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人家正主都不着急,倒显得他多管闲事了,他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不再说话,扭头进了帐里。吕义水看着李徒的身影消失在帐前,又等了一会儿,待里头亮起了烛火,他才重新转过身,沿着小道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寝帐走去。不是不明白今日的自己说得太多,失了以往的冷静自持,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放手,他本不该对李徒讲这些,只是在这样特别的日子里,他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遥想起去年除夕之时,也是两人一同度过的。那时边境尚太平,常渝城一派节庆的热闹景象,饭后二人为了躲清静,便一同到了后院一处空旷的屋顶饮酒,李徒喝得多了,倒在他身上发起酒疯来,一边说着自己未来的期许,一边吼着两人永远不分开。没人知道那一刻吕义水心中有多欣喜,他甚至抱有过不切实际的猜测,猜测会否对方也与他怀有同样的心思可惜不过短短一年后的如今,相同的节日,相同的夜晚,心情却早已大相径庭,哪有什么希望,一切不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若早知如此,他宁可不曾对李徒怀有过这份美好的希翼,不曾幻想两人的将来。那样,当残忍的真相摆在面前时,大概就不会如此难以释怀了吧作者有话要说:天灯就是我封面上做的那一幕哦第15章 来信初十那日,驿人从常渝往军营运送了几车货品,是军中将士们家中寄送来的信件及衣物。军规严谨,往日里并不允许频繁的家书往来,无论将领还是小兵,每年与家中都仅岁末年初的这一次书信互通,除开除夕,这大概便是军中最为热闹的一日。所有人聚集在校场上,等着小都统领回物品后发送到各个人手上,而几个将军家中送来的信件则是被直接送到了各自的寝帐。迈入了新的一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这只边防军队用来欢庆,两日的休假过后很快便又投入了新一轮的备战当中。在对待苍川的问题上,这次卫衍并不想再坐以待毙,而是打算尝试主动出击,整日下来,他都一直在与其他将领们讨论战略,忙到傍晚时才得空回到寝帐查看那家中寄的包裹。自入军以来,这还是卫衍第一次主动让府上帮忙准备物品,所以今年收到的包袱格外大。陈子穆仍在睡着,卫衍将包袱里的厚重衣物都先放到了一边,抽出底下的那封信件。卫衍寄回去的信中向卫林坦白了自己救回陈子穆的事,同时拜托父亲帮忙留意,近些年銮城是否有没落的药材商,亦或是世家大族。卫林对他这样莽撞将人带回的做法十分不赞同,在信中言辞狠厉地批了他一番,但责备过后还是依言对他所说的两种情况进行了调查。据卫林派出去的手下回报,何止栾城,附近几个大的州府近年来也都没有哪个药商忽然的没落,世家大族亦然。来信中卫林还提到一件事令卫衍十分惊诧。据闻冉郢的朝堂近年来并不太平,按照卫林所述,这次苍川忽然出兵,除去苍川国内本身资源匮乏,急需扩张领土的原因,极有可能也有冉郢朝堂重臣参与其中,通敌卖国,若真是如此,几乎可以断定,镇北军中必有奸细。卫林怀疑借故混入军营的陈子穆,或许也是谋反势力中的一员,这样一来,他接近卫衍,甚至主动治疗伤员俘获人心的目的便都能说通。后面那些对陈子穆身份的猜测卫衍只粗粗扫了一眼,并未细看,下一刻那脆弱的信纸便被揉碎在掌心中。叛国。两国所处立场不同,苍川执意来犯,作为冉郢的将士们,他们只能选择应战,并无他选。可他万万没想到,其中竟还牵扯到权力斗争,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叛国挑动战争。想到之前几次战争中牺牲的几千战士,卫衍只想将那些叛徒、奸细抓起来碎尸万断。至于陈子穆,卫衍回过头,看着依旧熟睡的男人不论父亲如何分析,他依旧坚持自己最初的判断,他相信陈子穆对他没有恶意,更不会叛国。但身为一个将军的职责所在,他必定不会让对方接触到军中重要的信息。现在可以肯定陈子穆的身份是假,若他并非混入军营的细作,也不是苍川派来暗杀将领的死士,那么男人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混入军营又有怎么样的目的。这一切依旧成谜。陈子穆从睡梦中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了立在床边正盯着他看的卫衍。