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狂暴的杀气也正朝我呼啸而来。生死的刹那间,如果我先躲开那一大碗滚烫似火、可能淋到我脸上的汤水,我恐怕马上就得身首异处。这要脸还是要命,哪容我慢慢思量。剑根本来不及出鞘,我腰身往后一仰,挥舞剑鞘抗击。那热辣辣的汤水全数浇我腹部上。“啪啪啪啪”四把明晃晃的钢刀直劈我的剑鞘上,四个身形魁梧如山的陌生男人加诸刀刃上的力量宛如一座山一样地向我压来,我身体支撑不住腰再往后仰,同时足尖猝然发力,将木桌掀翻,向身后这四个陌生男人砸去。那四个男人身体退后躲开。一感到刀鞘上的力量一松懈,我立即挥开那四柄钢刀,凌空翻身,脚刚一点地,迅速飞掠出面摊外。那四个男人怒喝一声,如豺狼虎豹般紧扑出来。我仍在空中,已被人从身后接住,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逃身出来时把他的剑也带出来了。“唰”白相与从我手中抽出他的剑。一道明锐的剑光闪过那四个身材魁梧的陌生男人壮实的胸膛上,登时四个人的胸膛暴裂,漫天血雨喷洒。那四个陌生男人惨叫一声,仰面倒下。这生死变化在短短一瞬间发生了。地上躺倒了四具死尸,面摊里吃着面的食客这才明白这里出现了一场江湖仇杀,纷纷惊叫逃窜。大半的食客逃掉了,而围上来的十几个杀气腾腾的陌生男人,自然就是隐藏在普通食客里的杀手,还有从面摊后的竹林里,立即又飞身来十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面容显得年轻些,但同样充满冷冰冰、的杀机。有杀气的人,隐身在普通人周围,总是可以更好地掩饰他的杀气不容易被人发现。近三十个陌生男人将我和白相与围住,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其中一个似乎是首领,狞笑道:“白相与,你身份是特殊,但未必天下人个个都得忌惮着你。我们都是些亡命之徒,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也不过是个失败者,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说好听点你是自离云锦城,说难听点还不是皇帝老儿容不下你,被驱逐出来的。我们不欲跟你结仇,但我们这些弟兄个个都跟林越有着深仇大恨,四年前我们帮主不过因他相貌言语戏弄了他几句,他就把我们帮主宰了,抛尸野外,任由狼群分食,我们找到帮主尸首时只剩下几根白骨。只要你把那个魔头的下落告知我们,我们马上放你们走,决不为难。”白相与面无表情,缓缓看向我被泼了一身热汤水的衣裙,更为面无表情了。我轻声告诉他:“我没事。”那些包围我们的人里,一个比较年轻的人剑指着白相与叫骂:“白相与亏你还号称什么轻君子,天下君子的表率。跟那种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称兄道弟对你有什么好处自己的名声都快被败坏尽了,莫非你有什么毛病么你再厉害能同时跟我们这么多人打么”这是这个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大声的说话了。他倒下去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天空,喉管里血咕噜咕噜地涌出来。他死了,却连白相与如何出手杀死他的都没有看清楚就死去了。那些人立刻眼中浮现出慌张恐惧的神色,但杀气不减,其中一个咬牙狠声说:“你当真不肯说出那个魔头的下落我们兄弟一块上,豁出去了,未必就怕了你,管你他妈的是什么身份。”他说完这句话也立刻死了,他倒下去时也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在白相与剑下的。似乎谁开口说话,谁就死。突听一声暴喝:“兄弟们大家一块上宰了他们一样是给帮主报仇雪恨谁有本事杀死白相与谁当帮主死了烂命一条,赢了有银两有女人玩”人顿时全部冲上来。他们竟全是拼命的架势,不管是真想为他们的帮主报仇雪恨,还是自己想当上帮主。他们全拿出了自己平生最大的本事。他们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用最狠毒最刁钻的招式攻击白相与和我身上的各个致命部位,他们确信很快就能将我们剁成肉泥。也许他们已经想到将我们乱刀砍死后再毁尸灭迹,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事与愿违,他们根本看不清楚,白相与到底是如何避开他们的攻击,他的身体好像动都没动过几下,他明明只有两只手,一只还顾着身旁的女人,竟似能同时跟他们那么多人过招。