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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媚色如刀》TXT全集下载_9(1 / 1)

糜芜迈步进来, 微侧了像玉琢成一般的小巧下巴, 向台阶上的屋子一点:“他在那里?”张离不觉又退开一步,道:“是。”一颗心不觉通通乱跳起来,怪道主子如此留意她, 怪道主子肯放她进来, 原来媚色之能扰乱人心,竟至于斯!糜芜点点头, 迈步走上青石台阶, 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屋里没有点烛,淡白的月光从格子窗里透进来,在书案旁拖出一块虚虚的白影子, 床帐隐在光亮边缘的灰黑色中,不知他在何处,是否一直在盯着她。糜芜低声道:“崔恕。”崔恕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低沉冷淡:“有事?”“有事。”循着声音, 糜芜慢慢地向他走去,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当先看见灰色帘幕边席地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形, 是他。她嫣然一笑,轻声道:“你怎么坐在那里?”崔恕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出了一点冷厉:“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自闯门?”“可你不还是放我进来了吗?”糜芜微勾了红唇,音声粘涩,“你,应该也很想见我吧。”那点冷厉又变成了嘲讽,崔恕道:“你总是高估自己。”只在瞬息之间,糜芜已来到他身前,微微俯低了身子向着他,掀开了风帽。万千根青丝纷纷落下,披拂在她肩头,鸦青的发色比夜色更浓,似无底的深渊,扯着男人不断下坠。糜芜的脸停在距离他的脸几指的地方,红唇轻启,声音轻得像在叹息:“是吗?”回应她的,只是沉默,崔恕不动声色地坐着,不躲不闪,任由她一寸寸靠近,将两人之间变成足够暧昧的距离。好个沉得住气的男人。糜芜微微眯了凤眸,在灰黑的天光中,迎着崔恕。上次试探,她已知道他心志坚定,极难被人左右,然而在这所大宅里,在所有能接触到的人里,他最强。她需要他。崔恕目力极佳,纵然是深夜,纵然没有点烛,依旧将眼前的美人看得清清楚楚。弯细的眉,挺翘的鼻,润泽的唇,没有一处不是美到极点,媚到极点。她太知道自己的美,她像狡猾的猎手,祭出媚色,专等男人落网。“我高估了自己,是吗?”她又靠近了一点,轻声问他。崔恕从她水色空濛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妖姬脸似花含露,属于她的花,是罂粟,危险魅惑,让人无法抗拒。“你怎么不说话?”糜芜再次靠近,吐气如兰。清浅的呼吸拂在崔恕脸上,连最细微的感触里,也全都是她。“你是为你阿爹,还是为窈娘?”崔恕坐着不动,淡淡问她。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似乎无所不能,却又冷心冷情,几乎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可她要做的,确实要让他为自己所用。糜芜微勾了红唇,他足够强,足够做她的对手。这样的人有没有可能为什么事什么人沉迷?假如有的话,该是多么有趣。她又贴近些,直到眸子对上他的眸子,直到肌肤与他的肌肤几乎要挨在一处时,才看着他眼中自己的身影,轻声道:“如果说我是为你呢?”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黑暗中一点点包围了崔恕,情绪像游丝一般,慢慢的,不动声色地从心底升起来,渐渐变得强烈,变得躁动,让这个原本清凉的夜也跟着变成郁热。鼻端是她的香气,眼中是她的容颜,她太浓太烈,崔恕有些不适应,然而这种全新的体验又让他禁不住想要尝试。毕竟罂粟,总是让人无法抗拒地沉沦。崔恕看着她,低声道:“为我,怎么说?”“你蛰伏在此,却能洞悉一切,所图必定不小,”隔得很近,糜芜的声音如藤如蔓,一点点缠住崔恕,“等我进宫之后,一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达成心愿。”崔恕突然生出一丝愠怒,她这样赤,裸l裸地诱惑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进宫,是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在怪异的情绪之中,冷冷说道:“陛下的年纪足够做你的父亲,你如今不担心他太老了吗?”糜芜吃了一惊。这话她说过,在那个大雨之夜,她窝在刘氏怀里,睡意朦胧地闲话之时。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他那时也在?