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倒退了一步,紧抿双唇,“父亲的意思是要限制我的自由?”姑苏应锦不置一词的微一颔首,默认了她的话。“你若定要执意去撞南墙,那就是了。”他无可奈何的看着面前女儿,她已不再如幼时一般愿意倾心信任于他,更早早地历经太多风浪,到如今,已是越发的固执难劝。“父亲只是为了此事而来?”她不曾再继续下去,话锋一转,陡然间抬眼质问道。姑苏应锦并不意外她的话,她能够猜出些什么,他也并不意外。“隐凰城从来只有一个主人,寒歌陌自以为能够坐收渔利,但到底不过是一场空罢了,穆国的大军,从来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派遣,他们只认主人。”他早便知道了她将十万大军拱手相让漠国,这一局棋早早便设下,不过是一招请君入瓮,要收复九州之土,这不过才是第一步。姑苏亦水眼底一抹灵光乍现,她抬眼紧紧盯住面前人。“得知姑苏含烟不在,你便立时收复了隐凰城,是以今日才如此毫无顾忌的杀了姑苏含烟。”“你与姑苏子复前来华国战场,为的也就是调动穆国十万大军,临阵倒戈,一举灭了寒歌陌与华国的气焰,一切早就在掌握之中。”她眼底一抹锋芒,顿时想清楚了所有,一切根本就早在他的算计之中。姑苏应锦眸中一抹明光划过,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由你之手将这些人送入寒歌陌手中,只怕漠国倒也不容易拿下。”他自然不做无用功,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出手,自然立求一击必中,无论华国还是漠国,早就落入了隐凰城的网中。姑苏亦水略一摇头,转身一抹自嘲的笑,“隐凰城先灭漠国,再亡华国,下一步是不是就轮到承国了?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从未想到,一切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转折,原来根本不是如何疏漏,而是她根本就从未对他起防备之心。就算是知道从前的七年都是活在旁人算计下,监视中,一步步落入无尽深渊,可她受过再多次教训,却也始终没能将父亲视为危险的,需要防范的对象。这不只是她的私心,亦是她无可回避的弱点,感情用事终究会蒙蔽人的双眼,让她一败再败。“亦水,你不必有意如此,就算是为了你,隐凰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承国下手。”“但你也要知道,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叶宸枫若是无力回天,他何时死,隐凰城就何时接管承国,这是父亲,最后能为你做的。”姑苏应锦翻回了案上纸张,他似有若无的凝眸,言语消散在风中,淡若无痕的飞过又重若千钧的恒立。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决然推门离开,她甚至不知该不该谢这三分仅存的仁慈。但她知道,她不能就在这里,她心不再次,受困于此,只能更加煎熬。无论他有没有醒来,她都该站在最近的地方,因为这样才能让她心安。……寒歌陌最终死在了姑苏子复的扇下,他最后看到的是已经暗沉发青的天色,与手下那些投诚的穆国将士,他们毫不迟疑的倒戈相向,顷刻间便占领了城墙。但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一切都已落在旁人网中,根本就没有谁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玩弄权术,死于权术。他本未必会死在这里,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这些,只一夕间的功夫,只差了一招,就死在了对手手中。风声吹起的尽是血雾蒙蒙,大战的哀嚎卷起了漆黑夜幕。十八司被花栖沅与手下死忠死死纠缠,眼见着时间推移,却始终难以脱身。他们志不在此,皇后已经被人掳走多时,人人尽是心急如焚,人不能寻回来,就算是死在这里,黄泉之下,他们也无颜面对陛下。一阵阴风吹起,战场上的煞气,激的人冷不防一个寒颤。花栖沅知道身后已无退路,早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只求能够拖上眼前这些承国的爪牙们,玉石俱焚也算是死得其所。时间缓慢推移,所有人都在苦苦僵持,等待着那一边更先失去意志,黯然离场。