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崔恕话音刚落,突然抬眉向远处一望,不等糜芜反应过来,已经从她眼前消失。糜芜怔了一下,这是怎么了?片刻之后,她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又过片刻,不远处花影晃动,苏明苑匆匆走了过来。原来如此。他走的那样快,显然是早已发现了苏明苑,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远远地,苏明苑一抬头看见了糜芜,脸色便难看起来。她怎么会在这里?那天在蕙风堂争吵过后,她再没跟糜芜说过话,可此时已经走到了这里,却又不甘心退回去,她迟疑着,慢慢朝这边走过来,一言不发,却又冷冷地盯着糜芜。“姐姐也来这里抓喜蛛?”糜芜并不介意,只是笑着向她打招呼。苏明苑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壶上,脸色更难看了,道:“好好的女儿家,竟然躲在这里吃酒!”“空的。”糜芜把壶口向下晃了晃,“我拿着装喜蛛。”“只有你一个人?”苏明苑审视地打量着她,“我怎么恍惚听着,好像你在跟谁说话?”“我刚才的确有跟人说话。”糜芜笑道。“谁?”苏明苑忙忙地追问。“崔恕。”糜芜道。远处的荼蘼花影子里,崔恕沉了脸。她竟然要告诉别人?岂有此理!“崔恕哥哥?”苏明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着,满脸期盼,“他在哪里?”“我远远瞧着仿佛是他,就叫了一声,”糜芜摇摇头,“谁知走到跟前,却根本没有人,大概是什么飞禽走兽,我看花眼了。”崔恕的脸色越发阴沉,她是在调侃他是飞禽走兽吗?岂有此理!苏明苑嗔道:“自家花园里头,哪儿有什么飞禽走兽?你嘴里总没实话。”她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只在四下里张望,试图寻找崔恕的影踪。虽然上次崔恕并没有放她进门,但苏明苑心里总不能相信他是绝情,总觉得是有别的误会。七夕之后,顾梦初就要她和江绍定亲,她心急如焚,再顾不得脸面,大着胆子又找了过来。糜芜笑吟吟地看看她,又看看三省斋的方向,不知崔恕躲在哪里?她们说的话,他可都听见了吗?她闲闲地问道:“姐姐抓到了几只喜蛛?”苏明苑心不在焉地答道:“那东西脏兮兮的,我不要抓,都是丫头们弄的。”糜芜嫣然一笑,道:“姐姐既然嫌脏,那么,等崔恕来了,让他替姐姐抓。”苏明苑飞红了脸,心里却不自觉地憧憬起来,上次一定是误会,只要他肯见她,只要他知道她这么温柔深情,他一定会荼蘼花影后,崔恕转身离开。没错,她必定是猜到他没有走远,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种话,这个女人,真是顽劣至极!他快步走回三省斋中,叫来了何卓:“盯着顾梦初,弄清楚她把吴成龙放在哪里。”又向张离道:“倚香院那边,继续盯紧,再传信给齐牧,让他抓紧在芦里村查探,我要知道所有与糜芜有关的人和事。”何卓与张离对望一眼,不免都有些惊讶,主子从没有过这种刚决定就改主意的情况,这是怎么了?崔恕眸光沉沉。他倒要看看,如果他不出手,她能不能解决掉吴成龙,又会如何解决。夜深人静时,糜芜在乱梦中,再次爬上了那架竹梯。身后追赶的脚步越来越急,头顶的浓云越来越沉,她不顾一切向上爬,却在此时,云雾撕破,露出吴成龙的脸,脖子上盘着那条毒蛇,狞笑着向她扑来。横木断开,糜芜一脚踩空,惊叫一声。“小姐,”拾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醒醒!”糜芜睁开眼睛,才发觉薄薄的寝衣湿透了,全都是汗。她定定神,低声道:“我要喝水。”