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光线黯淡，邵宇峰坐在驾驶座上并未注意后面的情形，他万万也想不到林霁会做这样的打扮。倒是林霁不安地坐在那里，往上扯了一下口罩，却堪堪对上刘医生的眼睛。他眼神温和，似有歉然，林霁明白他的意思，今天只是纯粹巧合罢了。车子也夜色中疾驰，林霁一颗心七上八下，心里暗想难道是邵落梅可是她向着车窗外一看，模糊夜色中依稀辨得似乎也不是去杜美路的方向。车窗开着，有风掠过，呜呜作响，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的枝叶也哗啦啦的摇晃，林霁只看得那些树叶的影子从车窗上疏忽闪过。夜色中，林霁慢慢看出一个尖顶的轮廓，一颗心更是砰砰乱跳。可是车子却没有在以前的门口停下。反而绕向了后面的一条巷子，走到尽头，又是左拐，才停了下来。夜色幽暗，林霁下了车子，才见那高高围墙之上爬满了藤蔓，半晌才看出那还有一扇精巧小门掩映在藤蔓后面。这门也如此隐秘，怪不得那一在附近乱转，却一点也没有注意。谁知道，邵宇峰走下车子，走到刘医生面前说道：“刘医生，你也知道我父亲的脾气，我就不进去了。”刘医生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邵宇峰又说道：“要辛苦你了。”说完便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那边随即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边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出现在眼前，似是对刘医生极为熟稔，连称呼也没有只说道：“进去吧。”刘医生马上走了进去，接着是小方医生，然后才是林霁。她从邵宇峰身边经过时，药箱碰到了邵宇峰的手，想是磕到有些疼，他轻轻“呀”了一声，可是林霁依旧低着头，连一声对不起都不敢说出来。进了院子，只有一盏庭灯，昏暗灯光闪着，一股阴凉之气直扑面上。她这次注意到院子里不知道是些什么树，或许是香樟，密密的枝叶遮盖天际，抬头竟不见星辉。脚下似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林霁踩上去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只是打滑，有一次她趔趄了一下，几乎跪倒地面上去，幸亏小方医生抓住她的衣领。她转头向着左右打量，终于在右侧边上发现了她经常看见的红色围墙，只不过，在这边看来尤其陌生。墙上全是攀藤，一朵一朵的花绽开，夜色中不辨颜色。还来不及细看，却听得一个声音问：“老袁，是刘医生来了吗”林霁听得出来，这正是与她一面之缘的邵介甫。房门大敞着，黄色的灯光照在台阶上，却不见人。刘医生拾阶而上，小方和林霁马上跟过来。他们进了屋子，房间里收拾地干干净净的。林霁来不及细看，转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邵介甫，竟是被吓了一跳。白色的对襟长衫，血迹斑斑，他的左手显见是受了伤，拿了一个白毛巾裹在着，白毛巾上已经被血浸透了。他脸上的眼镜也不见了，额角上有些划痕，像是指甲划的。小方医生立即把医药箱打开，林霁虽然看得心惊肉跳，也力图镇静，打开了药箱。这时邵介甫却说道：“老刘，我没事，我没事，你先去看看她我看着她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样，我只好绑了她，让袁妈看着”刘医生却说道：“她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在一时。她身上有伤吗”邵介甫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没让她碰到自己。”“那就是，我先给你包好，再去看她，我看着你这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刘医生给他拿下了那白色毛巾，那伤在手心，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手指滴了下来。刘医生看了一下伤口，小方医生也过来帮忙，刘医生说道：“这伤只怕要缝合，太深，太长了，她怎么会拿到刀的。”邵介甫强忍着疼痛，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过来看她，一开始还安安静静的，没有枕头下竟然还藏了匕首”刘医生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小方在旁边帮忙，林霁安安静静地在一边递着器械和药品。因为诊所里的麻醉药不多了，这一次也没有带来，刘医生缝合的时候，邵介甫脸上豆子一样的汗珠滚下来。刘医生和他交谈着，转移着他的注意力：“她怎么会拿到匕首的不是有专人看着她吗”邵介甫咬牙说道：“从我回来开始，她就没闹过，安安静静的，连老袁都不知道她这匕首从哪里弄来的”刘医生看他一眼，说道：“可是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然送她去专门的医院吧去国外也行，有专门的精神科医生”没有想到邵介甫皱了眉，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我得守着她，她只有在这里，我才安心一些。”刘医生终于不再说话。低低叹了一口气，像是这话都已经争论了无数次，每一次没有结果一样。林霁站在那里，想到那一日的早晨，自己像一个偷窥者一样，推开那个铁门。而如今置身这里依然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她把纱布递过去给了刘医生，目光下意识地漫过那个狭窄的木质楼梯。十几分钟过去了，刘医生才把邵介甫的伤口处理妥当。刘医生说道：“好了，我上楼去看看她。”邵介甫忍着疼，说道：“你等一下，我先去换了衣服，我怕再吓到她。”邵介甫叫了声：“老袁，你去那边去给我拿衣服去。”院子里有人应了一声。刘医生还是忍不住：“我认识你十年了，虽然以前的事情不甚了解，可是这十年也看得够了”邵介甫却只摇摇头：“什么也不别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林霁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邵介甫语气中有一种黯然神伤的东西让她恻然。那位老袁终于拿来他的衣服，他走进去旁边的房间，换了另一件白色的对襟衫出来。邵介甫说道：“我们上去吧。”谁知道，刘医生却说道：“你就别上去了，你们刚冲突过，你再去会刺激她，所以在这里等着，小方你也在这里，我怕人太多。”他指着林霁说道：“你和我上去吧，拿着药箱。”林霁默不作声，轻轻点了一下头。她跟在刘医生的后面，走上了楼梯，听到后面一声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