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烨见状略一摇头,一抹无人可见的短叹,他抬手挥退身旁左右后退,这才凝眸启唇。“朕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要去往华国战场,按说在如此紧要关头,朕本不该放任你私下离开,暗中插手承国的事,但你我目标一致,你若执意前往,朕也愿意成全与你,只是你要应朕一事。”他沉沉的转身,被对云筝负手而立,将一切表情都掩藏在一道漆黑背影的后边,极好的伪装自己。云筝心底一顿,将信将疑,有几分不确定的思虑许久,只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有何要求?”“将知道的所有消息,毫无保留的传回来,朕对于这场大战,心中亦有期颐,若是能够在此地安插上朕的耳目,大隋这才能有备而往的打好每一场战。”他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要私自前往华国的意向,也没有搪塞言辞,只以家国大事为由,堵住了云筝的话。云筝眉心微动,衡量了这句话其中的真假,复而道:“臣愿意谨守陛下吩咐,不求能够替大隋建功立业,但求能为陛下鞍前马后献出一份力,也算是不枉陛下当日的收容之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应了下来,毕竟这提议并没有受到阻拦,这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至于这答应的条件,他介时从中周旋,也未免没有回还的余地。卫烨见他痛快应下,心中已是微微宽慰了几分,就算是云筝去到华国战场不能帮上她的忙,力挽狂澜,总归是多一份保障,他只要她能够安稳的活着,撑到他还过去足矣。“既如此,你便放心去吧,此事有朕的首肯,旁人就算是心有怨言,也不该明目张胆的为难。”他宽慰了一句,回身扫过面前人一眼,碧眸中有幽光鲜活,潋滟的夺人眼球。云筝不敢僭越直视,但顶着这样的目光立在原地,心理上仍然有十分的压力,他拱了拱手,踯躅的再言了一句,“臣若离去,仍有一句话当讲,稚子无辜,希望陛下能够高抬贵手,饶其一条活路。”他不得不提到苏容,此一去华国战场数千里,山高路远,势必不可能带着幼子奔波,若将人留在这里,他虽然信得过卫烨不会毫无底线,对一名稚子下手,却不能不担心其他人。今日他提及这句话,就是希望卫烨能够将此事放在心上,莫要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平白害了一条幼小性命。“这是臣肺腑之言,也是夜王临行前交代给臣的心愿,若有不妥,但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卫烨闻言眼底一抹明光闪过,他冷然扬眉,略一勾唇道:“这件事朕会放在心上,你不必有意搬出别人来,苏容虽曾是这平川的主人,却也不过是一名无辜幼子罢了,恩恩怨怨,追究不到他的身上,有朕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动他一根毫毛。”他并非心思狭隘之人,就算是手上鲜血无数,也不会将主意打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纵然不是她的嘱托,他也断然不会如此倒行逆施。云筝一颗心落在了实处,躬身一礼退了下去,他一刻不欲久留,原本让他与小陛下留在大隋是夜王的安排,他本该安安分分的度日。但既然觉得一探究竟,他就绝不会轻言放弃,就算是华国与漠国联手,在他看来,也未必就是稳居上风,旁人不曾与夜王共事,他却是受其影响颇深,深知那用兵如神。寒歌陌与花栖沅纵然有兵力优势,却也不是高枕无忧,明里暗里也在争斗不休,若是这本就不够牢靠的联盟,出现了太大的裂缝,只怕此战胜负犹未可知。步履微急的出了皇宫,他宫门外牵过骏马,一路绝尘而去,将巍巍然的宫阙甩在了身后。金碧辉煌深处,有一双眼追随着他的行程,一路遥遥望向华国的方向,带着如渊似谷的幽邃。卫烨又在高阁上站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云筝的踪影,这才摆手命了左右的人进来。他并非是信不过手下这些人,只是在他们的心中,大隋与社稷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偿宿愿的愿望已经刻在了血髓之中,至死难以泯灭。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他的打算,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风云色变。第363章 身份败露素日里坚不可摧的城墙今日显得格外单薄,似乎隔着砖瓦巨石,都能够听到杀声震天的嘶吼。花栖沅向漠国妥协了粮草,约定守望相助,有来有往。