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夜色已然黑的差不多了,街道上边空无一人,门外边响起了敲门声。姑苏子复未曾起身,一道指风掠过房门,继而缓缓收回,拨亮了身旁的一盏蜡烛。一名鬼面人仔细回望了身后,确认无人跟踪,方才紧关上了房门。“公子。”他俯身一礼,站在了一旁。“说一说你知道的。”姑苏子复微微一笑,眼底一抹幽光,淡若无痕的掠过眼前之人。“想必公子已经听说了隐凰城的变故,老城主不醒遇刺,两位公子又死于非命,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这才会让大权落在六小姐手中。”鬼面人意有所指,蹙了蹙眉,想要试探姑苏子复的意思,却没有得到回复。“继续说下去。”姑苏子复只略一颔首,并不接言此事,他还没有要争隐凰城的意思,无论今日主权的是姑苏含烟又或者是任何一人,都不妨碍他自己做想做的决定。鬼面人无奈,隐下心底的小心思,紧接着言道:“属下并不是非常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当时事发突然,打的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众人只能够服从六小姐的吩咐,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却又明白了许多。”“当日二公子与四公子的死恐怕并非那么简单,六小姐只说是姑苏亦水所害,却也并未拿出任何证据,恐怕此二人必是死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如此便能说得通,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人独活了。”鬼面人眼底有精光一抹,谈及此事,免不得懊恼一番,若是当日能够想清楚这其中东西,隐凰城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落在六小姐手中。当日他只需将事实公之于众,再拿出三公子的名义,隐凰城的大权还不是信手拈来,如今错过了好时机,再想成事,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事发之前姑苏含烟做过什么?”姑苏子复只勾起唇角,冷然的一笑,波澜不惊的紧问道。“属下原本并未在意,但却听人提及过,似乎当日城门外的守卫被其暗中调换过。”鬼面人仔细想了想,一丝不苟的回答道,这大约便是一条证据,公子如此一说,他方才有所醒悟过来。姑苏子复眸光微微收紧,若有所思的抿唇,这条线索恐怕能印证他心中的许多推测。姑苏亦水入隐凰城,必然不会光明正大而去,姑苏含烟就是暗中接应之人,本来最不能合作之人,偏偏就联合在了一切,结果也算是各取所需。姑苏含烟想要除去姑苏庆余,姑苏司离与姑苏上清,借机一举攻破所有防线,轻而易举的得到城主大权,而姑苏亦水则顺水推舟,借此悄无声息的来到敌方深处,与姑苏上清一较生死,摧毁隐凰城的稳固,只是他的疑问,仍没有全部解开。“之后呢?大权在握之后,姑苏含烟都做了什么?”他紧接着一步不差的问道。“六小姐说是要为老城主报仇,带着手下亲信回去了决斗场上,此后里边发生了什么属下不得而知,但六小姐曾下令,留姑苏亦水一命,将其装在棺材里,抬送给穆国的那位。”鬼面人只将知道的如实回答,至于这里边暗中还有什么龃龉在,他便不知道了。抬送穆国……果然对上了。姑苏子复眸底微动,缓缓的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已经足够了,这些消息,已经能够看到许多。”“那……公子可有何打算?或者有何吩咐?”鬼面人心底挣扎了一番,不死心的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公子回来了,那就该好好的利用时机啊,虽说隐凰城如今落在姑苏含烟的手中,可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心,以公子这么多年积攒的势力,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没有机会。姑苏子复略一抬眸,不轻不重的倪了他一眼,“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我还没有动作的打算,且观望着便是,总会有人最先按捺不住,你既然都能够想明白,姑苏庆余与姑苏司离是如何死的,难道他们的手下会想不到吗?”鬼面人恍然顿悟的拍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他们出手,自会有人想要报些分仇,等着去找姑苏含烟的麻烦。