可怕的是他们那么多双眼睛,就是看不清楚他都是如何出剑的。白相与始终没有倒下,甚至如雪的白衣上没溅上一滴血迹,但他们的人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还未倒下去的人,他们的昂扬斗志和信心也已逐渐被击溃,死亡的恐惧掠上心头。再这样下去,没给帮主报仇雪恨,他们就全都要下去拜见帮主了。白相与的出手,才是真正的一击致命。有个人终于精神奔溃,弃剑转身狂奔,意欲逃走。白相与又划破一个人的喉咙,那人死鱼般眼睛凸出,似不相信自己真的死了,手仍高举着把大刀。白相与看都未看向身后奔逃的人一眼,“铿”一声刺耳的刀剑相撞之声,擦出火花,那人手里死死握着的大刀被撞飞出去,闪电般飞射入那欲逃跑的人后背上,又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呼。这时他们终于惊恐万分的发觉,原来白相与的名声不是徒有虚名的,也许白相与杀人的经验比他们还丰富。他们想取白相与的命扬名立万,而这个始终面无表情的白相与也想要他们的性命。他要他们所有人的命一个也别想逃他已被激怒。“白相与”我怔怔看着身旁的白相与,呆住了,身处刀光剑影之中,却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但凡意图靠近我的人,立即毙命身亡。甚至后面他们攻击上来的时候竟主动避开向我出手。这场追杀,快变成白相与单方面的屠戮。我从未当面见过白相与杀死那么多的人,也没想到他杀人时竟如此的残酷无情,不留丝毫余地。我又想起林越,竟陷入恍惚,怪不得他们当得成朋友。满地死尸,空气好像已静止。人全被白相与杀光了吗不,还有十个,他们连连往后退,面上说不出的恐惧和惊怕。然后他们看见白相与的身体才终于真正的动了,缓缓朝他们走过来,他手中的剑正滴着血,他冷冷的看着他们,好像他们已经是个死人。“白相与,够了,住手吧”我拉住他的衣袖。可白相与的剑已缓缓举起。、一木老人白相与手中的无名剑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这把好剑是由江湖上著名的铸剑大师云升精心锻造、千锤百炼而成, 无名剑和无问剑是一对的, 问世时遭到各路英雄豪侠争夺,最多的时候一天剑换了四五个主人, 最后被白相与和我夺得。可即使白相与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最为普通的剑, 日后, 这把剑也会成为一把举世闻名的剑,因为它的主人, 叫白相与。高手的武器, 随处可见的一花一叶, 摘花飞叶即可伤人。真正的强者, 依靠的从来就不是武器的力量,他们信仰的是自身的力量。那十个魁梧剽悍的男人, 望着白相与那把杀气凛冽的长剑, 只觉得心惊胆寒,死亡的气息已经袭上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却已经失去所有的信心去抵挡。他们的众多兄弟已死在这把剑下,他们也很快就会倒下去。这真是一把绝世好剑,杀起人来那么干净利落,甚至带了某种仁慈的意味, 不用受尽肉体上的折磨才慢慢痛苦地死去, 死亡只在瞬息之间,你便不再属于这个人世。他们终于绝望,脸色惨白, 冷汗涔涔而下,手中的武器纷纷掉落地上,等待死亡。这世上决无一人能抵抗这把剑的力量和速度。这是他们最后的想法。所以当在场的所有人亲眼目睹白相与那把在日光下闪动着雪亮白光的长剑突然断成两截时,所有的人,好像同时坠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中。剑好像凭空断成了两截,“当”地一声极其清脆无比的响声,断剑掉落地上。人们慢慢低头往地下瞧,跟着断剑一齐掉落的,还有一根筷子,一根吃饭时需要用到的木筷子。原来剑并不是凭空断掉的,是被这根最普通不过的木筷子击断的。那十个男人暂时没了性命之危,但脸上呆滞的表情,仍久久不能从梦中清醒过来。哪里来的筷子如此轻易击断了白相与的剑。我也愣了半天反应不过来。望着自己手中的断剑,白相与也如身处梦境之中,不过他最先清醒回来,然后转头看向面摊里面,他脸上的情绪很淡很静。我和那十个男人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气氛诡异极了,仿佛呼吸也不由自主屏住。面摊里的食客并非全部跑光了。原来还有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里吃面,他胃口看起来极好,吃得津津有味,咀嚼食物时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是那个老头子,一个走进面摊时被所有人忽略、老当益壮的老头子。