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开头去。薛霆被冷落一旁,却不恼。看着宁儿:“是邵稹么”提到邵稹的名字,宁儿的神色动了动,泪水涌起,哽咽得更加厉害:“不不用你管”见她的模样,薛霆已经了然。他想了想,拿来一张胡床,在她面前坐下。“我是不想管。”他缓缓道,“可你是我表妹,住到这宅中,便是一家人。宁儿,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邵稹若是真汉子,便不该再来招惹你。如果他要你等着他回来,我会看不起他。”宁儿低着头,好一会,低低道:“稹郎稹郎不会回来了”薛霆讶然。他看着宁儿,好一会,道:“他说的”宁儿的眼泪掉得更凶,点点头。“是给你写了信么让我看看。”宁儿一动不动。薛霆目光深深:“他去了西域。”听到这话,宁儿一惊,猛然抬头:“你”“别总拿恶人的眼光看我,这想也想得出来。”薛霆无奈道,“他逃走已有十余日,若此时已经逃出去,那只能是西域。”说着,他看看宁儿,撇撇嘴角,“你放心,他跑得越远越好,我不会管。”宁儿眼睛红红,啜泣道:“可可我忘不了他”“不是让你忘了他。”薛霆轻声道,“是要你明白,你们本不是同路上的人,随缘而为,对所有人都好。”宁儿望着他,眼眸慢慢垂下。“我我还能见到他么”许久,她小声地问。薛霆叹口气:“宁儿”“我知道我知道了”宁儿的声音虚无,没再说话。她的泪水依旧涟涟,手捂着心口,邵稹的信收在那里。耳边,似乎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唯一之幸,乃是与你相遇剑南。”“人世茫茫,我得以与你相识,得你所爱,此生无憾。”宁儿,春光几许,莫负了世间美意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没有时间写 t t,只能接上章补齐。41 金山夏去秋来,冬终春至。一年过去,又来一年。西域庭州,秋风将胡杨的叶子染上了金色,与蓝天相衬,绚丽夺目。金山副都护裴行俭回到署中,等待已久的司户即刻前来。“新归附的石辛部,所有人等已造册完毕,男女老幼,共三千一百二十七人。”似乎说罢,让从人将籍册呈上。“司户辛苦。”裴行俭微笑,取了两册来,翻了翻,只见籍册上记叙清晰,姓名、年纪,来历皆是了然。翻过几册之后,他的目光忽而被其中一个名字吸引。“石真”裴行俭想了想,道,“某听闻,石辛部东迁途中,曾遇到突厥大队人马追杀,不料部众反抗勇猛,突厥队长反而被枭了首级。那个取他首级的人,似乎就叫石真。”“正是他”司户笑道,“石辛部东迁,此人乃是英雄,路上几番遭遇侵扰,都是此人领着人打退的。”裴行俭颔首,道:“倒是个有能耐的人。”司户知道他动了爱才之心,道:“我此番前往石辛部中,曾见过这位石真。”“哦”裴行俭道,“如何”“那人不张扬,我只远远看了看,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且”司户停顿了一下,微笑,“看长相,应当是个汉人。”裴行俭讶然。司户继续道:“我问过石辛,他只说这人是在东迁的大漠里遇到的。他们收留他,将他收进部中,冠了同姓,一道来了庭州。”裴行俭看着他,目光深沉,片刻,莞尔:“司户怎么看”司户哂然,道:“副都护,西域之事,你我都知晓。汉人大多自汉魏以来屯田之人,有名有册,一查便知。而游散又改名之人,恐怕来历不正。”裴行俭颔首。“此事我也正想问一问副都护,是否将他落籍”裴行俭想了想,道:“落籍无妨。西域多枭雄,就算是内地流放的罪犯,凭骁勇成事者,亦不罕见。此人如今既是做了好事,又连石辛都为他说话,若这边不许,石辛部当会不满。若有疑虑,盯着些便是,此处有金山都护府,他若敢犯事,缉拿轻而易举。”司户得了这话,心中宽下。又讨论了些事务,司户想起什么,道:“是了,明日有驿使回京,驿所那边来问,长史可要送家书回去”“哦”裴行俭莞尔,“如此,某立刻修书,午后送去便是。”“知道么听说安西大都护要换人了。”大明宫里,深夜寂静,一名正在巡逻的千牛卫望着殿顶若隐若现的鸱吻,小声地与同伴闲聊。“你怎知”同伴问道。“前不久在吏部听说的,突厥和吐蕃闹得凶,匹娄公管不住那些大小胡部,又年老了,上奏请辞呢。”说着,他朝远处仍然灯火通明的大殿抬抬下巴,“看看,陛下和各部大臣现在还在讨论此事。”“那谁会去”“我也不知,不过”他四下里望望,道,“据说极可能是裴行俭。”“裴行俭”同伴惊讶,“他当初不是得罪皇后被贬走的么如今却要提作大都护”“是啊,我正是觉得此事蹊跷,谁升上去也不会是他,除非”“除非什么”那人压低声音:“除非陛下又要废后”“别胡猜去年才杀了上官仪”一声轻咳从后面传来。二人正说得热烈,此时,如同头上脚下一盆冰水。“是闲聊的时候么”左千牛薛霆冷冷看着他们。二人站直了,不敢吭声。“当值完毕后,自去领罚。”二人连忙称喏,大气不敢出。薛霆严厉地看了看他们,未几,朝大殿走去。夜风吹来,殿上的灯烛光微微晃动,众臣子议完事,纷纷出来。皇帝从坐榻上起身,踱步往外,一旁的宫人连忙将一件外衣给他披上,左右侍卫跟随在侧。薛霆紧随皇帝走出大殿,到了阶前,皇帝却没有前行。他看看殿前的天空,却忽而转过头来,看着薛霆。薛霆一怔,忙行礼。皇帝笑笑,摒退左右。“薛霆,”他缓缓道,“我记得,你是显庆五年,在百济立功,升任了左千牛。”“禀陛下,正是。”薛霆道。