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行到山中一处茶铺子,皎皎便下了车,伴着老苍皮和祝红书吃了些茶果点心。皎皎望着自己手上仅剩的两个黑十字, 心中有些不忿, 若这死劫几十年后才来,沈寒岂不是要独守山中, 等成小老头了。茶点用完后, 早春的日光照的人懒懒的, 皎皎忽然此时心生一计。“喂喂, 老苍皮, 红书,你们俩拿出兵器,作势要刺我试试。”老苍皮正在吃茶,听了此言, 便呛咳了数声,捶胸抹肋了半天才平息,那神色更是茫然不知所谓:“何大人,在下誓死保卫何大人,如何要刺您?”这老苍皮也是个死心眼儿的,皎皎也不多解释,只望向一旁稳稳吃着酥皮绿豆糕的祝红书。“红书你呢,作势砍我一刀试试?最好是把我吓狠了。”皎皎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那把阎罗斩转了一圈,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登时便瞪大了眼睛,好家伙,刀口微微使劲,皎皎脖子上的皮在将破未破的边缘反复横跳,祝红书这精准度,没机会去开挖掘机,可惜了。“何大人吩咐之事,不可不为之。”祝红书一手架着大刀,另一手仍豪横地啃着绿豆糕。老苍皮颤着发须,吓得在一旁连连摆手。皎皎一看指甲,死劫没有变动,便叹了一气:“罢了……反正你也不会存心要杀我。”几人歇脚完,又让店家用上等的黑豆料好生喂了马匹,才肯上路,待马车行回平安都郊外时,天已麻麻青黑了。皎皎在灞河边看见了久违的“灞桥酒馆”,她便要夜宿此地,与好姐妹金何夕重逢叙旧。下到河边时,皎皎才发觉这酒馆已然修葺了一番,不似从前那般破旧了。在夜色朦胧里,三人穿过一条曲折通幽的石径,两旁还朦胧看见些湖石砌的花坛,杂莳了丛丛簇簇的灌木箭兰。石径尽处,酒馆旌旗旁,显出一座三间两厢的平屋,此时里面正灯烛辉煌,人声嘈杂。“生意这是做大了。”皎皎三人掌着灯,往店里头走去。皎皎进门时,方看见屋内三五人正在饮酒,废太子赵星川坐在东家位,仍是一副市井小民的姿态。金何夕正端坐在屋角的一张木桌上,掌着豆大的油灯,正安静地翻着一本书笺,皎皎看出来那是她分别时送与她的《现代医学知识大全》。“皎皎!”金何夕抬头望见她,早已一溜烟地窜过来,死死抱住了她:“你跑哪里去了,也不常来看我!”“出公差,出公差……”皎皎心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还这样,此次见面就是熊抱。赵星川见皎皎来了,也遣散了那些酒肉朋友,前来问候。他撇了一眼皎皎身旁的祝红书,祝红书却别过脸去,不看他。给老苍皮和祝红书安排妥当住处之后,赵星川也呵欠连天,困觉去了。金何夕和皎皎便留在了酒馆里,说起了知心话。“皎皎,你与沈寒可还好,我倒觉得,那小子靠得住。”金何夕急色问道。皎皎淡然一笑,她从前与金何夕,从未说过这等闺蜜私房话,偶然要说,却觉得怪怪的。“女子立于世,需要内心坚如磐石,我常常害怕自己会为情所伤,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皎皎托着腮,心中忐忑不安。金何夕却不以为然:“皎皎你看,我与星川如今已经韧如蒲苇。我们一起打拼,如此恬淡的小日子,相濡以沫,我很知足了。”皎皎摸了摸金何夕天真的发鬓,一时眼中只有宽慰,也说不出旁的话来。金何夕仍笑笑道:“皎皎,不若你把沈寒招安了,让他仍做你的属下,就能如那梁上燕,日日常相见了呀。”