拾翠很快送过来一盅温水,糜芜接过来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液滑过喉头,干渴稍解,心头残留的最后一丝慌乱也随之散去,糜芜将杯子递回去,道:“还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就见拾翠摸索着往桌边去倒水,外间有低微的鼾声,想来是锦衣睡在那里,还没醒来。“小姐梦魇住了?”拾翠递过杯子,低声道,“奴婢的娘说,在枕头底下放把剪子,就不会做噩梦了。”糜芜微微一笑。剪刀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不过,只要解决掉吴成龙,她自然不会再做噩梦。崔恕虽然不肯帮忙,不过,她原本也没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等见到窈娘,她自会安排个妥当的法子。糜芜抿一口水,闲闲地问拾翠:“你是不是念过书?”这几天她的书箱都是拾翠整理的,各样东西打理的井井有条,应当是个懂行的。拾翠怔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奴婢的爹教奴婢念过几年书。”“就咱们两个,你不用一口一个奴婢了。”糜芜道,“我听着也怪不自在的。”“是,小姐。”拾翠怯怯地说道。“你家里能让你念书,按理说家境还过得去的,”糜芜道,“怎么舍得送你来这里?”拾翠的声音哽咽起来:“奴婢,我爹前些年没了,我又没有兄弟姐妹,那些人欺负我家没人,都来侵占,好好一个家被弄得七零八落,我娘气不过,这才病倒了……”独女,丧亲,家贫。细想起来,其实两个人何等相似!只不过拾翠胆怯温顺,只怕过得比她还要苦些。糜芜不觉起了恻隐之心,柔声道:“你放心,等我这里事情都完了,就放你回家伺候你娘。”“真的?”拾翠惊喜之下,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至死不忘小姐的大恩!”“真的。”糜芜伸手拉她起来,微微一笑,“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好好帮我做事。”翌日散学之后,轿子在平安伯府后门外的小巷里等着,糜芜悄悄地出了门,掀开轿帘坐进去,少顷,江绍从外面打起轿帘,笑笑地问她:“你想去哪里?”“越中街。”糜芜向他一笑,窈娘,就在那里等她。正房中帘幕低垂,王嬷嬷悄悄说道:“太太,吴成龙今天晚上就能进京。”“好,把他关在细竹胡同。”顾梦初目光沉沉,“绍儿并不知道那处产业,你们做仔细些,免得被他知道了,节外生枝。”细竹胡同,当年江嘉木背着她置办下的,金屋藏娇的所在,如今正好用来对付他的私生女儿。都说一啄一饮,自有前定,他们欠她的,如今她都要在那个小妖精身上讨回来!作者有话要说:超喜欢男女主对手戏,棋逢对手的感觉,带劲!第20章三省斋中,崔恕站起身来,道:“跟着江绍。”拾翠一早便去柳枝巷走了一趟,方才糜芜又跟着江绍悄悄地出了门,若他所料不错,她应该是要借机去见窈娘,他倒要看看,她们两个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越中街位于京城东北角,一条街上大多是胭脂水粉、绸缎布匹和各种时样首饰的铺子,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轿子停在街口处,江绍打起轿帘,小心扶了糜芜下来,道:“妹妹,这里好吃好玩的铺子很多,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到时候让他们送到府里去。”“好,等我看中了就告诉哥哥。”糜芜笑道。她沿着街边慢悠悠地走着,暗自留神窈娘说的地方,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见左手边一排小楼中,一块“风华楼”的鎏金店招熠熠生辉,糜芜停住脚步,就是这里了。“我想进去看看。”糜芜口里说着,抬步走了进去。江绍忙跟进来,就见迎门摆着几个檀木的货柜,里面是各色首饰,堆纱的花样,有一些十分新巧精致,江绍不觉拿起一支嫣红的翠镯,正要叫糜芜来看,却突然听见她低呼了一声。