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商隐对花家向来关切,胜于众人。正因为如此,花冬青才显得尴尬。她时不时回头去看,可惜始终瞧不见沈翎的影子,遂干笑道:“兴许是有些事耽搁了。”白卓从旁一听就乐了:“是有事耽搁,还是起晚了花大小姐,你倒是说说看。”“确是有事耽搁。”沈翎一袭青衣,缓缓迈入堂中,眼眸神采奕奕,全然不似平日模样。他走到商隐面前,恭敬道:“晚辈沈翎,见过世伯,愿世伯身体康健。”“这位便是花家少主冬青,不错。”众人皆知商隐看人神准,一句“不错”已能来掉那些人不少气焰。花冬青尚且愣着,她完全不敢相信昨日还与越行锋一起胡闹的沈翎,竟然脱胎换骨成这副模样。她当然不知道,方才沈翎一路走来,早就被越行锋洗脑了一顿,说是什么场面重大,哪怕是装,也要装得盛气凌人、装得高贵冷艳。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大抵如此。说实在的,沈翎装成这副样子也累得够呛,要举手投足如同深宫皇子,当真难为他了。沈翎解释道:“有个门人身体不适,晚辈看了看,故而来迟了。”商隐赞许道:“无妨。故道传言不可尽信,沈少主的确是与众不同。”跟随沈翎之后的沈翌感到十分吃惊,听商隐的口气,显然对沈翎的过往了若指掌。既是清楚,自然也晓得沈翎所言皆是托辞,然又肯出言相助,可见此人与花家交情匪浅。听商隐如此称道,有些人自是沉不住气,最为明显的,当然又是白卓。他才不信一个纨绔子弟懂什么歧黄之术:“白某亦身体不适,不知可否让沈少主诊断一番”一听要显露真功夫,沈翎的笑忽然勉强起来。商隐在场,不好推辞,再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像是等看笑话,那就更加不能失了颜面。但问题是他不会。顶着压力,又见花冬青面色骤变,沈翎只得硬着头皮:“不知白家主何处不适”说着,佯作高深地负手而立。白卓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嘴角不经意翘起,余光转向花冬青:“相信以少主的能力,应当看得出来。”沈翎自然清楚,这个白卓分明是有意为难,目的是让花家出丑,从入谷之时的丑恶嘴脸就能看出,他对花家压根没存好心思。可是,眼下该怎么掰看这人面色红润,身体明明就好得很。手心一凉,似有一根手指在他掌心轻划,是越行锋他在写字。越行锋写得飞快,在旁人察觉之前就抽手回去,沈翎静思片刻,总算理清他的意思。沈翎安然一笑,对白卓道:“自是看得出,不过,白家主,你当真要我说么”白卓仰首道:“但说无妨。”沈翎作出一派为难状,意外瞧见商隐微微颔首,想不到这个谷主也喜欢看戏。沈翎清咳两声:“看白家主的面色,隐隐有些气虚,想来是近日疲累。”“是吗”白卓不以为然。“是。在下听闻白家主又纳了两房妾室,想必是因此累着了。”沈翎憋着笑,暗暗回想越行锋在掌心写的那些:二妾,纵欲“你、你”白卓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神慢慢涣散,正巧越行锋一个眼刀飞来,他高傲的头条件反射地低下去,瞬间弱了一大截,更别提与沈翎多说什么。花冬青见了,忍不住偷笑,勉强蹙了眉,方去责备沈翎:“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教过你多少次,在人前,休得胡言”话毕,又在他耳畔低声一句,“干得漂亮”白家一行三人赴宴,此刻个个愁云惨雾,花冬青赶忙致歉,演技惊人:“真是对不住,舍弟不懂事。”商隐风度犹存,款款浅笑,定定站在原处,开口之时,亦是过了许久:“大家远道而来,只为贺商某生辰,如此深情厚谊,商某实在愧不敢当,日前闭关,招呼不周,眼下设了赏花宴,还请诸位赏脸一叙。”时间掐得恰到好处,商隐偏帮花家,显而易见,且是堂而皇之。众人知晓商隐对花家不错,但从未想过竟以白家作为牺牲。要知道,当年白家与繁吹谷的关系可是远胜于花家。虽有微词,但众人见白卓下场,对待花家的态度也好上不少。殊不知,这是花冬青与商隐的约定。