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荔王横插一脚,此刻宫中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何厚琮不太认同,摇了摇头,从皇后急召太子回京来看,她并不想自己自己上位,然,太子只等顺位就可以登基,那她不是多此一举吗?思行沉默下来,拧着眉。何厚琮看他又出神了,深觉这样实在伤脑子,便揉了他头一把,算了算了,皇后那边不重要,她马上就是太后了,只审清楚荔王就行了。思行全然没听进去,一动不动盯着一处发呆。半晌,他眉梢一挑,双眸顿时亮起来。他看着何厚琮,十分肯定的说:若是因为太子,除非皇上对他不好,皇后作为母亲不堪忍受,才想要帮他篡位,但是显然父子关系是极好的。她既然不是为了太子,那就还有一样何厚琮目不转睛盯着他,思行缓缓道:她是为了自己,先帝对她不好。何厚琮一惊。他慌忙透过马车,望了望跟在后头的侍卫长。侍卫长目视前方,并未盯着马车,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思行说完见他爹瞪着他,便转开视线,小声继续道:皇后将太子都蒙在鼓中,想暗地逼宫,一是不想影响和谐的亲子关系,二是,事出突然,她自己也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思行捂着嘴,因此声音非常模糊不清,但是何厚琮对案件十分敏感,因此听的十分明白。他十分复杂的看着思行因为理清案件而明亮的眼睛。思行转过头,有些奇怪他爹的目光,但是并没放在心上,随意说:至于荔王,就更简单了。想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审呢?他耸了耸肩。何厚琮张了张嘴。世间平凡人居多,不是谁都有功夫仔细推理这些,黎民百姓也要一个交代。他道。思行不解的看着他爹,蠢成什么的平凡人,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何厚琮:思行无所谓继续道:再说说荔王吧。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没趣儿,随意道:荔王先暗杀将军,又行刺太子,还带人直接冲进宫里去,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何厚琮:荔王说将军谋反,他才杀的,进宫也是为了捉拿叛变的皇后,为了保护皇上。说皇后谋反还有那么点意思,若不是荔王横插一脚,比太子先进宫,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妄图取而代之,那没准真叫她反成了。何思行嗤笑一声,若是说将军谋反,逗傻子呢?下一刻,他却顿住了,似乎非常不解。何厚琮不禁问道:怎么?对啊,这说不通啊,爹,思行皱着眉问道:若真是荔王,他派人刺杀太子是应当的,进宫也勉强说的过去,都有利可图,他杀将军做什么?何厚琮偷偷一笑,看他十分费解,才悄悄道:将军那个养子对,就是你那个玩伴,沈欢。思行盯着他谨慎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何厚琮说:他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子,名副其实的小皇子,将军是,他的养父。何思行双目圆瞪,震惊的看着他。这表情难得一见,何厚琮忍不住笑了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思行仍旧没回过神,想到自己逼迫他同宋春景请辞,心中七上八下无法沉底。将军死了,沈欢无所倚仗,就算彻底于皇位无望了。何厚琮叹了口气,说道,等太子登基,说不定还会赶尽杀绝,派人去西北取他性命,可怜唷。思行怔愣看着他。何厚琮一推他下巴,合上微微张开的嘴。思行咽了口口水。何厚琮:这就通了,荔王处理完将军,叫沈欢无所倚仗,再派人拦住太子,最后去宫中捡现成的吃,不料皇帝醒了,这才将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思行从提起那个沈欢来就开始发呆。