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蕊,这个名字迅速在何皎皎脑中点亮,《物美实录》中记载,石蕊是个府丞,也就是前任京畿府尹的佐官,将来她便是皎皎的直隶下属。这个石蕊虽说官不大,却野心极大,何况前任京畿府尹陆有靡,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人也随着年岁渐长开始糊涂,大小事务均由石蕊掌牌,渐渐的权利就被这石蕊副官给架空了。眼见着这石蕊走到了何皎皎跟前打量了几番,似乎要拿鼻孔看人。何皎皎并未理会她,可那胡屠户和花颜见了,纷纷鞠着腰退走了,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角儿。石大人再走到沈寒跟前,只手抬起了沈寒的脸,那沈寒皱起眉头,把脸歪了过去。石蕊哼了一声,指着沈寒叫道:“这罪奴模样倒好,值几个钱,我买了。”官牙子们面露难色,便告知石蕊人已经卖了,还仔细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何皎皎也上前一步冷面说道:“这位石大人,此罪奴身患重疾,需要我即刻与他医治,还请大人给个方便……”那石蕊哪里是甘愿听人劝谏的样子,只对着何皎皎怒喝道:“凭你,也敢跟我抢人?没见过男人的下流胚子,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天上捧,真给我们女人丢份!”那石蕊见何皎皎不露怯色,更加嚣张起来:“这罪奴原不过是个物件儿,还给他医治什么,先髡其发,刺其面,死了便扔在河沟里,喂给野狗吃去吧。”沈寒听了这话,恨恨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却又压制着自己的怒意,仍不愿生事。何皎皎牵着小马,仍背着箱子,那石蕊见她打扮古怪,便命几个衙役上去搜皎皎的身。“给我仔细搜,看她那破箱子里装的些什么,说不定有些反逆的罪证,与这罪奴互通有无呢!”那些衙役扯着何皎皎的箱子,她一边死命抵抗,心里只觉得好笑,箱子里只装着两件东西:寒光照铁衣和她的委任状。不知这石蕊搜出皎皎是她新上司的“铁证”来,会不会后悔。突然,风声呼啸,只见沈寒直立起来,眼中凝起一股少年气的杀意。作者:最近在和编编商量签约的事,结束后会稳定日更哈第7章 始是病娇恩泽时沈寒大袖一挥,只见袖中竟窜出一支卷轴画来,那画卷便如利剑一般执于手中了。眼见着那几个拉扯何皎皎的衙役,已经把箱子翻了,拿出了铁衣和委任状。一个衙役还未来及拆开委任状,只见耳边呼啸,不知被什么硬物猛撞了一回,两只胳膊竟脱了臼,滴溜溜打起转来,那人大呼疼痛,哀嚎着满地打滚。只有旁边的人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是沈寒一手拿着卷轴画,向着那衙役使力,猛地铺展了画卷,那画卷另一头便轻易地折断了衙役的手臂。用画打人致断骨,还如此轻而易举,这非是武家宗师才做得到此番境界。这年不过二九的小少年,竟还是个练家子。石蕊见自己的衙役被个罪奴打了,肝火上涌,朝那沈寒怒斥:“贼子!你有几个胆子,敢欺到我头上来!”沈寒不过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她买了我,我便是她的人了,只准你的人欺负她,却不准她的人欺负你吗?”石蕊不让他多言,便一挥手,吼着让剩下的人全都上去,把这个罪奴往死里打杀了去。那些个衙役拔出刀来,合围了沈寒,步步紧逼。小沈公子见这势头,嘴角邪气地一扬,只把那被锁的左手狠狠一挣,那锁链竟如脆泥一般碎开了。