沈翎前来赴宴,便是给他一个偏颇的借口。当然,事出得有因,这一方面就得归功于白卓的高调作死。、第121章 无凭无据赏花宴上,花冬青发觉沈翎心不在焉,连叫了几回也没个反应,眼瞅着沈翌面瘫,只好舍近求远,想让越行锋代劳,哪里哓得连他也一同发呆。话说花家四人,一下子呆了三个,要是让旁人察觉,准得把刚才捡起的脸全给丢光。花冬青从脚边拾起一颗石子,直接往沈翎身上丢,待他有了反应:“喂在想什么”见她一脸凶神恶煞,沈翎不敢怠慢,只得假装蹭茶,移去她身边。沈翎这一动,把那两位的眼神全给引来,花冬青视若无睹,揪着他就问:“你们三个是怎么了刚才在落樱堂还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跟傻子似的”移步花宴的途中,越行锋曾提起一事,沈翎也一道思量着,故而两人深思发呆,但至于沈翌为何默在那里,除却他的性格,便再无解释。花冬青往沈翎臂上狠狠一掐:“你到底说不说”不过反应慢了半拍,沈翎一边吃疼,一边念叨着亏大发了。瞧着花冬青依然搭在臂上,沈翎不敢再慢:“你不觉得那人有点奇怪么就是那个柴石州。”柴石州,叶铭修秘密收下的义子,花冬青听沈翎提过。在沈翎的描述中,他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但这两日看来,他倒是挺规矩,且是太守规矩。沈翎低声道:“他之前惹出不少事,数月前夕照楼那事,便是他惹出来的,后来京城劫天牢,也是他的杰作。像他这么一个人,今天居然一句话也不说,甚至刚才白卓出糗,他连眉头也不动一动,实在安分得不寻常。”回想之前种种,花冬青亦有同感:“所以,行锋觉得他会做一些事”沈翎点头:“绝不是好事。”花冬青暗暗看向越行锋,发现他已不再发愣,正捧着一碟软糕往嘴里塞:“我看一切只是猜测,你看这副模样,哪里像是担心会出事。”沈翎循着看去,默默收回眼光,把白瓷碗推到花冬青眼前:“表姐,我的茶喝完了,能再给一些么”花冬青白他一眼,把整壶茶给他:“这樱茶是不错,拿去吧。”商隐恰好看到这一幕,挥手示意下人送了一只半尺高的小陶罐过去。沈翎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商隐,机械地点头:“多谢世伯。”一声“世伯”,让场子静个些,商隐趁机说道:“既然你喜欢,便带回去一些。若是喝完了,我再差人给你送去。”众所周知,繁吹谷虽是山樱 四落,然真正能制成花茶的,少之又少。商隐肯送,便是极大的面子,更借此把之前偏颇之意坐实。商隐虽是一字不提,但在座众人都看得明白,花家有了主人,今后是动不了了。花宴仍在继续,沈翎觉得万分无趣,想着离寿宴还有两三日,这前戏当真又臭又长。白家的末位,忽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有茶里有、毒。”“什么有毒”白卓面如土色,吓得猛地弹起,俩膝头顶翻木案,碗碟碎了一地,引众人侧目。他僵硬地扭头过去,见一名亲信倒地抽搐:“真的有毒”“阿厉”叶铭修也突然起身,他身边倒下的,同样是随行的侍者。没过多久,在场众人,无论白卓或叶铭修皆生了异样,好在诸位家主之身都有些功夫底子,不像旁人那般狼狈,然而毒性凶猛,以内息相抵,只能勉强维持。身为谷主的商隐,同样中招,但他功力深厚,迅速将毒抑住,转而去救商禹。当众人东倒西歪之际,唯一屹立不倒的,竟然是花家。一行四人,全无异状花冬青从袖中捻出一些粉末化在茶里,透亮的茶水瞬间成了绿色。果然有毒。见花家众人无恙,白卓首先发难:“花冬青,你竟敢下毒为了花家一家独大,你竟然出些下三滥的招数,无耻至极”“休得胡言”花冬青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不是她。”商隐运功之际,替花家解释,“花家饮水与别处不同,外加万花深潭遍布奇花异草,只要在那里待上一月,便可于半年内百毒不侵。”“水有什么不同”沈翎只知画岭的水多有甜味,却不晓得有些功效。“画岭之水乃是山泉,这就要问你祖上在水源边上种了什么东西。”越行锋一脸闲适,似乎看不到周遭惨状。