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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灿烂,之后便是永恒的沉寂与黑暗。她不是尤三姐,可柳湘莲还是柳湘莲。至少到现在,她没看出来他的变化。一样的骄傲,自矜,一样的冲动,多疑,既热情,又冷漠,既多情,又无情。这样的人,适合做朋友,却不适合托付终身。再说到傅山,就算以后他想通了,肯真正和她在一起,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吃了亏,因为她敬他,怜他,愿意和他在一起,她把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傅山似乎有些吃惊,接连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又转过头来,看着府门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已近深秋,寒风起处,一片片泛黄的叶子在风中飘落。沉默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说着他看了她一眼,诚恳地道:“你还小呢,等你再大些,我都老了,何必耽误了你自己呢你与湘莲,才是真正的青春眷侣,少年佳偶;我还等着要为你们主持成婚之礼呢。”禇英怔住了,一时觉得又尴尬,又委屈。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过安生日子,甚至近乎无欲无求了,傅山还是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她难道就这样让人嫌弃么鼻子一酸,她差点哭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傅山又转过头来,温和地对褚英道:“我知道,想必是因你沒了父亲,才对我生出些许依赖;你放心,徒弟中你年纪最小,我便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我都会看顾着你的。”见她愣着不说话,他甚至还摸了下她的头,表示自己的亲切。“”英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勉强一笑,“是,师父,我明白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正打算先走,元绪却已经紧赶慢赶的出来了。“姐,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还真把我一个丢在这里呐”元绪手上捧了一大堆的笔墨纸砚,这都是傅爹爹硬塞给他的,还让他有空多来郡主府,陪着说说话。傅山没有兄弟姐妹,两个老人在这空旷的府邸里,确实寂寞。“那你以后就常来,仪宾大人当年也是中过举的人,学业上也是可以指点你的。郡主看着凶,其实心肠不坏,即然老大人喜欢你,她想必也不会为难你的。”“哼”郡主紧跟着就从里面出来了,“小子,你爱来不来,别做出这幅为难样子,谁还上赶着求你不成便是我亲儿子,若是不依我,那也是没有一句好话的。”说着她上下打量了元绪一眼,“你可别不识好歹”“小孩子懂什么郡主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元绪母亲若知道有故人在照应他,还不知得多高兴呢”禇英说着又将元绪拉了过来,两人重新向郡主施礼,“只要郡主和仪宾大人不嫌弃,我们以后会多多来府上走动的。”傅山见郡主出来,早一个人在前头先走了。姐弟两人只得又忙向郡主告了罪,这才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回到夹马巷,刚过午时;傅山听说前几天褚英家里遇到了麻烦,就特地跟他们过来看一看。这是傅山第一次来褚家,对于褚英亲手布置的这个小宅院,他也是连连称赞。又问起那天的具体情况,末了道:“候府那几人只能帮你一时,你一家子要安稳在这住着,少不得还要想别的办法。”“难道找两个护院可我这一家子老的小的,不太方便吧而且这突然之间,上哪去找合适的人呢”“湘莲这段时间住在他姑母家,我和他说一声儿,他一准愿意,只怕你祖母不高兴。”“咦,您也知道我祖母不喜欢他其实她老人家也没别的,就怕我被他哄骗了去。要是他能和我祖母保证一声,绝不沾惹我,那祖母对他肯定没意见。刚见他的时候,祖母还一天到晚的夸他生得俊呢”禇英不由笑了起来。傅山闻言沉默了片刻, “那这样吧,你收拾出几间屋子,我带着几个剑道上的弟子住过来。”褚英还来不及高兴,傅山又道:“这段时间,就由我来帮你照顾你祖母和弟弟妹妹,你呢,就住到姨那边,免得别人说闲话。你一个女孩子,名声要紧。”“哦。”褚英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看来师父这是摆明了要和她拉开距离了。气氛一时又古怪了起来,傅山于是又问:“你最近还有什么打算”英想了想,就开始和他说起自己的想法,“等泗水街的新铺子开张,运行正常后,我想请师父和我去一趟京都,看那姓尤的还有没有救;若是救得过来,更好;若是救不了,我就得想个法子把我姐姐先接回来了。