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来着,不过还是算啦,她这时候跑去问, 万一爹嫌她烦怎么办?就是不知道爹能不能哄好姑姑。苏婧皱着小眉头暗自忖度着,几番矛盾之后想, 迟一些再偷偷去找姑姑一趟,看看姑姑开心起来没有!苏衔揽着谢云苔回房,阖上门, 就四仰八叉地先躺到了床上去。谢云苔当然不会像他这样“豪放”,安安静静地坐到床边,他伸手搂她,她在躺下去。苏衔对她情绪低落的缘故已有了些猜测,还是想逗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听听。”“……没有。”谢云苔瓮声瓮气。她实在没法告诉他,她一想到日后又要没完没了地换衣服就烦。苏衔嗤笑,想了想,意有所指:“阿致没死。”谢云苔一愣。她先前从韦不问口中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基本能猜到这就是在她前面进府的那个通房,也就是那根手指的主人。苏衔说着又咂嘴:“手指你小心翼翼地埋了,还叽里咕噜跟‘亡魂’说了那么多,戒指你反倒留下——谢云苔你穷疯了是吧?!”这句话终于得以说出,苏衔长吁了口气——憋死他了!那天他立在树上看见她埋手指,就以为她必定会把戒指埋了给阿致“陪葬”,孰料第二日就撞上她将戒指拿给程颐,不禁在心里揶揄了八百遍:是不是穷疯了!面前,谢云苔瞠目结舌:“公公公公子……?”她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他什么坏话!“嘿。”苏衔嬉皮笑脸地凑近,“放心哈,我不跟你算账。”谢云苔仍是那副心惊肉跳的神情,他仿若未觉,轻松自如地亲她一下:“只想告诉你另一件事,你不许生气。”谢云苔怔怔,想他何必担心她生气呢?她哪里敢跟他生气呀!她于是点点头:“公子请说。”苏衔:“削她手指也并非因为她穿错了衣服。”谢云苔:“……”苏衔眼眸微眯,眼看着她的神情在他面前僵住,想维持住笑容又维持不住,樱粉的薄唇几度轻颤,漂亮的眉目禁不住地有点扭曲。深吸一口气,谢云苔道:“公子怎么骗我……”声音很轻,也尽量放软了,语中的怨气却掩不住。“生气了?”苏衔道。她立时:“没有!”“明明就是生气了。”他定定地看着她,支起额头,“谢云苔你不高兴就直说好吧,不然显得像我欺负你。”谢云苔樱唇抿住,眼帘低垂,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是的,她生气了,她当然生气——她提心吊胆了那么久,日日换衣服都要费不少力气,现下突然听说他在捉弄她,心里当然有气。可是他要她“直说”,这有什么可说的呢?她费解他的要求,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苏衔循循善诱:“你不高兴,我就哄你啊!”“……”谢云苔不知他是突然又起了什么兴致,小声呢喃,“奴婢又不是小孩子了。”“啧。”苏衔翻身平躺,“你要是小孩子,爷还不哄了呢。”“什么呀。”谢云苔越听越不懂,黛眉轻蹙,“公子快睡吧,早些时候户部专门着人来送了一趟折子,不知是不是有急事,等着公子看呢。”苏衔顿显不耐,扯着哈欠随口问:“什么折子?”谢云苔:“不知道,奴婢拿来给公子瞧瞧?”便见他翻身背对向她,抱住枕头,背影怨愤:“不看,睡觉。”谢云苔:“……”又在闹脾气了,这个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会闹脾气,一点不像个大丞相。苏衔直勾勾地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心下忿忿:小傻子,不解风情,傻得彻底。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听不懂,笨死了。要不还是直接睡了吧?先把米煮成饭,别的慢慢来。他边想边回头瞧了她一眼——小傻子睡得还挺快!……算了。前几个俱是猫鼠游戏,大家都各怀心思,睡便睡了,谁也没想过要过得长久。现在这个不一样。这个午觉谢云苔睡得很沉,其间隐约感觉似有人动她的头发,她也没醒,不知不觉就再度沉睡过去。待醒来时,苏衔已不在身边,她打着哈欠坐起来,头皮被扯得一痛!“唔——”谢云苔身子僵住,小心地回了回头,这才注意到发髻被散下了两绺,系在了床柱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这么幼稚的事苏婧都干不出来。