酒馆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在皎皎脸上的光影也琢磨不透,变化万千。“何夕,这世上有比情同等重要的东西。”说罢皎皎望着油灯,眼中希冀万千:“再说了,他心在我这,便是遥隔千山,我也不会担忧。可若他心有旁骛,我就算把他捆在我床头,他照样走得了。”这么交心相谈了一二刻,她们便各自回房寝歇了。皎皎睡前提笔写了一信,却忽然想起风烟谷与外界不通,哪里会有人送信。便作罢睡去了。此刻灞桥酒馆的屋顶上,却相对站着两个人。赵星川小声嘟囔着:“喂,我说祝红书,能不能别老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你这刀可老快了,倘若一时掌不住,你可就没少主了!”祝红书显然不甚痛快:“少主,时机将至,关于大业,你准备的如何了。”赵星川摸了摸后脑勺,他回顾四望,才凑过来小声说:“□□成了。我在民间,还是有些威望的。”祝红书这才放下刀:“此事隐秘,不可告知旁人,连你娘子也不行。”赵星川这时面色一沉,不再做那吊儿郎当之态:“你放心吧,此事断然不会让她知道。我的大业里,怎么会有她的份,也绝不会让她掺合进来。”祝红书收起大刀,转头离去,蹦下屋顶时却留下了一句:“你这个负心汉,那女人跟着你,也是压错宝了。”赵星川听了这话,只不屑一笑,蹦下了屋顶。回到房里时,赵星川又做起醉态来,他进了厢房就坐靠窗一张影木书案前的粗木椅里,手里拿起一个香楠木球在那里轻轻抚摩着,眼睛却只对酣睡的金何夕呆看着。金何夕却被他“看”醒了,不若说是闻见了酒气。她虽未睁眼,面上却甜甜笑着,心中安稳无比:“星川……你先回来睡的,怎么我回来时没见你。”赵星川此刻面色一软,他轻柔应声道:“我出去河边醒酒去了,醉的厉害。”说罢他才吹了灯,解衣上床,金何夕稳稳地从后背抱了过来,暗夜里,赵星川脸上浮起复杂的思绪。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转过身来,将金何夕香香软软抱了满怀,他不住亲吻着她的额头,轻轻点点下来,直到那娇薄的双唇。“何夕,我才不会舍得你。”金何夕扛着甜蜜的困意,娇声道:“你说什么……”才说完,她便在赵星川怀里睡去了,赵星川说了这话,才安稳下来,沉沉入睡。皎皎几人次日凌晨就出发回到了平安都城。许久未归,都城早已不似冬日间的萧条了,街上又熙熙攘攘起来,都城景色只比从前更繁华精致了。只是皎皎觉得这些街上的人,说不出哪里奇怪。要说怪处,就是男男女女的装扮更加精细了,而且颜值水平也提升了一档。从前平民男子甚少敷粉,如今却都个个施粉画眉,穿着也甚是风雅,很多人还戴着方白纱帽,颇有魏晋之风。“唯美……盛世?”皎皎看着这些人,心中没有多少不舒服的感觉,她本就喜欢美色,只是仍是有些忧心。回到家中,何府上上下下见何大人回来了,早已忙作一团,厨房也好容易开了精灶,那架势是要做出一桌大宴来给皎皎接风洗尘。皎皎注意到家中的小厮丫鬟,也都装扮的各有千秋,各色时花美草都往鬓边别。皎皎则伴着管家常发来到后院,常发一脸愧汗:“何大人别看了,那些花儿,竟一直没开。”那些凤凰花没开,皎皎才更放了心:“总比败了好,我还怕去个公事,回来便误了此花了呢。”“误不了,误不了,花骨朵都攒着呢,就等着何大人您回来呢嘿嘿。”说话间,几个怀抱浮尘的太监走了进来。“圣旨到!”皎皎心里一揪,莫不是又有公差。“上谕,本朝国师祝明俊,将于立春之际,举行极物之宴,彼时万国来朝,实为我盛朝之盛世。提点刑狱公事何皎皎,入选极物之宴,须精心休沐装扮,方不失我朝风度。”皎皎接了旨,接下来的七天里,便日日奉旨泡澡,每天都被些仆从丫鬟围着转,走到哪里都要被提醒一句“端庄”。