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挂几盏灯笼而已。”陶臻不愿被人看轻,伸手推开慕延清就要上去,而之前不见踪影的仇君玉却在这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猛地一拍陶臻的肩膀。“陶哥哥,我刚才去镇上转了一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仇君玉像幽灵般突然出现,令两人大为吃惊。慕延清见他提着一篮寻常食物,却像献宝似地向陶臻献殷勤,在心中嗤笑一声,伸手揽过陶臻腰际。“小臻,你不是要挂灯笼吗?”慕延清在陶臻耳畔低语,“来,我帮你。”话未落音,慕延清便搂着陶臻跃上房顶,单手攀住一角,轻松地悬在朱红的梁上。而陶臻尚在惊讶之中未回神,慕延清便笑着催促道:“小臻,快点啊,我可撑不了多久啊。”慕延清此举显然是做给仇君玉看的,陶臻恼他又胡闹,但眼下却只能以这样别扭的方式将灯笼挂上。事毕后,慕延清抱着陶臻轻盈落地,一旁的仇君玉却向两人投来怨恨的目光,从篮子里抓起一个山果就朝慕延清扔去。“做戏啊!”慕延清敏捷地伸手接住投掷而来的山果,随手丢到一旁,朝仇君玉扬眉道:“还有更好看的戏,你且看看?”说罢便将身边的陶臻紧紧搂住,倾身下去吻住那人的唇。陶臻顿时大惊,伸手便要推搡,而慕延清却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深入齿关久久吮/吸一番,才将怀中人完全放开。“慕延清!”陶臻面颊红透,急忙从慕延清身前退开却不小心撞到门柱上。他气喘吁吁,难掩愠怒之色,朝慕延清恼道。而这时一旁却传来人声,陶臻倏然转头,却见几名寨中兄弟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三人窃窃私语,面上皆是惊讶之色。这下陶臻面上更是挂不住,他羞愤不堪,气不过地剜了慕延清一眼,愤然拂袖离去。慕延清本想借机报上午那一吻之仇,却没料到会有旁人出现,这下才知闯了祸,急忙快步追上去。而这次陶臻是真的动了气,在慕延清拉住他的一瞬,用力甩开他的手,沉声说了一句走开,冷着一张脸疾步离去。慕延清这回不敢再追,只得在秋风中驻足,背影几多凄凉。仇君玉见慕延清吃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正欲开口幸灾乐祸几句,却见方才那几名在旁围观的兄弟,上前将慕延清团团围住。原来这几名兄弟是听赵莽吩咐而来,想让武艺高强的慕延清帮他们修缮屋顶。慕延清心中大为不快,一是因方才之事,二是因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让堂堂犀山阁主帮他们修缮屋顶?!但眼下这情况,慕延清心中虽是有气,面上却不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院外走去。而堂外的仇君玉,此时却不见了踪影。恼怒的陶臻回到房中,一直闷闷不乐,慕延清的行径越发孟浪,令他大为困惑。两人相识相知已久,陶臻虽知慕延清的风流秉性,但那人对他始终进退有度,更不会轻慢他,偶尔耍一些下流把戏,也只限于床笫之间而已。而自从仇君玉出现后,慕延清却好似变了样,如三岁孩童那般,偏要与那顽劣小辈计较一个输赢,来来去去,无休无止,将他夹在其中好生尴尬。仇君玉三番五次挑衅,忍了便罢,料想这少年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即便有真心,真心又值几个钱?他大好年华,哪能在风月中定下心性,繁花万丛,弱水三千,总会使他迷了眼。才与慕延清拜过天地,愿白首不离,眼下却闹出这等事,莫非他真怕自己会被那小子勾了神魂去?