寒歌陌派兵助华国渡过战火历劫,风云色变里一场大战已经僵持了一日。承国越挫越勇,尽管伤亡也在不断增加,却无一人怯战逃避,这让他们十分头疼。花栖沅害怕丢城丧地,寒歌陌也担忧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他手下的兵马数量虽为可观,但里边鱼龙混杂,有漠国的将士也有穆国归顺的战力,这些人默契度并不如何?与承国交手,那是去如流水的消亡。姑苏含烟站在城头上向下观望战局,一颗心也是颇为煎熬,他与十安被调派在城头上射箭,这虽然比在城下拼杀安生许多,但要紧的是寒歌陌与花栖沅,就站在后边不远的地方寸步不离。这让她有心松散几分都怕露出马脚,还要兢兢业业的待在这里卖命,可真是百密一疏。“城主,掉下去。”十安在一旁悄然埋首,目光瞟向城下。这城头上殒命掉落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只需伪装一番,直接一头栽下去,岂不是就能趁机脱困了。姑苏含烟明白他话中意思,眼底一抹灵光乍现,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且不说是否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她只单单是不愿如此离开。既然来了这一趟,不做些事情,又怎么能够对得起这乔装改扮的功夫,更何况,照着如今的情形来看,说不定漠国与华国的好处上,她还可以分一杯羹,不如静观其变。二人交换了神色,依旧潜心静气的隐藏在众人之中,却不料忽而一把从天而降的飞剑,正落在了二人之间。“大敌当前,你两个鬼鬼祟祟在说些什么?”段午一跃而下,瞪圆了眼睛,抬手去擒二人。他要便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异常之处了,林禹将军曾告诉过他,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二意,这两个人大敌当前还有心情攀谈,又颇不积极的应对敌人,显然便是心存不轨。方才二人没有动静,他顾忌这他们是寒歌陌手下人,非华国将士不敢轻易问罪,如今却是亲眼看到了两人的不规矩,照林禹将军觉他的来看,他们必然是敌国细作。“走,随我见太女殿下去!”段午冷冷的盯紧二人,戒备之外,亦有满满的不善。姑苏含烟暗中给了十安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暴露身手。二人任凭着眼前圆脸少年一手一个的抓住,顺从的跟着向前。“站住!”一声呵斥声忽而传来,戚名紧跟着上前,挡在了段午的面前,面色不虞,又带着几分桀骜。“你是何人?又有何身份?竟然敢随意带走我漠国的人!”他凭着二人身上的军装看出是漠国士兵,又见被华国一个无名之辈的少年擒住,一时便紧追了过来。“戚将军,这两个人战场上鬼鬼祟祟三心两意,明显就是心存不轨,我现在怀疑他们是承国的奸细!难不成你要姑息纵容?”段午简直气的要跳脚,这段日子以来他和林禹将军一直跟在太女殿下的身边,这人与他照面不在少数,今日却来质疑他的什么,故作姿态,明显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是不是奸细,可不是你华国人三言两语就能断定的,你说他们鬼鬼祟祟,可还有旁人看到能够作证?”戚名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的反问。“你……”段午毕竟年轻,少年人意气风发也激进冲动,他确实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简单的事,竟然会被如此阻挠,只能气的丢开了手中两人,瞪大了双眼。“属下冤枉!我二人不过交谈一句,绝没有鬼鬼祟祟啊!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小将军,竟要这样为难?”姑苏含烟无辜的摇头,茫然四顾左右,慌忙趁机退后了两步,站到了戚名的身后。十安蹙了蹙眉,一言不发的跟上她的脚步。段午百口莫辩的甩手,颇有几分怒气冲冲的样子,开口道:“这件事情绝不能如此算了!他们二人一面之词,这都是狡辩!”戚名看了他一眼,心底思忱权衡一番,到底不能得罪华国太过。“既如此,我们漠国的人,就由我们自己处理,他们二人是不是承国的奸细,本将军自会拿到陛下面前,亲自审问,就不劳华国操心了!”他招呼也不打的转身,带了二人走开,丝毫没有与段午商量的意思。段午凝眉,跺了跺脚,眼底一抹愤然焦虑,眼见着他们走远,又举目掠向城下修罗场。看着华国损兵折将,被人虎视眈眈,他早就是按捺不住要出战了,只是却不知为何,太女殿下硬是要留住他们这些人在身边,迟迟不传下命令,只等的人心焦气躁。他这段时间也曾忍不住去找林禹将军询问,可得到的答案一直都是搪塞言辞,说什么时机未到?他不明白,敌人就在眼前,那是害死世子的仇人,是让华国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不给他报仇的机会?