借刀杀人,更好过于亲自下手,公子果然是公子,永远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揣摩的。第301章 险中求贵宫墙深深,闷在方寸天地,活的却寂寞如雪,便是满眼繁华也是留不住的过眼烟云。柳君若从未想过前半生的风流荣华,到最后竟然零落的一身悲凉,家破人亡,深锁冷宫,纵便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她望着镜中之人,已然形如枯槁,青丝渐杂白发,双唇苍白,一抹强笑却皲裂出了丝丝殷红。这辈子,她何等荣华富贵没曾见过,出身名门贵府,天之骄女,足不染浊世尘土,口不沾经风之水,原以为此生都会安稳顺遂,原以为天下之大,能取那一人之心,可到最后她仍捂不热那深海冰。若说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甘……那便是她不甘从此后青灯寂寞为伴,不甘如此黯淡收场,这世上还有她心中眷恋的人,她的一往情深,飞蛾扑火,还不曾燃烧了这座皇宫。缓缓跪在了地上,她伏地握住只剩半段的木梳,力气之大,甚至被齿子扎出了一手血。“你若当真不爱,那便赐死君若便是!你若当真无情,又何必留这囚笼困我一生?你若真的恨之入骨……你若恨太后,若恨我是她的女儿……又为何要我入宫?”她的心底,一直记得那道圣旨,那道召她入宫的圣旨,她总也以为这是证明,是他当真记得她多年的好,记得她的苦苦等待,直到如今身居冷宫,她也不愿承认,他给予的一切,不过是将她当做局中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不留情。姗姗泪下,她心底的念头,这辈子的不甘,都像是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不可抑制的野蛮滋长,甚至有种粉身碎骨的冲动,逼迫她要冲破心底桎梏,拼尽所有再搏一搏。冷宫外门可罗雀,只有树叶簌簌作响,寂静破败的像是另一方天地,与富丽皇宫格格不入。凤兮疑险些暴露身行,他衣衫如雾,飘忽如烟,躲了众多耳目,一晃身影便推了宫门,毫无困难的来到了破落的殿门片。此处荒凉的来飞鸟都不愿经过,除了餐点偶有宫人想起,平素根本没有半个守卫。他明目张胆的显露身影,目光上下打量了此地左右,冷宫景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早便有所了解,只是不想竟然荒凉破败如此。这里每一处皆透露着了无生机的惨淡,想必是宫人早便忽略了里边还住着人在。只是一位失去所有机会的妃子,根本就不值得人记挂,若非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位人选,不过若是说起来,她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略一勾唇,他不敢耽搁功夫,弼西宫中禾衣虽然不在,但也并不意味着一切就会万无一失的安全,他必须速战速决,用最快的方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柳昭仪,冒昧求见,但请恕罪。”他一眼扫过并不大的房间,里边陈设着几件简陋的器具,带着沉沉的潮湿与腐败,青纱帐的角落处藏着一道影子,动作间尽是狼藉。柳君若慌张抬起头,一时望着走来的男子哑然失色,她已经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乃至于此刻她甚至忘记了呼喊,忘记了斥责,她只呆愣的怔在原地,想不明白,到如今竟然还会有人登门造访着座冷宫。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也想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却发自内心的害怕,畏惧着这个向来神鬼莫测的国师。“看来柳昭仪还记得下臣。”凤兮疑并不在意她的失态或者狼狈,只亲善一笑,迈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这里不该是你的最后归宿,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鲜活亮丽,人总要学会自救,指望旁人不如指望自己,我可以完成你的遗憾,救赎你的不甘。”他循循善诱,一双黑的粹烈的眼眸,竟奇迹般生出几分明净透彻,宛如天神伸出的济世之手,悲悯而仁慈。唇边一抹笑,他缓缓伸出手。柳君若倒退数步,撞倒了妆台,手背砸的发红,她的双眼也发红,痛苦挣扎在心底,最终生怯颤抖的将手放在了面前掌心。她只一瞬间思绪万千,见到国师的第一刻,她的心底是无尽的恐慌与恐惧,可她撞到桌角的下一刻,那却陡然清醒了过来。畏惧?