陶臻独坐房中一番苦想,却更是气得胸闷头痛。他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气,而刚推开门,却见秋娘的丫鬟朝自己走来。“陶大夫。”那女子走到陶臻身前,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道:“寨主为陶大夫三人重新安排了住处,大夫请随我来。”赵莽古道热肠,想必是知他三人关系后,又费心一番安排。陶臻虽不愿与仇君玉同住,却也不能辜负赵莽一片心意,便点头应了,随这女子前往他处。若不是赵莽安排,陶臻倒不知这威虎寨中竟有一方幽静的偏院。院子虽简陋,没几株养眼的花草,但中央一棵巨大的银杏古树,就已将院子衬得漂亮至极。眼下已入秋,枝上树叶渐透金黄,想必再过些时日,便能见着金风拂黄叶,金雨落满身的旖旎景象。这不禁让陶臻想起在玄门时,所住的院中也栽种着银杏树,虽不及这一棵粗壮,但也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忆起往事,陶臻不由情绪低落,思及已不复存在的玄门,一股悲凉感蓦然袭上心头。他站在树下,伸手轻抚着树干,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倾洒而下,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拥着他。陶臻闭上眼,聆听着回荡在风中的沙沙声响,仿佛回到了从前。虽然幼年鲜少得到父母的关爱,但有慕延清从旁陪伴,日子也没那么难过。练功辛苦,慕延清会给他买糖吃;雷雨天睡不着,慕延清便同他抵足而眠;就连受罚,慕延清都会抢着替他挨鞭子。那时的日子有苦有乐,有酸有甜,如今追思回味,内心也不失那份感动与甜蜜。一丝清浅笑意在陶臻脸上浮现,而这时,身后却有一双手悄然缠上他的腰际,在陶臻毫无防备之际,将他猛然紧锁入怀中。陶臻瞬然睁眼,却见眼前景色晃动,回神时,整个人就已被抵上粗壮的树干。几枚落叶从高处飘落,落到陶臻肩上,那人轻吹一口气,贴心地为他拂落。“陶哥哥,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慕延清这时被寨中人缠住,仇君玉才有了与陶臻独处的机会。他紧抱着陶臻,不准他动弹一分,恨不得就此将他融入身体,让慕延清再也夺不走。“仇君玉,放开我!”陶臻蹙眉挣扎,腰上的那双手却越发收紧。而仇君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低头在他的颈窝处轻嗅一番,抵着他的耳廓轻声道:“你方才站在树下的样子,真令人心醉啊。”仇君玉方才走进院子,见陶臻独自站在树下,仰头迎着明媚的日光,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仿佛融于天地,又超脱于天地,宛如天上精灵落入凡尘,化作一个真实的梦,出现在他的面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仇君玉心神动荡,上前抓住他的梦,便再也不愿放开。他想要亲吻陶臻,就如慕延清那样,拥着他的身体,撬开他的齿关,深入地探索,细细地搅弄,让彼此的气息彻底融合。仇君玉将放在陶臻耳际的唇缓缓移动,自耳根轻划过面颊,眼看就要落到那双唇上,身下人却转过头去,艰难地躲开了他。“仇君玉!你莫要得寸进尺!”陶臻气急道。“我没有……”仇君玉便又将头转过去,到那人避无可避的地方,浅吻着陶臻的唇角。“我只是想吻你。”“我已经吻过你一次,不算得寸进尺。”仇君玉的唇终是落了上去,可还未偷到半点香,下腹就忽地传来一击钝痛,使他倏然松手放开陶臻,皱着眉头退开数步。陶臻上身受制,下盘却能活动,方才他用足力道,屈膝撞上仇君玉的小腹,才终于逃出桎梏。