整个人木木的。似乎有心事。何厚琮嗳了一声,让你去太医院就是为了少想这些杀人事,你倒好,生病了都不闲着。是你要问的!何思行终于回神,掀开棉布,猛地吸了两口气。鼻涕要往外流,他继续捂住口鼻,我说考试入刑部,将来陪你一起审案你又不愿意。审案有什么好?何厚琮皱眉看着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就将命搭出去了。思行翻个白眼。撩开窗帘忘了外头一眼,正路过宫门口。我不去了,我要去太医院看书!停车!他喊道。车停下,侍卫长过来问:何大人?里头钻出来一个少年,气冲冲的往宫里去了。何厚琮望着他背影,气的指着他你了半天,胡子差点飞起来。直到思行跑没了踪影,才气急败坏的将手放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侍卫长摸了摸挺直的鼻梁。儿女真是债,何厚琮不好意思的朝他点了一下头,还生着病,非要去太医院报道,真是叫我惯坏了。太医院。何思行一路跑到太门口,大口喘气。院判从里头出来,关切问道:思行?不是告了病假吗怎么又来了?思行平息了些杂乱疯狂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院判。他弯着腰恭敬的行了一礼,多日不来,怕手生了,因此过来看书。好孩子。院判夸奖一句,指了指屋内,去吧。思行欲走,想了想又问道:宋太医回来了吗?回来了,这会儿还没来,院判深知他想拜宋春景为师的心思,做了个顺水的人情,你去他座位旁边看书,等着他来吧。思行连忙道谢。他沉默走到宋春景的药桌旁,拿着上回宋春景给他选的医书,趴在角落里捧着看。书中字迹工整备注着几处注释,看字迹,不像是宋春景的。倒是有些像沈欢的字。他二人一起抄过许多药方,因此能稍稍辨识。思行看着那行字,控制不住的想起沈欢来。他还活着吗?知道将军府已经出事了吗?医书中的字都变成了一团昏沉墨,图案也模糊不清,他竭力分辨,才能看到眼中三五个字。我逼他放弃学医,他才决定远上西北,那么,将军府的这起祸事有我的推波助澜吗?他心中似乎压着大石,喘息间十分费力。思行合上书,借着掩护闭了闭眼。片刻后,深深呼了几大口气,才将压在心间的石头稍稍提起,微微放轻松了些。第67章一路往西,便越来越荒凉,人口远不如京中密集,也不及京中繁华。沈欢靠在水洞里休息半日。半日后,马伤口凝结,自己站了起来。又过半日,沈欢骑到它身上,准备上路。他犹豫半天,想着是继续往北走还是回将军府。想到侍卫临死之前对他说的话:他不安全,将军就安全了。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一个人继续往北走。一路他避开行人避开客栈,挑着荒无人烟的路走,晚上也不敢阖眼,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惊醒。五六天后,他的干粮吃完了,又坚持着往北行走一天,趴在马背上闭上了眼。正在长身体的少年经不住饿,多年身体的劳累都消磨着他的精神。只有梦中是温柔乡。少年趴在马背上沉沉昏睡了过去。健硕的马驮着背上的人,顺着荒凉地一直走,四处寻找水源。又隔两日,终于跑到了一条河沟处,跪在地上,伸下脖子喝水。哪里来的马?河边提着满满一桶水的两名侍卫打扮的人,走在后头那个看了前人一眼,又回了回头,上头还驮着个人?前头那个本不大在意,听到有人赶紧回头来看,怕是奸细一类的。待看到是趴伏在马背上人事不省的状态时,才跑过去查看。那马一开始非常戒备,见人过来后退数步。两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是匹好马,或许是哪家的小少爷走散了。是要走去哪里才能散到这里来?另一个问道。是,这里临近边界不好管理,流寇土匪多不胜数。经常打一枪换个地儿,抓人都不好抓。侍卫道:长相不像外朝人,先弄回去吧,别扔在这儿叫土匪看到,那可有的受的。两人心知肚明此处的灰色生意,一起嗤笑一声。他们简单两句话算是商量好,便一手牵着马抬着水继续往回走。