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顺着手腕一路攀爬到指尖,他反复观察着自己手掌间的纹路,回想着那天晚上扼住那人脖颈的力道。那是事后令他也连连后怕的狠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了狂,带着近乎毁灭的冲动去对抗让他痛苦的存在。如果这是狂躁症的前身,他开始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伤了他。那个人,让他尝尽痛苦,又掐不断对甜蜜的期盼。手臂垂下的瞬间,心间有意念独自生根发芽,那只有一个指示,等待着他去做。想他,想见他。此时此刻,刻不容缓。他赶到那人的公司楼下时,已然到了傍晚时分,夕阳无精打采地滑过天边,无声无息无欲无求地等待降沉,暖意无限的光芒却张扬开来,肆无忌惮地一路倾洒而过,映得所有角落都像一幅幅旧时代的画报,韵味悠长。他脚步一刻未停,匆匆忙忙像是赶赴人生的重大关头。等待电梯的时候心间也是火烧火燎的难耐,不知为何,一但思念升起,便如火燎原,再难止息。他被这份相思之情折磨不放,腐心蚀骨就差窒息。抵达九层之后,他迈步进入走廊,反倒有了突如其来的踌躇。时隔几日,他们未曾涉足对方的生活分毫,上一次不算愉快的会面无疾而终,他不知这一次该以怎样的姿态去见对方才算自然。即便有思念作祟,也容不得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躁动难安。南舜,南舜。在心底反复低咛着那人的名字,就像暗自输入静脉的镇定剂,将他的心跳轻柔安抚,却重又点燃他的期盼。朴兴秀略微整理了下因为疾步而稍显凌乱的外衣,才放缓脚步逐一走过走廊两侧的门,顾盼着寻找高南舜可能在的房间。一侧走廊的尽头有门从里侧打开,朴兴秀在寻找中无意间抬头望去,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门内走出,还在相互交谈着什么。他看向正值中年的男人,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再望向一边尚且年轻的男子,熟悉的感觉更胜一筹,回想了许久,他才记起,那是与高南舜重逢时,赶来将他带走的人。大概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吧。思考的同时他向前走去想要开口询问,却因不经意间钻入耳中的话语而定在原地。震惊和痛楚一瞬间齐头并进,难以置信地摆出一个残酷的现实,戳中他的心脏让他难耐地心疼。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果然夜幕降临之后,该寒冷的依旧寒冷得不动声色。这样的温差许是抵抗力差的人便承担不了的,渗透在空气中的凉意随风流动扩散,钻入袖口中衣领内就是令人颤栗地冰冷。若再加上胃部旺火焚烧的痛楚,任谁也不会轻描淡写地应对而过。高南舜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偏偏正逢胃痛的极端,让他恨不得蜷缩在原地再不动弹。攀扶着墙壁蹒跚前进,摸到电梯前按下按钮就好似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高南舜倾靠在电梯旁,冷汗沿着太阳穴缓慢地下滑,他很久没有承担过如此程度的胃痛了,这几年下来被他折腾得千疮百孔的胃,不定期就会折磨他忍耐疼痛的神经。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最近的生活规律实在不佳,这一次的疼痛来得排山倒海。连带他的意识都有些微的模糊不清。等到他出了电梯,在这样薄凉的夜晚,却被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扶着墙壁向前挪动着步伐,他咬着牙强忍痛楚,在发觉四周并无他人的时候,才允许自己稍稍泄露一丝呻吟声。手指不经意间略过走廊墙壁上的感应灯座,头顶的灯光刹那间绽放开来。让他原本就迷蒙的双眼更加难辨方向。“呜”痛呼出声的下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极端的痛楚快要捣碎他的胃,剧烈的喘息却好似呼不进一丝一毫的空气。他疼得几近晕厥。