他与这狂徒无话可说,愤恨地剜了仇君玉一眼,转身便走。但如此良机,仇君玉又怎会罢休,他随即移动身形,如风般急掠向陶臻。陶臻大惊,虽是失了内力,却仍是下意识地出手格挡,可惜两人武力悬殊,两三招过后,他再度受制于对方,又被仇君玉困在树下。而这次,仇君玉死死抵住陶臻的下盘,将他的双手摁在头顶,再也不容他推搡挣扎。陶臻恼也好,恨也罢,仇君玉如今都不顾了,低头一口咬住他的唇,不给身下人喘息的机会。然而倔强的陶臻却死守着最后一线,咬紧牙关,抵御仇君玉的入侵。可仇君玉对此却毫不在意,既然强攻不便,便减缓攻势。用唇瓣轻柔吮/吸,用舌尖来回舔舐,直至陶臻松口喘气的一瞬,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这一方失守的领地。陶臻失了阵脚,节节败退,无力地抵抗着仇君玉的索取,他的齿关渐渐失去力气,彻底被那人左右,喘息间带起细弱的呻吟。仇君玉深深地吻了他许久,仿佛沉醉在这个吻里,唇齿交织的水声淫靡而动听,丝丝清液顺着唇角滑落,是浓郁而炽热的情/欲。直至快窒息时,陶臻才被仇君玉放开,而此际的他唇色艳红,眼透水光,比之前更为迷人。就连眼中迸发出的凌冽寒光,也能成为他美好的衬托,为他平添一丝冷艳之色,直教人意乱神迷。仇君玉心旌大动,又欲低头吻他,而陶臻却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用那双被侵犯到发红的唇,平静地说出最冰冷的话语。“仇君玉,我心里容不下你,我已经有慕延清了。”陶臻目光如霜,言语似剑,他将这两样东西融成一把利剑,一寸寸地,刺进仇君玉跳动的心脏。第四十六章仇君玉怔在原地,笑容凝固在唇角。他知陶臻与慕延清生死相许,恩爱不移,但心底却是期盼着某天,会在陶臻心上占有一席之地。是痴人说梦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只要日日守在陶臻身边,便是有希望的。人的心是可以分作两半的,就像阿爹一样,娶了汉家女子,也能与娘亲生下他。既是如此,陶臻与慕延清恩爱,也可与他作伴,但他为何总是拒绝自己,连一丝希望吝于给他?仇君玉失神般地望着陶臻,缓缓地将他松开。方才在亲吻中,他尚在想,若能与陶臻多亲热几次,或许就能用热情融化他的心。怀中人的唇舌那样柔软,胸膛里的那颗心想必也是棉花做的。即便有着坚硬的外壳,但用火烧之,也是会化掉的。这原本是一场美梦,可陶臻却偏要他从中醒来。他的嗓音清澈,温柔说话时,如一汪清泉,能涤荡世间所有烦愁。但绝情时,声音便透着凉薄,好似浸过冰泉的刀锋,刺进他心里,连血肉都要一并冻结。仇君玉眼中失去光亮,沉默地垂下头去,却又忽地发出一声冷笑,咬牙道:“你与慕延清,还能恩爱多久?”“五年?十年?你不可能爱他一辈子!”仇君玉愤然一声怒吼,双手摁住陶臻的肩膀,力道足以将他的肩骨捏碎。而陶臻却依旧冷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不悲不喜。“我与延清幼年便相识,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他于我有恩,我对他有情,这些年我们生死与同,风雨共舟,再过十年、二十年亦是如此。”“我与他之间,早已超越世俗情爱,与你想的不同。”陶臻神色淡然,言语平静,以最寻常的口吻,向仇君玉诉说他与慕延清的关系与感情。仇君玉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爱于他如烟如雾,懵懂无知的他在当中横冲直撞,以为捉住了,占有了,那便是爱。眼下若不与他说清楚,不让他彻底死心,往后的纠葛,于人于己都是痛苦。陶臻放柔语气,敛去眼中冰雪,望仇君玉能明白其中道理,不要再蛮横的纠缠。