她下意识地想要退开,然而崔恕比她更快,出手如电,带着薄茧的手瞬间按在她纤长后颈上,逼着她保持之前俯身的姿态,冷冷说道:“你既然想要进宫,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力气很大,只一只手按着,就让糜芜丝毫动弹不得,温热的肌肤触着他微凉的肌肤,虎口处的薄茧磨蹭着,刺得后颈上微微的疼,糜芜无端有些害怕,随之激起的,却是一股好胜之意。于是她不再与他的力量对抗,反而顺势,向着他更靠近了些,幽幽地问他:“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她的脸与他的脸几乎要触碰到一起,嫣然的红唇那么近,几乎要吻上他的脸颊,崔恕在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要攫取品尝,跟着却猛地松开她,道:“你对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吗?”糜芜低低地笑了起来,幽细的香气从青丝间,肌肤里,从唇从齿,一点点蔓延包围,像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密密地缠住了崔恕。她水色潋滟的凤眸从眼尾处斜斜地睨了他,轻软的声音直勾勾地往他耳中心中钻:“你在吃醋?”崔恕移开目光,淡淡说道:“你一向喜欢高估自己。”然而心中却前所未有的不确定,这种郁燥的情绪,难道,就是所谓的嫉妒?糜芜笑意更深。他连看都不敢看她,她不信他真的对她无动于衷。她带了几分调侃,轻声说道:“你一向喜欢口是心非。”崔恕眸光一冷,转过来看着她,道:“你要攀附上最强的,所以,才来找我?”糜芜心中一紧,背心上一点凉意迅速上升到后颈,停在他的手刚刚按住的地方。不是巧合,她跟刘氏说的话,她跟窈娘说过的话,眼前这个男人,全都知道。他比她想象的更强,更危险。他这样密切注意着她,难道只是男人对美貌女子的留意,难道没有别的意图?不,他不是轻易就为美色迷惑的人,那么他,必定是别有深意。窈娘的突然失踪会不会与他有关?糜芜微眯了眼睛,撤开一点,打量着崔恕。即便与他无关,他也一定知道窈娘的下落,无论如何,今夜都要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糜芜慢慢直起身:“最强的在宫里,你也喜欢高估自己。”崔恕瞬间被激怒。最强的,只能是皇帝吗?糜芜还未站定,后颈上又是一紧,崔恕再次制住了她,他手上用力,逼着她向前,几乎要将她按进怀里,他目光灼热,声音却是冰冷:“是不是谁最强,你就向谁投怀送抱?”他的力气太大,糜芜在他手中,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不得不随着风浪向他怀中投去,然而小舟自有自己的意志,在起伏跌宕之中,只是拼尽力量抗拒。这无声的抵抗更加激起崔恕的怒意,他几乎毫不留情地,压制着她纤细的身体,直到即将与她蜿蜒的曲线相触的一刹那,才倏忽松手,于是她被自己挣扎的力量带着,踉跄着向后退,看看就要撞上尖锐的桌角。这一瞬间,崔恕下意识地探手向前,抓了她的指尖,只是轻轻一带,便使她远离危险,又向着他扑来。糜芜也生出了怒意,她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电光石火之间,她拿定了主意,既然要较量,那便较量,他固然强大,然而她,却也不差。崔恕在即将相触的刹那,再次松开了她,然而糜芜却不肯退,她借着这一扑的余力,柔软了腰肢,顺势低下去,伏在他膝上。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她便一只手撑着蒲团,另一只手抚着他石青色的袍,将一张玲珑的脸微微侧了,贴在他膝上。崔恕一惊,下意识地便要推开,却听她幽幽说道:“世事艰难,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自然爱慕强大的男人。”万千青丝纷纷披拂,从她肩头滑下,停在崔恕膝上腿上。崔恕的指尖触到一点,才发觉她的发还是半湿,那点水汽氤氲在指尖,挥之不去,渐渐地,染得他心里也浸了水意。她自然不是弱女子,她的美色媚色,便是最锋锐的刀,而她,是技法娴熟的持刀人。崔恕低垂眼帘看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情绪迅速升起。她要强大的男人?很好,他正是强大的男人。崔恕慢慢拨开她脸前的发丝,捏了她的下巴,迫得她抬头看他,问道:“你觉得谁最强?”“也许是宫里那位,”糜芜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媚眼如丝,丝丝都向他缠来,“也许是别人。”别人,竟然还有别人?崔恕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糜芜吃疼,却只是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也许是你。”图穷匕见,说到底,她的目标还是他。崔恕松开手,淡淡道:“我没兴趣。”“是吗?”