难道他们都忘了,世子是如何死在这些人的手里的吗?另一边,戚名拿了二人,丢到了安静之处,命人即刻去报寒歌陌知晓。虽然当着华国人的面,他言辞凿凿毫不给其面子,但心底却也是相信段午说的话的,这个时候,华国没有必要无事生非的来触漠国霉头,更何况,眼前这两个人确实形迹可疑。“你们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样的目的,若是不如实招来,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他冷厉了眉眼,煞气冲冲的审视二人一眼,铁面无情的逼问道。“属下冤枉!将军方才不是相信我们的,还从那华国恶将的手中救下了我们二人,如今怎么又出尔反尔?”姑苏含烟咬定了话不松口,眼底颇有几分玩味的笑意,低头暗中藏好,不胜胆怯的讷讷而言。“呵,嘴强牙硬!本将军可从没有说信你们过,休要胡乱攀咬!”戚名直起身来,挺拔了身姿,冷笑的嘲讽道。不多时的功夫,寒歌陌便赶到了此地,摆手分开了众人。“擒来的承国细作?”他无波无澜的扫了地上跪着的两人一眼,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开口问了一句。“回陛下,此二人一口咬定冤枉,仍旧不肯承认出什么。”戚名拱了拱手,从旁答道。“不承认又如何,朕最厌恶承国,既然他们与之扯上了关系,又问不出什么来,那就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寒歌陌抿唇如线,眉峰冷厉无情的一扬,摆手下令吩咐。“是。”戚名并不意外的颔首,上前一步应下。“慢着!陛下如此武断,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杀了我们,敢问就不怕遗漏什么大事吗?”姑苏含烟一抬眼,坦然直视寒歌陌,一字一句毫不畏惧的叫嚣道。十安随着她一同站了起来,身旁束缚二人的将士,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便松开了手。寒歌陌见状略一抬眉,在看到二人显露武功后,眼底幽光一闪,缓缓的勾了勾唇。“原来深藏不露,但别忘了这里是哪里,千军万马的包围下,想要插翅而逃,未免是痴人说梦。”他暗中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站着的两人一眼,确认从未与其照面,难道真是承国细作?若是如此,既然承国已经能够派人暗中渗透到他的手下来,那是否说明这座城池早已经不在安全?“陛下别着急呀,我们可不是来坏事的,也不是什么承国细作,来这里也不过为了求见陛下真颜,这怎么能算是敌人呢?”姑苏含烟眸光一闪,面上神色瞬息万变,一眨眼便是满怀笑意。“是来见朕还是来杀朕?”寒歌陌显然不信她的鬼话,毫不客气的冷嘲一声,眼底神色霜寒。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来见他的人,除了想要刺杀之外,他不认为还有别的可能。更何况,这两个人并非是主动而来,据手下人的消息,他们是被华国的小将戳破了异常后,这才被戚名带到了他的面前来。“陛下此言差矣,我们可是来解陛下的燃眉之急的。”姑苏含烟秀眉一弯,抬手一挥袖间卸去伪装,颇有些哀愁的揉了揉被按疼了的肩膀。十安扫过面前冷滞僵持的情形,丝毫不做担心,只木然的立在一旁,看着姑苏含烟千变万化的演戏。他只关心有没有动手的机会,能不能挑战些难以翻越的高手,其余的事情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寒歌陌微微凝了凝眸,挑剔的扫了一眼面前人,心底惊讶了一分,他确实没有想到还是个女人,但在他的眼底,大业面前男女都没有分别,拦路者下场只有一个。“朕有何燃眉之急,要你一个身性命握在别人手上,随时朝不保夕的人来解?”他颇有几分可笑的蔑然而言,如今他的燃眉之急就是这大战,与这一介俘虏来讲,怕是顶破了天也没有半分用。“陛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承国用兵如有神助,又为什么这些人越战越勇,难道这背后的秘密不足以吸引陛下一听?”姑苏含烟不慌不忙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瞧了他一眼,左右走了一步,一身铁甲也被她走出了几分婀娜多姿的意味。“你就知道这些?”寒歌陌见她神色,泼了一盆冷水,嘲讽的直道。“看来很不巧,朕刚刚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宸帝拖着病体御驾亲征,来到了前线,只怕有命来没命回。”他方才接到了消息,确实亦是微微惊讶了片刻,毕竟不久之前承国方才传出消息,说是宸帝病重危在旦夕,连朝政大权都再次放手给了外人操心。