然而这些话于仇君玉而言,却如带毒的蔓藤,张牙舞爪地刺入他的心里,一寸寸地把他的心脏包裹,又骤然收紧,仿佛要将他的真心与热情彻底搅碎。仇君玉痛不欲生,身体簌簌颤抖,陶臻说的这些话,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但他生来倔强,只要认定的事,便不会再回头!“陶臻!你别与我扯这些!”仇君玉双眼猩红,痛到极致迸发出狠厉的光,他在愤怒中一把扯开陶臻的外袍,伸入其中锁住他的腰际,“你说慕延清对你情深不移!好!我看我占了你的身子,他还会不会待你好?!”仇君玉骤然发狂,胡乱地拉扯着陶臻的袍子,制住他的双手不允许他挣扎。而陶臻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平静,任由仇君玉吻着他的颈项与半/裸的胸膛,望着无垠的天际淡然道:“但又如何呢?即便慕延清因此弃我而去,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即便是以仇恨的名义,都不会。”陶臻用最冷淡的口吻说着最锋利的话语,仇君玉仿佛受到重创般猛然一抖身体,停住手中的动作,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陶臻冷漠的双眼,愤怒与不甘在他心间翻涌,投射而去的浓烈目光倔强且悲伤。而心底深藏着的那一份委屈,就像一根短刺,持续不断地刺痛着他,让他不堪忍受,泪湿双眸。陶臻躲不开仇君玉的视线,四目相撞之际,记忆竟被这双透着强烈情愫的眼睛,带回了多年前的一个风雪天。某年冬天,陶臻奉家母之名,去极寒的凌峰山采撷罕有的冰莲花。而就是在那天,陶臻在凛冽风雪中看见一只毛色漂亮的雪豹。雪豹受了伤,在漫天大雪中捕食猎物,却因后腿不受力,一次又一次扑空。陶臻暗藏在旁,至今也难以忘却那只雪豹扑空猎物后的不屈眼神。而这一瞬,风雪里那双晶莹透亮的豹眼,竟与仇君玉的目光骤然重叠。雪豹失去猎物,极度愤恨不甘,用前爪不断地拍打着雪地,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助的委屈。仇君玉此时就如同那只雪豹,虽然捉住了猎物,但紧攥在手中的东西却并不属于自己。那一日,陶臻在雪山上用草药治好雪豹的伤腿,但如今却对眼前的仇君玉无能为力,只是冷眼旁观他的痛苦,见他眼中的水光凝成泪水,顺着面颊滴落而下。而这一霎,仇君玉却猛然低头,向着陶臻裸露的肩膀,狠狠地一口咬下去。骤然袭来的疼痛让陶臻拧紧眉头,发出一丝微弱的痛吟,伤口随即涌出殷红血水,浓郁的甜腥瞬间溢满仇君玉的口腔。仇君玉在陶臻肩上留下一道深刻的伤痕,此生都难以抹去。而他却再也没有抬头望陶臻一眼,果决地松开手,如一道孤影跃出高墙,飞身离去再也不见。在仇君玉走了许久之后,陶臻才缓缓回神,右肩上传来的灼痛令他手臂麻木,重若千斤。他站在树下,吃力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袍,准备回房时,却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陶臻转身望去,见慕延清疾步走入院中,见那人一头密集的细汗,身上衣袍也沾着污迹。但即便如此,在他眼中也是最美好的模样。陶臻笑着迎上去,与慕延清在树下深情相拥。之前那些怨气早已在心中消散,此际的他,只想长长久久地拥着心中所爱,让一颗心安稳落地。第四十七章明日便是赵莽与秋娘成亲的日子,按当地婚俗习惯,一对新人成婚前夜要大设筵席,宴请亲朋。而赵莽自小父母双亡,秋娘亦被逐出家门,如今他们的亲人,便是威虎山一众肝胆相照的兄弟。傍晚时分,山寨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片欢腾,十几条长桌连成排,好酒好菜如流水摆上桌,热闹非凡。