她只得苦着脸躺回去,小心翼翼地把系上的地方一点点解开。解下细看,系结的一截不免变得毛躁,大约是恢复不成先前柔顺的样子了,与其他头发梳在一起只会愈发显得乱糟糟。叹一口气,她只好去找剪刀,将这一小截剪去。心里自是暗暗将苏衔骂了几遍,可恨自己太怂,绝不敢也折腾他的头发。书房里,苏衔在看完谢云苔提起的那封户部奏折后不禁面色铁青。原本坐等看谢云苔生气的闲情逸致烟消云散,他当即差了人出去,将兵部与户部的人一起传来。户部与兵部几人先后赶至时,丞相的火气已酝酿到极致,于是一进书房就迎来一场嘲讽:“你们还能干点什么?!”“朝廷花钱养你们不如喂猪!”“猪都嫌你们蠢。”苏衔养在椅背上,头枕着手,大长腿翘在桌面上。冷涔涔的笑音慢条斯理地从齿间滑出:“先说你们户部哈,爷说要闹蝗灾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不肯听,让你们从国库掏点钱比揍你们家孩子都难。”“等事情真出了,一个两个又都开始装孙子。怎么的,当自己几天在早朝上不吭声爷就能忘了你们是吧?”“如今就这点破事,你们按部就班地办都能办出纰漏。”“真是不如养头猪。”“……”户部几人硬着头皮,不敢吭声。这件事他们确实理亏,从头到尾都理亏。所以漫说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就是尚书大人在蝗灾真闹起来后都绕着丞相走——丞相这张嘴谁不知道啊?当面碰上了就是自找嘲讽。现在可好,他们偏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个错处给丞相,硬是给了丞相把新账旧账一起嘲回来的机会。几人懊恼地听着,越听越怨,幽愤的目光终于禁不住地投向了兵部来的几位。——这篓子归根结底是你们兵部捅的!然而还不及他们开口,丞相的火气直接挪了过去:“你们兵部也是吃干饭的是吧?”“国境都没出,押运个粮草还能给掉悬崖里去?爷找信鸽一粒粒叼去安西都比你们好使!”“怎么的,你们是蝗虫派来的细作吗?”轻啧一声,他又道:“要不是天气炎热生肉不好运,就把你们挨个宰了送到安西给灾民打牙祭去。”几人无不低着头,不敢擅出一声。直等丞相嘲讽完了,才有人拱手:“大人息怒,沿路碰上暴雨,实是意料之外。况且……”那人一顿,引着苏衔的视线看了眼立在侧后的中年人,“实是这新来的库部令史急于立功涉险去走山路,才酿成此等大祸,丞相大人明鉴。”苏衔眉头轻挑,谢长远抑住忐忑,上前一揖:“大人,卑职确有急于立功之心,但这事……这事出得蹊跷。”房门外,来者闻声倏然刹住脚步。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却不该出现在这里。谢云苔怔忪抬头,熟悉背影近在眼前,好像比印象中苍老了些,立在几个比他年轻的官吏当中有些格格不入。爹……她哑哑张口,但声音在嗓中卡住。虽在讶异之中,她也察觉到了,这是出了事情。苏衔的声音抑扬顿挫地继续嘲着:“朝廷养这么多酒囊饭袋就够蹊跷了,不是碍事就是拆台。你们六部的全称是‘只管‘溜’嘴皮子,正事一概‘不’行吗?”“公子。”少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穿进来,柔和悦耳,引得众人都看过去。一瞬间,谢长远的神情僵硬到极致。羞愧、窘迫与长久的思女之心糅杂,让他想躲,又连眼睛都挪不开一下。但谢云苔没有看他,她低垂着眉眼,从容不迫地福了福:“公子能不能……”她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话一出口从容便已维持不住,强撑住心力才继续说下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苏衔不解地看看她,继而站起身向外踱去。谢云苔心弦略松,然刚转过身,背后一喝:“阿苔!”谢云苔滞住,须臾,黯然轻喟。父亲还是叫住了她。苏衔回过头,视线在她面上停一停,又定在谢长远面上。谢长远断声:“卑职办事不利,一人做事一人当。朝中之事,与姑娘家无关。”苏衔没费太多工夫就猜到了他是谁,目光挪回谢云苔身上:“你爹?”谢云苔薄唇轻栗,苏衔皱皱眉,抬起手。谢长远果然面色骤变:“大人!”下一瞬,苏衔噙笑,扬起的手抚在谢云苔额上:“不怕哈。要跟我说什么?你说。”“……?”