宫里来的裁缝,也步步跟着给她量身,不出几日,便赶制出了一件金丝软烟罗的仙裙来了。立春当日。皎皎装点完后,戴着金丝面纱,乘着一肩小轿,早早地来到了皇城。她这才看见了形形色色的外邦俊男美女,也都等在此地了。这其中有波斯长相的美女,身旁还跟着一帮昆仑奴,皎皎却只想上前打探,能不能把她们国家的石榴早些传入盛朝,她馋石榴了。就在此时,万国美女群里,传出了咿咿呀呀的外语来,有的是惊呼,有的干脆发出了鹅叫。一个太监的声音响彻殿前:“盛朝公子,平陵野少到。”只见一顶香撵被八个人徐徐抬了过来,沈寒斜倚在轻纱幔帘中,他着一身羽白色蝉翼纱,绣着逶迤金梅,头上还罩着一顶高高的清透白纱帽,簪着梅花琉璃钗,这扮相只把皎皎也看呆了。异国美女一窝蜂的冲了上去,用蹩脚的音调喊着“平陵野少”,沈寒却不为所动,只轻轻捻着手中的一支菡萏。香撵行到戴着面纱的皎皎身旁时,沈寒才喊了一句“停”。他提衣下撵,美女们便围了上来,只把皎皎挤在了后头。沈寒破开人群,来到皎皎身旁,他低眉颔首,递出了那支轻粉色的菡萏:“不知是哪国美人,眉目竟让小生一见如故。”皎皎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没认出她,气的飙了句法语。作者:一集不见,如隔三秋。又要开始甜了吗?~感谢在2020-04-09 10:01:24~2020-04-10 19: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娘鱼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幻境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9章 草木惧为美人折皎皎接过沈寒手中的菡萏, 周围蜂屯蚁聚的异国美人们, 全都自持端庄地出着怨气。沈寒嘴角微微扬起,朝着皎皎耳语:“一草一木, 不过是经我手一折, 不想招来这许多人争抢。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姐姐你得了, 就笑一笑,如何?”皎皎听了这话, 缓缓抬头望着他, 果然娇盛地一笑:“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沈寒听了这话,本是一脸受了欺负的样子,他移步上撵, 作势要走。坐在锦纱帐中时, 沈寒转念又想出一招,即刻透着薄纱帐望着皎皎, 嘴角笑的一歪:“今日, 我受师父所荐而来, 他命我赏各国美人绝色, 好生挑拣, 自能寻得一门好亲事。”皎皎知道他是瞎扯,却不上当,轻抿着笑意,抱着那支菡萏利索地做了一揖:“那本官就提前给平陵野少, 道一声恭喜了。”“先到先得,姐姐莫要等到满树空枝,再来问花还开否?”沈寒说罢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扇,那香撵便启程朝着极华殿去了。皎皎望着手中娇艳袅娜的菡萏,一时间出了神,等到典礼官过来催时,她才发现大家都去往极华殿了。待皎皎赶到时,各国名美之人早已落座满庭了,细查看来,除了庭中舞女,盛朝受邀的人,竟只有自己和沈寒,更不巧的是,沈寒竟坐在她旁边。高台之上,宾主位坐着三个人,分别是国师祝明俊、皇帝赵健和皇后尉迟伽罗。刘公公高声宣告极物之宴开始时,庭中缓缓奏起了雅乐,各国的男女来宾纷纷安静下来。庭中的琴女走了上来,对着一把上用宝琴,徐徐弹奏起来。