我们打我们的,他吃他的,他已经吃完碗中的面条,筷子放到一旁,端起碗,将面汤喝个了精光。我看见他吃面用的筷子,不是一双,只剩一根了。面摊外地上躺满死人,而还站着的人,似乎也变成了不会发出声音的死人。老人放下面碗,舒服地呼出口气,这才抬眼看向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众人。此刻再也没人把他当成一个准备躺进棺材里的不起眼的老头子了。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瞧着白相与,微笑起来,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奇特的光芒,忽长叹道:“唉,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头。不过老头子我年轻时也习惯这样做,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决不多废话。因为有的时候,说话比动手更累人,人也不一定能听得懂人话的。只是年轻人,这一条条人命又不是鸡鸭鹅,你把他们一个个全宰了也不是要吃他们的肉,为何不能给他人留条活路走呢”年轻人最不耐烦听老人说教。但现在所有人都得乖乖听着这个平凡无奇的老头子说教。白相与也得听着。他的剑被这个老头子折断,他们的对决已结束。老头只出了一招,白相与就输了,彻底地输了。白相与和我,还有那十个大汉,此刻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全在这个老头掌控之中。恐怕我们现在就是化敌为友,联手对抗这个老头,也已无意义。那十个男人亦不敢轻举妄动,这老头是敌是友他是要救他们的性命吗如果真是友,那又为什么他们死伤这么惨烈了,他才迟迟出手老头忽然站起身,走到灶台前,灶台里老板和老板娘抱在一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仰头望向老头儿。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递给那对夫妻,笑眯眯地道:“店家,今天可得亏血本啦,只有我老头子吃完面又老老实实结账。可惜老头子我除了老之外,只剩下个穷啦,没法子替那些吃白食跑掉的家伙付账。”老板和老板娘仍被外面的一地死尸惊骇得口不能言,但老头递来的钱又不敢不去接,老板手发着抖把那五个铜板接过来。“谢谢”老板颤颤声说。随后那老头气定神闲地负手走出面摊,他目光一直注意着白相与,似乎对白相与产生了某种兴趣,忽然瞧了我一眼,悠然说一句道:“他们泼了这小姑娘一身汤水是不对,但你也不至于全把人杀了。”这话一出,那十个男人登时知道自己性命算是保住了,面露绝境逢生的欣喜之色,齐齐握拳大声说道:“多谢老前辈出手相救,晚辈感激不尽,他日有机会定当报答老前辈的大恩大德。”其中一个人手伸进怀中,掏出来一大锭银子,抛给面摊老板,大声说:“店家,这是赔偿你们的。”然后马上撤离。他们甚至不敢开口问这个老头子高姓大名,只希望永永远远别再遇见这个老头。他们永远不想见识这个老头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老头悠悠然将白相与从头至尾打量一遍,笑说:“白相与,你就叫白相与,天资不错,只是三年前你的力量和速度便已达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过去了三年时间,你的力量和速度再没有一点长进这三年里你都干什么去了”我精神一震,刚才他一直袖手旁观不出手,竟是已将白相与的全部本事摸透。白相与也一直注视着这个来路不明、高深莫测的老头,这老当益壮、精神抖擞的老头,简直就像凭空出世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他。白相与目中忽然露出些许激动的情绪,他闭上眼睛,又张开时,脸上依然表现镇定,说:“一木。”我不由抬起头讶异望向白相与,脑子里好像响起了一连串炸雷。一木白相与说这个老头叫一木。他叫一木那个年代已很久远的武林传奇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可江湖中人尽皆知,五十年前,那个独孤求败的一木已经跳下绝尘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