只有活在光下的人才会畏惧,她已经没有了一切,又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若当真还有什么是她畏惧的,那也只有那一人,她怕见他,怕被人撞见活的如此狼狈的她,怕留在他心底仅有的记忆都蒙上尘埃。凤兮疑笑意愈深,眼神愈发清冽,用力扶起她。他站直身形,对她缓缓启唇,道:“你愿意去死吗?”柳君若心底一颤,眼神微微闪动了片刻,她惊疑不定,喉中一阵干哑生涩,长久没有吐出一个字。“七日以后,就在如今,未时一刻,你戴着它,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一切都会结束,你会重获新生。”他手中一方锦帕,里边是一枚古朴扳指,上边有些不知名的篆文印刻,带着独特的神秘与冷谲。柳君若缓缓闭了闭眼,抬眸正色看了他一眼,未曾从面前人的眼中看出任何玩笑的意味。她犹豫着抬手,停顿许久拿起了锦帕上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它……有什么用?”她终于完整开口,红肿着一双眼,湿漉漉的看向身前人,咬唇质问。“它不过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罢了,活人戴着什么用也没有。”凤兮疑一声叹息,冷而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边笑意隽永,眼底黑暗一片。“你本该是个聪明人,相信我们之间一定能够合作愉快,对吗?”他不动声色的隐去眼底冷意,亦不曾在乎她的答案,转身便举步离开了这座宫殿。柳君若目光纷杂的看着手中扳指,她独对着一室清冷立了许久,方才醒悟到了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缓缓凝眸,她将东西仔细收到了袖中。他是不是可信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无论成或者不成,无论是生是死,她别无选择。可是……死了,当真能够得到想到的一切,重新活在光下吗?她难以想象一切,要如何能够做到,想起天方夜谭,更像是痴人说梦,这样的圈套,世间怕是无一人会信,可她却听进心里当真了。叶哥哥,你想要再见到我吗?你想吗?……叶宸枫下旨命徐渭带兵而去之时,正是风和日丽的正午,他目送大军离去阳城,扬起风尘黄土数丈,一心只随着那飘摇的战旗飘远。箭在弦上,他已经不能再犹豫,也不想再去管什么朝堂风波,安稳度日不是他想要做的,既然坐在高阙一日,他就必不会容许旁人侵犯分毫。他的顾忌已经随着她永远的留在了严冰中,而现在,他不想再去等什么时机成熟,不愿去管什么绝门弼西宫,谁也不能阻挡承国的脚步。谁也不能阻止他的脚步。他要她看着九州四域平定在承国的马蹄下,他要她看着隐凰城也好姑苏应锦也罢,是如何死的,他要她听到杀戮荟萃的盛宴,他要她醒来,睁眼重新认识这片天地。略一扬唇,他唇边有风花雪月凋谢,有三秋池水捞月,依旧的一身荣华矜雅,却有无形无色的戾气如影,一步步被踩在脚下。“陛下,您当真要放弃对绝门动手了吗?”竞衣站在后边都已感受到了沁人体肤的干系,他眉心异动,缓缓的俯身一礼,不死心的询问道。“长老们该来了,朕放不放过绝门,还要看他们的本事。”叶宸枫冷冷淡淡的一笑,他转身离开城门,继而道:“若是他们能够让皇后睁眼,一切就都好说,若是不能,这世上自有许多杀人的理由。”他言间不着一丝凌厉,却带着无比渗人的霜寒,眼底一抹幽光,冥冥如天上冷星,银光乍破沉寂的苍穹。竞衣目光微闪,不再多问此事,他只要想起那被困在冰棺中的尸体,心底便是一阵戚寒,他着实不知陛下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到如今仍不肯相信皇后已死,都已经身体冰凉,没有一丝呼吸的人,难道还当真能够睁开眼不成?绝门怕是注定在劫难逃,若是陛下当真想要动手,又何须提出如此荒唐要求,难道还有人能够绊住陛下脚步不成?这样的要求,怕是只会激怒那帮自视甚高又顽固不化的绝门长老们。心底虽有万般念头,他却是一言也未发,只沉默的跟随在御驾之侧,直奔了皇宫而去。绝门的长老们因为寒冰棺一事被惊动,只怕是迫不及待要来阳城的,如今接到圣旨,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怕是早便日夜兼程赶路等在宫中了。只是,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长老们都来了,弼西宫之事,怎么也要求个说法的,陛下若是不能说服这些人,国师之位必然轻易动不得。这样做,他亦不知到底是好是坏,只为了一个已死之人,陛下将本已下好的棋局全盘推翻,这其中可不止是一星半点的艰难险阻。明明已是板上钉钉事,若是绝门长老直言无力回天还好,他怕只怕这些人抓住陛下的弱点,特意欺瞒作假,到时候再生出什么好歹是非,谁又担待得起这份罪责?