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人的嗓门破锣似的,尖锐而又带有攻击性,不知比严臻的敲门声大了多少倍。严臻定睛一看,眼睛里闪过一道微芒。是他赵铁头。工地的刺头儿。“哦,我是侦察连一排长严臻,过来找长经理有点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严臻客气地说。赵铁头闪开一步,借着屋里的灯光打量着走廊里那个铁塔似的男人。嗬还真是个当兵的,仔细一瞧,脸也有点熟,再一回想,赵铁头不禁在心里嗷呦一声,原来是他呀,是那个帮着长安开货车的军官。他们联手毁了胡经理的好事,为此,胡经理还吃了领导的一顿排头,得亏胡经理及时善后,虽然费了一番周折,可最终还是化险为夷。这笔账,肯定要算在那死妮子身上。而且,这臭当兵,也跑不了。上次的事,看来是轻饶他了。赵铁头转了转眼珠,凑过去说:“呦,原来是严排长呀你来的不巧,我们经理刚出去了。不知这么晚了,你你找我们小长经理有啥事呀,要是公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可要是私事麽”赵铁头用拇指压在鼻子下面,刮了几下,“那我可就不好代劳了。”他缩着脖子,声音猥琐地笑了几声,之后又将右脚拖鞋褪掉,压在左脚面上,用力蹭了起来。严臻皱了皱眉,语气转冷,说:“那我改天再来。”他转身朝院子里走,却听到赵铁头叫他,“严排长,经理应该没走远,她喜欢晚上出去遛弯。”严臻说了声知道了,便大步离开。赵铁头目光阴冷地盯着严臻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不见,他才趿拉着拖鞋,走到院子里隐蔽的角落,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电话一通,他弓着腰,压低声音说:“喂我上次举报的严臻排长,不是被关禁闭了吗他怎么出来了还有,大晚上的,他不在宿舍休息,居然跑来找我们经理谈私事,你们这些纠察到底管不管了由着他乱来麽他可是军官啊,你们不能让这样的渣滓继续祸害老百姓啊”严臻原本要回营房楼,可见了赵铁头后心气就觉得不顺,于是,便拐道去了训练场。以前遇到心烦和挫折的时候,他就会在战友们睡下之后去训练场跑圈,跑累了,就躺在空寂绵长的跑道看星星,在繁华的魔都,恐怕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得到如此美丽的星河。那一颗颗星子,融汇交织,光华璀璨,照亮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让那些许的不如意无处遁形,最终消失无踪。只是,今晚看星星的严臻却在步入训练场的时候,渐渐慢下脚步。有人训练场的跑道外连着一片杨树林,杨树大多已有二十几年树龄,枝干粗壮,枝叶茂密,到了夏季,里面更是消夏纳凉的好去处。不过,现在这片茂密的林子里却传来轻微的声响。直觉是人。因为野兽或是鸟类不会只有这点动静,而后,他便看到一道火光。骤然而起的火苗把严臻吓了一跳,他本能想要出声喝止,因为树林里严禁烟火,这是部队的铁律,不容人侵犯。可那道火苗并未燃多久就自动熄灭了,他悄悄靠过去,发现暗夜里多了几点微弱的红光。空气里隐约飘散着一股香气,不浓,却也不容忽视。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树林里的环境,他看到一抹人影背对着他,正举着那微弱的红光向前方鞠躬。严臻胸口巨震,那人那人不正是他要寻找的长安可她怎么在杨树林里,在杨树林里燃香祭拜她祭拜谁严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那抹熟悉的背影,竟连呼吸都忘记了。长安举着冥香向地上的香炉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爸,妈,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我准备的仓促,只能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寄托思念,实属不孝,你们若是怪我,就托梦给我,等我忙完这个工程,必亲自回朔阳赔罪。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有许久没能梦到你们,我我以为你们不再想我和宁宁了。可我知道你们不会,因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你们又怎会舍得忘了我和宁宁”“和你们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一定听烦了吧。爸,妈,卖房子的事还希望你们能够谅解,我想给宁宁最好的生活,他也值得我这么做。”