只见那琴玉轸珠徽,梅纹蛇断,是绝好的一张焦尾古琴,须臾曼妙的五指间,流淌出铮铮的韵律。琴女抬起头来,皎皎看见,那是一张绝如脂玉的脸,凭她如何转面,都没有一丝微瑕。琴韵渐佳时,庭中徐徐走上来两列舞女,都是绝品的姿貌,她们各展腰肢,很快便迷了众眼,人人只拍案叫绝,痛饮起来。沈寒坐在殿侧席间,他闲适地望着那些舞女,执扇轻扇着,他滴酒不沾,只从馔盒里取了一只桔梗花,轻轻闻着。这是他第一次来皇宫,却丝毫不显拘谨,只如他在风烟谷那般狂纵。皎皎也凝望着那些舞女,却心事重重。“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喂。”皎皎发音暗示着身旁的沈寒,她有话要和他交耳,沈寒却一副飘然之态,沉醉在那舞曲中去了。舞曲结束后,全场众宾客直呼精妙,众舞女不光姿色绝伦,舞步竟也不曾错了一分一毫。听了这些赞许,伽罗皇后便开了尊口,不过是说一些客气的场面话,国师坐在一旁威风凛凛不苟言笑,而坐在中间宝座上的皇帝赵健,也只是频频点头。主国宣完话,便轮到那些客国来宾朝贺了,这些异国彩虹屁只听得皎皎头都大了,她端起酒杯,尝了尝御用的百花酒,确实滋味纯绵,后劲悠扬有百花香气,只是她现在更需要二锅头。轮到乌丸国发言时,皎皎才眼前一亮,这对代表乌丸国颜值巅峰的男女,竟然是这国的王子和公主。乌丸国是北方的游牧小国,向来与盛朝交好。虽是弹丸之地,却民风彪悍,军力不可小觑。此次参加极物之宴,本应送来本国相貌姣好的男女即可,可如今却送来了王子和公主,实在是给盛朝面子。乌丸公主梳着双刀髻,穿着胡裤和皮裙,身上还背着一把空弓,甚是威风。而一旁的乌丸小王子却文弱安静,白白净净的,打扮的十分娇气。乌丸王子站起身后,彬彬有礼地开了口:“拜见盛朝陛下,此次我兄妹二人前来,实则有事相求。”赵健面上虽笑呵呵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伽罗皇后,皇后便昂然应声了。“乌丸国与此次前来的众国一样,都是我盛朝邦友,有事相求直言便是,何必客气。”那乌丸王子便直言不讳:“实不相瞒,此次我是来替吾妹狐尔坦求亲的,嫁入盛朝,是她心之所愿。”狐尔坦……皎皎心道这公主名字真够劲的。“哦?狐尔坦公主,你可已有了意中人?还是需要朕来替你张罗。”皇帝赵健这才开口,他本是严肃的脸,却硬要拗出和善的神色来。而一旁素来和眉善目的国师,此刻却故作威风之态,这让皎皎觉得甚是别扭。狐尔坦公主一脸盛气,她起身便道:“盛朝皇帝陛下,我早已有了意中人,不知陛下可肯为我指婚?”赵健听了此话,心里一合计,这狐尔坦公主出落的漂亮,地位又高,她是配得上盛朝男儿的,只要不挑自己的儿子,世家公子也随她去吧。“咳咳,那甚好,朕愿意替你做这个媒,只要那男儿也愿意,没什么成不了的。”狐尔坦面露大喜之色,她忽的一抱拳:“实不相瞒,吾意中人是盛朝的大侠平陵野少,能文善武,以画为刀,风流潇洒,不知陛下是否知晓此人?”赵健一听,脸色一沉。皎皎正抿着一口百花酒,听见她指名要沈寒,“噗”地一声便把酒吐了出来,引来众人侧目。沈寒听见狐尔坦公主中意自己,手中的折扇一愣,却又浅浅扑扇了起来。皎皎用余光去看,沈寒虽不为所动,脸却早已涨的通红。赵健也不再装笑面,他神情阴鸷,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伽罗皇后截了一胡。“狐尔坦公主,你来的甚巧,你可知这盛朝侠客‘平陵野少’,他如今就在殿上,愿不愿意,你自己问问他便是了。”狐尔坦公主的目光精准地捕捉了沈寒,她喜形于色道:“万国尤物,谁不知道今日平陵野少会来赴宴。”