天地之中,日月更替,新出的上弦月弯成镰刀,铁骨丹心的一勾,不知悬起了谁的心。承国营地中,宿衣忙完伤兵后,片刻未歇的直奔了禾衣与竞衣的住处而去,听闻二人今日亦受了不轻的伤,他开了几副药方,命人煎好送至帐内。一个个的送药,监督着二人一滴不剩的喝完,他这才动身离开。乘着夜风,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夜里。脚步不自觉的停在了中军大帐前,面前有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葳蕤。他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脚下泥土,这里边迈着那日的骨灰。战局瞬息万变,生死无常,谁也难以预料到明日又会发生些什么。那日他与禾衣、竞衣,三人商量后,仍是认为还需入土为安,就算是只剩下一捧灰,也该无虞的埋下,免得他日再生变故。心底一时戚戚然,他念及此一抹叹息,略有艰难的起身,看了眼天上的弯月。前方战势到如今也未停歇,他心中亦是久久挂怀,只是没有命令,又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陛下还在这里,他们如何也不能倾巢而出。但既然怀济与十八司都跟在皇后身边,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毕竟华国再如何厉害,漠国再怎么猖獗,也都未必是皇后的对手,这几日来,华国与漠国没少吃亏,就算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凭着身边人的护卫,保命退守也还是没有问题的。思忱一番,他放下心中不安,目光投向昏沉沉的大帐内,转身迈步入内。天色已经晚了,大帐里不能没有灯火,否则陛下若是睁眼,又如何能辨出真假虚实?他放轻动作入内,摸索着点上了外间灯火,继而捧着烛台走向里间,对燃另一盏灯火。他转身方要退出去,却正撞入了一双漆寂无光的眼底。地上人影颀长,不动如山的立在三步远的地方,仿佛长在了原地一样,连衣袖都未曾浮动一下。宿衣手中烛台险些坠地,他堪堪半跪接到了手中,竟觉的眼前灯火有些刺目,酸楚了一颗心,肿胀了双眼。“陛下……”“陛下!”他慌忙将手中灯火妥善安置,上前一步,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神色泫然欲泣。叶宸枫第三声时方才回过神来,他缓慢的垂眸看了一眼宿衣,眼底忽而又明光乍起,仿佛曦日掠影,惊鸿一瞥的粼然湖面。他太久不曾睁眼,方才灯火亮起的瞬间竟有短暂的失明,那一刻,不止是眼前的黑暗,他仿佛连同整个人,都一同坠入了无边的深渊。心底倏而一痛,仿佛被剧毒蛰过一般,迅速的开始扭曲痉挛。宿衣见他面色不好,慌忙上前扶他坐下,迅速的切脉。他仔仔细细的诊断了良久,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妥,一时焦灼在心,满眼惭愧。他的医术,从来没能在紧要关头有过妙手回春的奇用,这让他如何不灰心丧气。“陛下,属下是宿衣,您能认出来吗?”他从旁试探的开口,前几次陛下醒来时的情形,他依稀听闻旁人提及过,只道是人虽醒了,心神却仍在混沌之中,根本就是还未好。他只怕这次又是如从前一般,只不过是让人空欢喜一场,既期颐又害怕的问出心中的话,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随着跳出来了。叶宸枫闻言顺着声音看过去,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道影子,却仍旧没有看的清晰,他缓缓蹙了蹙眉。“陛下,您若是还没有醒来,那可就真的完了。”宿衣咬牙暗下决心,有意以此方式刺激他,想要试一试能否奏效,让他真正的清醒过来。“您可知道,皇后亲自去了战场上,到如今月上中天,仍旧没有回来,十八司也没有丝毫音讯,华国那位太女殿下,只怕是未曾安着好心,今日明摆着就是故意挑衅!”“陛下,我等与令不敢擅离职守,但只怕前方战势危急,皇后与十八司定遭遇了不测啊!您若是还不醒来主持大局,那一切可就都晚了!”宿衣声泪俱下,他心底确实放心不下,忧虑多时,这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就算是没有什么意外,为什么人还没有回来,胜负倒也不重要,但关键是人也一去无回。他如何能不担忧,可这担忧,此事却又无人可述,只能独自憋在心中,如今对着陛下,他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叶宸枫眼底一抹异色,顷刻间,一片混沌乍现明光,天地破碎重塑,眼前一切再次清晰的尽收眼底。