“那我们说再见,好吗。虽然每次都舍不得说这两个字,可冥香有尽,我总这样拉扯着你们,不肯松手,才是最大的不孝。爸,妈,你们在那边好好的,安安改天就回去看你们。”长安举起快要燃尽的冥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香灰散尽,她走上前,将地上的塑料袋张开,准备把祭拜用的东西都装起来。“谁谁在里面”突然,林子外面响起男人的暴喝,有数道灯光穿过枝叶茂密的杨树林,照向林子深处。长安愕然一抖,眼睛里逸出一丝惊慌。她还在地上蹲着,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空白。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一道人影儿蓦然出现在她面前,“跟我走”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拉着起身,向树林左侧跑去。“我的”她转头,看着地上的袋子。那人猛地跺了跺脚,飞身回去抓起塑料袋就冲到她面前,拉起她就跑。第三十五章 确定心意“你放开”长安猛地甩开那人的手,弯下腰,双手撑在大腿上,低头急速喘气。歇了片刻,她唰一下扬起头,怒视着对面体格魁梧的男人,“严排长,你总是这样爱多管闲事吗”幽暗的杨树林,夜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严臻的右臂此刻火辣辣的疼,他半晌沉默,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怕一开口就露出破绽。这丫头,心可真狠净拣他弱处下手。他咬着后槽牙,忍了片刻,然后咧开嘴,笑了笑,低声提醒她:“你还想把纠察招来”长安张嘴,似要辩驳,可看到严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不禁抿了抿嘴唇,自动收声。的确,今天的事的确是她理亏。她就应该在宿舍设案祭拜的,虽说不合家乡风俗,可也不会招来这许多麻烦。“咳咳”严臻捂着嘴咳嗽两声,走到一边,径自坐在落叶上。坐下了,他才发现左手仍紧紧握着的物件,那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可降解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他闭着眼睛也能说得出来。长安也发现那个袋子,她轻轻吸气,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去抢,“还给我你还给我,严”“嘶”严臻再也掩饰不住那股子揪心扯肺的痛楚,他松手,同时转过脸,面部肌肉痉挛似的抽搐个不停。长安抢到袋子,心脏却腾腾猛跳起来。借着树叶缝隙间滤下的月光,她看向只肯给她一个侧脸的严臻。他应该是在强忍着痛苦,因为这种表情,她也曾有过。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是不是撞到你的伤口了”严臻闻声转头,直视着神情复杂的长安,“开什么玩笑,我何时受伤,又哪来的伤口,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长安也不说话,径自蹲下,将袋子放在一边,伸手探向他的右臂。严臻一惊,身子本能后撤,不让她碰到。长安却比他想象中更加难缠,她步步紧逼,甚至不惜弄脏裤子,跪在地上才按住他的胳膊。严臻身子一抖,力道却是轻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摸到他袖子濡湿部位便僵直不动的长安,用他也感到惊讶的柔声,说:“死不了,别怕。”长安一愣,心口处莫名的感觉到疼。这疼并不是一下子就会要了人命,可却绵延不绝,让她身子发烫又发冷,变得不再像自己。“你你都看见了”她哑着声问。严臻犹豫了一下,坦承道:“看见了。我没想到,你竟是个”“孤女。”长安抬头,将他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严臻看着她,目光很深。长安喉咙发干,她侧过头,避开那道能够读心似的目光,松开他的胳膊。她捡起一旁盛放祭品的袋子,举在严臻面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用没有负伤的手拿着它你完全可以丢掉啊,或是不管我这个麻烦。”严臻静静地瞅着长安,那目光再次让长安感到心悸发慌。“因为我知道,它对你意味着什么。还有,我不想让你遗憾,更不想让你难过。长安,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又一样,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太过愚笨,今天才知道。”