官牙子们见这情景,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了,这哪里是卖个孱弱的罪奴,竟分明是锁了个魔头。只见场中白光闪过,那沈寒轻身跃起,在空中翻转了几回,画卷亦来回铺展了几回,如影如幻,画中的花鸟也栩栩动人,似要飞出,只听得“咔嚓”数声,再回望时,却听见哀号遍地。果然,那些个衙役倒在地上,双臂全都折成了麻花。群众见势头不对,早就逃远了些观望着,只剩下几个官牙子躲在近处树后面观望着。而沈寒将那卷轴画收回袖中,面色苍白起来,本来就是病末之人,再动气打架,实在是下策。他麻衣褴褛,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便朝着皎皎望去。皎皎见了这个大场面,只觉得这些狗腿子活该。但这小沈公子也太野了吧,才将装的个娇滴滴的晕血病弱的样子,一转眼就能大杀四方了。也是,他打人并不见血,都是内伤。那沈寒轻步潜踪的劲儿,却和狐狸公子相似,不过习武之人,想来都是这般轻功也未可知。她拾起了地上的委任状,拍打了上面的灰,又将寒光照铁衣拾起,踹在怀中,只见那小马暖暖一幅受了惊的样子,嘤嘤颤抖起来。皎皎便捋了捋它的白色鬃毛:“乖哦,暖暖别怕。”那石大人受了此等侮辱,只气的乌纱帽耳乱颤:“反了反了!没有王法了!”她冲到何皎皎眼前来,一把薅了她的委任状捏在手里,举在头顶:“那罪奴贼人!我乃朝廷命官,你有本事过来杀了我看看!”说罢石蕊将何皎皎的委任状拆开便读了去。……何皎皎:有没有感到惊喜?我本来还是想低调的。“这……这……这是什么?”石蕊果然面色大变,连句话都说不整了:“你……你怎么会有……何府尹的委任状?”“那你猜,是为什么。”何皎皎云淡风轻,将那石蕊的手捏住,抽回了委任状,连同铁衣放回箱子,重新背在身后。差牙子和那远处观望的百姓,见了何皎皎便是即将到任的何府尹,无一不跪拜在地,有的念着“圣女”,有的只管叫“新青天”。皎皎则速劝众人不必行礼,且买面首这档子事儿,本登不上什么台面。往后的事自不必说,皎皎交了银两,买下了沈寒的生契。那石蕊自认倒霉,眼见着自己的衙役,鬼叫着落荒而逃,连轿夫也捡高枝儿飞了,那八抬锦轿抬着皎皎和沈寒回到了何府。一番闹剧下来,京城早传的满城风雨,又经夸大其实,传到皇帝耳中时,便是那石蕊欺下犯上,当街滋事。赵建本想打发那石蕊削官断爵,流放了她去,却又被尉迟皇后劫了令,说那石蕊虽然跋扈,却是个做实事的官,命她远远的回自己故里去,做个小乡官便罢了。只因女官多为皇后做主,皇帝便不好多说什么,再将那起子仗势欺人的衙役全都充发了,此事算是了结。何皎皎回到府中,便命人将那奄奄一息的沈公子盥洗更衣了,安置在西厢房里。她在实验室药库里翻找了半日,总算找出了一瓶青蒿素的新药。她推开厢房的门,却见沈寒躺在榻上,手中捏着胡屠户刻的小木人,烧的一塌糊涂,只重复这一句胡话:“姐姐……七夕……”便再没有下半句了。沈寒进何府养病的这几日,日日不过是半昏半醒,胡言乱语也听不出个虚实来。皎皎每每侍疾完毕,就会回到实验室睡觉。对睡眠没有要求的人就是这样,打雷天里,她在柴房马厩也睡得着觉。以至于到现在她也觉得睡实验室没什么不妥,但管家常发总是心底生疑,为何这女家主的卧房,连洒扫婆子们也不让进。为了打消旁人疑虑,皎皎先是大动干戈,亲力亲为改造了卧房,将实验室改成了古典卧房里的机关密室,这样便不担心家府里的人误闯,常管家的盘问了。这密室的机关就在绣床头的暗格处,极其隐蔽,便是有人铺床叠被,也未必触动的了。皎皎上任之前第二件事,便是翻开那本《盛朝物美实录》,再次精读,才发现原先是自己错怪了这书。所谓尉迟皇后改革天下,女人可以做官,国师是个老头,皇帝是个麻脸男等等细节,都在曾经看起来是乱码的那一章里。说白了,就是这本《物美实录》搞了个防盗章,初次翻开这一章是看不到内容的。