糜芜另一只手也从蒲团上移到他身上,整个人失了支撑,便像春藤一般,起伏蜿蜒,尽数在他膝上,“我可是,难得给人机会呢。”她分明有求于他,却偏要表现得像要施恩于他,丝毫不肯放低了身段。她可真是傲慢,可这种傲慢,也让人欲罢不能。崔恕心绪不定,却在此时,突然察觉到她细细的手指隔着石青色的袍,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轻在他腿上划着。一种战栗般的感觉迅速布满周身,头皮有些紧,有些麻,心跳快起来,呼吸急促起来,思绪飘忽起来。崔恕猛地抓住她那只到处惹火的手,低喝道:“放肆!”“你弄疼我了。”糜芜的脸贴在他膝上,又抬起眼皮看他,“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怕?”崔恕冷冷一笑,“我还从未怕过谁。”下一息,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离,她猝不及防,滑落在地,他便欺身而上,停在她的上方:“你尽可以试试。”背心一半贴着冰凉的地面,另一半贴着细软的蒲团,男人的脸悬在上方,强健的身体剑拔弩张,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糜芜猛然意识到,她面对着的,是个强大的男人,尽管他冷淡克制,但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她。她在这一刹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紧咬了嘴唇,使出全身力气挣扎起来。然而崔恕的手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制住她,只冷冷说道:“现在,是谁怕了?”“滚开!”糜芜情急之下,一脚向他踢过去。脚腕也被他攥住了,崔恕腾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扣在一起举过头顶,俯身下来看着她,眸色深沉:“怎么,这阵子不敢撩拨了?”她的脚攥在他手中,那细细的脚踝只比手腕粗一点点,不像是足,倒像个精致的玩器,崔恕突然想起了年幼时喜爱过的那只白玉小杵,玲珑圆润地扣在臼中,让人爱不释手。糜芜咬着牙,另一只未被束缚的脚用力向他踢来,崔恕闪身躲过,克制着心中的异样,将那只脚也扣在掌中,看着她愤怒徒劳地挣扎着,只低低问她:“怕了?”恐惧在瞬息达到了极点,糜芜只觉胸臆中横亘着无数愤怒郁燥,她恨透了这种无力的感觉。然而下一息,她深吸一口气,将愤怒尽数化作媚意,向他嫣然一笑:“怎么,你想让我撩拨?”媚色如烈火,烧得男人心神动荡,崔恕猛地甩开她的脚,冷声道:“不知羞耻!”一点细细的痒突然传来,低头看时,她那只穿着银灰色绣鞋的,尖尖瘦瘦的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的腿,她似笑非笑地,从两人衣衫交错的间隙中看着他,轻声道:“你若是知道羞耻,也不会跟我这幅模样。”鼓荡的情绪被压制回去,崔恕松开扣住她的手,还她自由,跟着起身向后,慢慢坐回蒲团,道:“你走吧。”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今日与她这般,无论如何也是失态了。糜芜依旧躺在那里,半边身子贴着地,半边身子贴着蒲团,慢慢地用手指拢起披散下来的发丝,嫣然一笑:“可我不想走。”她一手拢着发,一手撑起自己,像无骨的蛇一般,拧着腰肢,慢慢移到他身边,这次她没有伏在他膝上,而是轻轻靠着他的腿,歪身坐下。崔恕下意识地便想要甩开她,然而她突然向他抬起手臂,妃色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圆细的手腕,凝脂般的肌肤上一圈红痕宛然,是他刚刚留下的痕迹。她靠着他,软得像水,滑的像水,举起那一截皓腕给他看,轻声娇嗔:“你弄疼我了。”白月光透过小窗,虚虚地投下影子,为她的脸上唇上,肌肤发丝,都笼了一层朦胧光滑的清辉,刚刚压制下去的热意渐渐又升起来,崔恕垂目看她,淡淡说道:“你若继续这样放肆,少不得还要疼。”糜芜摇着头,笑意幽微:“不信你如此狠心。”几番交手,她渐渐也摸出些男人的脾性。他虽危险,却更克制——也或许是傲慢,他不会动她,她是安全的。只要她小心试探,不越过边界,那么在这个范围内,她尽可以放肆,总会想出个法子让他答应了她。崔恕没有回应,只低垂双目,冷眼看她要如何行动。糜芜软软的身子依着他,两根手指拈了他光滑的湖丝袍角,捏过来,绕过去,只在手中把玩:“你不想让我进宫?”细想一遍,方才他几次情绪扰动,都在她说起进宫之时,尤其是她说皇帝最强时,他明显动了怒气。这是为什么?崔恕依旧没有回答,眸色更深。糜芜也不在意,他不回答,更像是在默认,至少她现在,能一点点探查到他心中所想。“你是不舍得让我进宫,还是不敢让我进宫?”她捏着他的袍角,仰起脸来看他,微微一笑,“你在怕什么?是因为我很像惠妃吗?我跟惠妃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崔恕心思急转,她这么灵透,只是从他方才的反应中,便想到了这么多,除了美色,还有头脑,这女子注定是祸水。