回头看时,就见糜芜裙子上染了一大片茶渍,店中奉茶的小丫头正手忙脚乱帮她擦着,连连道歉,原来是不小心把茶水泼在她裙子上了。江绍一个箭步冲过来,急急问道:“烫到没有?”“没事,水并不热。不过哥哥,”糜芜看着他,微微嘟了红唇,“这样子可没法出去,裙子都弄脏了。”“旁边就有成衣铺子,”江绍忙道,“我这就给你买去。”“公子,小姐。”柜台后走出女掌柜来,陪笑说道,“都是小婢不小心,冒犯了两位,请两位在店中稍等片刻,我这就差人买条新的赔给小姐。”江绍也并不是苛刻的人,便道:“无心之失,不妨事的,我去买就好。”他向周安道:“你和拾翠在这里,照顾好小姐。”“公子,”女掌柜忙道,“小姐裙子湿了不方便,楼上是我的卧房,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请小姐随我到楼上暂且坐一坐。”糜芜转过脸,向江绍道:“还是楼上方便些。”“好,拾翠陪小姐到楼上,”江绍道,“周安守着楼梯,不得放任何人乱走。”他快步离开,糜芜轻拢裙角,迈步走上楼梯,转头向拾翠道:“你守着门,若是有人来,就叫我一声。”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糜芜闪身进去,帐幔后面一个娇小玲珑的美貌女子向她露出笑容,低声道:“妹妹!”“窈娘姐姐!”糜芜快步走过去,眼睛里便漾出了水色,“这么多年了,总算又见到姐姐了!”“好妹妹,”窈娘伸臂把她搂在怀里,声音哽住了,“我一直想着你,你还好吗?你阿爹好吗?”“都很好。”糜芜偎在她怀里,轻声说道,“姐姐写的信我都收到了,只是乡下信件不方便,所以回信回的少。姐姐,你如今可好?”窈娘轻轻掠起糜芜鬓边的碎发,端详着她玉琢粉妆的一张脸,轻声道:“我也很好,许多年不见,我的小阿糜都长成大姑娘了,快让我好好看看你。”间壁的房间里,崔恕靠近共用的那堵墙,负手站着,微垂了双目。齐牧那边传来消息,窈娘嫁人后离开京城那几年,芦里村糜家隔壁,恰好搬来了一对年轻夫妇,那个妇人自称姓章,美貌过人,能诗善画,又与糜芜十分交好,多半,应该是窈娘了。怪不得糜芜能念书识字,又会各样乐器,举止做派又那样妖娆,原来如此。糜芜娘亲早逝,窈娘大了她十来岁,那几年一手教养着她,半师半友,亦姐亦母,这番交情,自然非比寻常,糜芜一进京就联络窈娘,却在这时候才与她见面,只怕,是为了应付吴成龙。崔恕又靠近些,凝神细听,间壁却突然响起了琵琶声,嘈嘈切切地响着,糜芜轻软的声音混在其中,又被割成点点碎片,总难拼凑得完整。崔恕皱了眉,难道她是故意的?好个狡猾的女子!他快步走到窗前,低声招呼了张离:“你出去一趟。”楼下,周安好奇地问道:“是你家楼上在弹琵琶么?”小丫头笑着说道:“听着像是,不过临街这一带的房子都是墙挨着墙,也有可能是别家的。”周安笑着说道:“弹得怪好听的……”话未说完,跟着就看见几个巡街的差人往这边走来,看那模样,竟像是要进屋,不觉怔了一下。二楼上,糜芜随意弹着琵琶,低声向窈娘道:“这房子一间间隔得太近了,就怕隔墙有耳。”其实她要防的,只是崔恕,有琵琶声扰乱,即便崔恕派人监视,也很难听见她们的谈话。窈娘笑道:“你呀,真是生了副七窍玲珑的心窍,也太机灵了些。不过你如今已经认祖归宗,有平安伯府护着你,应该不用再这样小心戒备了吧?”糜芜靠在她怀里,叮叮咚咚拨着琵琶弦,道:“我最要戒备的,就是江家。姐姐,他们接我回来,是想让我进宫,据说,我生得很像惠妃。”窈娘吃了一惊,问道:“刚刚薨了的那位娘娘?”“是呢。姐姐,你在京中这么多年,见过她吗?”糜芜道,“我生得真的很像她吗?”“我没见过,只听说生得极美,很得帝心。”窈娘沉吟着说道,“宫中不比外面,最是处处不得自由的地方,你想不想去?不想去的话咱们想个法子逃过去。”“想呀,”糜芜笑着看她,眸光流转,“为什么不去?到哪里不是吃饭穿衣,等我成了宫里的主子,从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我让他们一个一个全还回来!”