叶宸枫此人城府深沉,心机算尽,既然病的如此严重,寻常更是狡诈的让人不敢挫其锋芒,漠国正是看中了这个契机,才与华国联手,一同针对承国。只是他却没有想到,他竟抱着病体来这边陲之地御驾亲征,此举虽能振奋士气,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怪不得这几日承国作战如有神助,原来背后是有人以命在耗,他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更加振奋精神了,既然叶宸枫也在这里那就好说了,也省的他麻烦,这样一网打尽,他才是求之不得!“哦?看来陛下知道的不少嘛,只是不巧,我知道与陛下知道的,似乎有些不太相同。”姑苏含烟蹙眉,故作头疼的沉吟片刻,目光不动声色的又瞟向寒歌陌。“陛下就不好奇我是谁?从何而来?”她眼底精光闪烁,徐而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你是谁与漠国有何想干?”寒歌陌不屑一顾。“我是谁与陛下不想干,却与陛下日思夜想想要除而后快的人有关。”姑苏含烟不再关子,只挺直了脊背,抬起下颌,扬唇道:“承国如今虽然群狼环伺,可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但那叶宸枫若是安然无恙又怎么眼睁睁错失良机,对朝事坐视不理呢?”“陛下认为,一个病入膏肓,连睁眼收拾朝局都没有办法的人,又是怎么坐领三军,指挥若定的与漠国和华国交战呢?”她循循善诱,话说到一半,却忽而闭眼不语,看向一旁寒歌陌。“你也说了承国用兵如有神助,若不是因为宸帝御驾亲征,那又是为了什么?”寒歌陌闻言眸光一紧,凛然抬眉,锁定面前之人,上前逼近了一步,咄咄问道。“不必着急,我们今日既然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话已至此,陛下也该保我二人无恙,我们的交谈才能继续不是吗?”她毫无退让的意思,也丝毫没有为人所制的自觉,依旧盈盈含笑的讨还道。寒歌陌半晌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姑苏含烟满意的扬了扬眸,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既然陛下愿意与我合作,那我便知无不言。”“与你作对的,可还是漠国的老仇人,姑苏亦水。”第364章 背水一战花栖沅原本以为已经是恩怨两清,杀人偿命,一切都该到此为止了,单云的仇她也报了,接下来只剩下承国还需收拾,从此了却身前事,却哪知造化如此弄人。“不知陛下何处得的消息?”她眉眼一凛,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切齿带着控制。“朕自有方法,太女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当做今日的话不存在。”寒歌陌眼底冷光一过,并不想太多的透露出相关联系。花栖沅闻言眸光微动,指尖深攥衣袖,转身背对他许久,无人见到处面上表情一瞬的决然破碎。“她就是承国的贵妃?”她终究开口道出,心底五味陈杂,原本她只当那日十安强行带走她,事后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她还真当做姑苏亦水已经下了地狱,向他赎罪!可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根本就是瞒天过海,为什么她还活着?难道她不该以死谢罪吗?他还一心不闻窗外事的为她费心寻求解药,到头来却黯然惨死在她和宸帝的手上,好个恩将仇报,好个苍天无眼!既然没有人给她公道,那她还需要与旁人讲什么道义慈悲?“若不然,又该如何解释承国上下任由一介外人摄政?更何况如今叶宸枫早就行将就木,又如何偏要来这边关御驾亲征,拼死一搏?”他循循善诱,将心底早就盘算好的话一番道出,用意便是要激怒花栖沅,迫她毫无保留与承国一战。“那是因为这根本就是她姑苏亦水的圈套,是她要以此麻痹我们,故弄玄虚的想要掩盖身份,呵?不然仅凭承国那有勇无谋的众将,如何能有胆子几次三番的挑衅寻战?”寒歌陌目光犀利的扫过面前人,面上仍旧是不染喜怒的神色,暗中却也是咬牙切齿的痛恨。她毁了他的粮草辎重,就等同于断了他的后路与倚仗,迫着漠国不能独善其身坐享其成,若不是没有了补给,他何至于要与花栖沅统一战线,为保这华国的城池而战?花栖沅闻言心底跌宕起伏,面色越发的苍白无色,紧抿着双唇,良久一言不发。“多谢陛下相告,不送了。”她尽然心如刀绞,恨得眼底泣血,却仍旧保留着最后的理智,不愿在外人面前事态,暴露出自己的软肋。寒歌陌看得出事情已成大半,便也没有久留的意义,他只暗中抿起一抹冷嘲的笑,转身大步而去。