而指甲上的六个黑十字,何皎皎也并未担忧过多,这与其是个恶诅,反不如说是个金手指,知道死亡即将降临,才好有机会应付。人生本就会有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稀松平常的一天,也可能暗藏杀机,失控的马车,高空坠物,冠状病毒,甲型流感……有些可以担忧可以预防,但那些预防不了的,就躺平了迎接吧。也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一天,何皎皎发现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盛朝居然没有红薯?她拿着实验室里的几个生红薯,试探了好多人,全都不知道这长溜溜、胖乎乎的嫩树根是个啥。敢情红薯还没从南美洲传进盛朝,行吧,差点扔锅膛里烤了。何皎皎从锅底抢救出了几个红薯,谨慎小心地种在了花架下。她命管家常发好生看管,人畜不得接近,还得时时留心蝼蛄蚂蚁,防着田鼠獾猹。要说何皎皎也不那么爱吃红薯,只是这拯救一个物种,实在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如履薄冰。除了研究《物美实录》,何皎皎有更重要的事做,她要当官,自然要先熟悉业务了。这个京畿府尹,其实就是集公检法和税务局于一身的京城司法机构,大小案子都由府尹审理,小案子可以专决,大案子则需要禀奏皇帝。这一天,何皎皎结发束冠,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朱子深衣,只乘了一顶小轿,从角门悄悄潜入了京畿衙门,先是把衙堂各部走了个遍,又翻了翻以前的旧卷宗,最后来到了地牢前头。那牢头细看了皎皎取出的告身,即刻作揖行礼:“何大人,请。”沉重的牢门打开时,伴着抖落的灰尘吱呀作响,那牢头拘谨小心地陪着皎皎:“不知何大人还未上任,便到此地,所为何事?”“只是看看。”何皎皎背着手向大牢深处走着,那风貌颇像弱冠之年的公子哥儿。入至地牢,前面却连灯都不点了,只黑漆漆的一片,隐隐有数人哀嚎着,那哭声凄婉无力,如丧考妣。那牢头忙举着火把上来陪笑着说,府衙银两紧缺,国库也吃紧,能省的都省了。说完便命了几个小衙役,速取灯油来。点了灯后,何皎皎才看见眼前这情景。那些牢门里伸出的数不清的手臂,那些手上的指甲全都一寸许长,千手观音似的收收放放,对着空气抓啊挠的,再配上惨烈吼叫的音效,真真是个活地狱。“冤枉啊!大人!冤枉……”一番盘诘下来,那牢头才娓娓道来。这个前任府尹陆有靡,是个优柔寡断的糊涂虫儿,凡是断不清的案子,就全都搁置了。他那副官石蕊虽说精明能干,却只管些赋税徭役、传达政令的事务,难以插手刑案,因此堆积的待审犯人快挤破了牢门。而上面的提刑官一直缺位,所以也没人发现陆有靡的失职。那帮“千手观音”里,还算清醒的一个憔悴青年开腔道:“大人,世道重文轻武,我们这些浪客,没有生路啊。”“浪客?”何皎皎表面深沉严肃,心里却响起:浪里个浪。那牢头忙圆滑解释:“大人,他们都曾经是国家招选的武卒,如今乱世平定,蛮族退走。没了战事也就没了饭碗,因此他们多成了私家打手,也就是浪客。”那浪客捶地嚎啕:“官家不抓贼盗,只管歌舞升平,沉迷美风,我们这些浪客行侠仗义,打杀贼人,还百姓安宁,却每每身陷囹圄,呜呼痛哉!”何皎皎听闻此事,站在狱中思虑良久。盛朝贵族风雅极致,而平安都之外的郡县,百姓却常遭盗匪侵扰,民不聊生。她向狱中浪客许诺,上任七日之内审阅完所有案件,并将向皇帝直言进谏,寻个公道。当晚何皎皎回去后,带回了所有关于浪客的案件卷宗,在书房里翻阅着。越看越难,章章善恶道不清,卷卷是些无头案。那管家常发偏要在这焦头烂额之时,进来述职。“何大人,您的宝贝番薯发了小芽儿,我命人追肥可否?”