下一秒有双手伸来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用力提起,他只觉得跌进一个略显冰凉的怀抱被人紧紧环绕。熟悉的味道盈满四周,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可以感知到眼前的这个人。在虚弱中抬头去望,泪水却不经意间陡然滚落,径直滴到两人紧密相贴的胸膛间。模糊的视线内,光亮依旧饱满地充斥,一片暖意的清澈明意中,他看到那人望着他的双眼,温柔地像一池破碎的月光。“疼”他捂在胃部的手缓缓放松,猛然攀上那人的肩背,死死抓住他背部的衣料用力攥紧。出口的话语气游若丝,委屈心酸地道出自己的难过。高南舜垂下头,抵在那人颈间任由泪水四处流窜,再无法顾及任何颜面,被紧咬的下唇衬着煞白的脸色滴血般红烈。他的意识像是被利爪抓挠,挑战着神经的极限不肯放松。“没事了,我在呢。我带你回家。”今天是疼痛这种感触的生日吧,朴兴秀想。这个人因为身体之苦疼得死去活来,他因为他的痛而心疼得撕心裂肺。看到那人胡乱摇晃着头露出的惨白脸色以及被几近咬破的下唇,他恨自己无法替代,只能徒然地抱着他,准备找药安慰他的难受却仍要看他熬过那痛楚的时刻。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断开他紧咬下唇的自虐行径,朴兴秀垂首吻上他的双唇。像是企图将疼痛缝合,又或传递给自身,舌尖细致舔晋江舐,反反复复研磨着被咬破的下唇,他的呼吸却不经意地加重,应和着那人痛极的喘晋江息,窸窸窣窣回响在走廊内也有着暧昧不清的旖晋江旎感。被高南舜的牙齿咬住下唇时,他竟然在心底轻舒口气。像是尘埃落定,终于分担了那人的一丝痛楚。他任由血腥味在相融的唇齿间肆意蔓延,揽着对方腰身的手臂加重力道,指引着他向家的方向小心移动。再分开时,高南舜已经从一轮崩溃般的疼痛中虚脱,倚靠在他怀中无力挪动分毫,朴兴秀问出他家的门锁密码便利落地开了门,进门的前一秒,有细微的光芒从走廊的尽头一闪而过,他双手环住高南舜的腰身,侧头望向闪光所处的位置,下一秒走廊的灯光却恰巧暗灭,他便不再耽误任何,揽着怀中的人迈进门内就反手迅速地关了门。高南舜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便望见房间内熟悉的天花板。那盏吊灯是装修前自己特意挑选的,就是希望每次清晨醒来都能看到欣赏的佳色。身体仍旧残留着疲乏脱力的劳累感,加上胃部灼烧后未散的余韵,他瞬间便回想起之前的一切。撑着床面费力地坐起身,他环顾了房间一周也不见熟悉的身影,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才发现早已置换的睡衣,一瞬间动作便凝固在原地。他想起那个人吻了他,而他竟然在疼痛中回咬了过去。这样的事实让他有些气恼,又不禁惊慌。事情好像在朝着他难以预料无法把握的方向滑行。“你醒了。”随着门开的声音,低沉如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肯定的语气带着一目了然的温柔。高南舜抬头便看到那人端着水杯和米粥走了过来,微甜暖人的粥香霎时间弥漫开来。“你”“我在你家门口等你,正巧看到你胃痛发作,就带你回来吃了药,你疼得太厉害,就昏睡了过去。”像是察觉到他神色中尴尬难言的困窘,朴兴秀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在床沿坐下,开口便接了他的话解释起来。“嗯,谢谢。”高南舜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麻烦你了。”“不用道谢。”朴兴秀没有再理会他远距离的客套,转手拿过粥碗就想要喂他,却被高南舜迅速地躲过,向后挪动了三分,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两个人僵持不下,对视许久。直到高南舜率先躲开他的视线,开口却是扭曲般推阻的语气:“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来就好。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房间内的空气顷刻间被冷冻,朴兴秀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像是这样的逐客令对他而言毫无作用。他只是望着那个偏着头不愿看他的人,视线丝毫不曾晃动,仿佛穿过他的皮肤骨骼观摩他的心。