摇头叹息,他望着已然近在咫尺的紫宸殿,缓缓的抿唇。叶宸枫没有丝毫停顿的迈入了殿门,单手负后,一眼便落向了里间。寒气肆意蔓延,杀机亦僵持不下。他摆手命隐卫退下,迈步走近内殿,开口道:“多日不见,秋长老一如既往的动若雷霆。”目光不深不浅的打量了殿内老者一眼,他虚虚点头,站在了冰棺旁。秋辞虚虚俯身,回了一礼,他虽自持身份,却也不能枉顾君臣之差,尊卑之别。“陛下说笑了,老夫已然年迈,比不得许多了,说起动若雷霆,还是不及陛下雷厉风行呐,师门至宝寒冰棺,一声不响的说抬便抬走了,怕是唯恐门主不能早日用上这件宝物吗?”他言间之意不可谓不老辣,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即刻便将话头引到了重要之处,不容人回避的挑明一切,进可攻退可守。“门主身体向来安好,自然松鹤延年,用不上这等俗物,怕是秋长老多想了。”叶宸枫毫不客气的驳回了他的话。他虽集绝门长老众人所长,但真正拜下的师父却只有一人,如今的绝门中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对他加以评判,很何况离开绝门之时,他自是破门而出的,便算是出师其身,即便是不认这份师徒之情,亦无所妨。眸光一转,落在了寒冰棺的上边,他久久被里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一心不愿挪开分毫。她就这样安静的待着这里边,他亦是看的心痛不已。亦水,这里边那样的冷,你却仍不肯醒来,怎样才能留你眷恋人世?秋辞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的“哼”了一声,接言道:“陛下若是为了这里边躺着的,还是尽早收了心思的好,世上万万的花红柳绿,总有能比这张脸更为好看的,何必执迷不悟,留着这冰冷的尸身过日子。”“她未死。”叶宸枫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却锱铢必较的纠正了他的言辞,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他身上,眼底一抹犀利。她不是什么尸体,她只不过是闭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罢了。这么多年,她都过得那样的颠沛流离,动荡不安,如今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切,她安心的睡一觉又有什么不能的呢?旁人根本不知其中原委,不知她活的辛苦,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诽谤造谣关于她的任何东西。“难道老夫已经老眼昏花到如此地步了,分不清躺着的人是死是活!也罢,你若不信,便等着四位长老到齐,再来听听结果,看到底是谁自欺欺人。”秋辞向来脾气暴躁,本是顾忌着身份尊卑,但冲动起来,即刻便乱了方寸,显露出倨傲与不屑出来。第302章 通晓阴阳叶宸枫不曾再言,一室冷寂僵持,他的心只落在她的身上。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只当做他是蒙蔽了双眼,沉迷在虚妄悲痛中,不愿意看清真相,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她没有死。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尽管微弱却是他真切感受到的,这么久,他一日不曾松懈的喂她用药,替她治伤,为的就是等她再次醒来。无论是贬斥凤兮疑,还是抢寒冰棺,本就是为了引出绝门长老,若不如此,一切又怎么能有商权的余地。拿捏住弼西宫抛砖引玉,抢出寒冰棺引蛇出洞,一切都会在他的控制之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绝门四位长老辅佐门主主事,平素皆是目不视下尘,足不染红尘,若非是以此手段威逼利诱,着实不易请这些人出山。除秋辞之外,余下三位长老皆是自绝门长途跋涉而来,一身风尘仆仆却不掩清贵自持。邬临在四长老中位份最重,走在最前边入了紫宸殿,身侧一左一右分别是禹故与令远,一人腰系银鞭,一人发簪柳刃,皆是鹤发霜白。叶宸枫见三人皆至,只摆手令怀济代为接迎,若按门规他当属晚辈需亲迎,但若按宫规携刀兵入殿是为不忠,既各自皆有顾忌,那便两不做数。“久不相见,三位长老远来辛苦。”他抬手倒满茶水,怀济默契的上前端给几位长老。一盏茶水转眼毕,礼过三巡,言归正传。“陛下私自挪动本门至宝,是否该给老夫几位一个交代,毕竟这并非是寻常小事,寒冰棺乃是门主百年之后专用的至宝,这样一声不响的带走,门中可断没有强取豪夺的道理。”