皇帝捋捋胡子,道:“我前日到兰台,看到了你父亲。想当年,我初为太子,你父亲为长史,常与我共论经道,每每思及,备觉其学识渊博。”薛霆莞尔,道:“陛下过誉。”皇帝轻叹:“可是当年我不曾留住他,前日相见,他鬓生白发,都是老了。”薛霆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当年,父亲本来可以留在京中跟随太子,前途大好。可是他的祖父突然病重,父亲无法,只得陈情请调回乡。这一去,就是十年,虽然祖父故去后,父亲又升任商州长史,可毕竟不比当年,到现在,也不过做到了四品。“你呢”皇帝忽而将话头转向薛霆,“你跟着我也有四五年,可有志向”薛霆心中一动,想了想,挑着最保险的话回答:“禀陛下,薛霆之志,乃在报国,辛苦不辞。”皇帝笑起来,少顷,道:“你有将才,困在这宫中做个左千牛,每日为繁缛奔走,确是可惜了。薛霆,朝廷大力治西域,那边正缺人才,亦是尔等儿郎建功立业之时,你考虑过么”薛霆讶然,正要说话,皇帝摆摆手,道:“不必急于回答,回去好好想想,方才谈话唯有你我,不过闲聊而已。”薛霆沉默,片刻,向皇帝一礼:“臣敬诺。”长夜轮尽,曙光破晓。薛霆离开禁中,出宫门的时候,看到了裴荣。二人都当值一夜,裴荣的黑眼圈比薛霆要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日子当真难捱。”他抱怨道,“整夜里走来走去吹凉风,说出去威风,其实无聊死了。哪日郎君我受不了,直接去西域投奔我叔父,挣个十二转功勋回来,封个国公,舒舒服服”薛霆听着他抱怨,忽然想到昨夜那两个千牛卫的话。“我记得,你叔父如今是金州副都护”他问。“是啊。”说到叔父,裴荣苦笑,“我祖母快要把他念死了,昨日收到他的家书,硬将我拉过去给她念。”说着,他叹口气,“也怪他当年管不住嘴,长孙公谁都不怕,二圣没奈何,可褚公和我叔父都被贬得远远的。”薛霆安慰地拍拍他肩头。裴荣家里的事,他是知道的。裴氏出身河东,是有名的高门。自前周以来,豪杰之士辈出。裴荣的曾祖父裴仁基,是前朝左光禄大夫;叔父裴行俭,先皇贞观时以明经入仕,显庆二年做了长安令。高门才子,本是顺风顺水,可前几年皇帝废后时,长孙无忌、褚遂良反对,裴行俭参与其中,不久,就被贬去了西州。“不必担心。”薛霆道,“你叔父才能过人,陛下还是赏识他的。你看,别人都一贬再贬,你叔父却又升做了副都护。”“那当然。”裴荣眉飞色舞起来,“我叔父,天下没几个人比得上。”薛霆听他说着,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朝廷大力治西域,那边正缺人才,亦是尔等儿郎建功立业之时”说实话,皇帝一番言语,戳中了他的心事。薛氏自高祖起兵时依附,以将门为途。他的父亲虽然是个文官,却改变不了薛霆的志向。他一直想像祖辈那样,闯荡天下,建功封荫。所以,当初他毫不犹豫地报名去征百济,而后来,他也的确被赏识,拔为了皇帝的近侍左千牛。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做就是四五年。在禁中任职,的确是一条好路子,能被皇帝经常看到,升迁也比外面的军府容易。他要是干得好,以后,遇到战事,也可能被封个将军,领军出征。但是,薛霆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希望自己最精锐的年华在高墙里白白流逝,重复着一成不变的事,会将一个敏捷的人变得平庸。他害怕自己将来真的做了将帅出征,面对沙场,却彷徨恐惧,脑子里只有兵书的白纸黑字。去西域一个声音在心里吼道。可是,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邵稹。他,也在西域。马一路走到街口,裴荣说:“饿死了,去寻个食肆吃好吃的,我请。”薛霆却笑笑,摇头:“你去吧,我要回家。”“回家”裴荣鄙夷地看他,片刻,却似忽然明白,莫测地一笑,“急着想去看你家小表妹吧。”“什么表妹。”薛霆皱眉,耳根却隐隐一热。“别装了。”裴荣嗤笑,“中书舍人、工部尚书,这样门第的女儿,哪个配不上你人家遣人来问你的意思,你想都不想就回绝了。”薛霆无奈:“我觉得不妥就推了,这跟我表妹有何关系。”“你表妹要是生得粗眉小眼嘴边一颗大黑痣,我也会觉得这跟她没关系。”裴荣意味深长道,“可不巧,你表妹是个大美人,上回几个弟兄去你家里,回来都快得了相思病,我就信了。”薛霆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白他一眼,调开马头:“随你怎么想,告辞。”裴荣却追上去,嘻笑道:“别急啊,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要看看大美人”“谁要带你回去,滚开。”“别这样么”42 紫藤薛霆回到府中,见里面静悄悄的。家人过来行礼,薛霆问:“母亲呢”“今日赵侍郎夫人有请,夫人过府去了。”家人答道。薛霆颔首,不耐烦地瞪了使劲递眼色的裴荣一眼,问:“表妹也去了”“娘子正在府中。”家人道,“在佛堂里。”薛霆应一声,入内。“佛堂”裴荣讶然问道,“小娘子喜欢礼佛。”薛霆“嗯”一声,苦笑,道:“原来不喜欢的。”可那人走了以后,她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