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不难猜出他的心思,无非是怕她因私废公,想方设法的要凤兮疑的性命。只是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她若想不顾大局去取凤兮疑的性命,也必不会以这样畏首畏尾的方式,但有一点,怀济确实没有想错……凤兮疑是要死的,只不过却不是她要下手,他自己将大局为重看的高于生死,她又能如何阻拦?只不过没能堂堂正正取他人头,祭奠亡魂,她心中确有惋惜不甘!……邬临乘着月色如练降临在殿内时,正是四下无人之时。叶宸枫整整昏睡了一整日后醒来,宿衣在一旁熬的双眼通红,怀济亦是喜极而泣的脚底打滑,险些摔了个嗤咧。偏殿内姑苏亦水不过一懈怠,便见了不速之客已至,正挑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过来。邬临早便听说了陛下新封了一名宠妃,紫宸殿外气退了百官,只是当时无意过耳,并未曾入心,不料竟是小瞧了区区一女子的本事,竟让她数次坏了绝门的正事!今日他来,一是想要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女子是否当真名副其实,二便是化敌为友,试图网罗此人,让其为绝门所用。“这位前辈怕是走错了门,这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只可惜了年岁不饶人,老眼昏花的竟连偌大的匾额都看不清楚了。”姑苏亦水无悲无喜的瞟过他一眼,波澜不惊的坐在几案前挑灯,一点橘红烛火,映出那飞扬的眉尾迤逦妖娆。冷语随夜风入耳,邬临只觉此女果然不同凡响,他一生也算是风风雨雨跌宕起伏,自认见多识广,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三言两语就能气的人七窍生烟!“不请自来,也算是老夫失礼,绝门向来逍遥无束惯了,皇宫虽不小,也还不至于能困住我等脚步。”邬临略一瞥眼,口中虽然说着赔罪的话,眉眼却依旧是倨傲自持不减,一身长衫无华,却端的气势凌人。姑苏亦水没有在乎他的跋扈,绝门中人是如何德行,她接触不深,加之今日目的,她并不宜与这些人起冲突。“哦?原是世外高人,绝门的长老,倒是本宫眼拙,识人不清了。”她漫不经心的勾唇,眼底笑意不知是冷是讽,却也带着同样的专横跋扈。“只是有一事长老怕是还未明白,这里是陛下的寝殿,本宫虽不介意这些许的冒失,可天子威仪,又岂是卑臣庶民能够轻易冒犯的?”她一言一行具是存了思虑,既要将戏演的绘声绘色,又要顾忌着身份,把握好分寸,要与虎谋皮,必先利其器。“陛下的威仪?呵呵。”邬临略一捋虎须,眼角有幽光毒辣一闪而逝。“贵妃想必还不清楚时局,陛下如今自身性命难保,一个朝不保夕的天子,就算是余威尚在,这份威仪体面又能维持几时?”“天子朝不保夕,贵妃又何也?”他晓以利害,威逼利诱。“就算是陛下神志不清,贵妃从中浑水摸鱼得了摄政之权,可一个徒有其名的虚名,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支持,朝堂上又有几人会追随拥护呢?”“绝门能够给你无与伦比的权利,万人之上的地位,这样的好事,贵妃为什么不好好考虑一下,与绝门同气连枝,互相扶持呢?”邬临虽然不知这贵妃从哪里冒出来的,又靠是着什么手段赢得了圣恩隆宠,可从当日陛下对皇后的态度来看,这什么贵妃,必然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时兴起,只是这女子倒是心思深沉,七窍玲珑的心肝,懂得顺势而为,巧妙偷了绝门的空子,先声夺人,胆大妄为的一把将朝政大权揽入怀中。姑苏亦水故作迟疑不决,目光闪烁的考量许久,她眉峰一挑,黛色如烟。“老前辈此言倒也不差,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只是这绝门庙大寺大,又岂是本宫区区一女子能够应对的?若是无端的好事从天而降,只怕这倒要叫人寝食难安了!”她黛眉轻颦,拢了一怀愁色,正映了一双秋波儿潋滟的飞凤眼。袖底指尖有冷光闪烁,玉甲如贝,曼然划过案面,只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痕迹,若这一下划在血肉之躯上,她有把握一击致命,取任何的性命。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洁白无害,若非是伪装入骨,那就是时候未到,绝门即便是安静了数十代,一心一意的辅佐数代帝王,可这不代表它就没不臣之心。邬临闻言眸光顿时冷了几分,眼底笑意越发深沉,暗色攀延而出。