边疆大营扎根处离边界不远,甚至一眼便能望见,此处整日风沙呼啸,吹得人比真实年纪大上许多。今日值守看门的士兵黑黢黢的,只有一张嘴露出一口白牙,这什么人?河边瞅见的,或许是被土匪抢劫了。唷,值守探头打量着不怀好意笑了一声,真白。又一名士兵双眼冒光,嘿嘿笑道:马不错,马给我吧!去去去,滚蛋。抬水的侍卫撩起一把凉水来,朝他脸上泼了泼。引来了一片哄笑声。大水桶轻轻摇晃,一路撒下不少。顺着细小水线追踪到头,进了北方一处帐篷中。总兵,河边发现个小伙子,长得挺白净,估计是哪家的少爷叫匪寇抢了,逃出来的。侍卫边往帐中一个大桶中倒水,边说道:马不错,我们就将人给一并牵回来了。马不错,将人扔了把马牵回来就行了,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坐在里头的总兵责怪一句。他站起身,望了一眼大桶,上前敲了敲侍卫的脑壳,就不能抬稳点!这得撒了有一半了吧?此人长的极高,肩宽腰壮,大腿不用力便紧绷着,肌肉块块隆起,将铠甲边缘都隐约掀开缝隙,整个人都透露出两个是:熊壮!侍卫嘿嘿笑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被弹的那处,那我们再去提一桶?算了,凑合着洗吧。总兵道。他将铠甲卸下来,露出洗的有些单薄的干净棉布里衣,顿时跟他给人的感觉格格不入,看起来有些怪异。去吧。他道。侍卫朝他一点头,抬步欲走,那这人总兵随意一瞥,扔了就等等。他停下脱衣裳的动作,将棉白色的里衣随手搭在架子上,走过来一打量沈欢,长得确实还凑合,喂点东西弄醒了,提过来问问话。侍卫嘿嘿嘿的再次笑了。这总兵不轻易夸人,能得一句凑合,那必然十分不错了。显然这提过来问问话,也不是简单的问问话那么简单。他露出来的胸膛结实无比,上头交错无数刀痕伤疤。那是戍边多年留下的荣誉痕迹。滚吧。总兵道。东宫。侍卫进来通报,殿下,宋太医求见。太子唔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非常镇定的说:进来。侍卫下去请人。太子一动不动,坐在春椒殿的窗边,守着精致小桌看奏折。他作为唯一的继承人,骤然受封,既是突如其来,又是意料之中。皇帝久病,急需年轻的新帝登基来稳定局面。禅位圣旨一出,南方率先响应。饱受水灾之苦的知州、县令连夜拟定恭词贺彰送到了京中。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与立场。由南方带头,各地纷纷响应,太子还未登基,已是众望所归。大半朝臣落叶知秋,将奏折纷纷递到了东宫。太子坐在椅子上,略微一走神,立刻就回想起昨日旖|旎时刻。片刻功夫,他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桌上的茶盏仍旧冒出腾腾热气,这说明侍卫连大门口走没走到。或许刚刚出了春椒殿的门。太子放下半天没看进去的奏章,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无一处不妥当。再次朝着大门方向望了望。片刻后,通报侍卫率先进门,对着太子低声道:宋大人找药箱来了。宋春景随即进来,殿下。他要行礼,太子表情纹丝不动,一把将人托住,不必。宋春景恭敬垂着眉眼,顺从的站好。动作并不执意,嘴里却说:礼法不可废,叫人看到,下官有口说不清,坐实了仗势得势的名声了。闲话不必理,太子将他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一旁,对着他低声肯定的说:有我护着宋太医,谁敢多说一个字。宋春景眼神略微一动。眨眼间垂下无数睫毛,忽略他话中无数暧昧气息,开门见山道:下官的药箱落下了,特地来取。就知道你得来。太子心底忍不住笑了笑。正准备给你送去,你倒自己来了。他装模作样起身,我去给你提。宋春景眉微微一蹙。往常情况,太子应该找人提过来,而不是亲自过去拿。眨眼间太子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竟然真的留下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