大国师祝明俊此时正端端坐着,他虽老态,却不减精神:“寒儿,快回应乌丸公主,你愿不愿意娶她?”沈寒此刻只用扇轻遮着脸,他犹疑片刻后,收起扇子,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懒散地朝狐尔坦行了一礼。“承蒙公主爱慕,只是沈寒自知位卑权轻,又居于野山之中,与世隔绝,怕公主难以忍受,还请再三思虑。”皎皎坐在一旁,只用丝巾细细擦着刚刚喷出来的酒水,低着头恍若置身事外,谁也看不见她的神情。这时她并不知道,尉迟伽罗皇后的眼光,一直注视着她。狐尔坦听沈寒如此言语,她是听不出同意与否的,只开口道:“野少莫担忧,狐尔坦自小不怕苦累,日日骑射于野,公子的豪情壮志,我甚欣赏。”赵健朝着沈寒看了一眼,他示意沈寒回绝的干脆些。沈寒虽说仍不惊于形,背后却汗湿了一片,他低头朝向皎皎:“噗呲噗呲……”皎皎听见他唤她,只朝着他忍俊不禁,低声嘲讽:“你不是来挑媳妇的吗,开心不?”伽罗皇后看见皎皎轻松的神色,才又开了口:“我看好这一对,男才女貌,十分难得。”在座的宾客纷纷交头接耳,异国美女们多有不忿,可男子们却纷纷叫好。皎皎听了这话,心中轰隆一声,她本来倚仗着沈寒是隐秘的三皇子,皇帝肯定不愿意随意指婚。可如今看来,若是皇帝赵健是个软骨头,气势压不过伽罗皇后,有所顾忌的话,这婚事说不准就撮合成了。皎皎想到这里,眉头紧皱,甚是焦心。这时,尉迟伽罗看到了皎皎的神色,她便又开了口:“我看何提刑似乎有所不满,可否说说你的意见?”沈寒这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何皎皎掸了掸华美的衣襟,刚直地站了起来,颇有为官清正的气度:“回伽罗皇后,臣并非不满此桩婚事,相反,若此婚事能成,实为我盛朝一大喜事。”殿中的宾客也纷纷交头接耳,那帮女人也满面狐疑,方才殿外野少递给了这何提刑一支菡萏,莫非这何提刑不堪其纠缠,才要促成这次联姻?沈寒听了这话,心里一凉,他面色铁青地望着皎皎,满腹焦躁已然上了头,他牙关紧咬,摇着扇子,恨自己一语成谶,居然真的有媳妇找上门来了。国师祝明俊此刻捋了捋胡须,眉目也甚是纠结,一旁的赵健也神色凝重起来。皎皎便接着一鼓作气道:“只是臣虽希望此婚能成,却也只是希望而已,可惜的是,这桩婚事大有敝处,臣是怕狐尔坦公主会后悔,从而影响到两国的关系。”狐尔坦豪爽地笑了起来:“这位大人,您是担心我会后悔,可平陵野少如此杰出,世人皆知,我如何会后悔?”皎皎朝着沈寒一笑:“公主是乌丸国人,骑射俱佳,且最擅饮酒,尤其是贵国顿顿不可少的鹿血酒,公主可愿放弃,从此不再饮?”狐尔坦一笑:“这位大人,难不成盛朝禁酒不成?英雄豪杰,文人墨客,哪个离得开酒。我乌丸国人,不喝鹿血酒,与叛国何异?”皎皎忙道:“非也,公主有所不知,这平陵野少滴酒难沾,且见血就晕,哪怕不晕过去,也每每吐的昏天黑地的,喝上一口酒,便即时倒地,扇都扇不醒,这样的大侠,您可还喜欢?”狐尔坦面色一变:“这……”沈寒听了皎皎这番掀他老底,面上虽说挂不住,朝她哼哼生着气,内心深处却是松了一口气。殿内的人议论起来,怪不得传闻中平陵野少只要用剑,就用绸布蒙起双眼,原来是因为惧怕见血。不饮酒,晕血的大侠,这也不失是件趣闻,若不是乌丸国人,是能够接受的。此时,伽罗皇后望着皎皎,面上露出难以察觉的欣慰。作者:皎皎:看你小子还跟我得意不寒儿:别急,下一集轮到我拆你的台了~第60章 情意绵绵两相欢皇宫宏殿, 于有的人来说, 是个金勾玉饰的仙闼,髓玉良金, 香醪佳酿, 应有尽有。可于有的人来说,皇宫却只像是个愁惨的石牢, 不可此生尽负于此。