至于母亲,她愿回就回;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等我们回来,约摸刚好能赶上元绪的县试,他倒是信心满满,可我总觉得不放心。”“行,到时我就和你走一趟吧。对了,乌衣巷那个旧铺子还空着,那两人还没过来找你要房契”“大概是不敢过来吧”褚英笑了笑,“何况现在有师父在,他们要再敢来撒野,师父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最好打他个满头包。”“孩子话无缘无故的,我打人做什么。你也是,既说了将东西都还回去,那就给他们,省得他们总惦记。”“还就还,我原本也不稀得她的东西,可被她这么折腾,我憋屈等着吧,我才不会乖乖的还给她,多早要她吃些教训,她才知道自己糊涂我甚至希望有一天,她能向我认个错,别一天到晚净出这些幺蛾子”说着,禇英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眼圈微红,“可她是绝不会认错的。我现在算是脱离了她的铚棝,可姐姐呢姐姐生性软弱,只能任她摆布。有些人就是这样,蠢不自知,她以为她是为了我们好,其实她只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英这样激动,傅山其实感同身受,毕竟他也有一个奇葩的母亲。因此对褚英,他也格外多了一种同情与怜惜,虽然,他仍只当她是个孩子。方才突然听到她的表白,他不是不震惊的,震惊之后,却是一种了然于心的理解。他知道,这个女弟子一向爽直利落,却又不乏心机,她的坚强,乐观,洒脱,她的所知所见,所虑所思,已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女子的理解范畴;就连她对自己的表白,都透露着一种理智,和深思熟虑,或者说,她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真正的心悦怎会是如此情状而她真正心悦一个人,又该是什么样子他不由仔细的想了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了,若是她再大个十来岁,说不定他还真就应允了,有个有趣的人儿在身边,只是互相陪伴,应该也还不错。所以,他回应褚英的,也算是心里话。他和妻子成婚时,两人年纪都还小,妻子有孕时,只有十五六岁;他现在才明白,怀孕时年纪太小会造成难产,而妻子的产难其实是多方面的原因,既因为年龄太小,也因为产时惊悸,更因为没有技术好的产科大夫。他永远也忘不了,看见妻子和孩子一起死在血泊中的那种彻心彻骨之痛,那是他心底永远的阴霾,不可挽回,不可救赎,不可原谅,任凭是谁。这里面,就包括了他自己,更包括他的母亲。所以,只按褚英的年纪,他也不做它想,因为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英发泄般说了好一会儿,傅山也只是静静听着,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她,末了才道:“你想怎么做,便做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尽管说。”见禇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才又道:“你看,说到你母亲,你也会不依不饶的,方才你又为何要劝我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不过,我现在约略知道了,你是想讨好郡主。可是,没这个必要,她这一辈子,谁也不爱,除了她自己。所以,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迁就她。”禇英被他看穿了心思,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她再想一想,除了没有郡主的地位与权势,郑氏与郡主,两人何其相似她们都打算凭着一己之好恶,主宰儿女们的命运,掌控他们的人生。傅山才志两绝,所以他能得到自由;禇英呢,她凭着自己的先知先觉,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郑氏的掌控,那么姐姐呢如果傅山软弱,如果傅山不是这样重情,那么他死去的妻儿又有谁来缅怀呢又有谁会觉得她们可怜呢“我知道了,师父。”这次,禇英是打心底对傅山生出了敬畏之心,“以后,我都听师父的。”第58章 柳湘莲“既然都听我的, 那简单,”傅山很认真地道, “我看人向来很准。湘莲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的在一起, 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他轻叹了一口气,“我行将老矣,实在不适合总和你们年轻人在一处。最多明春过后,我就要出远门了,因为我有件大事要做。这一去,至少一年两年的,难得回来。我倒是想着, 等我回来之后,能为你们主持大婚呢。”