席上开了众人垂涎已久的金丝酒,那酒是用金丝桃花酿造,其间又混着金桂与蜂蜜。这酒入口微甜,陶臻坐在席间品茗,浅尝一口便觉喜欢,不禁起了贪杯之念,饮罢两杯仍觉不够,便又从慕延清手中抢过酒壶。慕延清清楚陶臻的酒量深浅,这酒虽好入口,但后劲却大,他忙阻拦道:“小臻,少喝些,当心醉了。”“没事,难得遇见喜事,多喝一杯无妨。”陶臻浅笑,眼尾泛起一抹淡红,隐透出微醺,他用酒壶挡开慕延清的手,慕延清却将他的酒杯夺了去。然而陶臻不肯罢休,索性执壶而饮,金黄的酒液从他口中溢出,顺着雪颈淌下湿了衣襟。陶臻如此豪饮,引得众人拍手称赞,但酒劲上头后,他却开始不好受,红着脸依在慕延清怀中,视线朦胧不清,难掩醉态。赵莽这时过来敬酒,陶臻又欲举杯,慕延清只好强行摁住他的手,对赵莽道:“小臻不胜酒力,几杯便醉了,寨主,这杯酒,我替他喝。”赵莽不拘小节,爽朗一笑道:“无妨无妨,反正你们是一家子,我这杯酒敬谁也是一样。”赵莽先干为敬,豪饮一大碗,随后才发现陶臻与慕延清身边少一人,不禁问:“咦?那毛头小子呢?怎么不一块来吃饭?”慕延清正想找个理由解释,怀中的陶臻却醉醺醺地截口道:“他不听话,被我赶走了。”赵莽听罢皱眉:“诶!这父子哪有隔夜仇!我等会儿派几个兄弟去找找他。”仇君玉无故失踪,慕延清却不知其中缘由,之前问陶臻,陶臻也说不知。可方才赵莽问起,他却说人被赶走了,也不知是醉话还是搪塞赵莽的理由。赵莽古道热肠,慕延清却不希望他太过热心,若是真把人找回来,还得碍他的眼。慕延清举杯回敬赵莽,一谢他的热心款待,二谢他的仗义相助。末了话锋一转,谢过他的好心肠,又道这些理不清的家务事,还是自己处理为好。而此时,一个人影从漆黑的门外冲进大堂,脚下被门槛绊倒,砰地一下重摔在地。来人的身影被堂中灯火映亮,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他浑身浴血,背后还插着两支羽箭。陶臻瞳孔一紧,率先起身冲向来人,片刻后,惊愕的众人才回神,纷纷丢下手中的酒碗围拢过去。陶臻为伤者查探伤势,但羽箭却贯穿肺腑,无力回天。赵莽见来人是守寨门的兄弟,趁其还未断气之前,大声诘问:“出了何事?!”“有……有人……闯山……”那人话未说完,便垂头倒下没了声息。众人大惊,而人群之中又忽闻几声惊慌失措的大喊。“走火了!!寨里走火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走火的!所有人!快!快!快去救火!”这山火窜得极快,片刻功夫,火势几乎将山寨从外包围。大堂内顿时一片骚乱,人声、脚步声和器皿摔碎的声响混做一团,所有人蜂拥出堂外,纷纷取水救火。陶臻隐觉此事不妙,这火势来得迅猛,定是有人蓄意纵火。山火忽起时赵莽有一瞬的惊慌,但他又迅速镇定下来,理清头绪后朝陶臻说道。“陶兄弟,这山火恐难扑灭,我先去外头帮忙救火,若火势控制不了,还望你与你大哥一道将秋娘带下山,保他母子平安。”陶臻此时酒意已醒大半,向着赵莽郑重点头,赵莽不胜感激,这才放心地朝门外走去。而就在此时,一条通体雪白的九节鞭破空而来,在赵莽毫无防备之下,瞬间贯穿他的身体!赵莽浑身猛烈一颤,滚烫的血水瞬间涌出胸膛。他僵硬地转动身体,想看清偷袭者的面目,人却蓦然栽倒在地,鼓着一双难以瞑目的眼睛,当场毙命。第四十八章“赵莽!!”陶臻一声惊呼,震愕不已。他蓦然回头,大睁着惊恐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慕延清。而慕延清却神情冷漠,扬手利落地抽回九节鞭,鞭梢带起的血水溅在陶臻脸上。威虎寨中火光冲天,山寨里的兄弟们奔走救火,却不知他们的寨主已惨死在堂中。慕延清与赵莽素无冤仇,根本没有杀他的理由。真相未明之前,陶臻亦不敢轻举妄动,他稳住心神,发现慕延清面色僵硬,目光呆滞,眉心隐有一点红。陶臻忽而一怔,蓦然想起西域有一种名为“迷心蛊”的蛊虫,中蛊之人犹如傀儡,受人操控。