他不会让她进宫。那么,该如何处置她?崔恕垂目看她,细细端详。眼中的,是她此时恬静的容颜,脑中的,却是方才几番相持之时,她时嗔时笑,没有一刻安宁的模样。怒时如刀,媚时如绵,他从不知道女子可以这样活色生香。她要最强的男人,她在挑选试探,刚刚她对他做的那些事,也很有可能对别的男人做。崔恕一阵愠怒,不,她既然敢撩拨他,此后余生,也只能撩拨他。糜芜虽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然而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五脏六腑都被他看得透彻。糜芜心中无端便有些慌乱,然而她不肯让自己落了下风,便只是微微直身,一只手搭上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沿着他微凉的袍慢慢抚上去,擦过肌肉绷紧的腿,攀上坚实的臂膀,最后停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轻声道:“如果你不舍得让我进宫,我也可以不去的。”那股热意越来越烈,已经生焰起火,烤得身体里缺失了水分,崔恕的声音便掺杂了一丝喑哑:“怎么说?”“你的心,跳的很快。”糜芜吃吃地笑着,手指循着心脏的位置,慢慢划着圈,“你既然听见了我跟窈娘说的话,自然也知道,我只是想找一个最强的,至于那人是谁,并不重要。”她大着胆子又向他靠近了些,嫣红的唇微微开合,像浓胭脂造出的陷阱:“只要你是最强的,你也可以。”他自然是最强的,她也只能是他的。崔恕一言不发地拨开她的手,然而她不依不饶,紧跟着又缠了上来,那只手只在他左胸挠着划着,轻声说道:“不过,你得先向我证明,你是最强的。”她抬眼看他,媚意丝丝缕缕向他缠来:“正好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就看你能不能解决。”鼓荡的情绪之外瞬间生出一层冷硬的壳子,崔恕的目光冷淡下来。千般缠绵,万种风情,归总了来,都无非是手段。他早知道她没有半点真心,只是想要利用他,然而一旦撕下这层遮盖,□□裸地说出来,仍旧让他生出怒意酸意。崔恕冷冷问道:“这就是你今夜来此的目的?”“也许是,也许不是,”糜芜偏过头笑了下,语声低回,“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找的人,是你。”江绍这次是动了真章,无论刘氏还是她,都查不到丝毫有关阿爹的线索,而窈娘一去不回,柳枝巷的小院已经锁了整整两天,上次见面时窈娘曾说过霍建章如今也在京城,不知她的突然失踪是因为霍建章,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变故。一时之间,她找不到第二个人可用,唯有崔恕。他很难应付,但他又很强大,她毫不怀疑只要能说动他出手,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崔恕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赏识?”“也许吧。”糜芜低低笑着,那只手慢慢向上,向他身前抚去。崔恕突然有些压不住怒意,她竟没有半点真心!他猛地攥住她不安分的手,冷声道:“若是再敢放肆,休怪我无情!”“疼呢。”糜芜低低地嘶了一声,抬眼看他,凤眸中水意盈盈,“你总是这么粗鲁吗?”他大约,真是弄疼她了,也好,总要让她记住点什么。崔恕松开手,淡淡说道:“我事先已经警告过你,是你一再挑衅。”糜芜轻轻抚着手腕,从他身前退开,道:“好,那我们好好坐着说话。”她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但她有些猜不透,他此时又是因为什么生气。她摸索着拖过另一个蒲团,斜斜地坐了,与他相对,问道:“窈娘出了什么事?”阿爹在江绍手中,以江绍的为人,一时半会儿还不必担忧,倒是窈娘,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没头脑,她直觉不妙。她和她那魅惑的气息突然远离,崔恕心中一空,竟有些不适应。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崔恕不由得将身体向着她前倾了些,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崔恕,”隔得不算远,糜芜一只脚从裙底下伸出来,轻轻在他蒲团上踢了一下,“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呢。”崔恕低垂双目看着那只小巧玲珑的脚,银灰色的双层纱鞋面上绣着轻红的樱桃,鞋口处露出一截淡白的布袜,竟是意外的娇艳。方才他曾握住脚踝,将她桎梏在掌中,犹记得虎口松松一合,正是她脚踝的围度。当时她曾那样激烈地反抗,而此时,她却向他伸过来,这样坦然地诱惑。阴晴不定,野性难驯,她是最危险美丽的猎物,崔恕油然生出必得之心,任凭她如何桀骜,他注定是驯服她的猎手。