邬临摇了摇头,挑眉质问向面前帝王,即便是一朝天子也没有任意妄为的权利,反而只会因为这个身份更加束缚,不能凭心而为。秋辞走到邬临的身边,亦是颔首赞同,态度鲜明的抬头看向身前年轻的帝王,步步紧逼。到底是太年轻,虽则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但羽翼未丰却想轻易摆脱绝门的控制,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可谓一句不知深浅。面对众人的诘问责难,叶宸枫只视若枉顾,目光一带留在那冒着寒气的冰棺上。“朕做事自然一人当,门主若有怪罪,只管亲自上奏天听,但四海之内,五湖以里,都该看清楚谁才是主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绝门忠的是哪门的王,哪家的君,自该好好衡量清楚。”他言行举止向来温润有度,却不意味着没有波澜壮阔的起伏,只是不显人前而已。“唉。”邬临一声叹息,老谋深算的眯起了眼,沉沉的垂了眉,顺着他的目光游移在冰棺之上,后道了一句,“罢了,既然陛下急需用处,那便另当别论,想必好生禀报,门主自能理解。”他不好过于激进,更无法抓住此错处不放,毕竟今日来也另有所求的,若当真闹得不欢而散,才是绝门的损失。但秋辞闻言显然不认同,甚至嗤笑一声,讥了一句道:“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天翻地覆家国不宁。”叶宸枫闻言眸光微紧,他已然容忍了秋辞秋辞,却不能容许旁人再三冒犯,冷了眉峰。“秋长老!”邬临见状,不悦的凝眉制止。“秋长老,自重身份。”“当心祸从口出。”见状禹故与令远一人一言,将秋辞还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中。他们自将话都说完,叶宸枫倒也不好发作了,再多言便显得没有容人之量落了下乘。“寒冰棺中躺着的是承国的皇后,是朕的结发之妻,秋长老认为朕不该救?还是不愿认朕是承国的主人?”叶宸枫只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便将话引导到了不可辩驳方向。秋辞自不能不承认他的地位,可若承认,有相当于同时承认了棺中姑苏亦水的地位。“自然不敢。”他无可奈何的咬牙应道,到底克制住了暴躁的脾气。他这一承认倒好,落在面前帝王的眼中,便又等于是绝门认同了这位皇后。叶宸枫得到满意的结果,便不再为难,只收回目光,走到了寒冰棺的前边。“三位长老既然来了,便是代表着绝门,既然绝门已经认可了她的身份,那便来谈一谈正事,她已经睡了许久了,朕认为既然四位长老齐至,她也该醒过来了对吗?”他侧身,让开身侧位置,让身后众人能够清晰瞧见里边人的模样。邬临领着三位长老,上前站在了能够看到棺中人身的地方,微微一礼,算作礼数拜见。“皇后既已入了这寒冰棺,难不成还活着?”令远蹙眉问了一句,脱口而出以后,方才惊觉这样说似有冒犯之嫌,便又补了一句,“陛下恕罪。”叶宸枫倒也不甚在意他的话,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他又何曾当真过一句。“朕请四位长老来,就是为了救活她,若非是常人所不能及之事,又岂敢劳烦诸位奔波。”他缓缓的开口言道,目光扫过绝门几位长老,互为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一步。“陛下且稍等。”邬临略一沉眸,勾唇示意身边旁人,近前查看。禹故当先行了一步,抬手放在冰棺上,微一用力推开。叶宸枫目光随之动作,稍稍一变,带了些许轻柔珍重,仔细的扫过那清晰起来的沉静容颜。她这样乖觉的躺在里边,当真是让人心疼又怜爱,若是醒来后仍能这样听话便好了。禹故探了呼吸,又探脉搏,神色微微一变,回眸深深的扫了叶宸枫一眼,不解道:“陛下怕是搞错了,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便是神医亦不能起死回生,已经是无力回天。”他生性耿直,已数十年不汲营人间世故,便也不畏些话当不当讲,便已直言不讳的和盘托出。叶宸枫并不生气,他只是平静的将棺中的人抱了出来,放在了一旁榻上,暂时不需要冰棺。“她仍有心跳。”他掌心放在她的心口上,等了许久,果真再次等到了迟来的跳动,只是越发的微薄无力。“当真?”禹故活了将近百年,闻言倒真是吃惊不小,他这辈子自然也是见多识广,只是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人都已经死了,尸体凉透,没有呼吸,心却仍旧在跳。“我来诊。”令远与身旁两位长老环顾一番,见状迈出了一步,自荐而出。“劳烦令长老。”叶宸枫让开了身侧位置,站在了后方两步,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动作。