“你呀,还是这个性子。”窈娘抚摸着她光滑的头发,语声温柔,“一入宫门深似海,若只是为了那些烦心的人,倒也不必赌这口气。”“我是为我自己呢。”糜芜随意拨弄着琵琶,道,“这回到江家,我才知道,若想长长久久的自由自在,唯有变得比所有人都强,或者至少,攀上最强的那个。”她抬起头来,手中的琵琶拨子跟着停下,嫣然一笑:“天底下还有谁比皇帝更强?”间壁,崔恕在乐声停顿的一瞬间将这句话听在耳朵里,脸色便沉了下来。最强的?昨夜她来寻他时,分明加意引诱,可眨眼之间,她便改了主意!“江家待你不好吗?”窈娘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进京之前,吴举人那个色鬼儿子逼我给他做外室,”琵琶拨子又动起来,糜芜低声道,“我假装答应,放蛇咬了他,如今他落在江家太太手里,太太想用他做把柄对付我。”窈娘有些惊讶,问道:“江家既然想送你进宫,为什么还要对付你?”“大概是我不听话吧。”糜芜摇摇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只听说,我是老侯爷的私生女,太太因此很是恨我。”窈娘蹙眉问道:“真的?”“我不很相信。”糜芜摇头道,“太太恨我恨得厉害,不像是只是这么简单。而且,都说我生得跟惠妃一模一样,可我娘和老侯爷都不是这个相貌,我总觉得另有隐情。先不说这些,姐姐,我着急寻你,是想请你帮我解决掉吴成龙。”窈娘叹了口气,道:“你想如何?”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听见拾翠在门外说道:“小姐,有巡街的士兵进店盘查。”窈娘轻轻按住糜芜拿着拨子的手,低声道:“你不要再弹了,这些人最是不老实,就怕他们借机上来。”糜芜放下拨子,低声道:“留着吴成龙,早晚都是祸根,最好来个绝后计。姐姐,不如这样……”她附在窈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窈娘的脸上渐渐绯红起来,嗔道:“你呀,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糜芜低低笑着,道:“这样即便太太逼我嫁他,也无所谓了。”间壁,崔恕又向前靠近一步。她说话的声音这样低,莫非是凑在耳边,轻言细语?眼前突然出现她红唇嫣然的模样,昨夜她唇上沾着的那滴酒,竟像突然在心上发酵一般,让他有了些微醺的意味。怪道她敢那样肆无忌惮地睨着他,怪道她敢求他帮忙,原来美貌,果然是女子天生的利器——在她手中,越发是霜刃锋锐,一刀刀尽刻在心底。崔恕微微闭了眼睛,驱走眼前并不存在的幻象。也许不该对她太过关注,竟然乱了自己的心神。许久,隔壁渐渐又响起她轻软的声音:“姐姐,你如今,还是一个人吗?”窈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许久才道:“最近有些棘手的事,阿糜,你知道吗,如今霍……”声音突然低得听不见了,又过了一阵,墙那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们离开了。崔恕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后,这才推门出来,向张离道:“你去趟细竹胡同。”作者有话要说:崔恕:掐指一算,似乎很快就能见面……第21章轿子停在巷子里,糜芜跟在江绍身后,躲躲闪闪地从偏门走进平安伯府,还没站定,王嬷嬷像幽魂一般从耳房里钻出来,冷冷说道:“太太让小姐过去一趟。”看来还是没能做的机密。江绍回头来看糜芜,脸上便有些歉然,道:“我跟你一起去。”“伯爷,太太只让小姐一个人过去。”王嬷嬷忙道。江绍愈发歉然,一定不能让母亲因为这事教训她,他不理王嬷嬷,只向糜芜道:“放心,我跟你一起去。”糜芜却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吧。”