原以为女儿要挨打的谢长远跌退半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啦,这是4号的第二更想了想没看到上一章的推迟通知的菇凉明天可能会漏看这章,而且漏看了这章可能还真看不明白下一章,于是明天的第一更推迟一点吧,明天中午12:00和晚上21:00更新=====================在下一章更新发出来之前的所有本章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第32章“……”美眸流转, 谢云苔小心地睇了眼屋里,“就在这里说吗?”苏衔颔首:“说就是了。”谢云苔私下里请他出来原不要紧,但现下谢长远与她的父女关系既然挑明, 不论她想说什么,再避开说都会显得更不清不楚, 还不如当众坦坦荡荡地说。反正不论她说什么, 答不答应都看他。“奴婢是想说……”谢云苔声音低若蚊蝇,“父亲是不会随意找理由搪塞公子的。他若说事情蹊跷,还请公子听上一听。”语罢她怯怯地抬了下眼,苏衔脸上正绽出意外。“你不给你爹说个情啊?”他淡淡地睃她, “我若杀了他呢?”薄唇抿了抿, 谢云苔低着头:“万千百姓的命数系在这粮草上呢。”她又不是没见过因饥荒逃出来的流民, 程颐就是其中之一。但凡知道个中厉害,就难以为一己私情开口说情。况且有朝廷律例在,她哪里够分量让律例网开一面?能为父亲求得个辩解的机会,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苏衔眯眼看着她。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心却通透。她为了父亲连卖身的事都干得出来,倒还是硬撑着把天下大义放在了前面。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嘴角轻扯, 苏衔捏捏她的脸,侧首看向谢长远:“那你说。”“……”谢长远忙定住神, 抱拳,“卑职从前是开镖局的,走镖多年, 此番押运粮草走的那条山路卑职数年来走过多次,恰好熟悉。”“走那条山路入安西最快,比官道要近上许多,而且山路平坦,就是雨雪天也不会出事。”“可这回,山路一侧倾斜下去,又逢雨夜路滑,马车便失足跌入。”谢长远回忆着,虽一往一返已时隔数日,他还是禁不住地皱眉:“那倾斜看着也不像雨水冲刷所致,是在约莫道路中央的位置突然倾斜,斜得厉害。”像是人为。苏衔眸光微凛:“你觉得是有人设陷截胡?”想了想又问,“那一带可有山匪?”谢长远浅怔,摇头:“没有。若有山匪,卑职绝不敢抄这近路。”谢云苔静静听着,眼眶一阵阵地发酸。父亲这般年纪了,突然投到兵部,个中原因她不想也知。眼下看着他在苏衔面前低声下气,她就禁不住地去想他在旁人面前还吃过多少苦。苏衔心下斟酌着,余光忽而扫见身边的小美人眼眶泛红,目光一定。他又摸摸她的额头:“去陪阿婧玩去。”口吻柔和,端是哄人的样子。想了想,又添一句:“带你爹一起去。”谢云苔略一怔,只觉让父亲先离开这里总是好的,当机立断地一福,不由分说地拽住父亲的手腕就走。走出几步她才反应过来:带爹去见阿婧?这算怎么回事呢?苏衔踱回书房,看看面前几人:“都听见了?”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听见了。”看样子丞相是不打算直接办了谢长远了,但正因为他们都听见了方才的对答,好像也说不出什么问题。苏衔忖度道:“重新调一批粮草送过去。知会那山路附近最近的一处官衙,查清楚是怎么回事。”“诺。”双方同时一揖,不想多惹麻烦,即刻向后退去。苏衔的目光落在兵部官位最高的那人面上:“倘若山路没人动手脚。”兵部几人脚步都顿住。“搞清楚,这罪责不是推他一个库部令史出来就可以担得起的。”他淡声道。这是在谢云苔来前他就想说的话。押运粮草的事不可能全权交由谢长远,就是没走官道这一点也绝非他自己拿的主意。推个芝麻官出来顶缸,这帮人是觉得他这个丞相很好骗?几人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噎了噎,闷闷一揖:“臣等明白。”.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父女两个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谢长远长叹:“你别担心爹。爹早年也是想入仕的,奈何你大伯突然撒手人寰,家中镖局无人掌理,爹才不得不承继家业。”谢云苔心里酸楚不已。这话当然是说给她宽心的,可她也只得笑笑:“好,爹觉得称心就好。”