“可。你看着办。”“何大人,小马暖暖蹄子长歪了,我找个马掌匠修修可否?”“可。你看着办。”……不知听了多少条,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何皎皎则不再进耳,只搪塞回答着,望他早点说完。……“何大人,那沈哥儿已经痊愈,今夜便打发了给您侍寝可否?“可,你看着办。”作者:椒哥开始敬业模式。狐椒组合安排上了,发糖还会远吗?小伙伴们稍安勿躁,实验室是皎皎的左膀右臂,不会鸡肋der~~第8章 金屋妆成娇侍夜当夜,何皎皎看完了所有疑案,草拟了一份奏章,一为冤狱浪客平反;二为天下浪客寻求出路。朝廷百废待兴,若养不起武卒,私家雇佣也未尝不可,只是需要简明有序的制度。公事完毕之后,何皎皎又沐浴一回,便回卧房准备睡觉。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卧房内竟熏起了香,香味缱绻缠绵,深入魂幽,疲乏了一天的皎皎,在喘息之间离尘忘俗,心绪逐渐凝定下来。何皎皎掀开自己的床帐,却见锦被里,朝墙卧着一个男子。糟了,是迷香,八成是刺客,毕竟前些日子当街与人结仇。何皎皎手比心快,登时便做出了反应,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个哥窑花瓶,朝床上那人狠命一砸,大呼道:“是何贼人,闯我床帏!”那床上男子听见响动,一个轻盈的翻身打挺,稳稳接住了花瓶。只听见那声音奶奶的,还略带讥笑:“姐姐,你真无赖。是你命人把我送来侍寝的啊。”何皎皎再定睛看时,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赶紧埋了,那坐在床沿捧着花瓶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寒。“我……让你侍寝?”何皎皎完全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我不是我没有。掂量了一下手中沉重的花瓶,沈寒撅起嘴来:“啧,姐姐你可真够狠的,我的命可是值一百两,要我去死,你都不心疼?”沈寒踩着鞋下了床,把那花瓶放回桌上。他接着脸上轻狂潇洒地绽开一笑,走到何皎皎面前,在她耳旁温声低语:“要是我侍寝当日,被女家主砸死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不行呢。”何皎皎老脸一红,这这这,肯定是管家述职时开了小差,才造成这个局面。“想必是那管家误会了,你回你的房间去吧。”皎皎佯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语气拿捏的毫不在意。沈寒听了这话,轻声哼笑道:“知道了,我是奴籍贱命,本分便是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大人位高权重,哪里会在乎我被人取笑。”见他便转身要走,何皎皎一把拉住了沈寒的手臂:“那……既然别人以为我命令了,你便留下吧。”沈寒听闻此言,只觉眼眶温热,红潮上涌,一时间竟面若赤霞。何皎皎见他神色变化,慌忙补充道:“我这么做是怕别人欺负你,但你该清楚,你我之间,光明磊落。”“小生在此谢过何大人。不过我要多说一句,嘿嘿,以我的武功,没人敢欺负我。”说罢沈寒从柜中翻找出一副铺盖,麻利地铺展在地毯上,躺了上去。“何大人也早点安歇吧……我睡在这也是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容易招刺客。”上当了,这小子压根没想回自己屋吧。何皎皎只心道罢了罢了,谁跟个弟弟计较。但他以后要是老赖在这住,实验室还怎么玩。