“我又睡迟了吗”“没有,是今日我回来得早了些。”卫衍拿了一旁叠好的几件衣物,“我让家里给你做了几身衣服,你先试试是否合身。”陈子穆接过衣服,却没有马上动作,他微仰着头,静静地看了卫衍片刻,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今日异样的情绪,脱口而出道:“将军今日可有什么烦心事”说完后,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不妥:“抱歉,是子穆逾越了。”“无妨。”卫衍摇了头,并没有想要责怪他的意思,但也没有对自己此时的情绪多做解释,只是道,“先试试衣服,一会儿去用饭。”陈子穆眸色暗了暗,眼角注意到床尾炭盆里未燃尽的纸屑,刚刚卫衍说过这衣服是他让家里准备的,这么说今日他收了大将军府寄来的信件。令卫衍生气到连情绪都没能藏住的,到底真是关于军事,还是与自己有关翻了翻手中的衣物,陈子穆略显犹豫地问道:“将军能否回避片刻,子穆已多日未沐浴,想稍作擦拭再换亵衣。”“你风寒不过刚痊愈,我给打桶热水来。”卫衍说着出了营帐,没一会儿就提了大半桶热水回来搁在床边,又打了些原本帐内放着的凉水进去,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后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行了,我去外头等你。”陈子穆看着卫衍仔细地替他做好这些,轻声道:“多谢将军。”卫衍对他的态度,似乎与之前并无变化,陈子穆没去翻看那余下的纸边,褪去了衣物,用桶内的毛巾慢慢地擦拭着身体。虽然水温正好,帐内的低温依旧令他整个人止不住地打着颤,但也正是这样的寒冷,才令他的思绪更加清晰。卫衍既然寄信回家让人准备了他的衣物,必是有提起过他,他自幼生长在皇城内,栾城口音十分明显,做不得假,以卫衍的细致以及卫林的严谨,恐怕是已经调查过,栾城并没有如他描述的这种人家。但卫衍并未再询问什么,到底是出于信任,还是,在卫衍心中,已经认定了他不会说实话,觉得哪怕询问也无任何意义陈子穆心中再次浮起坦白身份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没能胜得过理智。他信卫衍不会叛国,也信卫家几代忠良,但他不敢拿整个冉郢去赌。更何况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也在惧怕着,怕自己的身份一旦袒露在卫衍面前,两人间的距离反倒会更远最后,直到陈子穆换好衣物走出门,对于那些问题,依然没有想出合适的答案。掀开帐帘,外头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雪来,男人撑着把油伞,背身而立,对着远处帐顶积起的雪花出神。“衣服很合适,让将军费心了。”听到陈子穆的声音,卫衍回过身,那抹水蓝色的身影就这样撞入他的眼帘,刹那间漫天的飘雪、远处的霞光,似乎都黯然失色。卫衍一直知道陈子穆生得好看,从初遇时那惊鸿一瞥,到朝夕相处中每日清晨睁眼那刻的惊艳,但这些都不如此刻来得震撼。陈子穆将一袭水蓝色长袍穿得慵懒又优雅,如墨如绸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羊脂玉般透白的肌肤衬得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鲜明,发顶落着的几朵雪花仿佛最恰当的纹饰,多一分太艳,少一分略显单调。这一刻的陈子穆美得不似凡胎,倒真像是随着飘雪落入人间的上仙。卫衍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才终于想起将手中的伞凑过去,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外头冷,怎么不穿上裘衣。”陈子穆将卫衍的反应看在眼中,笑了笑:“想让您先看看。”“这衣服你穿极好看。”许是听他这么说,卫衍认真又快速地夸了一句,夸完没好意思看他,将伞往他手中一放便转身进帐替他取外袍去了。留下陈子穆在原地兀自笑着,来军营的短短数月,若真算起来,倒比他以往二十多年在宫中真正愉悦的次数要多。没一会儿卫衍便取了雪白的兔裘来,没让他动身,自己站在他身后替他披上。那兔裘也是卫衍这次让家中准备的,用的全是最上好的材质,厚重的裘衣挡去了大半寒意,令陈子穆整个人都温暖起来。