崔恕抬眼看她,沉声道:“说好了什么?”糜芜带着几分娇嗔,道:“说好了你帮我,我便不进宫。”崔恕微哂,淡淡道:“你原本也进不了宫。”他早已安排妥当,她不会有面见皇帝的机会,一切都会在第一关戛然而止。糜芜吃了一惊,假如别人这么说,她难免要怀疑真假,然而从崔恕口中说出,无端便多了许多可信。只是,他为什么要插手,他又有什么意图?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只是笑着,又将那只脚轻轻踢着他的蒲团,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这样厉害?”“你想知道?”崔恕的呼吸随着她轻踢的节奏,一点点热起来。“不想,”糜芜的脸隐在黑影中,一双眼睛却亮着,斜斜地睨他,“像我这样的弱女子,若是知道了太多秘密,可不是好事。”嘴上示弱,可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弱女子。崔恕轻哼一声,道:“你倒乖觉。”“我从来都很乖觉,”糜芜轻笑一声,“不该听的不该问的,我从来都是不听不问,以后你就知道了。”以后?这个以后是指什么?他与她的以后?崔恕心头一热,却在此时,突然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手。虽然被衣袖半遮,依旧能看出纤长的手指屈起来,下意识地点着蒲团,先是食指,后是中指,然后又换回食指。七夕相见之时,她坐在湖边,也是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点着手指。末后他曾无数次地回忆起当夜的情形,自然也记牢了她这个动作,他猜这是她心里有所算计时下意识的举动,此时的她,一定也在算计什么。眼下只有他和她,她要算计的,自然是他。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能耐算计了他。崔恕淡淡说道:“我没兴趣知道。”糜芜眼波一溜,向他蒲团上又是一踢,带着几分娇嗔叫他的名字:“崔恕,我们到底说好了没有?我的事,你到底管不管?”崔恕抓住了那只脚,虎口一合,握紧了圆细的脚踝,声音低了下去:“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糜芜心中一紧,微微抬了眉,靥边却浮出了一个笑:“管,我就不进宫,总要遂你一个心愿。”拇指按在微微凸起的踝骨上,细细摩挲,崔恕的眸光暗了下去。好个狡猾的女子!这话乍一听似乎是她向他做出了让步,然而细细想来,她原本就进不了宫,所谓遂了他的心愿,也无非只是一句空话。最可恨的,是不进宫之后该当如何,她只字不提。于她,进可攻退可守,于他,却只得了一句空话。如此便想哄得他为她所用,她以为他是谁?崔恕丢开她,冷冷道:“若我不管,你又待如何?”“那就没法子了。”糜芜缩回脚,作势便要起身,“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若不知道珍惜,我也只能另寻他人。这世上并不止你一个男人,总有肯管的人。”下一息,脚下一紧,崔恕牢牢扣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自己,糜芜低呼一声,只来得及抓起蒲团向他砸去,崔恕拍开蒲团,大掌压住她的后颈,迫得她合身向他怀中扑来,一眨眼间,他轮廓深邃的脸已经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怒意蓬勃:“你敢!”第27章四更鼓恰在此时闷闷敲响, 张离心中一震, 快步从廊下退开,耳中盘旋着的, 依旧是方才崔恕那一声带怒的低喝。跟随崔恕十几年, 张离深知这位主子虽然年轻,但城府极深, 喜怒不形于色, 像方才那般明显动了怒气的,至少这十几年里,他从来不曾见过。那女子果然非同小可, 竟让主子如此反常, 只是,主子的怒气, 恐怕不是她所能承受。却在此时, 张离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夜色寂静,那笑声听起来便格外清晰,拖了袅袅的尾音, 盘旋往复着,渐渐织成一张网,将人兜头盖脸地罩住, 张离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忙又向院中退出几步。跟着便听见一个柔腻的女子声音,像在耳边低语一般,扣着人的心弦说道:“崔恕……”叫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然而张离一张脸,却瞬间热了起来。他不由得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卧房,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蒲团上,糜芜与崔恕四目相对,两张脸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是两指,她看着他带怒的黑眸,笑意袅袅的只在唇边:“崔恕,你怎么不讲道理?