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原本眼神踯躅的黑影似乎受到陆横舟话语的影响,身形不自主地一动,待旁边的黑影意识到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陆横舟等得正是这一刻只见他双手翻到背后,足下一点,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到了黑影面前,手腕一转,银光乍见,满月般的利刃割破了那个黑影的脖颈,刀锋之快,伤口尚还是一道红线时,陆横舟的身影已不在原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些倒地的黑影死前也不过只听到了陆横舟的一声轻笑,如地府勾魂的一声笑人停,影寂,风止。陆横舟收起了的弯刀上没染上一丝血,依旧光洁如镜,银亮如月,只有极快的刀,刀锋过后,才能滴血不沾,而陆横舟的刀,恰恰正是这种快刀。他们是利刃,陆横舟恰巧也是;他们是死士,陆横舟不巧也是,只是陆横舟的反应比他们更快,直觉比他们更准,经验比他们更足,心比他们更冷,所以死的只有他们。但是陆横舟弯刀的切口一向拿捏地很准,可今天,他却偏了,莫名地手一抖偏了半寸,所以在一堆寂静无声尸体之中,他听到了一声低喘,是那种被割破了气管时才能发出的如漏风一般的喘声。有人还活着,却已经离死不远。陆横舟并没有心思给这种苟延残喘之人再补一刀的习惯,更何况他此时并没有心思思索这事,杀手的手即便是千斤之坠在手,也该稳如泰山,可如今却“杀杀你陆横舟杀”沙哑破碎如风箱的声音逐渐从身后传来,那个未死的黑影挣扎着从尸堆中爬起,被割破的喉管血流不止,却还是一心一念地想杀着陆横舟,真正的至死方休。既可怜,而可悲。刃进血出,陆横舟最终还是选择给了那个可怜的死士一个痛快。死士不过都只是一件工具,用完便弃,没有感情,没有未来,而不再能杀人的死士却是连一件废物都不能再算。陆横舟暗自握紧了仍在不断颤抖的手,那双沾满鲜血,戮尽无数生命的手本该是极稳,极稳的章七秋。残秋。梧桐落尽,草木凋零,纵然是有烟柳画桥,有风帘翠幕,有云树绕堤,有怒涛卷雪繁华绝世的余杭似乎也都经不起这萧瑟荒凉的秋意,可这里却有三秋桂子,有平湖秋月,有说不尽的情,有道不情的故事浓郁的金桂的尽头,是繁华的盛景,是温柔乡,是销金窟。西湖畔,莺歌燕舞楼。是夜。极冷极萧瑟的夜,却揉不碎这里的歌舞升平,掩不埋这里的繁华奢靡,挂满的红色灯笼如情人最朦胧最暧昧的手,握住了那些孤独寂寞的浪子最寂冷的心。可惜今日来这里的既不是有钱富商,也非寂寞孤冷的浪子。一个是眉目含情的万花医者,一个是面容严肃的天策将士,一个是冷眼冷面的唐门杀手和一个遮着脸的明教刺客。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气度,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俊,很英俊,即便是那个遮住半张脸的明教弟子,也能从他浅色的薄唇看出他必定也是个极俊美的人。莺歌燕舞楼中的姑娘们的眼睛一向很尖,也很毒辣。干她们这行的人,很少有人眼光不好的。她们知道这四个人不但长得不错,也一定是多金而有地位的人,有权有势的人从来都是她们最爱招揽的,更何况他们还很英俊自古青年才俊,风流公子又如何不让女子们心动不让人心笙荡漾她们也自信很难有男人能逃过她们的魅力,她们妩媚的笑容,她们年轻的身体。可惜这次她们却猜错了。四个人只要了一间最好的花厅,两壶上好的竹叶青,四碟精致的冷菜,八盘时令的热炒,却没有喊一个姑娘,一个都没有,连个陪酒弹曲儿的都没有。即便那些特意来妓馆勾栏谈事的人也绝不会不喊姑娘,因为这件事本身在这里就显得很奇怪,低调行事的人绝不会如此引人注目。但是他们给得是整锭足两的雪花银,纵使鸨妈妈觉得奇怪也敢多言,更何况想要她这里姑娘的人都可以排到钱塘江去了,她又怎么会注意这四个奇怪的人只是有时候奇怪,就是为了引人注目上好的花厅,用得是最好的花梨木做得桌椅,雕工精细的锡壶,洁白润泽的瓷器,还有令人食指大动的精美菜肴,可惜,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想去动一筷子,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除了裴少卿一人拿着酒杯在自饮自啄。裴少卿轻啜了口酒,低叹道:“你们一个人在走来走去,另外两个人站在一旁装木头,看着你们这再好的竹叶青我都品不出味道了”一直在来回走动的李岚天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沮丧,又有些急躁,无奈道:“无亦这到底是跟我们打什么哑谜,叫我们来这里,人却不出现。”