莫非慕延清中了迷心蛊?难道——是仇君玉!陶臻思绪飞转,将怀疑落到仇君玉的身上,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定然在这附近。陶臻怒火冲冠,疾步奔向堂外,向着茫茫黑夜一声怒吼:“仇君玉!不要伤害慕延清!有本事冲着我来!”慕延清神智受控,仅剩一丝微弱的清明,他试图抵抗,却遭到迷心蛊反噬,彻底陷入魔障。陶臻的声音此际引起他的注意,慕延清僵硬的转过身体,手中九节鞭骤然飞出,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径直朝着陶臻袭去。陶臻察觉危机,然而转身已来不及,他瞬然向前扑去,摔入泥泞,才惊险地避过慕延清的九节鞭。慕延清一鞭扑空,又以极快地速度掠出大堂,飞身落到陶臻面前。陶臻狼狈地跌坐在泥泞里,抬头绝望地看向慕延清。他纵然不怕死,但却害怕慕延清清醒之后,独自去承受这残酷的真相。而此时,一道人影却从陶臻顶上掠过,轻盈地落到两人之间,用身躯紧护住他。仇君玉突然现身,令陶臻一怔,而雪白长鞭随即破空而来,凌厉的气势彷要将身前人劈成两半。陶臻一惊,仇君玉却神色从容地祭出回旋刀,飞身掠向慕延清。他无惧九节鞭,也知迷心蛊为何物,此蛊与其他蛊虫不同,它由魑魅虫的尸水炼就,虽能惑人心智,但受控者必须连续服用七日才能完全奏效。当日慕延清天香楼遇险,仇君玉撇下他逃走,去而复返时见尤里都斯手中握有一个瓷瓶。当时心急救人,仇君玉对此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尤里都斯那时便有了操控慕延清的心思,幸而自己营救及时,慕延清才逃过一劫。仇君玉用回旋刀撞开九节鞭,让鞭梢失去准头。接着刀刃转回,他便轻踏刀身借力飞出,落到慕延清面前,一掌猛然拍向他的心口。慕延清中掌后倒退飞出,仇君玉又欺身上前,用袖中匕首在他眉心一划。初次受控之人,饮下的毒液会在眉心汇聚,七日后,便会凝成一枚血印。乌黑血水从慕延清眉心淌下,仇君玉唯恐余毒未清,索性一掌劈向他的颈侧,使他昏迷。“仇君玉!你做什么?!”陶臻追上前,见仇君玉如此动作,警惕道。仇君玉见陶臻对他生出戒心,叹道:“我哥之前给他灌了迷心蛊,我是在为他解毒。”陶臻听罢才知是自己误会了仇君玉,他心觉尴尬,一时无语,弯下/身去,想将昏迷的慕延清扶起。仇君玉却擒住他的手腕道:“这山火遍野,四处都是我哥的杀手,你没有武功,能带他上哪儿去?”陶臻抬头道:“柴房内有一条下山的密道,我先去救秋娘,然后再带他们从密道离开。”仇君玉却反问他:“不管我了?”凭仇君玉的功夫,想要逃离此地并不困难,陶臻知他是有意问之,只好道:“你也同我们一起走吧。”“行。”仇君玉一笑,“那我这次留下了,便不会再走了。”“我从未要你走。”陶臻一面说话,一面费力地将慕延清从地上扶起。他一直低着头,面上表情藏在阴影里,低声道:“只望你以后别再对我做那种事。”仇君玉一愣,面上竟显出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一指慕延清道:“我背他走。”这样行事最为方便,陶臻点头,帮着仇君玉背上昏迷的慕延清,从喜堂的后门撤了出去。此时寨中一片火光,西域杀手正大开杀戒,令周遭惨叫声不断。陶臻在前带路,一步一惊心,仇君玉背着慕延清缓步跟在他身后,亦凝神洞察四周情形。两人步履沉重,万分小心,但在经过一条长廊时,走在前方的陶臻却突然停下脚步,僵立在原地。仇君玉猝不及防,猛然撞上陶臻的后背,险些让慕延清从背上摔下。仇君玉用力托住慕延清,抬头看向陶臻,却惊见他的颈前横着一道寒光。暗处,一人手持长剑缓缓现身,苍白冷峻的面容映在火光之下。陶臻看清来人,目光一凛,心中疑虑骤然开解。“我就猜到是有人出卖了我们,原来是你。”仇君玉自陶臻身后走出,冷声道。