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下去呢“唉”有叹息纠葛在一起弥漫开来,拉长时间的影子辗转惆怅。仅仅是如此单调地一声轻叹,就让高南舜咀嚼出其中晦涩难言无边喧嚣的悲问。他觉得鼻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为什么呢这份爱情,你就是不愿正眼瞧它一次”朴兴秀垂眸望着手中的碗,右手捏着汤匙在米粥内轻轻搅拌,有蒸腾的水汽徐徐上升,夭折在半空中悄然汽化。“因为,”第一次,高南舜肯如此迅速地开口给予他回应,却是令他心底的悲凉与愤然成倍增长,纠结在一起快要爆裂:“这不是爱情。”他不明白,他竟然不明白。朴兴秀几乎要笑出声,嘲讽他的胆怯,嘲讽自己的失败。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不曾明白。“你说这不是爱情,你哪里来的底气你拿什么来证明是非对错字典诠释伦理道德还是社会舆论我不信释义,我只问事实。而事实告诉我,我只想与你相伴终老。”人的一生有多长,生命的长度要拿什么来丈量。无知的死亡潜伏在道路的前方,等待着随时将我吞噬。我怎么能拿你当玩笑。“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我一生桀骜,独独拜于你身前。那是我此生无憾的爱慕,耀武扬威的资本。“我可以坦言我一直爱你,从始至今。我做不到多么伟大,最起码我比你勇敢。”倒转乾坤,扭曲我的时间。我徒步行走在虔诚的道路上,寻求契合的救赎。看到你之后,我身镀日光。执意跋涉千里,我要将一生贯穿这爱。“囚禁自我的感觉好受吗”困兽之斗,自我绝境。握住我的手吧。我想带你走,让我带你走。一番话仿若暮鼓晨钟,震撼于他。泪腺受到刺激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即将泪流,心间轰然炸开,飞沙走石,全是字字句句刺中的坑陨。被刺透,被看穿,被赤晋江裸的拥抱。他险些溃如蚁穴。咬紧牙关去忍受撼动,那字字玑珠的话语只要收藏就好,埋藏在心底最根处培育萌芽,然后生长成遮天蔽日的植被。他始终囚禁着自我,这层面具被无情揭穿,他只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怎么就能轻易揭穿他“随便你怎么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高南舜望向他,眼角泛起的红丝像是欲泣的怆然,又仿若愤恨的羞耻。只是那眼神不再带有奢望,他只是看着他,空洞而脆弱的,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的内心。拒绝任何人入侵。“你又何必强求呢。”朴兴秀迎上他的视线,将那人满身的脆弱不堪尽收眼底,悉数承接。他再次开始泛疼的心脏清楚地告知他,这个人,是他想要一生呵护,换他安好的人。如何轻易割弃。正处于风口浪尖,同志们辛苦了。“对不起爸爸走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所有的挣扎化为灰烬,高南舜的动作被封印在原地,望着暖色墙壁的眼眸忘却叠合,瞳孔涣散又再次凝神,眼泪就那样生生脱出眼眶,滑过泪痣砸碎在那人肩头。好苦,真的好苦。紧攥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气力已尽般颓然松开,慢慢滑落到身旁,朴兴秀被针刺般的心痛逼迫,反复收紧拥抱的力度,将那人收入自己的世界,好生呵护。宇宙苍穹,混沌初开。一切的一切,都给你,统统给你。那也不够,我只有把自己送给你。重又交融的唇晋江舌是阔别多年的感动,他的泪水滚滚而下,不知休顿。抱着他的这双手,温暖他的这片胸膛,无数次为他撑起一片天。高南舜觉得他在泪眼朦胧中,忘却了所有陈旧的痛楚,只余那剧烈到滚烫的热意源源不断向上蒸熏,让他的泪停不了,停不了。手指间力道紧收,他学着去回抱那副身躯。唯一一次放任自己,去重拾那笨拙而卑微的倾慕。我弄丢了自己。我怎么会弄丢了自己旧时光的悔,重提无望。你呢,又何必爱我。chater31世人嘴里的幸福,通常比较容易被犬儒者获得。愿我到死未悔改,愿你永远那么绚烂。那一刻他其实没有肖想任何,他只是看到了回忆中母亲的脸庞。那个在岁月遗落中尚且年轻的女人对他温柔地笑,胜过任何山川与河流,轻盈如雪,