,阻止这一切,只要这一封信送出去,自会有其他人来替他做一些不能亲自动手的事。本来他并不愿迈出这一步,杀了她对于他而言并无意义,反而会让师兄更加的在乎永远留在记忆中的人,可今日她既然坏了他的计划,天堂有路不走,偏偏要再次回来,那就不要怪他走出这一步了。他宁愿留在师兄心中的是个死人,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一切逼直眼偏,无能为力的旁观。借刀杀人,他不能做的事,自然会有人义无反顾的继续,心甘情愿的入局。“来人。”他吩咐了一声,目光灼灼的封好手中书信,“送到华国去。”既然有人如此在意那个死在竹林中的人,他又何妨在后边,推波助澜的助她一臂之力。想必华国的太女,知道了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死在了承国,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追过来,好好的查证一番吧。眼见手下人带下书信离开,他缓缓的抿起唇角,一抹冰冷阴凉的笑。谁又规定过,只有亲自出手才算是报仇,既然她要来,那他就好好的准备一份大礼交代,谁让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只有杀了她,才能让所有人都重新步入正轨,等到一切结束,就没有在乎到底是谁藏在背后了。明明一切都该从她离开阳城的那一刻结束,可谁又想到她竟然出尔反尔,果然是阴险狡诈之辈,就连当时合作之日,她离开了以后,还要设计骗了他一场,让他在朝中的局面越发的举步维艰。直到如此,陛下离开皇宫,出了阳城,都不再愿意将政权交到他手上,反而交给一个老太监,这简直就是毫不留情一击,弼西宫在朝中地位变得越发尴尬起来,若非是他早有准备,只怕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处了。“既然你去而复返,送给我一个惊喜,那么礼尚往来,我自然也该送给你一份大礼,让你好好的看看,被人时刻针对是什么滋味。”他一番话脱口而出,积攒多时的咬牙切齿恨,一时之间全部爆发了出来,言语之间里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这世上阴魂不散的只有人,等做了鬼之后,再怎样的纠缠,那也是真正的于事无补。他只想结束这一切,此以后再也不用胆战心惊的担心事情暴露的那天,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才有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她一日不死,他就只能提心吊胆的活,如今有人愿意鼎力相助,不用别人出口,自愿祝他一臂之力,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华国风云变动,一切都发生在朝夕之间,若非是严整的封锁了消息往来,如今的承国只怕是有过之无不及。花栖沅再次回到华国的时候,一切都已波涛汹涌,一步步紧逼她再次踏入风云诡秘之间,而她曾经以为无坚不摧的母皇,也已经病倒宫廷,只能对于有些事有心无力,唯一一直不曾更改的就是为她留住太女之位,无论朝堂上何等的变化,都没人知道她已经不顾一切的追随心中所想离开。回来后,她便开始收敛起性子来,好好的筹谋朝事,以不一样的姿态重新站在了众人眼前,除了对于这段时间一字不提,她便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些日子来的一切。若不是这一番经历,她又怎么会死心,为了追着他的脚步,这么多年她已经舍弃了太多,可单云能够忘记身份责任,只一心闲云野鹤的追随自由而去,花栖沅却不能辜负这么多年华国给予她的馈赠与养育,更何况他一颗心冷如硬石,丝毫没有一分对她的情意在,再继续的留下去,她只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他是那样的一往情深,对着另一个人,她自诩这份执着之心并不输给他,可她却败给了他的决然无情。无爱便隔出深海宽的天堑,他是这样的不留余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近,让她一路节节败退。十三望着她出神的脸,毫不费力的看出了那一双眼底的悲伤,若非是不得不劝殿下回来,他倒宁愿殿下远离一切,好好的随意所欲的活这,可惜华国也已在风浪之上,离不开主持大局的人。