顾梦初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多半是吴成龙已经进京了,也好,迟早都要交手,就看谁能更胜一筹。正房中,顾梦初慢条斯理地吃着茶,听见糜芜请安的声音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个叫吴成龙的,你还记得吧?”“记得。”糜芜不动声色说道,“他曾经闯进我家,逼我做他的外室,幸亏哥哥去的及时,我才逃过一劫。”“呵。”顾梦初嘲讽地一笑,“我怎么听说,是你贪图他的钱财,上赶着要给他当外室?果然跟你娘一样,天生下贱!”“嘴长在他身上,他想怎么胡说八道我也拦不住。”糜芜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过太太要是也跟着胡说,将来败坏的,可是明苑姐姐的闺誉。”“你说什么?”顾梦初原本以为她会害怕服软,没想到才一开口就被打乱了计划,“与明苑什么相干?”“太太,”糜芜眨眨眼睛,似笑非笑,“这府里没出阁的年轻姑娘可不止我一个呢,假如我被人说成是巴结着给人当外室的下贱人,我那些姐妹们,哪一个能逃得过外面的流言?”“放肆!”顾梦初登时大怒,拿起茶杯就向她砸了过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明苑相提并论!”糜芜轻巧地一闪身,那个定窑的白瓷茶碗当一声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糜芜气定神闲,轻声道:“太太再仔细想想,我的名声不算什么,可明苑姐姐的名声,可是金贵的很呢。”“滚!你给我滚!”顾梦初厉声道。“是。”糜芜福了一福,转身离开。“太太消消气!”王嬷嬷连忙上来给顾梦初抚着背,低声道,“太太,她是在诈您,小姐马上就要跟伯爷成亲了,这府里没出阁的姑娘,也只有二房那两个,您怕什么?”一句话提醒了顾梦初。闺誉受损后,最怕的就是婚嫁艰难,可苏明苑马上就要嫁给江绍,她怕什么!顾梦初暗自感慨关心则乱,连忙叫道:“你给我回来!”糜芜转身回来,道:“太太还有什么吩咐?”顾梦初接过王嬷嬷新换的茶杯,呷了一口,冷冷说道:“我懒得跟你废话,吴成龙在我手里,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给我放老实点!若不然,我让你万劫不复!滚!”为了对付她,竟连最疼爱的苏明苑都不管了,若说只是出于正妻对外室的嫉恨,她还真不相信。糜芜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顾梦初待她走远,这才撂下茶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该死的小妖精,差点被她混过去了!”“太太英明!”王嬷嬷笑着凑趣,“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您手里,她就算进了宫,也得乖乖听您的话。”“如果她没本事进宫,就把她丢给姓吴的,”顾梦初冷冷一笑,“再把她踢出家谱,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就怕到时候伯爷心软拦着,”王嬷嬷比顾梦初更恨糜芜,连忙提醒道,“太太,她们娘儿俩欺人太甚,您可一定不能心软。”“我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顾梦初深吸了口气,“绝不手软!”夜幕四合,糜芜悄悄来到了余荫堂。刘氏歪在榻上,指了指小几上放着的蜜煎樱桃,道:“有樱桃,吃不吃?”“祖母特意给我留的?”糜芜一歪身在她边上坐下,拈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一痕月牙,“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好甜,祖母的东西就是比别处的都好吃!”