长安低下头,半晌无声。严臻看着那黑黑的脑袋,忽然生出许多的话来想对她说,可是张开嘴,却发现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禁苦笑。天不怕地不怕的严臻,在她面前,根本没法逞英雄。似乎这样被她凶着,被她骂着,被她打着,也是一种幸福的体验。幸福。对。就是这两个字,幸福。若说之前他对自己的心意还有一丝犹疑,一丝忐忑,那么现在,他被胸中胀满的柔情吓到了,也震撼到了,这一刻的严臻,再无迷惘,再无徘徊,他确定,他爱上了这个性格独立坚强的刺猬姑娘。她说不要他管。以前,或许可以。但是,从现在起,不行了。长安沉默片刻,抬起头,对他说:“回去吧,我帮你包扎。”严臻愣了愣,惊喜叫道:“真的”长安点点头,站起身来。严臻也撑着地要站起来,可刚一动作,却看到长安主动向他伸手。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他牢牢握住那只温软的小手,借力一跃而起。“谢谢,谢谢,谢谢。”舍不得放开,他竟一连说了三个谢谢。长安挣脱开,转身,“走吧。”走了两步,她忽然停步,转头看着他,低声问:“还会遇上纠察吗”严臻笑着摇头,“不会啦,他们也要睡觉。”长安轻呼口气,走了几步,又停步,问他,“那刚才直接回去多好,为什么又跑回来”严臻笑了笑,说:“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适合隐蔽的地方,纠察绝对不会走回头路,所以杨树林儿才是最安全的。”长安偏着头细想了一下,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一分神,却被地上的枯枝绊了一下,她惊喘口气身子斜向一边。一个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她的肋下,她勉强站稳,却被胸部边缘的触感给惊到。“你”她猛力推开他。严臻不防备,噔噔噔退了几步,还是狼狈的坐了个屁蹲儿。长安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跺跺脚先走了,严臻却还是一脸官司,他拧着眉毛,撑着地站起来,追上前去,“长安,你推我干啥喂,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等等”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旧楼。长安用钥匙打开锁,径直进门,严臻随后跟上。“关上门。”长安打开电灯开关,头也不回地命令严臻。严臻挠挠头,看看外面空无一人的院子,低声提醒长安:“不大合适吧,这么晚了”“你想什么呢我是怕你待会儿哭嚎起来把人再招来”长安回头瞪了他一眼。严臻嘿嘿笑了,他从善如流,过去把门关好。“你坐椅子上吧。”长安指指书桌前的老式木制椅子,然后转身从放衣服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印有红十字的药箱。严臻嗯了一声,注意力却集中在书桌上摊开的书页上。“如何解决团队矛盾。一个成功的团队管理者,要把提高团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排在首位,除了关注团队业绩的提升,更要关注员工”严臻刚念到一半,书页就被人啪一下合住。严臻抬头,看着面色潮红的长安。“你和工人们处得不好”严臻拉过椅子,坐下。第三十六章 和解长安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从药箱里拿出处理外伤的酒精、纱布、棉签、镊子等等物件放在桌上。她仿佛没听到严臻说的话,指了指严臻身上的军装,“脱了”严臻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用单手解扣子,非常慢,也不方便,后来,她看不下去,就弯下腰帮他解扣子,到了右胳膊,因为创口出血黏着衣服,她便凑过去,像外科医生那样,小心翼翼地剥离。看到那个表皮狰狞的伤口,长安忍不住晃了晃。严臻抬头看她,“我自己来就行。”长安吸了口气,“我可以。”她拿起镊子,夹起一个沾满酒精的棉球,停在严臻的右臂前,“会很疼,你要不要咬个东西。”严臻摇摇头,“不用。”她看看他,将棉球一下压上去。他的身子颤了颤,却没言语一声,她适应能力很强,不大一会儿,手速就上来了,她一边清创,一边仔细观察着手术缝合线有无断裂的情况。“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他的额头上黏着一层冷汗。“吃饭的时候听战士说的。”她动作极轻地擦拭着创口周围的血渍。他苦笑起来,“怪不得呢。你说,这是不是也算报应了,我伤了你,自己也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