听他说话的语气,褚英总觉得怪异, 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正值风华正茂, 说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哪里就称得上老呢难道是他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堆徒子徒孙, 这才生了感慨,说出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来见禇英只是好笑,傅山不知她又在想什么, 于是又道:“我但凡和湘莲提起此事,他一时又羞,一时又恼;你倒好, 和没事人一样;你到底是怎么个心思若说一味厌弃,也不尽然,我看你对他也有些不同;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禇英哪里好说两人之间的纠葛,于是淡然一笑:“那师父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呢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师父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好装样子。再说了,男婚女嫁,繁衍生息,这是自然之理,多少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傅山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才刚满了十三岁的小姑娘,简直冷静成熟到可怕。她的一言一行,都不像她这样年纪该有的,倒像是历遍了多少人情世故。他有心探问一番,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心下却已存了疑惑。看来这件事,他也需得和湘莲细说一番。说到底,他又何尝不是把柳湘莲也当做子女般看待柳湘莲自幼失怙,性情偏执,但是很明显的,现在的他已经在克制自己的好恶,开始渐渐明白,要用些手段,才能追求到自己应得的东西;相对于以前的散漫自在,章台走马,恣意妄为,他已经改变了许多。说起柳湘莲,他本出身于河东柳氏,这是一个绵延上千年,几经兴衰的大家族。柳湘莲的曾祖柳旻,也是军旅出身,因擅使鸳鸯双刀,又擅骑射弓马,后来以轻骑统领立了奇功,被封为靖远侯,人又称柳轻候。后来因有累世功勋,这柳家的爵位不降反升,食邑倍增,最终到柳湘莲伯父这一辈,仍是袭的候爵。按例来说,没有累积的军功,下一辈只能降等袭爵,但那也好歹是个伯爵,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是个香饽饽。这一代柳轻候本有二子,谁知道正要长成之际却相继意外去世,因此这世袭的爵位很有可能因为无子被夺爵,于是,他必须在家族中过继一个子侄来承袭爵位。作为他的嫡亲侄子,柳湘莲原本是最有资格袭爵的,但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照管,上面几个叔叔的儿子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爵位。这些堂兄们虽然出身不高,但都比他年长,又有父母亲族帮忙筹划;而柳湘莲虽是仅剩的嫡支子弟,但除了同样是嫡出的姑母,谁也没把他当回事儿。至于侯爷伯父,虽不说年老昏聩,但他子侄众多,众人又着意排斥,蓄意诽谤,他便有时候想起这个嫡亲侄儿,也只听众人说他读书不成,游手好闲,惯与俳优倡伶为伍,伯父便也认为他不成器,不堪大用,于是不再着意管束他,只让人不要少了他的用度。柳湘莲自幼没人教导,又没人管束,也就理会不得这些大家族里勾心斗角的事。但等他年龄大些懂事了,又常常与冯紫英、卫若兰、仇鸾、史等世家子弟厮混,他渐渐便明白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处境。以前他倒不怎么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但自从遇到禇英,再陪着她走了一趟睢阳,这个少年便已渐渐有了些心事;而对他触动最大的,还得是禇英祖母徐氏那一番话。别人怎么看他,他可以不理,但是这个老人家对他有成见,他却感到事情很严重,尤其是听到禇英对祖母说,婚事都由老人家作主。而徐氏早己明确表示对于他的不满,不满的原因,他也知道,除了前程不明外,还有性情不好,轻浮浪荡。他也不知道,那位老人家为何会对他形成了这样的固有印象。但是他却明白,对于禇英来说,这些人才是她依赖的家人,她愿意为了他们而付出,她会顾及他们的感受。他一开始其实想不明白。因为在他看来,一个人逍遥自在才好,家人其实可有可无,何必还要顾忌他们的感受呢等向别人请教后,他才约略明白了些,于是他一直在想办法,试图让祖母,让元绪,甚至是禇英家里小些的弟弟妹妹对自己改观,让他们知道,自己也是有前程,有志向的,只是他要做的事情隐秘,行事的过程也需低调谨慎,才能达到目的,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但他们,就连褚英,他也不可能明确告诉她,他到底在做什么。只因为,他现在所行之事,凶险与机遇并存,他想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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