说完她又道:“爹也别担心我。”话音未落,谢长远已面色一黯。”相爷对我挺好的。“她说,语罢兀自一怔。这话说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竟是不假——她一直很怕苏衔,潜意识里的惧意让她顾不上别的。但现下一想,她过得好像真的不差呀!除了总要换衣服、时常被他捉弄……以及今天又得知换衣服原也是捉弄,她似乎就再没受过别的委屈。这与她卖身时设想的大相径庭,那时她已做好了准备,日后要过的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却听谢长远哑笑:“你不必拿这些来搪塞爹。”苏衔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之前身边有过多少女人?草菅过多少人命?多少回把朝中闹得鸡飞狗跳?说他对阿苔好,他半个字都不信!谢云苔低语呢喃:“真的挺好的。”她鬼使神差地回想起了他带她飞去皇宫放火的事。虽然现下想来依旧很怕,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眷恋。可惜这事实在不能跟父亲说,父亲知道怕是要吓晕过去。她再转念想想,苏衔为给她出气去折腾禄国公世子的事,好像更没法说,父亲若知道她险些被非礼不知会有多担心。于是一切辩解只得姑且作罢,谢云苔舒出一笑:“爹爹不信,我也不多说啦。先带爹爹看阿婧去,是相爷的女儿。”“……”谢长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来伺候一个魔头,还要给人家闺女当干娘——不,她是通房的身份,可能连干娘都不算,指不定是不是连这小丫头都能欺负她。不多时迈进一道院门,却见苏婧飞扑过来,声音清脆:“姑姑!”“阿婧!”谢云苔蹲身一抱她,她就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谢云苔来,问她:“姑姑高兴了吗!”她还记得姑姑今天上午从量完衣服起就不开心的。谢云苔一笑:“姑姑高兴呀。”紧接着,苏婧注意到旁边的生人,微微一愣,露出茫然。谢云苔介绍给她:“这是姑姑的父亲。”“哦……”苏婧点点头,转而算清了辈分,朝谢长远福身:“爷爷好!”“……”谢长远沉着张脸看她,心情愈发复杂。看样子这小姑娘与阿苔亲近,欺负阿苔是不会的,但他还是觉得阿苔受了委屈。他一定要早日把阿苔赎出去,让她也好好当个官家小姐,不在这儿给旁人的女儿当干娘!心下正忿忿地想着,甜甜软软的小姑娘晃悠到了面前,仰起头,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爷爷来吃点心!”谢长远:“……”别说,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哎。送走兵部与户部一干人,苏衔耐心地自己沏了一盏茶喝。觉得等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出院门,往苏婧的住处去。一副算盘早已在心里打了一百遍:阿婧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最能讨长辈欢心,先前在苏府受欺负那是苏家人有病。到了他这边,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周穆好几次冷不丁被她扑过来叫“穆爷爷”,脸上立时就撑不住一副被可爱化了的表情。阿婧讨好谢长远,没问题。那让阿婧把未来的外祖父拿下,那就也相当于他离娶妻近了一步嘛!果不其然,离小院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苏衔就听到了阿婧的欢笑:“再来再来,我不害怕!”走到院门口一看——哦呵,比他想象中进展还顺利。谢长远正将阿婧往天上高高抛起,落下又稳稳接住,玩得不亦乐乎。环顾四周,谢云苔没在院子里。苏衔想了想,便直接绕到院后,纵身跃入后墙,再推开窗,直接翻进屋中。谢云苔恰就在窗边的矮柜边,吓了一跳:“公子怎么翻窗进来?!”苏衔闲闲道:“祖孙两个在外面玩得尽兴,我也来找人陪陪啊。”他边说边踱向罗汉床,谢云苔正从矮柜中寻茶叶出来要沏给父亲喝,见他进来又想着要多沏一盏,听言只“哦”了声。拎起热水,她才反应过来,偏头:“什么祖孙两个?”“不然怎么说?”