“哪里比得上你的嘴甜?”刘氏绷着脸说道,“不用哄我,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要我干什么?”“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糜芜拈起一颗樱桃送到刘氏嘴里,笑道,“我在乡下时,有个叫吴成龙的强塞了五两银子,逼我给他做外室,幸亏哥哥去接我,我才逃过一劫。眼下吴成龙被太太藏起来了,想用他来对付我,祖母,您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刘氏哼了一声,道:“你多半已经有了主意,是过来哄我替办事的吧?”糜芜嗤的一笑,道:“祖母英明!我想请您帮我联络下婶娘。”刘氏略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打算,摇头道:“姓顾的虽然不是好东西,可那个张氏也没安好心,你别前门赶了狼,后门又招来虎。”“无所谓,反正只是各取所需,”糜芜笑着往碟子里吐了樱桃核,当的一声响,“再说要是婶娘帮我坏了太太的事,太太能放过她?等她们两个掐起来,我就能安生一阵子了。”刘氏变了脸,冷冷说道:“这么说你对我,也是各取所需?”“她们怎么能跟祖母比?”糜芜笑起来,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我对祖母是一片孺慕之心,老天爷都能给我作证。”刘氏一把推开她,道:“你少给我来这套!”第二天时,朝中传来消息,此次选秀,定在九月,因为惠妃新丧,所以并不大操大办,只准备从世家勋贵中挑选数个合适的女子送进宫中,以慰圣心。“我已经向礼部报上了妹妹的名字,”早膳后在正房说话时,江绍道,“又请了贤太妃身边的教养嬷嬷给妹妹教习宫中礼仪,时间很紧,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些,尽快把宫规礼仪学熟了。”糜芜乖顺地答道:“是。”苏明苑头一次听说这事,不免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她要去选秀?”“是,”江绍道,“平安伯府在进献秀女之列,糜芜妹妹已经认祖归宗,正好能赶上这次。”苏明苑心里愈发煎熬起来。比起入宫,固然她更愿意与崔恕厮守,然而,她样样都比这个乡下丫头强,却只因为出身不同,却连个选择都没有,凭什么!“等教养嬷嬷来了,你就每天跟她学一个时辰宫规礼仪,”顾梦初冷冷地开了口,“原来的功课也不能停,再有,从今天起,每天王嬷嬷另外单教你一个时辰府中的规矩,若是学不好,仔细你的皮!王嬷嬷,取戒尺来!”戒尺是早就准备下的,王嬷嬷巴不得一声,立刻捧了过来,顾梦初接过来看了看,重又递到王嬷嬷手里,脸上便带了一丝笑:“王嬷嬷听着,若是糜芜不服管教,或是学的不用心,就用这个狠狠的打!”“是!”王嬷嬷答应的十分响亮。江绍心下一紧,正想替她说话,却见糜芜恭顺地答道:“是。”江绍一阵疑惑,王嬷嬷分明不怀好意,而她,又是几时这么听话了?这一声“是”,让顾梦初心中痛快到了极点。她微眯了眼打量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夫婿离心,父母双亡,都是因为她!当年自己顾虑着孩子,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她要她的孩子替她偿还!顾梦初冷声说道:“王嬷嬷,带她去你带她过去,若是不听话,只管教训!”江绍脸色一变,忙道:“我也一起去看看吧。”“绍儿留下,我有话跟你说。”顾梦初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会意,忙拿着戒尺凑到糜芜跟前,道:“小姐,请吧。”“明苑也先去歇着吧,我有话要跟你哥哥说。”顾梦初又道。苏明苑出来时,正看见糜芜的背影,王嬷嬷跟在一旁捧着戒尺,就像捧了尚方宝剑似的,满身的得意压都压不住。