你既不肯帮我,又凭什么管我要做什么?”口中说的轻松,心里也不是不忐忑的。这男人洞察秋毫,又心思难测,与他缠斗,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有一些拿捏不好,只怕就是万劫不复。离得这样近,崔恕只略一垂目,便能看见她纤长的脖颈下,披风的系带间,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雪色,妃色薄绢掩住身子,却掩不住起伏的曲线,在身前隆起,在腰间纤细,向下又是浑圆,崔恕心头那点热意,突然起了火。原来再好的定力,在她无边媚色之前,依旧是千疮百孔。崔恕下意识地放松了对她的桎梏,冷声说道:“以你的手段,还不足以跟我谈条件。”“是么?”心底的傲气被他轻忽的态度激发出来,糜芜的笑意越发媚妍,“那你为什么放我进来?为什么跟我纠缠这么久?为什么,不准我去找别的男人?”心中的火越热,崔恕的脸色就越冷,他一言不发,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她却伸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嫣红的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向他耳中吹着气,低声道:“崔恕,你可真是口是心非。”一点媚意从下腹升起,瞬息遍布周身,崔恕像被烈火灼伤了一般,猛地将她推开,看她踉跄着退后,他却又改了主意,一把将她扯回,由着她跌进自己怀里,跟着大掌一合,牢牢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贴向自己,低喝道:“别以为我不会动你!”她敢这般撩拨,无非是吃准了他不会动她,他也该让她知道,凭他的力量,轻而易举便能摧毁她。男人强健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冰冷的外壳底下,无声的灼热让糜芜心惊胆颤。她在玩火,她必须控住火势。糜芜不动声色,只抬了眉,懒懒反问:“那又如何?”男女之间的博弈,从来都是刀光剑影,谁先怯场,谁就落败,几番纠缠下来,求胜之心越来越强,今日宁可与他图穷匕见,也绝不能退!她在他掌中,如蒲苇嫩枝,轻易便可揉碎撕裂,彻底占有。媚意在周身翻涌,崔恕垂目看她,心神却一点点定了下来。不,即便揉碎撕裂,她也仍旧是她,狡猾不驯,她的心意,绝不会因为身体的亲近而有丝毫改变。他要的,不只是身体的占有,越多次交手,他便越难舍下她,他要她心甘情愿俯伏在他身下,此生此世,只为他绽放媚色。崔恕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将她推离怀中,淡淡说道:“窈娘深夜出行,犯了宵禁,如今被关在城防司。”糜芜心下一惊,跟着是疑惑,最后又生出一丝欣喜。惊的是窈娘居然被关在牢中,疑惑的是京城中的宵禁名存实亡,各处街巷都是通夜门禁大开,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抓了窈娘?而欣喜则是,他终于给了她答案,无论如何,两个人之中,是他先退了一步。而通常来说,只要退了第一步,就会跟着退第二步、第三步。糜芜慢慢撤身,抬眼一看,早先坐过的蒲团在掷他的时候已经被扔在了远处,她便一歪身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抬起脸问他:“跟霍建章有没有关系?”霍建章,玢阳霍家的嫡子,窈娘在声名最盛的时候自赎其身,甘心要嫁的男人,她为他洗净铅华,素手做羹汤,与他在芦里村做了足足五年的恩爱夫妻,直到最后,才突然得知他早已借着几次回乡探亲的时机,背着她在玢阳娶妻生子。窈娘性烈,当时便与霍建章恩断义绝,只身返回京城。一别三年,窈娘在信中从未再提起过霍建章,然而那日在风华楼相见时,窈娘却说霍建章已经进京为官,还几次上门纠缠。以窈娘的手段交情,绝不至于为一个小小的犯禁便被收押在牢中,除非是遭人算计。崔恕垂目看她,方才锐利如刀的媚色在她开口的瞬间沉淀下去,如今她眉眼盈盈处,更多是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忧。她并非没有真心,只是这份真心,并不用来对他。她一直都只是想利用他,可他会让她知道,他才是掌控之人。崔恕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今夜到此为止,你走吧。”衣角被她扯住,就听她道:“窈娘和我阿爹,我要他们都平安脱身。”崔恕抽出衣角,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掌握之间有微涩的触感,让他的心意外的软了几分,于是他道:“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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