他们在路程中途收到了唐无亦的机甲鸟,约他们见面的正是杭州城西湖畔的莺歌燕舞楼。李岚天一把夺过了裴少卿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又道:“莫不是无亦他出了什么事”裴少卿却连头都没抬,只是重新拿了个酒杯倒酒,优雅独饮,淡淡道:“无亦处事谨慎,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位师兄跟着,其他人怕也很难蹭到些便宜。”不知是否是因为酒劲的缘由,李岚天的眼睛似乎有些发红,大声道:“你难道完全不担心那个什么狗屁师兄跟在无亦身边会没有一点目的”裴少卿却似乎并没有被李岚天的情绪所感染,仍然很平静,很理智,说道:“我说过无亦既然能给我们发机甲鸟来,那他的处境定然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得多,他既然让我们在这里候着,我们等便是了。”“少卿你好好好”李岚天似乎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裴少卿的想法,只好转身向唐二质问道,“无情,为何连你都能如此镇定无亦可是你大哥啊大哥”唐二抬起的一只黑得发蓝的桃花眼中竟全是淡漠,连语气都是难言的一种疏离:“唐无亦只是我大哥而已,这点李将军你难道还不清楚”“这十年间你们尚有见面的机会,这大哥我可一面都没见过。”唐二说罢这一句,似乎也不愿再多言,只是低下头玩起了跟库伊扎绞在一起的手指。一直望着一个方向出神的库伊扎听到了唐二的话后,只觉心底被细细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发苦,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只好反握住唐二的手,体贴般的轻捏了一下,但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飘回了刚才盯着的那处,眉头不自主地皱了起来。李岚天大抵是忘记了这一点,尴尬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拿起桌上装满酒的酒杯,自罚般地灌了下去,又苦恼地抓了抓头。裴少卿对唐二的话似乎也有些难得的惊异,静默地饮了杯酒后,轻叹了一声,话却是对李岚天说的:“晴空,这几日你究竟在急些什么,如此失控并不是你的作风。”“我”李岚天猛地抬起的眼竟比醉酒后还要通红。痛苦,无奈,焦躁几种情绪全揉在了一张英俊的脸上,李岚天执起酒壶又替自己添了杯酒饮下,才堪堪压下些情绪,苦笑道:“我也不知我到底怎么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太平。”“总觉得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呵”突然间,一个陌生的笑声传入了花厅中,可惜花厅中却仍是空荡荡只有四个人,裴少卿与李岚天都已警戒地站了起来,唐二的手也放在了身后的弩上,只有库伊扎猛地跳了起来,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朝向他之前一直张望的方向窜去,人未至,一招寒月耀已经甩了过去,只听“叮”的一声,金铁相交,火花闪过的一瞬库伊扎倒也不恋战,足尖一点,身形已向后跳了三次,连退出了五六尺。一个手持双刀,一身黑衣的明教弟子。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潜伏在花厅中的,除了库伊扎隐约有些预感之外,其余人竟全然没有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银白如残月的弯刀从舌尖舔过,黑衣的明教朝库伊扎露出了一个嗜血而诡谲的笑容,低沉的声音回响在明亮的花厅中,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他缓缓说道:“师弟,真是好久不见。”虽然藏在兜帽下的脸看不得模样,但却仍能感受到那双如狼般锐利的眼。不用说,厅中人一听,大抵都猜到这人便是那位陆横舟,但他们都没想到第一次与这人见面竟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不过虽然众人心中都埋着许多话要问,但是这种时候,却都不适合。