“点兵,倾巢而出。”他站了起来,声音仍旧带着几分喑哑,冷而沉抑。第368章 有负所托姑苏亦水推门便是十丈高阁,夜幕中血火混杂,有数不尽的杀戮与哭喊。她此刻方才知道原来竟一直身处在华国城中,想不到,竟然会以如此方式站在华国国土之上。远远遥望城头,只见风声紧促,似乎已被重新接替,她心知此番洗盘,漠国必无翻盘的可能,华国深陷苦战,两面夹击,又岂有生路可寻。心底几分沉沉,如此来看,十八司尚且还有生还的可能,毕竟花栖沅而今亦是腹背受敌,未免能够翻起什么波浪,只是这城中一番清洗,落入隐凰城的手中,必然固如铁通。父亲既然能够放心她出这道门,必然已是尽在掌握之中,笃定她出不了这座城。她迈出的脚步一顿,眼底一抹清寒,转身关门回了楼阁。“父亲要如何处置寒歌陌?”她踱步而入,抬眸打量向高位上的姑苏应锦,心中已对漠国的败局有了定数,只是不知,隐凰城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毕竟寒歌陌虽然调动大军支援华国,可大多都是穆国降军,就算是此次兵败如山倒,输得一败涂地,但漠国的根基仍在,依旧无法轻易动摇。姑苏应锦略一思忱,方才抬眸对上她的目光,他早便料到她定无法轻易离开。“此事自有人处置。”他从未将漠国放入眼中,更不会顾忌着其他而瞻前顾后,一切早已全权放权。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一抹几无温度的笑,“姑苏子复。”“父亲选择他作为少主,确实再合适不过,依着三哥的性子,寒歌陌若是不肯配合,只怕要吃苦头。”她虽不能全然看透姑苏子复此人,却也只知一二,毕竟也算是旧相识。姑苏应锦不置可否,即便姑苏子复这个儿子确实十分出色,甚至更加的杀伐决断,但他心底,始终更愿意交给亏欠甚多女儿,只是她不愿受之,这才退而求其次。姑苏亦水眸光微动,一转之间还未来得及开口试探口风,便闻得身后有一声轻笑传来,近在方圆。“苦头倒是不曾吃,人却已经没了。”姑苏子复眸中一抹暗光掠过,似笑非笑的近前来,回复结果。他略一行礼,挑眸看向身侧之人,片刻的停留,继而顾自寻了地方坐下,满饮一杯。姑苏亦水察觉到他的注视,侧身与他对视一眼,眼底一抹疑窦,“三哥为何要如此做?这样岂非彻底开罪漠国,断了所有可能。”姑苏子复略一扬眸,短笑一声,道:“自然是要断,莫非妹妹认为,隐凰城还有与漠国重修于好的可能?”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她,一时竟也颇有几分感慨滋味。姑苏应锦自不会理会他二人的争论,更不会表露任何看法,只是置若罔闻的笔走风云。“依着寒歌陌性格,容不得半分折辱与败绩,若是放虎归山才是最大的祸患。”“漠国就是暗夜中深谙蛰伏出击的毒蛇,睚眦必报更心狠手辣,今日既然得罪了它,就断没有任何联合可能,寒歌陌死在这里,也不算冤!今日公平较量,要怪也只能怪他技不如人!”姑苏子复摇头短叹,眼底却无甚惋惜,杀了寒歌陌,他当时确实只是出于本心,但也不无此考虑。他喜欢斩草除根,更愿意快意恩仇,碍眼的人,顺手能除便除,毕竟时机千载难逢,亦非随时都有的。姑苏亦水默然无言片刻,见他当真毫无波澜,始终是淡若清风的模样,便也不再多争,只道:“三哥身居其位,自有考量。”她却是未曾想过,姑苏子复竟然如此决然,先斩后奏的直接取了寒歌陌的性命,隐凰城若是传入他的手中,必然青出于蓝,对于这一点,她心底早也有所了悟。姑苏子复无奈苦笑一声,只叹道:“隐凰城上有父亲主持大局,下有各位下属忠心耿耿众志成城,妹妹这便是捧杀我了。”姑苏亦水不知他到底志在何方,是否心甘情愿的做这隐凰城少主,却也懒得探究过多,总归这些都已不在她的考量之中。“三哥若是谦辞,那就算我冒犯。”她敷衍了一句,转身再次出了阁门。他与她对视一眼,一笑而过,片刻后向姑苏应锦回禀了琐事,继而跟着走了出去。姑苏亦水负手而立楼阁多时,等候他出来。“如今也只有三哥能够解答我的问题了。”她侧眸看向一旁姑苏子复,眼底神色微微下沉。姑苏子复神色微不可察的一抹变幻,继而停顿了片刻,方才认真的打量向她。“我以为你能够猜到。”他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的举步,落座在一旁石案前。姑苏亦水追随着他的脚步落座,锲而不舍的追问:“承国如何?十八司如何?”她的猜测,始终需要人来印证,否则始终也只能是猜测。“花栖沅已是困兽之斗,承国若能有惊无险的渡过此劫,必能够安静许久,若是不幸败了,那么依照隐凰城的行事,想必你也该知道承国的下场。”