无论今日花栖沅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但最起码他已经成功挑起了她心中的战意与怒火,仇恨是最伤人伤己的利器,无论华国此后如何选择,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承国与华国两败俱伤,得益的都是他。他虽然也对承国与姑苏亦水心存恨意,却比花栖沅聪明很多,因为他有的是忍耐的毅力,这等时候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背影转眼消失,只剩下一室的寂静与破碎。花栖沅此后崩断了心中最后一根弦,她缓缓跪在了地上,脊背僵直而倔犟,一手紧抠住面前案板,眼底无泪,只是一片血红。她此刻方知恨到了极致,原来竟是连一句咒骂的话都难以表达,因为已经痛到无以言表,如今的她,就仿佛是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的猎物,无力而又绝望的挣扎。杀了她,让她死!她声嘶力竭的怒号了一声,一手掀翻案上所有,转身大步而出,开口吩咐了人,传林禹前来领命。她本不欲将这些已经早早归隐的大将牵扯太深,毕竟他们都是云侯爷与鹤亓姨母的旧部下,当年一战,残存下来的人也就剩下着零星几个,为此这几日她数次按捺下了他们请战的意愿。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及的了,能不能攻破承国,她不在意,可那个人,必须要死!林禹方才训诫了段午今日的莽撞,如此危急时刻,如何能够得罪漠国?可那两名奸细也不该轻易放过,应当暗中下手,先行带到太女殿下面前才是。段午颇有几分委屈的低了头,面红耳赤的模样,又带了几分敢怒不敢言的意味。他虽然是冲动了些,可哪里知道正巧会撞上那漠国的什么戚将军,如今鸡飞蛋打不算,还落得一顿训斥。“林禹将军,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呐呐无措的问道。林禹也不是有意责怪于他,只是有些东西,他需要尽快的教给他,让这孩子学会更多东西防身,有些事既不能冲动行事,又不能无动于衷,这孩子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还需打磨掉一些棱角才能堪当大任。他摇了摇头,短叹了一声,思忱了一番无可奈何的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与漠国生出争执,若是将这件事如实报给太女殿下,只怕又要生出许多麻烦,那寒歌陌虽然另存心思,但对待承国的态度,却也是冷硬无情。”“若是那二人当真有不妥的地方,漠国必然也不会姑息纵容,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不要再与任何人提及!”他抬手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凝了凝眸,远远举目远眺。难道当真是他已提不动剑了吗?不然为何数次请战,太女殿下皆是不置可否,如今眼睁睁看着大敌当前,害了世子的仇人仍然放肆猖獗,他却只能干站着叹气,这滋味着实憋屈。心念方至,他还未来的及多嘱咐段午两句,便见太女殿下身边的人已然寻来,请他要事相商。见来人行色匆匆,他不敢耽搁,将出口的话也放了下去,紧跟着马不停蹄打离去。……战势初歇,伤兵营的人数以倍记的剧增,一切都在沉寂之中越发显得壮烈悲怆。无论是伤的再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一声不吭的硬扛着,只盼着能够尽快痊愈,向所有人证明还能再战。可人的力量有限,这世上哪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人,他们纵然是再有拼死一战的决心,身体上也容许再有任何意外。姑苏亦水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只是不置一词的转身离去,吩咐了军医守在此地随侯。宿衣眼看着局势开始不容乐观,亦是忙的团团乱转,脚不沾地的抓药开方子。竞衣与禾衣轮番上阵,虽然也受了些伤,但万幸并未危及性命,只是却也紧需休养,不得不各自回了营帐静养。姑苏亦水独自一人留在中军大帐,并未留任何人在旁守着,连怀济都被她打发到里边照看着叶宸枫。战势越发吃紧,她不得不做最坏的考量,但她说出口的话,绝无食言的道理,如今比江山存亡更急迫的是,他到底还能不能醒来。行军作战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少则一月半月,多则一年半年,她就算是能够竭尽所能的熬到这个时候,可他能撑得住吗?她每日坐在大帐里发号下令,时时刻刻皆是指挥若定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真正的紧迫与焦虑,从来都深埋在心。她就是被两座高峰架在中间的绳索,时刻都在狂风骤雨中摇摆,若是能有抉择的机会,她宁愿不要一次这样的新生,如此进退两难,倒不如两眼一黑,不闻世间事来的痛快。