这一夜,何皎皎竟破天荒的失眠了。她在黑暗中,听见床帘外的沈寒也辗转反侧。“你,是不是想家了?”皎皎嘘声轻问。“想家?”这一句苦涩沙哑,沈寒翻了一个身,音色却转眼变得从容雅静:“呵,我的家,我的人生,就是个骗局。”二人都难入睡,见窗外星光熠熠,皎皎便提出要去后院坐坐,享享夏末的爽气凉风。沈寒面生疑惑,只靠着院子中的一架白荼靡站着,看着皎皎撸着袖管,坐在井沿旁的石墩子上,卖力打磨着“寒光照铁衣”。铁衣里是一层厚牛皮,能抵挡的住部分爆炸的冲击波,外层密织的铁片,以抵挡尖锐物。皎皎擦干净铁衣,锃亮的铁片反射出月光的寒意:“寒光照铁衣,完工。”沈寒到底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猜测:“这必是你的心爱之物,才会时刻带在身上。”“没错,就像你时刻带在身上的卷轴画。”沈寒心中一顿,他常年带着的那幅卷轴画,不过是个杀人不见血的趁手兵器,还是师父十年前赠予的。那幅工笔画中所画的,是一个站在紫藤花架下,才刚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女孩怀中抱着一只乳色小猫。那女孩如今看起来,竟和皎皎眉目有些相似,都有些冷淡桀骜。再一琢磨,怪道初见皎皎之时,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意思。皎皎细心卷收起铁衣,却见依依荼靡架下,花影重叠明灭之间,一抹愁意晕染在沈寒的如墨的眉间。这小子,说自己人生是个骗局,却又不肯细说究竟,只怕是有刻骨之痛,不便言说。他不便说,皎皎就不再追问,如此星空晴好之夜,又何必提别人的伤心之事。盛朝的荼蘼花竟在夏末盛开,皎白的藤蔓缠绕蔓延开来,织成一堵花墙,笼罩了一层薄雾似的清冷柔光。那架子扎的十分结实高翘,皎皎提起裙角缓缓攀爬上去,在上面的小台上坐下,眉目无悲无喜,只举头静静赏着亘古星空。只见沈寒步态飘渺,脚尖轻触荼蘼架,只三两步就飞身来到了何皎皎身旁坐下。他说的轻快恣意:“今晚之事,还请姐姐见谅,我并非有意轻薄于你。”“什么薄厚轻重的,无关紧要。”皎皎心道他倒是敢,转手把他放集市上卖了。“那些七夕刺杀你的鸿儒族的刺客,其族人不一定就此罢休,卷土重来也未可知,我别的本事没有,近身护人性命不是难事。”“而且我……”沈寒奶白娇气的脸上生出难色:“我其实是怕黑,打小都有人陪着我睡。”噗……何皎皎还是忍不住,微微露出了讥讽的神情:“怎么,这个世上,难道有鬼怪不成?”“有,怎么没有。我师父说平安都城郊外,常有面目可憎的恶鬼出没,叫做丑鬼,夜晚专抓好看的人去吃呢。”沈寒转头望着何皎皎的面庞,祥察一番,认真点点头道:“所以我得时刻陪着家主你,防着那些丑鬼来抓你。”啧啧,这什么破师父,为了让这自恋弟弟不要出门,用这种骗小孩的故事来唬他?何皎皎只觉得完了,一百两雪花纹银,怕不是买了个傻子。就在此时,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亮痕。往往在书中,流星划过的场景,就是男主表白或者强/吻女主的时候,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虐虐甜甜千百遍终于修成正果。还是别,咱先提高一下盛朝医疗条件,再谈恋爱生娃的事儿。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妇科圣手。皎皎翻过京畿衙门里的百姓死亡案宗,光是本年因生产而死的女人,都能订成厚厚一册。沈寒却眉头一紧:“这是恶兆。”他没觉得这情景浪漫,何皎皎便舒了一口气。“恶兆?何解?”“只是猜测,紫薇星有异,恰逢此星又于东方坠落,恐有高位者横死或遭难。”