心中伤神良久,他默然退后,走出了殿外,正等着要巡查守卫,却接到了一封无名的书信。这东西是有人特意送来太女府上,只将信送到,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是在有意避讳,不想被人察觉容貌身份。他将信拿在手里,踌躇了片刻,还是送到了里边。无论是谁送来的东西,里边又写着什么,看与不看都该是交给太女决定,他无权任意处置。缓缓的奉上信封,他说明了经过,将东西放在了案上角落一之中。“人人皆是不肯安分,怕又是什么不知所谓的恐吓信。”花栖沅冷然勾起唇角,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低头扫了一眼空白的信封,连名字都不敢署上,果真是宵小之辈,无颜见人,只会以这般偷鸡摸狗的方法,满足心底的丑陋阴暗。“那属下这便带下去毁掉,这般污人耳目的东西,不看也罢。”十三面色一沉,蹙眉叹道。花栖沅闻言眉目淡漠一片,开口道:“留下来,听听他们是如何说的,本宫才能知道他们在怕些什么。”第293章 永远留下席城行宫戒备依旧森严,大军并未离开此地,将这里守得如同铁桶一片,来去自如的唯有风。姑苏亦水走上蔺阳台,千里风光入眼如烟云,登高一呼,仿佛便要惊了天上人,不知何时起,她竟怕了这太高的地方,总觉得这一眼,坠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头晕目眩的危险。“你不必让我看,这江水茫茫隔了千万里,尽头处是兴亡,多少王朝淹没其中,莫说一个北襄,便是倾其九州四域又何足挂齿。”她神色微凉,目光晦明莫测的看向身边人,没有抚国不是她的归处,隐凰城亦不是,她本就是漂泊之人,无父母,无兄妹,如今连牵念也已了断,北襄虽是自她之手扶摇立起,却也不过是对于身边之人的一个交代罢了。“你便如此想?”叶宸枫微顿了片刻,眼底笑意淡薄了几分,只立在原地,看向她的无动于衷。“在你的心里,怕是从未有我的容身之地。”他没有再近一分,只在她三步之外,开口道。姑苏亦水侧身看他一眼,不言。“穆后死了。”叶宸枫与她对视,缓缓的说道。姑苏亦水闻言眸光微动,她离开穆国之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并未有此后诸多变故,她是在隐凰城中听到了义父去了穆国的消息。穆国个会落入义父手中,她早便有所预料并不意外,可她没有想到义父会对穆后痛下杀手。自醒来后,她并未接触世事,并不知这许多事。“你想说什么?”略一抿唇,她片刻的触动,继而平寂的开口。“姑苏应锦是谁?穆后是谁?你是谁?”叶宸枫敛了眼底笑意,面色微沉的向前一步。“不重要。”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他伸手阻了她去路,转身站至她的面前,“你既不在乎,又为何要为他拼命,今日他活了过来,就站在这片土地上,可你呢?你又要在哪儿?”她的心中永远不能忘记姑苏应锦,他不怕她的念念不忘,只怕她的一腔孤勇被人利用,他甚至不可想象,这个人这么多年是如何眼睁睁看着她坠入深渊,在一旁坐收渔利的,她今日能够为他闯入隐凰城,刀山火海不畏生死,他日若又有别人呢?她还要在去拼命吗?“阳城。”姑苏亦水没有再走,抬头看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要去阳城。”叶宸枫眉心微蹙,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无言半晌,接着道:“那他呢?”他面色一时有些难言,她的回答避重就轻却让他无从发作。姑苏亦水怔然片刻,方才醒悟他的意思,“你觉得我要回去穆国见他?”她眼底没有笑意的笑了笑,“他永远是我的父亲,我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我不想见他。”叶宸枫目光划过她的双眼,许久后,亦勾起了唇角,“留在这里,你可以永远不必见他,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那些东西你都会慢慢忘记。”姑苏亦水闭了闭眼,抿唇如线,垂眸浅笑:“你总说我在逼你,那我呢?是谁在向我步步紧逼?”“叶宸枫,我与你之间隔着太多,你要我如何视若无睹?又如何学会遗忘?难道死去的人就该那样白白死去吗?”“我每日见你,爱无可爱,恨无可恨,你又为何不能放过我?”