皎皎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出那废太子赵星川的样子, 他兴许便是后者。她此刻举着百花酿, 看着这高台歌舞,雅乐靡靡,却犹疑沈寒当初为何不愿进宫。他分明极爱上等的吃穿用物,凡事都讲究个“雅”字。此刻刚过了乌丸国公主求婚的风波, 沈寒心刚定下, 只安静地赏味着眼前的歌舞。随后,国师与帝后三人先行撤离, 只留下万国宾客自行赏玩, 各自交际, 随意取餐。这极物之宴才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各国能歌善舞的男女便寻着场地争逐作乐起来, 各色胡弦乐器也纷纷上场,随意走到一人圈内,便是一处新鲜的歌舞场。酒过三巡,烛经数跋, 人人掞今吊古,赏奇析疑起来。皎皎第一次吃上了盛朝版的皇家自助,她却对眼前的美味珍馐不感兴趣,只坐在殿侧的石阶上,看着殿中的俊男美女们,便也觉得秀色可餐。“野少!野少~~”她看见沈寒被一众美人死死包围着,还有人拿酒去逗他,试探他是否真的不能喝,沈寒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自然吃不了这个亏,他怕衣服污脏了,很快就拨离了人群。忽然,一个老太监给皎皎送来密缝小布包一个,皎皎拆开看时,内有一笺,笺上写着绢秀的行书一行,却不知是谁的笔迹:何提刑,极物殿二层,物华台相见。只这一行字,却没有落款。皎皎倒也大方,瞅了一眼手,不是死劫,便没甚所谓,戒备之心渐渐忘了。她昂首阔步地来到了这极物殿的二层,这一层属实聚集了许多私会的男女,场面无比香艳。穿过这些男女,走过一处回廊,她看见了传说中的物华台。物华台是皇帝赵健给玲妃修建的,玲妃善舞,深得赵健喜爱。此台朝殿外伸展,可看见平安都城的繁华之景,皎皎站在台上凭栏遥望,不禁感叹,自打她来到此世后,未曾有一日辜负了双眼。“皎皎姑娘,多谢赴约。”这是一声娴雅的男声,皎皎被这声音震的心里一麻,她转过身来,才看见了眼前那人,正是乌丸王子。“阁下可是来兴师问罪的?”皎皎直言道。乌丸王子浅浅一笑,他一身澹澹色云锦广陵合欢衣,手拿漆金折扇,显然是盛朝人的贵族装扮,比起他妹妹狐尔坦,他才是真正喜爱盛朝文化的人。“非也。吾妹愚钝,不解盛朝风雅,还以为这世上的英雄,都非有粗豪之气不可。我便不然。”乌丸王子依依说着,皎皎却听得一头雾水:“你不是替你妹算账来的,那找我做什么?”王子一笑,仍不失气度:“我素来仰慕盛朝极‘物美’之精神,也仰慕盛朝精致娴雅的女子,希望我未来的王子妃,便是你们盛朝人。”皎皎靠着栏杆,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一声:“那我便预祝王子殿下早日觅得良人,娇妻佳婿配良缘。”这王子虽说长相润玉可人,也算是个万里挑一的妙人了,皎皎同他说话却只觉得有些瞌睡,看来这皮囊虽好,入心却难。夜晚风凉,她想撤了。乌丸王子却一步踏了过来,离皎皎更近些了:“不必寻觅了,良人就在我眼前了。皎皎姑娘,小王认定你了。”皎皎心里一咯噔,不困了。早知道他要表白,就不来了。发好人卡跟收好人卡一样难受,又得想措辞,又得照顾对方的自尊,回绝太狠了怕遭报复,这下好了,还涉及两国关系。婉拒又会被对方误以为有希望,自己不光当了绿茶,还没完没的。皎皎想了一招,捏腔作势起来:“殿下,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等精致娴雅的女子,可我物欲极盛,天下的宝物奇珍,我各个都想要,从不贤良自持,这些你可能承受?”