“贵妃若是当真有意,倒不妨送上一份见面礼,也好做为投名状,让门主看看是否没有看错人!”他言间有按捺不住的锋芒,冷然如同铁箭一般,势不可挡的将目光投向她的脸上。姑苏亦水一怔,蹙眉而问:“绝门想要什么大礼?”“那就要看贵妃能够拿出多大的诚意,又能做到什么地步!”邬临并未坦然直言,只游移不定的不断试探她。姑苏亦水勾唇,星子落入眸眼,化作一点阑珊,“本宫的诚意只递向值得信赖的同伴,若是前辈连一句真话,都不愿直言相告,那不如早早一拍两散,也好各寻出路!”邬临不防被她反将一军,指尖不由得握的微紧,“呵呵”一声冷然的笑,再次正视了眼前人一眼,眼底有深深的考量湮没在漆黑之中。“贵妃既然如此言辞凿凿,却不知做事是否能如同讲话一般痛快?”他挑起眉峰,质问了一句。“不妨一听。”姑苏亦水衣袖如雾,分花拂柳的垂落案侧,眉眼神色朦胧,让人瞧不出深浅来。“弼西宫国师凤兮疑,师门不幸,孽徒猖獗,绝门要他的项上人头。”邬临狠狠地扫过半空一眼,想不到凤兮疑竟然选择了承国,在最关键之时背叛了绝门,这是不可饶恕的罪,门主的怒气,非此人项上人头不可平息!况且他对于绝门知道太多,留在世上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是埋下了致命祸患,无论是从何考量,他都非死不可,既然是要合作,她总该拿出些上的了台面的投名状,这就是最好且不二的选择。姑苏亦水恼怒的皱眉,“什么!”“你们要我这纤纤弱质,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手,去替你们杀一个武功高强的不世高手?”她柳眉倒竖,一掌拍在几案上,灯火晃动,人影破碎支零。凤兮疑必死,这于她而言并不意外,甚至于对于他本人而言,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他坏了绝门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又数次阻挡了几位长老前进的脚步,他们岂会再留情面,只怕千刀万剐还嫌不够!邬临却满不在乎的笑了,似乎有些找回了面子的快感,他毫不客气的冷“嗤”了一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已经是一条不值钱了的性命,难道贵妃还舍不得了不成?”“此人不除,你我合作难成,绝门更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取其性命不过早晚之事,如今也只不过给了贵妃一个聊表诚意的机会,这又有何难以选择的!”邬临眸光一动,没走两步便寻了一处椅子落座,端的气势不减的倒了一杯清茶,斜斜瞟了一眼迟迟不决的姑苏亦水。姑苏亦水不躲不避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她朱唇一抿,发上金丝流苏垂在肩头晃眼摇动,一点明光眸底乍现。“本宫若是成全了长老,绝门是否也该成全一下本宫?”她冷笑一声,步步生莲的款步上前,指尖一动,正按住那杯清茶,拂袖冷昂雪色下颌。“只要贵妃有诚意,绝门日后自会鼎力相助!”邬临略一沉吟,收回了手指,神色微凝。“本宫不要什么日后,也不想听谁的保证,想要凤兮疑的性命可以,但你们是否也该替本宫,肃一肃朝堂上的老顽固,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野狐狸?”“只要你们能够做到本宫的要求,凤兮疑的人头,即刻奉上!”她早便忍了许久了,只是不能亲自动手,实在让人惋惜。这一命后,前尘恩怨尽了!邬临眯了眯眼,警然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垂眸片刻,不再迟疑,他相信杀了凤兮疑,对于他们还有她还说都是个好事,更何况此事一成,他们便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么替她清一清朝堂,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好,明日日出之前,我要他的人头落地,当然,此事无需贵妃动手,你只需要替我们调开暗中的隐卫即可!”邬临此事势必要亲自动手,若是当真交给她去做,他还要费心防备她暗中做手脚,但若是将她拖下水,那就相当于断了她回头的后路。姑苏亦水何尝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却也只能懂作不懂,略一思忱,回身应了他的提议。“那就恭候绝门的好消息了!今日天明前一刻,本宫保证不会有任何隐卫出现在国师左右,前辈动作要快呐。”她勾起一抹得意而深冷的笑,抬手紧了紧发上金簪,青墨色裙角迤逦了白玉石,袖带一扬送客。