“至于守在你身边的那些人,想必是宸帝的贴身隐卫,能够坚持如此久已是不易,花栖沅抱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想必难以善终。”他并无丝毫隐瞒,对她全盘托出,毕竟这些事,就算是她如今全然了解,也难以以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更何况如还今困坐斗室,寸步难行。姑苏亦水相信他说的所有,却更不想看到他的说法得到印证。承国不该落入如此困顿局面的,他手下原本疆域无限,兵强马壮更是独占九州鳌头,却因那一念之差,错过了最佳时机,便要从此一落千丈?她不愿意看到这些,更不能让十八司如此白白牺牲在花栖沅的疯狂下!“若是当真渡过此劫便能安然无虞,父亲又为何要困住我,留在这城中?一切绝不会如此简单。”她几无温度的笑了一声,挑剔的审视了面前的姑苏子复一眼。“隐凰城势必会铲除所有障碍,如今不过如同漠国一般趁火打劫,纵然自古成王败寇与人无由,可你们困我在此,却又是何道理?”她能够坦然接受所有结果,无论胜负,但不该以这种方式,不该困她在此,若是当真两军对垒,她技不如人,让承国输给了隐凰城,倒也算是输的无话可说。可将硬生生迫她抽身,对于群龙无首的承国来说,就已是天降雷霆,若是人心散了,那便连一战之力都没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兵败如山倒。神色沉重的垂眸,她对着不远处的城墙望眼欲穿,只想亲眼确认一切。姑苏子复被她的怒火波及,倒也不曾丝毫入心,仍旧是一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略一动了眉心,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那城头上只有零星的灯火亮着,如今的防卫,乃是他亲手布置,不说牢如铁桶,却也是难如登天,以一人之力,若要硬闯绝无可能。……战势瞬息万变,好生生的漠国将士忽而自相残杀了起来,华国城内似乎也有所变化,城头上的人马流水般换过了一遍。只是华国今日出动的皆是精锐,如今更是断了退路,更是骁勇无双,直要杀破重围,冲过承国防线。前方十八司一去不回,连同着皇后一同失去了音讯,怀济只能兀自守在后方急得眉毛都更白了几分。又等了一刻钟,怀济实在坐不住,料想这么久没有音讯,定是出了意外,局势火烧眉毛,刻不容缓。他欲待回营搬兵求援,牵过一匹快马,夜色里风声紧促,带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翻身上马,他只觉双手双脚格外的沉重,灌铅一般,一个嗤咧险些滑下来,慌忙稳住身形,扬鞭将行。忽而不远处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马蹄声,铁血之气,震碎了头顶苍穹。心底一沉,眼底惊疑不定,怀济屏住呼吸,睁大一双已然苍迈浑浊的眼。宿衣当先行至战场,他远远的看到马上有僵直背影,隐约眼熟,便毫不停歇的赶到了前来。“陛下,前边便是了。”他抬手一指,顾不得唤回已然魂飞魄散的怀济。“天佑承国呐,陛下万幸金安!”怀济忡怔许久方才踉跄的栽下了骏马,老泪纵横的垂下眼眶。“十八司为护皇后,一行人已被困在敌腹多时,陛下晚来一步,只怕万事休矣!”他匆忙概述了如今状况,尽然看着面前清醒如常的人,仍旧如在梦中,却依然牢记使命。宿衣躬身一礼,眼底锋芒一闪,难得热血翻涌,“陛下,属下愿意领兵突围,救援十八司与皇后。”叶宸枫目光浸在夜色里,亦染了战场上的血火之气与幽昧,他目光透过眼前的尸骨累累,直追向了那最中心的漩涡深处。他几日卧病在榻,又抽取了大半功力予人,如今本是疲惫虚弱,全凭着不屈的意志硬撑,只惜字如金的开口。“准!”宿衣磨拳霍霍,带了援军直杀入了战场上,雷霆一般从天而降,杀出来一道血路。花栖沅一行人早已杀红了眼,魔怔了一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战略,只打成的一团乱,全凭着滔天的恨意,与一腔孤勇硬撑着机械杀人。如今一时被骑兵三冲四撞,顷刻间就被打散,许多人都失去了方向,一个个的落单,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五人一队,进退有度。十八司激战直夜色浓稠,早已是强弩之末,本来已是将有痛快一死之心,却不料乌云乍破,竟见了一线光明。眼见援军近在咫尺,众人留住了一口气,硬是握紧了剑,里应外合一番厮杀,终于与宿衣带领的一队人回合。一行人默契的下马换骑,不过是片刻间的功夫,便由十八司的人,上了马背,一路突围出去先行休整。宿衣等人舍马应战,一片杀声四起,振奋了士气的承国大军,往来所向披靡。