他与陶臻所想一致,迷心蛊不会引路,定是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尤里都斯。但却没想到,这个人竟会是他。“君玉,将慕延清给他。”陶臻心知此人意图,从容地向仇君玉吩咐道。仇君玉随即照做,将慕延清轻轻放下后,又听他冷冷道:“闻昭,我可以死,但你一定要让慕延清安全返回犀山。”第四十九章闻昭面若冰霜,一语不发,从仇君玉手中接过慕延清,利落地收剑入鞘,转身隐入黑夜,彷如一个来去无踪的影子。“他出卖了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仇君玉望着陶臻不解道。陶臻被远处飘来的浓烟呛到,轻咳一声道:“只有他才能将慕延清安全的送回犀山。”两人在夜色的掩盖下继续往前走,无数哀嚎被风吹向四野,彷如鬼泣。“你方才为延清放血解毒,只是暂缓毒性,而闻昭手中,定然有迷心蛊的解药。”闻昭向尤里都斯泄露他们的行踪,目的只为借刀杀人,而双方合作,必然会有交换的条件。陶臻的猜测合情合理,仇君玉听罢点头,却不知闻昭为何会对陶臻起杀心。他心道:陶臻好歹也算阁主夫人,闻昭如此仇视他,莫非——莫非是对慕延清有什么不光彩的企图?!思及此,仇君玉的眼前瞬而闪过闻昭为情所困的模样,而这却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个想法着实可怕,他甩甩脑袋,将这画面甩到九霄云外去,又问向陶臻道:“那你怎么办?”仇君玉护在陶臻身侧,与他一同穿过回廊,走入大院中。月光倾洒而下,落在陶臻身上,折射出清冷的光泽。陶臻淡然道:“听天由命吧。”无人能够真正的看淡生死,何况身负血海深仇的陶臻。仇君玉借着月色望他,心中莫名一痛,轻轻地拉过陶臻的手,将一枚匕首放入他的掌心。“放心,我保护你。”陶臻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握紧匕首,转头看向仇君玉。仇君玉朝他扬起笑容,目光坚定从容,像天上星辰闪着光。眼前少年有过许多副面容,天真、狡黠、顽劣、阴狠,每一面陶臻都见过。而这一抹笑,却是归于本真,就像是婴孩最初窥见天地的欢欣,自然纯真,生动热烈。——陶臻,我是真心待你的。——放心,我保护你。许是因月色太过旖旎,迷了陶臻的眼。蓦然间,他仿佛看见一颗鲜红的心在天地间怦然跳动,使万物复苏,木生草长,繁花次第绽开。这样的一瞬间,竟令得他心弦颤动,为之动容。但此时,暗处的羽箭却瞄准了他二人的背脊。嗖——数支羽箭飞射而来,带着声声清啸刺穿月色。仇君玉骤然转身,祭出手中回旋刀,悍然击落偷袭的暗箭。但他却未料到,这一招不过是声东击西,在回旋刀脱手的那一瞬,一条灵动的白绫却从后方袭来,猛然缠上陶臻的脖颈。陶臻来不及呼喊,身体向后一仰就掼倒在地,又被白绫拖拽出几丈远。尤里都斯带着一队杀手在此际现身,手握白绫掌控陶臻的生死,在仇君玉投来目光的一瞬间,一脚重踏在陶臻的胸口上。陶臻心口登时一阵剧痛,双手拉扯着颈上白绫,侧头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陶臻!!!”仇君玉大惊失色,却又顾忌陶臻安危,不敢贸然上前与尤里都斯动手,只得心急如焚地朝着对方吼道:“尤里都斯!放开陶臻!这是你我之间恩怨,与他无关!”尤里都斯站在清辉之下,周遭火光遥映着他的脸,他冷哼一声,脚尖缓缓地碾着陶臻的心口。“你说得没错,此时的确与他无关,但你喜欢他,心疼他,就是把他卷了进来。”陶臻颈锁白绫,面如金纸,唇边一直溢着鲜血。仇君玉心中慌作一团,攥紧双拳,汗如雨下,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直接说吧!要怎样才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