苏衔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爹和我女儿在外面玩得尽兴’——听着累不累啊,有病吗这么费劲?”说罢又朝谢云苔招手:“过来给爷亲一口。”“干什么呀!”谢云苔面色泛红,“万一‘我爹和你女儿’进来……”“亲一口。”苏衔态度强硬。他发自肺腑地觉得方才在众人面前,他表现挺好的,必须给亲一口!谢云苔无奈,只好将没沏好的茶先放下,坐到他身边去。“嘿。”他嬉皮笑脸,揽过她,使劲吻住她的侧颊。下一瞬,“她爹和他女儿”就这么进来了。“姑姑我渴——”苏婧响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嚯地转身,小脸按在谢长远大腿上,“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谢长远呆立在门口,接着往前走不是,退出门外假装没来过也不是,神情僵硬之至。谢云苔慌忙反手推苏衔,但苏衔仿若未觉,不搜。“……我爹。”她小声。苏衔如梦初醒,略微怔神,继而松开。然后他扭头看向门口,好似也尴尬了一瞬,眼睛一转:“哎,爹。”刚坐正身子正局促不安地整理的衣衫的谢云苔如遭雷劈,倒吸冷气,目瞪口呆。作者有话要说:谢云苔:你叫他啥?谢长远:他叫我啥?皇帝:朕酸了。==================本章随机送100个红包,么么哒第33章谢长远同样一副被雷劈中的神色, 连苏婧都诧异地回过头,望着苏衔,眼睛里一片疑惑。只有苏衔气定神闲, 仿佛完全没什么不对。叫完就转回头来,又要亲谢云苔。谢云苔忙反手一推他:“干什么呀!”明眸轻眨, 她望着他意有所指, “公子瞎胡闹。”瞎胡闹,非当着她爹的面亲她;瞎胡闹,乱叫爹。正一正色,她站起身, 走到父亲跟前:“爹您跟公子没有别的事要议的话, 我送您出去。”还僵着的谢长远勉强点了下头:“好……”那边又响起喊声:“急什么啊?”声音里带着笑:“爹您留下一起吃饭吗?”“……别闹了!”谢云苔实在没忍住横了他一眼。定睛, 却见他坐在罗汉床的榻桌边以手支颐,似笑非笑的模样妖异得很。她不自觉地怔忪,继而不再理他,拉着谢长远出门, 直接送出府去。谢长远被惊得浑浑噩噩,走出院门才回过几分神。他借口兵部还有事,没让谢云苔再多想, 径自匆匆离开。谢云苔原有心陪父亲多走走,可谢长远惊魂未定, 跌跌撞撞走得倒快,她也不好硬去跟着,只得转回屋中。屋子里, 苏衔正饶有兴味地喂苏婧吃点心。看见谢云苔回来,他抬了抬眼皮。她秀眉紧紧锁着,走到跟前,小声埋怨:“公子干什么呀……”苏衔眯眼:“怎么了?”“公子怎么能管我爹叫爹呢……”“不然叫什么?”他反问。“明明应该……”她张口,又噎住。应该叫什么呢?若按他先前所言,该是连名带姓的叫。可那个叫法实在一点都不客气,她心里自是不愿听到别人那样称呼她父亲的。可是他叫爹……听来还不如连名带姓!“叫官职不好么……”她的眉心锁得更紧了些。苏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半晌,问出一句:“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啊?”一副郁结于心的样子,还非要柔柔和和的,忍着火气跟他打商量。他最初觉得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很好笑,尤其是勤勤恳恳一遍遍换衣服的时候,他心里总憋着笑在想:你可真有恒心!可现在,他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对她不好吗?暗自扯一扯嘴角,苏衔心里不服得很。想了想,他把苏婧放到一旁,径自起身,绕到谢云苔身后。离得极尽,他微微低头她就感受到了他的鼻息,不禁脖颈一缩。又觉他伸手弄她的发髻,她不安问:“公子干什么……”“烦人。”苏衔在她耳后念叨,“我给你把头发打个死结。”“……”谢云苔哭丧着脸不敢吭声。怎么又折腾她的头发,他才烦人!.京城南边租住的简陋瓦舍里,谢长远推门而入,苗氏一抬头就看他黑着张脸:“怎么了这是?”只道是衙门里有事办得不顺,苗氏赶忙倒了碗水,让他喝着顺顺气,又劝道:“有什么事别着急,都会过去的。”谢长远不吭声,喝了口水,叹气。这一路真是越想越火——今天他算是亲眼见到了,丞相苏衔,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早些时候,阿苔跟他说丞相待她挺好,他虽觉得无稽之谈,但也犹豫过一瞬,觉得或许也有几分真,毕竟苏衔出面帮忙解了他家中的燃眉之急,今日在旁人面前待阿苔也算和善。