略一沉眸,她一盏茶走左右换了三次不同的容器,却是一口未尝的摆在了一旁。期间怀济在里间徘徊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出来偷眼看向她,踯躅的上前。“皇后,这一战承国损失惨重,老奴有一句话想要劝上一劝。”他低垂了眸眼不敢直视面前人的眼睛,只是埋首迟缓的一字一句道。“劝。”姑苏亦水无动于衷的一抬眼,惜字如金的应了一个字,他想劝她确可以听上一听,但采不采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怀济拱了拱手,慌忙近前一步,再开口道:“皇后,如今华国战势吃紧,以我们如今的兵力,是断然抗衡不过的,就算是人人以一当百,用尽十分的力气,城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陛下既然已经将琅华剑交付皇后,那便意味着将兵符相托,承国上下军队莫不俯首听令。”“陛下不久前在朝堂上大动干戈换掉了许多人,大张旗鼓的提拔了手下武将,为此颇是废了一番心血,九州一向重文轻武,这样大刀阔斧的修整,在各国都是鲜少得见的。”姑苏亦水听了一圈,也未曾听出什么中心,“朝廷改革,与如今战势有何关系,承国武将尽然得了权,可却也各有分属管辖,一处不得挪动。”如今承国局势不妙,虎视眈眈的又岂止是华国与漠国,旁人同样眼红着想要来分一杯羹,若是调用了别处兵力增援,也不过是拆了西墙补东墙,终归是于事无补。怀济闻言颔首称“是”,只是眼底有灵光闪烁,他紧接着道:“承国身为九州首屈一指的大国,兵力之上自然远远凌驾众人之上,只是如今方才吞并了抚国一半,这些地方若有意外,皆离不开武力威慑,是以这才抽派不出人手。”“若是能够调用其余地方的人马,纵然是华国与漠国加在一起,也绝不是对手。”“老奴知道皇后不愿意舍弃承国半分国土,可抚国原本就不是承国之地,当时也不过是情势所迫,承国这才扩张了许多,如今既然自顾不暇,依老奴愚见,倒不如……”“不如舍弃了北襄的城池,调集驻扎军队增援前线,非常之时,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啊。”怀济这提议亦是千思万想了许久,方才敢当真她的面提出来的。毕竟如今最紧要的是守住前线,否则被漠国与华国攻破了这一道大门,此后必会军心尽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就是这个道理。姑苏亦水闻言只是沉默不语,片刻后方才扬了眉,眼底有明光沉入海天之渊。“不可行。”她毫无疑问的否决如此行事,若是放弃了北襄,回守这里,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如今的北襄,就是隔在承国与大隋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平川如今方才被大隋拿下,一时半会儿倒也顾不上再开战火,可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北襄,那就相当于助长了大隋的气焰,被承国舍弃的北襄,转眼之间就会被大隋收入囊中,到时候承国才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怀济没曾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的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但闻言只能摇头作罢。他虽然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也算是阅尽千帆,但到底也是半辈子被拘束在宫墙之内,接触到最多的也不过是小巧心机,若论领兵执政,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既然皇后说“不可行”,那定然是自有道理,从前他看不懂陛下做的许多事,如今亦是猜不透皇后的想法,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同十八司时刻警戒准备,只要战势一败,国门失手,即刻不问一切的护着陛下与皇后离开。他上前收拾了案上凉透了的茶水,端出去预备换壶新的。转身一抹悄无声息的短叹,他一礼而去,方才掀开帘帐,迎面却撞上了步履飞快的哨兵。这个时候见到哨兵,他心底登时一震,顿时顾不得茶水之事,玉瓷失手落地,他立时毫不耽搁的将人带入了大帐里。姑苏亦水方才见他离去,不料却又去而复返,眉心一蹙,她方才抬眼,却看到随后跟着的哨兵,顷刻间冷厉了眉眼。这个时候,行色匆匆而来,必是前线又出变故。“启禀贵妃,华国与漠国又攻过来了,方才歇了战火,不知为何,那些人又来主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