沈寒举起修长的右手,骨结朗朗分明,十分秀雅。何皎皎却心中一怔,她看见沈寒的几个指甲上,全都画有一颗黑色的六芒星,而其中食指的六芒星,竟渐变成了鲜红色。这……岂不是和自己手上的死劫黑十字很像了。皎皎不顾其他,慌忙将沈寒的手拽到眼前,定睛细看着。沈寒也不抢回手,任由皎皎拿捏观看着:“不必惊慌。自打我跟师父修习过星相学之后,我的手就这样了。每当国家有重要的文才武将遭难,六芒星就变红一颗,再消失。”皎皎瞬间思绪万千,她本来想苟且不必追究死劫,现在看来,不得不找一个答案了。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阴谋阳谋,把自己和这些人联系起来。沈寒见皎皎神色凝重,便开怀调笑到:“可这有什么用呢,我自己家出事,也未曾预料的到。”皎皎从千头万绪中,终于找到了一根跳丝线头:“沈寒,你的师父,究竟是谁?”“我师父,就是那年老多知的当朝大国师,祝明俊。要不是有他保我,皇家怎会饶我性命。”……次日早上,何府里的婆子们做完了活,都攒聚在园门角子里,嘁嘁喳喳地咬着舌根儿。“那沈哥儿真被何大人收了房啦?”“哟,可不是嘛!我看的真真儿的,那沈哥儿今早就是从何大人房里走出来的!”“啧啧,以后该天天给何大人煲转福汤喝咯!”此时何皎皎刚看望完小马暖暖和红薯苗,正从园门角出来,随口打趣道:“转福汤是什么,为何要天天喝。”那起子长舌婆子见到何皎皎,纷纷鞠腰低头,垂手侍立。一个年长的婆子把其他人轰走了,悄悄凑到何皎皎耳旁来:“回何大人,本朝为官的女人,生孩子需要修养,怕误了荣华仕途,都在与相好的同房后,喝上一个月七星转福汤,就保一年内不再有孕了。把得子的福气转成得官进财,因此叫转福汤。”原来这盛朝女子为官,也怕被生育拖累。皎皎只心生古怪:“这转福汤的方子可有?我要拿来瞧瞧。”“回何大人,其实就是放些麝香丹砂等七味平常药材,混在家常莲子羹里,倒也不是什么秘方。”等等,丹砂……不就是水银?水银莲子羹……何皎皎琢磨着,这哪里只有七个死劫,简直人生处处是死劫。作者:同居达成,离发糖还远吗第9章 谁知纱帽罩婵娟这可非得是又蠢又坏的人,才想得出这等害人不浅的方子,这哪是转福汤,这分明是七星送命汤吧。何皎皎只觉得有些后怕,幸好多问了一嘴,不然接下来的一个月,说不定每天饭桌上,就会多冒出来一碗冒着汞蒸气的“麝香莲子羹”来了。毕竟家主和仆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保下面的人不会自作主张。皎皎命那婆子传命下去,本府不得擅自用药膳,更禁止厨房有水银麝香等物,违者撵出府去,这一案算是了结了。这一日,圣旨来到,何皎皎正式走马上任。门口早已备好一顶官轿,她穿好了紫蟒官袍,罩起了两耳纹金的纱帽,拎起铁衣小箱,便乘轿东行,去往京畿衙门。走了半晌,却还不见衙门,何皎皎掀开凉竹编织的清透轿帘,却见那起子轿夫满头大汗,嘴唇焦干,眼见着在烈日下要脱水了。皎皎大喊停轿。皎皎犹疑起来:“我去过衙门,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这次为何路上耗时良久?”那轿夫喘着大气,掀起粗布褂襟抹了把额汗:“哎哟喂何大人,您上次是私服出行,走的是私巷小道,这次是官道,自然耗时久些,敢问您是乏了?”何皎皎不禁好笑起来:“我被人抬着走,岂有乏的道理,我是见你们累的都要中暑休克了。”“何大人,小人粗浅,何为休克啊?”“就是你们这样下去,会出现热射症状,水电解质损失过多……哎呀算了,我说不清,反正我下来走路就是了,你们好生歇着吧……”何皎皎不由分说便走出了轿厢,一一打赏了轿夫,命他们先去茶楼饮水纳凉,买些果子菜馔点心吃去。只命两个小厮跟着,她背着铁衣,一路疾行来到了衙门。