——现下再一看,他可实在是想太多。坊间的传言一点错都没有,苏衔,那就是个行事放纵、喜怒无常、目无法纪的魔头!不然有官拜丞相的人会随口乱管人叫爹吗?真是礼崩乐坏,想一出是一出。鬼知道他平日里还有多少惊人之举,阿苔在他身边又有多少担惊受怕的时候!谢长远想得直运气,不觉间灌下了大半碗水,重重一叹:“我今天见到丞相了,还见到阿苔了。”苗氏顿时脸色一变:“怎么见到阿苔了?她怎么样?”“……”懊恼在谢长远胸中转了几番,最后还是只能说,“瞧着倒过得还行。”跟着却又摇头:“你放心,我拼尽力气也要尽快把她赎出来!”但凡他能混出点名堂,再筹够前,丞相再不讲理也不好硬扣着人不放。到时他必要另为阿苔寻个好夫家,倘若为人通房的这段经历让她嫁不出去,他们做爹娘的就养她一辈子。他都想好了,他现下身子尚可,再打拼些年总能给她留下些钱,让她衣食无忧。总之不能这么留在丞相府里,那就是个火坑!丞相府里,谢云苔难过了一下午。他真的把她一绺头发从发髻里挑出来系了个死扣,解都解不开,最后只好狠狠心,剪掉了。她一头秀发一直养得极好,乌黑油亮。平日里修剪都是小心翼翼地修一修发梢,今天倒好,从中间靠上的地方剪掉了两回,全是拜他所赐。而且这样突然有两撮短一截的头发,梳发髻都会变得麻烦一些,一不小心这两缕就会散下来。他怎么突然对她的头发感兴趣了呢,欺负人!谢云苔心中忿忿,面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傍晚时她回房自己用了晚膳,用完听闻苏衔还在苏婧那里,就又寻回去。父女两个坐在床边正说着话,在她进来的瞬间二人同时噤声,一并望她。看起来神秘兮兮的。谢云苔愣了愣:“怎么了?”“没事。”苏衔起身,风轻云淡地往外走,“我还有奏章要看,你陪苏婧待一会儿。”“哦。”谢云苔不疑有他,福身应下。她原也是愿意陪着苏婧的,苏婧起码不会跟她的头发过不去。于是目送苏衔离开,她就走向了苏婧。苏婧无声地深呼吸,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她的手走向书案。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苏婧还是要念一会儿诗的,谢云苔从前也陪她念过几次,见状便直接将她一抱,放到椅子上坐好,又回身去书架上找书。苏婧在这时开口:“娘!”谢云苔惊然回头,迎上一双眼巴巴望着她的眼睛。“……阿婧?”她没让自己太慌,哑笑解释,“不要乱叫哦,你不能管我叫娘的。”苏婧眼睛一转:“可是爹说可以。”谢云苔懵了:“什么叫爹说可以?”“我刚才问爹了呀!”苏婧歪着头,声音甜甜的,“我问爹,为什么他管你爹也叫爹,他说因为你爹是他的‘岳父’。”说到此处,小小的眉头皱了一下,大约是觉得这词有点复杂。跟着又道:“反正他就说,岳父也是爹!还说我不该管他叫爷爷,要叫外公。”什么呀!谢云苔一时做不出反应,苏婧掰起手指头来,继续给她算关系:“可是,‘外公’是什么我知道呀!娘的父亲才能叫外公哩。”“爹就说,那以后管姑姑叫娘就可以啦!就都没有错啦!”小姑娘欢天喜地,显然对“关系没错了”这件事十分满意。谢云苔一时只得哑哑地看着她,说不出话。什么就没有错啦……苏衔都在瞎说什么!但她还是先耐心地陪苏婧读了书,读完又将照顾苏婧的嬷嬷请了进来,自己再去找苏衔。苏婧很乖巧地跟她说:“娘慢走!”谢云苔:“……”她清楚地看到嬷嬷脸上都露出愕色,可见这绝对是苏衔乱教的了。回到书房,她照例给他沏了新茶。有那么一瞬她下意识地还想换衣服来着,想起他中午那副悠哉又狡黠的笑容,忿忿然磨了下银牙。状似心平气和地将茶端进去,苏衔眼帘抬起,看着她笑起来。室外已一片漆黑,屋内灯火通明,尤以案头最为明亮。这光火将他的笑容映照得和暖,谢云苔怔了下,别开视线:“公子怎么教阿婧瞎说话呢?”苏衔神色淡淡,把她拉到膝头坐:“我教她瞎说什么了?”说着话还不老实,一口吻在她颈间。“……怎么能让她管奴婢叫娘呢?”谢云苔黛眉紧锁,苏衔面色微沉,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娘哪能随便认?只有生母与嫡母可以叫吧。”她斟酌着道。世家贵族的规矩她没经历过,但在京里久了总也听过一些。听说有些规矩严的人家,庶出的孩子连生母都不能叫娘,只有嫡母才配做孩子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