邬临亦是收获颇丰,带着一身长风,满意而去。尽早取了凤兮疑人头,他也好能够尽早给门主一个交代,否则此事凤兮疑动作的时候,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要深刻追究起来,他也是难辞其咎的!姑苏亦水待他离开后,抬手即刻推开了偏殿的门,直奔了龙榻而去。她心底始终惴惴不安,尽管方才已经听到了他已醒来的消息,可她心底至今仍旧是波澜起伏不定的。一时想他若是浑浑噩噩更甚,她又该如何想办法治好他,一时又想若是他突如其来的恢复如初,那她又该怎么做才能顺理成章的交接一切,悄然离开。灯火秉明之下,一切都显得越发的华而张扬,富丽堂皇的宛如天上仙阙,静谧无言中,怀济跪在榻前回眸,见她走近,便即刻起身迎了上去。“皇后,陛下方才醒来过了,如今用了宿衣的一剂药,却又昏昏沉沉的躺了下去,您看可需老奴替您通禀?”怀济放下手中药碗,毕恭毕敬的俯身一礼,抬眸询问。姑苏亦水目光掠过垂下的纱帐,摇了摇头,走开了几步。第345章 同归于尽月牙儿隐隐约约的消失在天幕,一轮红日正该升起,半边瑟瑟半边红,落在眼底,不知红了谁的眼眶。凤兮疑昏昏沉沉的坐在阶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弼西宫是不是已经被绝门包围了?栗梨这时候可睡醒了?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坛酒好像忘了交代了。原来知道什么时候命尽就是如此滋味,本以为一生心事虚化,世上再无操心之事,可真到了临了,依旧难免遗憾惘然。空荡荡的一双眼良久注视天边,直到酸涩难耐方才回眸,他指尖抓紧了心口,三两声低咳,苍白了一张脸。说到底,这些东西都不是他真正留恋的,他心心念念的,无非还是那个不可触及的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袖底二指并拢,捻了一片枯黄,他内力一催,正透了窗纱雪白,引了一段霞光照红了殿堂如浴血。“可怜痴儿一片心,好好活着不好吗?偏要去为了流水落花,让师门与长老们失望?”令远摸了摸肩上铁甲,随手一掌拍开了房门,他足不着地的飘然而入,翘腿靠在了红木椅上,眉眼高低处尽是冰冷与惋惜。凤兮疑缓缓起身,背对着他倒了杯茶,俯身双手奉了过去。“令长老想必忘了,凤兮疑从来不是绝门的门徒,当日留下我性命,赐我新生的是陛下,弼西宫也从不为绝门效命,若不是你们提前对陛下动手,或许我还能多与你们演一段好戏,可惜,呵……”他冷笑一声,忽而在令远接手的瞬间,一把松开。玉碎瓦全,清脆的响声如同迎面的巴掌,一时紧绷了气氛。令远只一顿,却不过是无动于衷的收回了手,他叹息一声,“你师父想必还不知你的所作所为,也罢,老夫这便为绝门清理门户!”他一掌拍在椅背上,平地拔起一丈高,风云一夕变幻,有银光耀眼破空,直袭面门而去。凤兮疑退了一步,他毫不畏惧的挥袖,任凭银鞭打在了手臂上,染上了殷红的血。他以血肉之躯缠绕上冷鞭,一寸寸的紧绷刺痛,直令人心惊肉跳。令远不悦的蹙起眉,一时收不回武器,被他激起了几分怒气,忽而手腕一抖,银鞭激荡,倒刺剐骨直拽了起了血肉模糊一片。一脚将人踩在了地上,他毫不客气直往伤处去踩。“小子倒是倔犟的很,你可知就算是捅破了天都不会有人来救你,这里的人早就散了个干净,说什么情深义重,你拼了性命救出了他们的陛下,可如今你命在旦夕的时候,可有一人愿意为你出头?”令远嘲讽怜悯的笑了笑,缓缓将武器缠绕手腕,足尖一偏,正正砸在了他的脸上,眼见着那白净一片逐渐淋漓狼狈。一阵风沙透过洞开的殿门飞来,模糊了他视线,激起一阵酸涩,有什么充盈欲坠。他声音已然嘶哑,却带着几分畅怀的大笑两声,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清的话。令远摇头松开了脚,人已经废了,他本就身受重伤,承不了几分折磨,接不了他几招,也是在意料之中。凤兮疑阖眸,神色涣散的张了张嘴,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一只匕首自袖底,宛如灵蛇一般长眼飞蹿,一簇血光炸在风声里,带着浓重腥气。令远低头的瞬间,只看到了胸前上一道整齐的口子,那诡异非常的匕首,竟然穿透了他的护心甲,一招致命!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未曾说出口的话永远留在了心底,怦然坠地。同归于尽。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凤兮疑指尖一颤,满意的勾了勾唇,他最后能做的事,就是替师兄最后除去一个敌人。