饭后,两人打着一把伞,踏着积雪慢慢往回走,陈子穆频频低头看,在一次差点撞上巡逻的士兵后,卫衍忍不住伸手将他往自己这侧揽了揽,“你也不看着些路,总低头在看什么”“将军的腿似乎今日没有不适呢。”边境天寒多雪,以往虽然卫衍没说,陈子穆还是能看出他的腿疾多少有发作,但今日仔细观察中却未发现任何异样。听到陈子穆的话,卫衍一愣,若非对方提起,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今次降雪,他似乎真未有任何不适,甚至连以往伴随整个冬天的微微刺痛感也消失不在。“确实没有任何不适。”卫衍的表情带着几分惊喜,“这是痊愈了吗”陈子穆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但嘴上还是十分严谨道:“将军身体底子不差,算算日子疗程也该结束了,不过具体是否彻底痊愈,还得回去详细查看才知。”待回了营帐,陈子穆脱去裘衣便示意卫衍坐到桌前,自己坐到他的对面替他把脉。卫衍感受着手腕处微凉的指尖,心中莫名有了一种踏实感。片刻后陈子穆移开手道:“将军褪了衣物躺到床上吧,我需要查看一下伤处。”自打上次冲了凉惹得陈子穆生气后,陈子穆说的每一句话,卫衍几乎都会照做,称得上是个好患者了,闻言很快就依照对方的意思在床上趴好。陈子穆先检查了他左膝上的伤疤,又在附近的几处穴位不紧不慢地按压了一会儿,询问他的感受,得到与预期中一样的答案,眼中的神色才放松下来,露出几分笑意:“看来确实是痊愈了,恭喜将军。”作者有话要说:卫衍看陈子穆穿新衣服的表情:Σっ °﹃ °っ第16章 疑“子穆,谢谢你。”卫衍这样说着,声音不似刚刚回来路上那样惊喜,反倒透着几分怪异。陈子穆起初没多想,只是道:“将军收留我,又给我准备衣物,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卫衍闻言不再开口,陈子穆洗完手走回床边,出声提醒:“今日我未替将军施针,不需一直趴着。”“我知晓”卫衍应了,却依旧没有动作,陈子穆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从对方光裸的后背晃过,停留在只着亵裤的腿根处。想起刚刚自己的手指在穴位按压时卫衍的僵硬,原来并不是因为紧张自己的旧疾吗陈子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除去尴尬心中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久他才压下异样感,淡淡开口道:“将军久居军营,有些,有些需求也很正常,从医者的角度,不建议在这种时候趴伏着,不利于健康。”卫衍:“”陈子穆从前从未发现自己性子中有如此顽劣的部分,但看着向来威风的大将军此时窘迫的模样,他竟莫名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不过愉悦之后,他顾及对方敏感处的健康,还是转了身往外头的桌案走去:“我去将今日的诊断记录下来,这册子您回头让人送到医帐,军中将士中怕是有不少类似的旧疾,大多可按这法子治愈。”“好。”见陈子穆走开了些,卫衍才终于翻过身。经过刚刚一番折腾,其实那处已经消下不少,但隔着单薄的亵裤,还是能看到略微凸起的形状。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又不得不逼自己去想了些军事,这才总算赶在了陈子穆回来前平复了下去。卫衍的旧伤治愈后,对主动进攻苍川之事便更有信心。苍川实力不弱,比起部署战略,挑选进攻时机也尤为重要,之后几日的商讨中,将领们一致通过,将发起突袭的日子定在了元宵后一日,也就是正月十六。数百年前,苍川与冉郢曾是同一国土,后经历了几次分裂重组,才形成如今局面,所以两国人虽在样貌上有些许差异,风俗文化却十分近似。元宵节在苍川被称作彩灯节,苍川百姓甚至比冉郢人更重这个节庆,将之视为他们合家团圆的日子。选在元宵之后的清晨发起进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相处中,卫衍并未向陈子穆提及过任何军事,但陈子穆自幼熟读兵书,从卫衍越来越迟的回营时间,以及偶然在伙房遇上李徒时,对方有别于以往的严谨态度中便能察觉一二。到了元宵那日,营中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节日氛围,用完饭,卫衍让陈子穆先回营帐,他自己则与李徒、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