十八司突围出来,死里逃生,但却是人人面色沉白,就算是见到了叶宸枫,眼底也不过是片刻亮起转瞬即逝。“属下等有负陛下所托,皇后被隐凰城中的人带走,受困华国之城,请陛下降罪!”当时是情况危急,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那隐凰城的来人,武功太过高深莫测,他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皇后就已被带走。事后又有花栖沅死死纠缠,他们甚至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就都已成定局。“什么!”怀济不知其中变故,更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的乱子,他心底亦是焦灼不已,可看到十八司这些人已经惨白如纸的模样,又是一阵于心不忍。激战了这么久,这些人再经不起责罚了,否则只怕性命休矣!“陛下,十八司纵然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但看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的份上,老奴求陛下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怀济生怕他听到这个消息身体受不住,直接累垮下去,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了半步,手已虚虚抬起,时刻准备搀扶。叶宸枫听到这些话之时,已觉眼前微黑,险些再次浑浑噩噩的倒下,只是心中的焦灼与担忧炽烈燃烧,促使着他强打精神,稳住了心神。无人看到之处,他脚底微微晃了一分,强撑着面不改色,拂袖转身倒退一步。“将功折罪不抵过失,有罪当罚,战事结束后,自去找竞衣领罚!”他抬了抬手,制止了怀济上前需扶的动作,格外挺拔了脊背,月下身影修长,雪中松竹一般,傲骨铮然。“怀济,替朕传令。”“今日一战,无论是战俘还是主动归降,绝无宽限,一个也不许放过,赶尽杀绝!”怀济一怔,迟疑了目光,陛下如今已安然无恙,这若是传出去,日后天下该如何议论承国,议论陛下,他日一统天下,岂不是要被后人永远诟病?“陛下……”他话还未半。“去办!”叶宸枫冷眼一扫。“是——”怀济俯身领命。第369章 乱中相逢华国城下,子夜风寒,花栖沅一身银甲半残,发髻凌乱在肩头。十三飞奔而来的时候,只见到血肉白骨之上,那纤长影子仰面而泣,眼底有一道道血丝,交织成网,此生虚妄,爱恨沉沦,具在那一剑流光之中,苍白零落。她眼底一片空洞,什么都已看不清,顷刻之间天塌地陷,一切都已成了过眼烟云。她记起,那年初初提笔,先生问她,殿下欲先学何字?她道,国。先生摇头,国字太难。那,云……云为缥缈,学得出八分形,写不出三分意,先生仍旧婉拒。她彼时年幼懵懂没有主见,只道,愿听先生之见。却不料一语成谶,她这辈子,就困在了这两个字上,难上加难,去不可追。十三哀嚎跪地,看着那青丝染血,蜿蜒而下。他攥紧坠地的剑,几无章法的挥去,只求守住这方才之地的安宁。他知道今日出城是死,可他仍旧义无反顾的奔赴战场而来。太女有心以林禹等人为刃,披荆斩棘杀出一条康庄大道,他有心保守进攻,不赞成如此冒险,却哪想到,这一步的距离,就是生死两茫茫。头顶月光被阴云蒙上,他力战半个时辰,终究守不住,冰冷的刀穿透了胸腹,连呼吸都是刺骨的疼。他至死不曾后退半步,却到底无力回天,颓然阖眸。……姑苏亦水夜幕下抬眼,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风声渐弱,地上有枯叶如被,盖了满地。“为什么要帮我?”她略一沉眸,眼底光芒极缓的隐没在漆寂之中,不解质问。姑苏子复转身退开,只回眸勾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姑苏亦水目送他走远,纵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没有什么比这及时雨更重要的了。她出城之时,战火已停,尸横遍野,只剩下夜枭围在周遭。想要在死人堆中辨认面目难如登天,不知胜负如何,她心底一阵揪紧,夜里来去如风,鬼魅一般掠过,直奔了承国营地而去。十丈外,她倏而退后,帐内灯火通明,隐约能够看到一道道影子动作,周围的守卫也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一场恶战松懈下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事有反常必有妖。