看来,她也是要倒霉了,苏明苑莫名觉得一阵快意,不觉露出了笑容。倚香院中。王嬷嬷举起戒尺,看准糜芜重重打下去,口中说道:“记住了,大家闺秀走路时不得扭腰!”作者有话要说:崔恕:说好的见面呢?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第22章正房中。顾梦初含笑说道:“……女家的媒人我已经请了玢阳侯夫人,男家的媒人我想着最好是请谢山长,你先跟谢临探探口风,若是行的话再亲自去请。”江绍忙忙地应下了,正要说话,又听顾梦初道:“明苑的嫁妆还是太少,我想再给她添几间庄子铺子,她孤苦伶仃的,有东西傍身脸上也光辉些,况且又是嫁到自己家里,总归还要带回来。”江绍点头道:“母亲看着添减就好,儿子都听您的。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告退了。”王嬷嬷显然存心报复,得赶快去盯着,免得糜芜吃了亏。“着急什么?”顾梦初收敛了笑意,“我还没说完。你还记得吴成龙吧?人在我手里,小妖精难免要求你替她说话,我先给你提个醒,人我是不放的,你不得插手!”江绍吃了一惊,怪道她今天那样!他忙道:“母亲不可!妹妹前途不可限量,该当好好与她相处才是,若只是这样苛待她,万一她与江家离心离德,我们就完了!”顾梦初冷笑一声,道:“先不说她能不能混上去,就算她混上去了,那种忘恩负义的妖精,难道还指望她报答你?唯有留个把柄在我们手里,才能让她乖乖听话。”江绍还要再说,就听丫鬟在外头道:“太太,伯爷,二太太来了!”“她来做什么?”顾梦初皱了眉。“哎哟大嫂,听说侄女儿报了选秀,我来给她道个喜。”张氏早已走进来,笑着说道,“快叫侄女儿过来!”倚香院中。“小姐!”拾翠惊叫着,忙忙地扑上去挡在糜芜身前,想要替她接下王嬷嬷的戒尺,却在此时,糜芜一把抓住了戒尺,朗声道:“王嬷嬷,你既然这么懂规矩,那你跟我说说,按朝中的律令,以仆欺主是什么罪?”以仆欺主?王嬷嬷吃了一惊,按照律令,以仆欺主可是充军流放的大罪过,她有些害怕起来,跟着转念一想,她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有太太给她做主,怕什么?她用力往回拽戒尺,谁知糜芜力气也大,只攥在手里不放,王嬷嬷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向怀里拽着,咬着牙说道:“小姐不用吓唬我,我是奉了太太的命令管教小姐,就算说破大天,也有一个孝字管着小姐!”“太太若是亲手打我,我自然没什么话说,”糜芜突然松开戒尺,笑道,“你么,还不配。”王嬷嬷猛地扯空,噔噔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从臀到腰都断了一样地疼,脱口说道:“反了反了!我这就告诉太太去!”“去吧。”糜芜拍拍手,轻描淡写说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我反正是个不怕事的,你敢跟我动手,我就敢报官,到时候太太或许没事,但你这个奴才会摊上什么罪过,可就不好说了。”她微微俯低了身,笑靥如花地看着王嬷嬷:“而且,就算不告官,我也有一千种法子让哥哥处置了你,你信不信?”王嬷嬷不觉打了个冷战,江绍对她那样好,如果她哭几声撒个娇,江绍固然不敢对顾梦初说什么,可要是想收拾她,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她瘫坐在地上,一时不知是该继续翻脸,还是该爬起来,进退两难。糜芜直起身子,道:“锦衣,扶嬷嬷起来。”王嬷嬷龇牙咧嘴地被锦衣搀起来,这才发现真是摔得重了,才后腰到胯骨,只稍微一动就疼得冷汗直冒,连站都站不住,今天只怕是没法再纠缠了,她心中一阵懊恼,正想告病,却忽然听见糜芜说道:“嬷嬷刚刚说的要领我不记得了,嬷嬷再走一遍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