邬临不足为惧,秋辞狂妄自大,禹故没有主见,只有这个令远,才是心思深沉,最棘手的敌人。如果终究一死,那么,就让他死在最后的留恋里,用最决然的姿态,画下此生最后一笔!……姑苏亦水迈入殿门的时候,只见到了气急败坏的怀济,木然沉默的宿衣。一具已经没有了无头尸体就这样横趁阶前,鲜血淌成了汪洋一片,惨烈而狼藉。“皇后!绝门那贼子已然如此猖獗,老奴这便带人去将他们围起来!区区三人,难道还能抗衡千军万马?”怀济心底一阵悲怆郁积的气愤,这不只是国师一条性命的事情,禁军重重把守的宫殿,这些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入内杀人,简直就是赤裸的挑衅,将陛下与皇室体统踏在了脚下!姑苏亦水默然片刻,眸光扫过一旁另一片相隔略远的血迹,顾自俯身查看,将他的话置若罔闻。“事关体统,国师的仇,不能不报!”宿衣忽而抬起头来,他毫不畏惧的直视身前人,目光灼灼。他是昨夜方才知道真相,若非是怀济亲口若说,他定然不敢相信会有借尸还魂的异事。姑苏亦水指尖掠过地上鲜血,面无表情的回眸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报仇?”她不近人情的笑了笑,“他的仇不需要你们报,体面体统,也不用你们以这样的方式维护。”“皇后此言何意?”怀济一时悲怆之心未散,竟将心底的话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赤裸裸的质问。“他自己的仇,自己早就报了,你以为这么多血,都是一个人流出的?”姑苏亦水直起身了,目光掠过二人一眼。向外走了出去,她确实没有料到凤兮疑竟然如此本事与决心,到死也不忘拉上一个垫背的,生生让绝门赔上了一个长老在此。怀济与宿衣面面相觑一眼,摇头将尸体盖上,紧跟着走了出去。“皇后难道不准备对绝门动手?要知先发制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怀济心底疑惑,如今国师死了,承国全部落在了她的肩上,能够决定大事的人,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他忍不住出口问明。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尽然相信于她,若非是无路可退,他亦不愿见到承国军政大权落入陛下以外的人手中。“不止我不会动手,你们也不能动手。”姑苏亦水回眸望他一眼,脚步停下,神色冷如霜。“我知今日之事,你们定然各有心思,不必怀疑,殿外的人就是本宫撤的,绝门来取凤兮疑的命,亦是我首肯的。”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而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波澜,更没有半分心虚。“从今后,绝门无论是要插手朝政,还是要干预时局,你们都只当做没有看到,按兵不动便可。”“皇后这是助长他们的气焰,可知养虎为患?”怀济不解,紧皱眉头,眼底略有焦虑的问道。宿衣嗫喏双唇,却终究没有开口,心底亦是有些忧虑,只是不敢妄言。“我自有道理。”姑苏亦水没有任何解释,她并不喜欢费心说服别人。此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险,毕竟情势危急,半点不由人准备。怀济语噎,回眸看向宿衣一眼,无奈叹息一声,亦步亦趋随后。他们与皇后尽然战线相同,却终究无法心意相通,毕竟承国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姑苏子复尽然是有心来阳城确认一下心底所想,但不料听到最多的消息便是宫中扶摇而上,平步青云的贵妃。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再听到当日那场意有所指的说书,似乎是有人暗中阻止了一切。这几日在茶楼酒馆待久了,他倒是将承国如今的现状摸了个大概,只是宫中皇帝的病,似乎来的太过突然蹊跷了些。如果只是圣体欠奉,就算是何等疑难杂症也该难不倒宫中御医的,可如今看来,似乎是要长期抱病在榻,就连早朝都交给了贵妃代理。尽然他与叶宸枫并无过多交集,但这决然不是宸帝一贯的行事作风。他这几日在阳城中已经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氛围,百姓们虽然仍旧安居乐业,但背地里亦是人心惶惶,听到了不少风声。照这样下去,莫说是东山再起一扫六合,恐怕承国自身难保。他有心入宫查探一番,可又怕一不小心搅入承国的风云诡秘之中去,若是身边没有姑苏应锦派出的人紧跟,他定然毫不犹豫的前往,可如今担了这个身份,一举一动总也束手束脚,再不能随心所欲。