她心底警惕了几分,避开了耳目寻了漆黑无光的暗处潜伏,远远的观望中军大帐。月黑风高,人来人往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帘帐掀起的瞬间,一闪而过。她心弦紧绷,片刻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一切恍然如梦,若是她未曾看错……一身重担此刻卸去,身沐长风,人行云中,她断然打算离开此地。既然这里已不需要她,她亦没有现身的必要,更何况,如今的情形,只怕今日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无论是隐凰城,还是承国,已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她在其中只能成为阻碍。循着来时的路,她心谙承国巡回漏洞,想要无声无息的离开并不是难事。“刺客!”她还未踏出去,只听一声厉喝,四里登时一阵拔剑声,这般敏感时刻,风吹草动皆会兵戈大动。紧蹙眉心,她倏而抬眼,只见一道影子略有狼狈的起落,正落在了她对面丈远的树后。云筝?她神色一愣,没想到竟能在此时此景下见到他。云筝对上她的目光亦是一震,将欲上前,又见身后追兵将至,一时举步又进退无路。“陛下小心!”怀济方才准备端药入帐,却正巧撞上了刺客。顿时紧提了一颗心,只想着陛下圣体尚未大好,暗中嘱咐十八司追去拿下便是,不料那刺客功夫不弱,左奔四顾,惊得四里一阵拔剑声,硬是惊动了圣驾。十八司抱着将功折罪的心,势必要拿下刺客,紧咬着踪迹不放,眼见刺客消失在此地,未免落入陷阱,只能小心接近。四里顷刻间点亮了蜡烛,灯火通明,顿时让人无所遁形。姑苏亦水暗中送出一掌,灭了近前的一盏灯火,混乱与云筝对视一眼,转身引开了十八司的人。云筝既然已在她授意下投向大隋,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他替大隋夺了平川,纵然其中另有隐情,可也不能示于人前。她绕了一圈,着实在通明的灯火下无处可藏,眼看着要被人看到身形,情理之中,她只能退而入了近前的营帐中。她原以为这里寂静无声必是无人,不料竟是伤兵营,这才入内,便正对上了这些人局促惊慌的神情。“参见贵妃——”众人挣扎着起身行礼,一时多显吃力。姑苏亦水顿时摆手,示意他们躺下,抿唇一抹无奈,这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八司见刺客闯入了伤兵营,顿时紧绷了面色,这里边的人毫无还手之力,岂非是任人宰割?怀济随着叶宸枫,指挥了人团团围困住营帐,水泄不通。姑苏亦水闻得帐外动作,心底一凉,又看向帐内众人惊诧茫然的神色,只能自觉走了出去。竟被人追的走投无路,束手就擒,她顿觉大失颜面,若非好端端的多出一个云筝,她今日定能全身而退。十八司本是全神戒备,兵器出鞘,紧盯住面前帘帐,却不料,竟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皇后。众人一震,登时归鞘入鞘,后退了两步。怀济本还为如何搭救皇后之时愁在心底,却不料竟是峰回路转,最危急之时,却是天降之喜。“陛下——”他大喜过望的不住点头,皇后回来了,陛下十分的病也就好了八分。叶宸枫未曾忽略她眼底的一闪而逝的暗光,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怀济不放心的捧着药碗,踯躅原地。姑苏亦水抬眼掠过他为难的神色,却始终不置一词。叶宸枫与她对视一眼,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略一抬手。怀济接了空碗,垂眸摇头一叹,转身退了下去。四里灯火高烧,将人照的分外辉光澄明,面前他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而逼人,那眸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姑苏亦水没有动,她曾日夜盼着他尽快清醒,恢复如初,如今他安然无恙的照在她眼前,却又一样麻烦的让人头疼。叶宸枫如何看不出她的退避,只是这里不是谈话之地,他只上前拉过她,执手步入中军大帐。“你何时醒的?”姑苏亦水心知今日之事定然瞒不过他,只是她不愿提及云筝,便当先开口转移了话题。他却置若罔闻的紧盯了她许久。他从未想过要她替承担这些苦,从前心怀天下时不曾,如今更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