令远自然不会僭越,妄自出手去探皇后的心跳,他只执起她的手腕,静静地探究其中玄机。他探了许久,旁边无人出声惊扰,直到他收回了动作。“怎么样?”禹故迫不及待的开口闻到,他方才诊断过,如此也更加想知道里边的因果玄机。令远却不曾回答他的话,转而将目光投到叶宸枫的身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陛下是否将自己鲜血入药,喂给了皇后。”叶宸枫面无表情,亦没有否认。令远见状沉沉一叹,摇头摸了摸胡子道:“这又是何必,自欺欺人。”“怎么说?”禹故按捺不住好奇心,先人一步的紧紧追问道。“皇后已经死了,不过是因为陛下用自身鲜血吊住了她的最后一口气,可尽管是还有这一口气在,人也是活不了的了。”他于半句虚言的如实告知。“哦——”禹故闻言常常的拖了尾音,沉沉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说我便明白了。陛下体内有雪岭冰莲,这起死回生的神效,方才能够保住了皇后的最后一口气在。”“即便如此,还不是活不过来。”秋辞闻言紧紧的皱了皱眉,言间毫无迂回的直言捅破一切。就算是有一口气在,魂已经飘远,人也不能睁眼,这与死人本就没有分别,也只有自欺欺人才能说一句,人还活着。叶宸枫哂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尾,指尖温凉掠过,依旧是绸缎般的触感,他凝眸,“所以才需要众位长老,齐心合力想出办法来,好好的将她的魂魄拉回来,这样……朕才能安心的马踏四方,驰骋疆场。”他不动声色的又是一道利刃祭出,软刀子再逼迫了四人一回。绝门如此最怕的也就是承国的清剿了,但若是他如今选择征服四海,平定九州,便也无力抽手对付绝门,这便代表了君王的保证,一场合理的交换。绝门还给他一个完好的皇后,换一个继续遗世独立的生机,这确实是个好的机会,是应该把握住,可邬临仔细的考量,却仍是免不了叹息。是个不坏的买卖,可绝门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要办成起死回生的事,确实仍是为难了这。“陛下此言当真?”秋辞眸光微闪,抿唇一挑问道。“自然。”叶宸枫八风不动的回答,他承诺的话必然不会食言,但没有承诺过的却并不作数。闻言,秋辞顿时挺了挺老腰,其余几人亦是心神凛然起来。平心而论,这笔买卖实在划算的让人心动,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能够换来这么多实在是意料之外,可此事难就难在了,生死并不是他们一句话说了就能算的。可若是不答应,那可真是极大的损失。四人各有所想,一阵沉默。交换了目光,邬临沉沉的凝了凝目光道:“此事倒也有些机会。”叶宸枫不动声色,等他接下来的后话。心中早有谋划,叶宸枫并不吃惊这句话,不过是另一个附加条件,这一件事亦是,他早早便设计好了,等绝门来要的。“只是,我等需要弼西宫,国师的从旁协助,毕竟有些东西,他学的更为精通。”邬临有些失望他的淡然处之,缺也没我过多表现出来,紧接着前边的话讲道。“自然,若是能够让皇后重新回来,朕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又如何?”叶宸枫缓缓勾唇,眼底大风吹过一般,只留下一片空寞与虚妄,神情缥缈而深远。“既然如此,我等便当竭力一试。”邬临侧眸,扫过身旁四下,见无异议开言道。他又扫过一寒冰棺,“至于此物……”话只言半,他未曾说完只将后话留给众人,该懂之人自然会心知肚明。“只要能够救回人,寒冰棺放在皇宫自然无用,诸位尽可以带回去复命。”但若是不能让她睁眼,那自然这冰棺永远也不会再回到绝门去。叶宸枫眼底深藏了一抹冷锋,面上依旧风清气正,颜色温雅。“不知国师如此何处?可否宣召入宫?也好及早商议对策。”这些人,各个皆是人精,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一句话夹枪带棒,却将分寸拿捏的极好。人人皆看得出,如今陛下最为在乎的便是皇后的生死,范围之内所有不过分的要求皆会应允,他如此一说,便可尽早让弼西宫脱离如今的困局,尽早解决外界风浪。叶宸枫虽看出了其中大致意图,却也并未拒绝,反而顺其心意,痛快的应允了。“传朕旨意,宣国师入宫觐见。”尽管这些绝门长老们的目的不纯,但不得不说有一点还是说的很对,于此一道上,凤兮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精通,这些虽则在绝门中视为旁门左道不入流的东西,不出现在考核范围内,但世上三百六十行,本就无分好坏,这些东西,到如今说不定就是比灵丹妙药更为有效的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