一路上捎了一壶酒,他若有所思的回了住处,只觉得心不在焉,直到坐在房中将一壶酒都喝完,这才发觉身边的暗人,似乎不在跟前。眉心一紧,若非是有敌不速,姑苏应锦派的这些人,定不会轻易离他左右。手腕一动,折扇如画铺开,房门大开,他举步而出。远远的树下,已经有人影战作一团,只是似乎是对方有意留手,并未见血光。姑苏子复并未理会两边打斗,更不会出手制止,他只是抖了抖衣襟,石凳上坐的四平八稳,抱定了作壁上观的态度。“十安,够了回来。”姑苏含烟悻悻然盯着一旁姑苏子复,只觉得分外无趣,她不远千里出现在这地方,竟然没能让他有任何吃惊的表现!“他们太弱了!”十安毫无留恋的收手,回到她发身边,一板一眼的评价。姑苏含烟秀眉一弯,伸手如同安抚宠物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的三哥哥如何?可能入你的眼?”她看向一旁姑苏子复,不需照顾的坐了下去。“城主就算是杀光他们,三公子也不会出手的。”十安蔑然的扫了周围影子一眼,他倒是想向姑苏子复讨教一番,可惜这些人都是姑苏应锦的,杀多少他都不会心疼。姑苏含烟故作姿态的捂了捂嘴,笑的不胜娇娆,“三哥哥,听说你成了姑苏应锦的少主,还未道一句恭喜呐!”姑苏子复闻言眸光流转,一点绯色小痣猩红,他言辞恳切,劝道:“你若是实在无聊的紧,不如尽早去找穆国那位一决胜负,在我这里,怕是六妹妹只能一无所获。”姑苏含烟指尖悄然抓住了他手中折扇,柳眉倒竖的扬了扬唇,“三哥如此不近人情?我可是连湛血剑都送了,你都拿了我的东西,怎么好就此撒手不管?”“那姑苏应锦不是好对付的你我皆知,可一夕不见,你就成了他的少主,既如此,你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她眸中幽光一贯,娇嗔一句,却又忽而冷然松开手。“当然,若是你实在不想被我纠缠,也不是不行,除非你能告诉我——姑苏亦水在哪?”她心中有数,姑苏应锦肯放他入承国,又将手下人派出来跟随,定然是另有缘由。“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记得这个问题已给过你答案。”姑苏子复眸底一抹深冷,他确实不知道,心中如今也不过是隐约有所猜测罢了,又怎么提她答疑解惑。“这么久了,三哥就没有收获?”姑苏含烟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她心中不信姑苏应锦不知道其中内情,更不信无缘无故他会来阳城。她此来的目的本不是为了他,只不过若是找不到答案,那就也只能勉为其难的陪他好好玩一玩了。姑苏子复伸手收回折扇,指尖一动,正叩在了石案上。他缓缓一笑,眼底淡漠一片,“或者你应该知道,华国如今要与漠国联合,一旦联盟成功,承国就会深陷胶着之中寸步难行。”“阳城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各色各样的消息都能够听到,你若是非要知道,倒不如去外边好好看看,说不得能得到些意料之外的收获。”他心中顷刻间念头转动,有意引导她去接近真相,他如今身份不便插手,若是她能够替他确认一下,那就实在再好不过了。“哦?”姑苏含烟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心底中一番思量,眸光一闪,片刻后对他展颜一笑。“若是如此,那就要劳烦三哥好好的在这里待着,等着我回来请教。”他既然如此说,那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她倒是不在乎被他利用,只要有能够得到结果,这都不算什么!第346章 军情报急邬临从未想过为了杀一个重伤在身的废物,竟然会赔上绝门的一个长老,若论功夫十个凤兮疑也未必能够及得上令远,可最后竟然损失惨重,连命都丢在了那里。“邬长老,令大哥死的冤屈,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伤口,亦是最后致命的一击。”禹故俯身查看了地上尸体,眉心一抹倦怠,眼底有难掩的黯然神伤。“必然是那厮故意设计,引得令大哥大意轻敌,然后趁其不备,才能有机会使出致命一击。”他与令远感情深厚,并非旁人可比,此事对他打击不小,尽管是为了绝门献身,可到底难免悲怆,本来此事乃是邬临一手操办的,去的人也该是他,可事到临头却换了人,又出了这种事……邬临眯了眯老眼,挥袖叹息一声,合上令远的双眼,摇头道:“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你若有时间悲伤,还不如好好想一想门主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又该如何交代?”