路上百姓围观者,都夸这何大人体恤民心,不摆官威。何皎皎心道这算什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可惜你们不认得红薯。到了衙门,便有一应衙役早已等候其中,大堂顶挂着“明镜高悬”四个明晃晃的烫金大字,另有肃静回避两个大牌,俨然立在公堂两侧。皎皎发现,衙役们都是新招来的,这世道男多战死,因此女子有了出家谋生的机会,因此这群衙役中,便有了那么几个威壮黝黑的女子。点名时,却见一个低着头,畏畏缩缩的高瘦衙役,把帽沿数次压低。皎皎看不过眼,便径直上前说道:“你,抬起头来,咱们公检之职,应当为人磊落,挺起胸膛……”还未说完,只见那小役登时抬起头,直起身子来,不仅没了那畏缩之态,还在一帮粗矮黝黑的衙役里,鹤立鸡群,呈出高雅泠冽的贵气来。他那张白润的俊脸,朝她轻媚一笑。这小白脸衙役不是别人,竟是沈寒。这小子不在家里吃好喝好的,混进苦差衙役里做什么?皎皎做了个“你要死啊”的表情,又转脸间和颜悦色起来,抬起手来锤着他的背,使他挺起胸来,笑眯眯道:“哎对,就是这样,抬头挺胸……”堂中半日,无人递状纸,何皎皎便派人往宫里递折子,启奏浪客囚犯积压之事。即将无事退堂之时,却听见衙门外有人奋力击鼓,咚!咚!咚!那鼓声似哀怨悲鸣,震破了天地。“升堂!”只听左边一行衙役,将手中棒子用力捶捣着地面,其其高喊着:“恶……无……”,右边衙役则喊着:“无……恶……”高喊声彼此交叉着,听起来像那“威……武……”两排杀威棒用力击打地面,声音层层叠加共振,霎时间气氛紧张肃穆起来。只见一农妇身着朴素衣裙,低着头颤巍巍走进堂中,依依跪了下来。何皎皎将惊堂木一拍,道喝一声:“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只见堂下跪着的妇人,咿咿呜呜地,哭成了一个泪人:“禀告大人,民女乃京郊南桥人士,我家夫君梁大光,被人给……害死了……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啊!”那妇人说罢,照地“咚咚咚”猛磕了三个响头,又嚎啕起来。满堂衙役,听说“梁大光”死了,大都吃了一惊,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起来。这妇人所在的京郊南桥,是皇家专用菜蔬供给地,是平安都城围内唯一存在的田园风光处。何皎皎受不了公堂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散漫气象,便将惊堂木一敲,令众衙役安静下来:“你家夫君如今尸首何在,有无挪动?”那妇人慌忙答道:“还在家中,门窗已锁,未曾有人动过。”幸好,案发现场没有被破坏。何皎皎又问了些案发细节,那妇人一一作答,不在话下。“本官即刻启程,去往案发之地。”何皎皎便朝着为首的衙役发问:“衙门中可有仵作,若有,请他来和本官一同过去验尸。”那个衙役登时慌了神,面露难色:“大……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死者梁大光,便是本府衙唯一的仵作啊。”……既然死者就是验尸官,何皎皎只好亲自上阵去验尸了。那妇人哭着哭着竟背过气去了,案情无法再细审下去,皎皎命衙役将梁大光的妻子好生照管,次日再审。她又在府衙中翻找出了梁大光的档案,细细看过了生平。这个梁大光,不仅做事严谨,验尸极细,又极爱考究天文历法和地理测绘,喜欢记录太阳的方位,还改进过壶漏、圭表。可惜他在熟人眼里,就是个白天跟着日头跑,晚上追着月亮瞧的痴呆。何皎皎只道太可惜了,如果梁大光还在,一定和她这个科研狗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