库伊扎的脸虽然也藏在兜帽之中,可争锋相对的气势却不弱分毫,只随手甩了一下手中弯刀,微微一笑道:“师兄,一年不见,这暗尘弥散的功夫却是退步了不少”陆横舟也顺手挽了个刀花,朝库伊扎挑衅一笑道:“相别一年,我反倒是想看看师弟进步如何”陆横舟话音刚落,双脚一踏,身形一动,人已经飞出了花厅,不过库伊扎却也不慢脚下一点,人也已经窜出了七八尺,单手撑着窗台凌空一翻,同时另一只手中金链已经猛地击出,金链绕树之时,库伊扎的身形早已又窜出了五六尺不过片刻两人的身影皆已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莺歌燕舞楼后是一片蜿蜒曲折的长廊,廊边便是水光潋滟,波光粼粼的西湖,二人追风逐月,腾挪踏空到此处却也停了,遥遥相立,一时倒也没有动作。不愧是杭州最好的妓馆,这长廊顶上覆的却也是最好的宝蓝色琉璃瓦,不过这琉璃瓦看着极美,可当要站上去的时候,却是滑不溜秋,极难立足。如此看来二人的下盘功夫倒也是极为出色。月凉如水,夜色极静,只有银色的弯刀在月下闪耀着诡异的亮白色光芒。树欲静,风难止平静的水面忽然有一尾湖鱼跳出,鱼未入水,刀光已出银色的月光镀在两人的身上,生出了一层惨白的光,惨白的月,惨白的脸,惨白的刀,这不是一场生死相搏,二人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这月凉,凉得究竟是月还是刀锋,这月亮,亮得究竟是月还是刀光日月交辉,银弧烁眼,黑与白的劲装在寒夜下舞地猎猎生风,二人速度之快之诡异已没有人能看清看透他们的身影,只有一轮残月如雾,雾下有双蝶瞬影翻飞,倏忽而至,倏忽而去,难觅踪迹。只是刀有优劣,人有胜败。二人的刀都是极好的刀,可是这人之胜败却是迟早的事。库伊扎手中刀锋如浪,绵绵不断,步步紧逼,可陆横舟身法却更诡谲飘忽,这致命利刃每回皆从他面前不到一寸处堪堪划过,却从未伤他分毫,同时手中弯刀却已顺势朝库伊扎肋下砍去,与其飘忽的身法不同,这刀势刚劲迅猛,竟有猿进鸷击,雷霆难敌之势不过库伊扎手腕一翻一柄弯刀已架住了迅猛之刃,这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用得却绝不比当日裴少卿一杆劣笔差,弯刀反握,另一手的刀锋已迅雷之势斜切上陆横舟的面去,只是这一次陆横舟竟没能躲过去,利刃夹风,划破了帽檐,飞溅的血珠映着惨白的月,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库伊扎身形一顿,似乎愣住了。唐二一行人赶到长廊顶上之时,只见库伊扎低着头,垂着手,沉默不语,而陆横舟面上兜帽被划开了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面颊上的伤口流到下颚,手中银刀锃亮如月,冰凉如水,刀尖正顶着库伊扎的喉。胜负已分。唐二一手已暗自扶住了背后的千机匣,另一手一弹指间已夹住了三枚化血镖,虽然他尚不清楚陆横舟的武功路子,但是他却还是有自信可以一击打掉陆横舟手中之刀,虽说成王败寇,可惜他唐二从来不是君子,更没有任由心爱之人身处险境的癖好。不过在唐二手还未动,黑衣的明教弟子已先行一步开口说道:“师弟,兵不厌诈,这般浅薄的道理难道你到今日竟还没有理会”陆横舟见库伊扎依旧低着头没有理会倒也不恼,微笑道:“师弟这般正直善良,深入这江湖倒也不怕被狼吃掉”、陆横舟露在外的半张脸在月下映得惨白,脸上流下的血却恍若血泪,勾起的笑容总带着些鬼魅而嗜血的意味,反观本是垂头的库伊扎被陆横舟如此一说,如被踩到尾巴一般跳脚地抬起了头,埋在兜帽下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呵看来不过一年未见怕是已经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陆横舟好笑般地低头轻笑了声,可下一瞬另一手的弯刀已指向不远处的唐二,再抬头露出的笑容却已泛着如刀刃般冰冷的光,朝唐二冷冷道:“我陆横舟活了这么久可并不懂什么叫做同门爱,把你手中的暗器收起来,别逼我朝我可爱的师弟动杀手。”“为何不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暗器快。”唐二抬起了脸,一只黑得发蓝的桃花眼中竟冷得让人背脊发寒,而半张鬼面映着发白的月光竟是说不出的瘆人可怖。“你”陆横舟似乎并未将唐二冷如冰渣般的目光放在心里,反而皱着眉,生出了一瞬的愣神,恰此时两道碧色的光已夹杂在风声中破空而来,一枚射向陆横舟的眼,一枚射向了他的喉,角度都极为刁钻,但只见陆横舟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