她一时说话太多,便不由得喘息未定的低咳了几声,掩面却见指尖鲜血一片。叶宸枫目光如炬,伸手制住了她要藏下的手,他心底一阵揪痛,望着她掌心的寸寸殷红,拿出娟怕一点点拭去。情难自已,他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我不逼你,我只要你留下来。”她与他承诺过得誓言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时不曾忘记,可她却要他统统忘却,将这一切作废,人心冷暖,若能够收放自如,世间又何来痴男怨女如许?他的动作无意中碰到了她的伤口,她却在他怀中一言不发,只皱了下眉,暗自按下。她缓缓伸手,放在了他的腰间,神色微黯。“都结束了,你杀了他,我却无法杀你,我不知你为何非要杀他不可,但叶宸枫,三年前一剑后,我从未负你半分。”“我此生最恨的就是高门深墙,最怕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为了你一句话,我放下了一切,踏入承国皇宫,谁在乎什么皇后,谁在乎什么权势,我做的一切,都不过因为有你。”“可你从不信我对你的爱,哪怕已经尘埃落定,你也不愿放过他,你杀他之时,可想过要我如何自处?”她身后有风卷起长发,落在了他的肩上,宛如萦绕梦中,他吻过她的鬓发,不想去听她说的这许多。“你本可以不必看到这一切,我不想让你为难亦水,我怎么舍得看你煎熬痛苦,但偏偏你就来了。”他一声怅惘叹息落在她耳边,揉了揉她的长发,“他死在朕的手里,是技不如人,你不能太过偏心亦水,若那日屈居下风的是朕,结果便是另一番情景,难道你想看我死吗?”“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姑苏亦水冷然悲怆一笑,略一摇头。“他已经死了亦水,你若是心中有恨,尽管拔剑刺来,我必然一步不退,可你若要离开我的身边,纵然是只留下一具躯体,我也绝不放手。”叶宸枫目光微沉,一抹晦暗掠过,抚了抚她脸侧伤口,依旧姿态强硬的言道。“带我回阳城。”她抬眸,眼底诸多情绪一闪而逝,与他四目相对,她不再有任何解释,亦不再有任何劝诫,只决然言道。“为什么?到了阳城又如何?你可会永远留下?”叶宸枫目光不退的与她对望,连续问道。她不止一次的要求,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之所以留在勰城,之所以等他追来,都是为了要去阳城,他虽然是在为避开朝局,这才带她来此,但其中亦不否认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直觉不可回京。“我想去看看他。哪怕是亏负无言,我也想去见他。”姑苏亦水沉默了片刻,抬眼目光没有躲闪的看向他。叶宸枫眼底一抹失望,带着几分自嘲的笑了笑,他留恋于她的温度,指尖长久的逗留于她的下颌,缓缓的抚过,寸寸相思无言,只剩满腹情愁。“你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一座酷坟,我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竟抵不过一个已死之人?”他并非未曾想过她的目的,她时时刻刻的避重就轻,甚至三缄其口,到最后的答案果然让人痛如刀割。“若不为了他,你是不是这辈子当真就不来见我了?”他眼底逐渐漆黑,所有的风暴都泯灭在其中,只剩下死水般静寂,映出身前红颜。“你我相识一场,此生只此一次,容我任意妄为。”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任他指尖温度游弋在脸上,一双眼抬起落满了清霜。“我此生也只容一人,在我心底任意妄为,而这个人,她不是姑苏亦水?她只是我的夫人,与我昭告天下,与我登高对饮,与我结发同眠。”他认真垂眸,细细的揣摩她的脸颊,淡若无痕的笑意印在眼中,深情留不住,只挽了一道凉薄。“不是姑苏亦水,又何来你的夫人,我的心,也只为一人翻江倒海过,从始至终,哪怕他骗了我,哪怕他做错了事,可我还是情难自禁,望君一面,如梦千年。”姑苏亦水并非搪塞所言,他的一切,在她的眼中从来难以论断,无论世人如何评说谩骂,他在她心中,从来都是举世无双,无人极其项背。“你要我一心只念一人,可想过这过往的十九年,未曾见你的十六年,如何自处?难道就统统作废了吗?叶宸枫,我不是不够爱,只是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