白卓才不信这般鬼话:“胡说八道就是你花家下毒毒死所有人,对你有什么好处”花冬青最烦白卓,见众人又遭其煽动,目光皆变得狐疑莫测,自是发怒:“连你都不知道对我花家有何好处,我又何必下毒无凭无据,少业诬陷”话是这么说,但眼下的情况确是百口莫辩,的的确确只有花家安好。沈翎心知再这样下去,闹出了人命,花家可就洗脱不清,就算商隐偏颇,亦是无济于事,遂对花冬青道:“表姐,你还是先帮他们看看。”“我知道。”花冬青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施以援手。分明是有人想陷害花家,但繁吹谷的守备远胜画岭,外加有商隐在场,究竟是谁有如此胆量商隐将商禹体内毒性稳住,淡定自若的命人封锁山谷,彻查水中之毒,然从花冬青的脸色上看,情况似乎不太乐观。越行锋断定下毒之人必是在场宾客,但众人皆已中毒,若下毒之人亦在其中,那么此人也算够狠。若花家无法解毒,岂不是连自己的命也要断送但,如硬要从中寻出这么一个人,也并非无从下手。柴石州,他面色苍白,显然也中毒了。然他神色虽是痛苦,但眼神却是静的。越行锋眼珠一转,静静瞧着沈翌。他从头到尾都坐在那里,冷漠到不可思议。这时,花冬青探完所有人的脉象,眉心紧蹙,看着商隐,摇头。一个动作,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连花家也无法化解,看来是全无希望了。此刻的白卓也顾不上指责,只余下一脸悲怆。沈翎静默一旁,他虽不知今天的事对谁有利,但他可以肯定,这事对花家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有人要害花家,意图明显。“让我来吧。”商隐发话。“不可”花冬青拦下商隐,“我知道你功力深厚,但这样做无异于自损。你不同于常人,若因此丢了性命”“你担心我死”商隐面容宁定,一抹笑意转瞬即逝。沈翎看不下去,急忙上前:“真的没有办法”商隐言语幽幽:“她有。”顿了片刻,又道:“她有能力防毒,又为何没有能力解毒冬青,以你的性子,定会救下在座之人,只不过,你想用另一种方法,耗时弥久。只怕你配出解方,他们早已没命。”花冬青的脸色变了:“一只香引蝶,便是一条人命。凭什么要我用花家的一条人命去便宜那些人总之,这毒,我会想办法。”沈翎只听到一个重点,迅速摘下花冬青腰间的小竹篓:“香引蝶可以解毒,就拿出来呀。”花冬青冷声道:“香引蝶与养蝶人共生,它死了,那个侍蝶女就得死。”“什么”沈翎手一抖,竹篓掉在地上,一只金蝶飞舞而出。沈翎记得,那个侍蝶女本就活不长久,如今竟是要死他问:“香引蝶不是也吸过我的血么”花冬青摇头道:“可多年豢养它的人,却是那个侍蝶女。”“搞了半天,那个人只想要一个侍蝶女的命哈哈哈哈,会不会太可笑了。费了这么大功夫毒倒所有人,只为了这个”越行锋讪笑着,“我看那人定有别的念头。”“什么念头”“那只有等你救了人,才可能知道。”越行锋说着,目色瞥去某个方向。沈翎急道:“那不是一样得死人不行那个姑娘本就快要、快要”越行锋缓步走近,音色低沉,唯旁人可闻,“世事本是如此,有取、有舍。你为众人之首,更须明白这个道理。如同战场之上,死士引路,大军合围。今日仅仅是一条人命,在大局面前,不过是小小牺牲。”沈翎似懂非懂:“牺牲”越行锋说给沈翎,亦是说给花冬青:“你手上握着的,不是一个侍蝶女的命,而是整个花家。”、第122章 忠心不二最终,花冬青将随身携带的香引蝶化末,解了众人的毒。如意料之中,那些人全无感恩之意,只为捡回一条命而感到庆幸。事后,花冬青立刻知会留守定州的武侍,抽调人手返回画岭,处理那位侍蝶女的后事。而沈翎,独自一人躺在房中,久久不得安宁。越行锋说的话,他并非不懂,从小耳濡目染,战场上大取大舍的事,自是听过不少,也很钦佩那些果敢的将士。可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竟是这般无所适从。窝在房里已有半日,花冬青本是要沈翎一同去给那些人收拾些清除余毒的药,但他实在没法直视那些嘴脸,最后由越行锋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