乌丸王子会心一笑:“皎皎姑娘想要的,还怕本小王给不起吗?便是你要龙脂凤膏做胭脂,小王寻遍四海也给你找来。”皎皎摸了摸后脑勺,对哦,人家是王子,不差钱的吧。想了又想,她便只得搪塞起来。“王子殿下果然阔气。可我此刻想要中天之月,你也给我摘了来不成?”王子温声一笑,儒雅翩跹。他缓缓走到皎皎面前,靠在栏杆上,抬起锦袖,遥遥指着天上一轮满月:“姑娘,此夜之月皎好,我心中已经得了,若你想要,可来我心中一探。”皎皎:……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这位乌丸王子,此夜之月,分明是我先得的,现如今也存于我心,如何跑到了你那里了?”皎皎回头一看,沈寒正抱着剑站在物华台边,虽是一脸正雅,却掩不住一丝怒意。他快步走了过来,横在了皎皎和乌丸王子中间。沈寒神情浅淡,语气虽然温文,却依然有些傲慢。“乌丸王子,我并非故意得罪你,你要娶她,我双手赞成,只是我可不愿两国之间,自此交恶。”乌丸王子见这“平陵野少”前来,心中显是吃了一惊:“野少,方才吾妹唐突了你,实在是惭愧。只是为何我娶了皎皎姑娘,两国便会交恶?”沈寒这才回过身来,看了皎皎一眼,轻蔑一笑,他随即用臂膀揽住了王子的肩:“王子殿下,我方才都听见了,你喜欢的是精致娴雅的女子,可这四个字,跟这何大人丝毫也不沾边呀。”皎皎听了这话,撇了撇嘴。知道他要开始表演了,沈寒却不看她。乌丸王子一头雾水:“为何如此说?”沈寒拍了拍他的肩,勾唇笑道:“王子有所不知,这个女子,生活粗劣不规矩,在她眼中,粗木麻衫和上等的浮光锦,穿起来是一样的。饮食上呢,别说是玉粒金莼了,就是掺了一半沙子的糠栗饭,她吃起来也觉得香。”王子被这话唬了一跳:“如此豪放不羁,那不是跟我妹差不多……”皎皎一瞪眼,王子才觉得说错了话,忙用折扇捂住了嘴。可沈寒仍继续八卦着:“王子有所不知,这女子平日里,才不像今日这样细细妆点,她穿的十件有九件都是男装,还都不拘制式,走起路来生风带雨的,跟个女阎王似的……”王子的神情从惊诧变得渐渐识趣,他也拍了拍沈寒的肩:“野少,小王明白了。原来说到底,是本小王来迟了,不能先你一步了解皎皎姑娘。”说罢他转向皎皎,酸涩一笑:“皎皎姑娘,本该祝你此生顺遂,可若日后有人伤你,便随时来乌丸国找我,小王随时恭候。再会。”乌丸王子走时仍身姿清逸,不落凡尘。皎皎长舒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来拧住了沈寒的耳朵。“哎疼疼疼……”沈寒娇嚷着,却不甚躲。“你小子刚叫我什么?女阎王?”“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皎皎这才松开手,沈寒揉了揉耳朵,嘟囔道:“人家好歹以风雅之名,著称于世。姐姐就这么欺负我,叫人看见了,岂不招人笑话。”皎皎也心里一软,她语气有些丧:“喂,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粗劣不堪吗?”沈寒鼓着腮帮怨尤道:“我说的都是气话,难不成在你心里,我也是个废物大侠,动不动就晕倒?”看这沈寒发这小脾气,皎皎噗嗤一笑:“我错了,不该拆散你跟狐尔坦公主。挡了你一桩好姻缘。”沈寒听了这话,瞬间不再娇气玩闹了。他面色清冷,从背后一把死死抱住了皎皎,在她耳边说道:“你要再提,我可就真恼了。”皎皎脸一热,禁不住沈寒在她耳边轻轻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