原本取这孽徒项上首级是为了将功折罪,如今这倒好,反赔上了一名长老的命,只怕要让门主知道,必定难逃责怪。二人正焦头烂额之际,忽而有人乘风推门,一声招呼不打的推门而入,衣衫招展,风尘仆仆。秋辞一路赶过来,本想着将门主的意思尽快传递给三人知晓,一同扺掌承国朝局,却不料一推门便是血腥气扑面。“这是怎么回事?”他顿时脚步一怔,甩上了门后,拧紧眉心,冷冷凝视了地上令远一经凉透的尸体,毫不客气的质问道。禹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收回手,起身站在了一旁,面上带着一片哀色与倦意。邬临暗自垂下了眸,里边光芒短暂闪烁,他转身摸向身后,取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包袱,远远的扔给了他。“这是弼西宫那孽徒的人头,你带回去交给门主复命,令远为了完成任务,因公殉职,吩咐几个弟子,抬回去好好安葬吧。”秋辞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提溜在手上向内看了一眼,他审视的目光扫过邬临与禹故二人一圈,忽而冷笑一声,“呵,凤兮疑那小子单枪匹马又身受重伤,你们认为门主会相信这番说辞,相信令远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他手上吗?”禹故眉心微动,眼底一抹怒色划过,他尽然脾气再好,在这种时候,也听不得这样的诛心之言。“秋辞!你莫要太过分了,令大哥尸骨未寒,你便想着些卑鄙无耻的事,难不成凶手还另有其人不成!”邬临却缓缓扬了扬眉,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蔑然看了一眼秋辞,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此人明显就是有意想要将事情闹大,妄想着要让门主治他与禹故二人的罪,才在他们的肩膀上独掌承国大权。“那凤兮疑手中有他师父传下的匕首荆棘,你若不信自可以去解剖尸体瞧瞧,看那血液是否发黑,此事自有铁证如山,半分做不得假!”他有恃无恐,亦是早有打算。凤兮疑手中有毒匕首荆棘,他其实早便知道,今日本该是他亲自取凤兮疑的性命的,但他却找了个借口支使了令远去,其中自然是存了几分见不得人的心思。绝门中四长老虽然一向以他马首是瞻,但内里却各有各的打算,秋辞虽然跋扈暴躁,但却也没有什么笼络人心的本事,禹故在他与秋辞之间一向两边不靠,但偏偏喜欢跟在令远的身后,形影不离。若不是这几日令远出了太多风头,他本也不着急下手,可谁让他没有藏好漏了首尾,凤兮疑一事亦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只能隐瞒了“荆棘”一事,想要试一试,不料凤兮疑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还真成了。秋辞闻言眸光一动,扫了二人一眼,悻悻然作罢,“最好这就都真的,门中近日正是危急存亡之时,如今又在这里损兵折将,门主若是怪罪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他将包袱在砸在了一旁,隔着一层棉布似乎都能听到骨裂的声音,一杯茶水饮罢,神色泰然。“门主说过,帝式显微,时局危难,绝门身为数代帝师之门,也该适时出山,匡扶社稷。”门主人在山野,心在庙堂,尽然绝门并没有弑君夺位之心,却也有权掌九五,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先帝当年太过羸弱庸碌,今帝又太过刚愎算计,无奈何门主只能痛下决心,以血祭的方式,行逆天改命之事,试图以催眠术控制陛下。绝门若想要长长久久的稳居莲台,此后百十年内高枕无忧,那就势必要选一个合适的傀偶,尽快的解决放下困局。“哼,这还需要你来说,老夫早已妥当安排,有了合适人选。”邬临见状得意一笑,他漫不经心的撩了撩杯中热气,茶水澄澈正映出一双微眯的眼。“门主种的那什么催眠术,又千里迢迢派来了弟子,试图在早朝上左右陛下判断,结果却一败涂地,不知没能成功,还被人发现,匆匆了结了性命。”“陛下原在门中之时,本便通习奇门遁甲,古今异术,性情更是烈火难淬,坚韧不拔,又岂会这么轻易地为人控制?”“这几日里我们三人为了此事没少费心,一刻也未曾得闲,最终已经找到了突破的弱点,选定了新晋的贵妃作为棋子,以这一点星火,逐渐将这承国燎成一片汪洋火海,介时承国如何,还不是任由绝门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